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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谁?封老先生?我?

为什么要缅怀我?我不说过我死后要葬回老家的荒山上挨着自己的爹娘吗?

为什么要让我这个罪人的骨灰污染神圣不可侵犯的英灵殿!

封十三想不通,不明白自己除了成为罪人下地狱,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为什么还要违背?

英灵殿……千万忠骨长眠之地……自己一个罪人!

一个罪大恶极,无时无刻想着下地狱的罪人!怎么配睡在这儿!

明明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应该是灵魂状态才对,可却感觉得到心脏在愤怒的感情下剧烈跳动。

他想要走过去看看,看看是哪位好心的傻缺!违背自己的心愿。

但刚向那群人的方向走出一步,就被老大爷一把拉住。

“傻小子,你想去改明儿我带你来,今天是封老先生下葬的日子,里面可都是上面派下来的官老爷和一些封老先生曾经帮助过的人,咱们就不去了。”

说着他便硬拉着封十三往前走。

封十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群人的身上。

他看见有人因为自己的死而欢喜,有人因为自己的死而悲伤。

欢喜之人在庆幸什么?

悲伤之人在痛苦什么?

陌生而又熟悉的表情,令他不知为什么感觉恶心,移开逐渐冷漠的视线。

他紧跟着老大爷的身后,在内心不断质问自己。

如果人间就是地狱?那死去的善良之人去了哪?

如果地狱就是人间?那为什么还会存在该死的善良?

难不成都变成罪人了?

如此荒唐的想法,让封十三自己都觉得想笑。

又走了很久,封十三还在思考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

走到一处菜市场,老大爷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询问封十三。

“傻小子,你喜欢吃什么?”

“鱼。”封十三不假思索的回答。

老大爷白了封十三一眼,心想这傻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想吃鱼,现在的鲤鱼都十块钱一斤。

虽然他是这样想着,但走进菜市场再走出来。

老大爷的手里除了提着一袋子蔬菜以外,还有一条十三斤重,鱼贩子自称是正儿八经的正宗野河沟子里的野生大鲤鱼。

看着花了自己三张大红票子买来的鲤鱼,老大爷的表情那叫一个悔恨。

他发誓只要找到这傻小子的爹妈,自己一定要把这三张大红票子给要回来。

不对!要加倍!超级加倍!

就这样想着,老大爷把装着鲤鱼的袋子和蔬菜的袋子递到封十三的面前。

“来,提着。”

“好。”封十三应了一声,接过两个袋子,看着右手袋子里面活蹦乱跳的鲤鱼。

回想刚才老大爷买鱼时的样子,选鱼时的纠结,听到价格时的心疼,掏出红票子时的果断。

自己原本想提醒大爷,这鲤鱼并不是野生的,别被骗了。

可大爷在听到鱼贩子说这野生的鲤鱼吃了对脑子有好处,压根连考虑都不带考虑,摸出钱包掏出三张崭新的红票子,连价都不还直接买了。

给卖鱼多年的鱼贩子都整蒙了。

繁华的都市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拿着手机,洋溢着笑容点头说着“好的,领导,我马上就到。”为了向往的生活奋斗。

辛苦劳动一天的工人,在家常馆子的店门前,拍了拍工服上积满一天的灰尘,朝着老板娘点了一桶米饭,三碟肉菜和三瓶冰镇啤酒。

小学生三五结伴嬉闹,双手捧着手机,喊着“别吃我兵”“打野”“我又被抓了”等游戏字眼。

中学生留着家长们无法理解的发型,将古板的校服穿成青春的样子,三两结伴同行,不是在讨论学习,就是在讨论爱情。

高中生……他们还在自己此刻狭小的天地间挥洒不服输的汗水,渴望在不久的将来突破命运的枷锁,前往更加广阔的世界。

如此平凡而又惬意的场景,对于曾经的封十三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向往,渴求,遥不可攀的生活。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身感受过没有鲜血,没有罪恶,只有烟火繁琐到令人安心的生活。

跟随着老大爷的步伐。

等车,下车,换车,再下车……

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的环境也钢筋混凝土组成的都市,变成了一座座由砖头瓦块拼凑的村庄。

刚走进村庄,封十三就发现每家每户的土墙上都有着用醒目的红油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正所谓拆字上墙,黄金万两。

没想到貌不惊人的老大爷竟然还是一个拆迁户。

只是……越往村庄里面走,拆字越来越少,缺东墙倒西墙的房子却越来越多。

有些房子都已经成了废墟,但还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响。

甚至还能闻到炒菜做饭的香味。

“王爷爷好。”这时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穿着脏兮兮,湿漉漉的校服,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从封十三身边走过,朝着老大爷鞠躬问好。

“是吖吖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放学了啊,是不是又去河里抓鱼玩去了?顽皮的猫崽子,快回家吧,等下又让你外婆担心了。”老大爷捏了捏小女孩黝黑的小脸,然后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叮嘱道。

“嘿嘿,吖吖我今天可没有去抓鱼,只是……那王爷爷你也早点回去,吖吖我先回家了。”说着小女孩朝着老大爷挥挥手道别,像字小兔子一蹦一跳的跑向与之相反的道路。

老大爷扯开嗓子,朝着小女孩喊道:“哎,吖吖你慢点跑!小心别摔着!”

封十三望着小女孩渐远的身形,发现小女孩的右腿与左边的长短不一,而且能察觉到右腿根本使不上多少力。

这种情况,不是先天发育,就是后天人为。

封十三还望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身边的老大爷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傻小子你看什么看?”

封十三被拍的一个踉跄,直截了当的询问道:“她的右腿怎么回事?”

“嗯?”老大爷感觉有些奇怪,心想他怎么知道吖吖的右腿有问题。

但一想到一句老话叫久病成医,想着他多半也是被人贩子打多了,自然就看出来了。

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吖吖那孩子也是命苦,她妈生下她没几天就走了,他爸去城里做苦力第一天就被城里面的车给撞死了,她现在跟着她八十三岁奶奶一起住在村西的土房子里。

上个月村里来了几个说自己是蔚蓝集团的,要开发村子搞旅游业,当时都说好了赔偿金,可转天就变了,五十万变成了五万。

当时吖吖的奶奶第一个不同意,毕竟现在这个世道五万块够干嘛?地还在,还能给吖吖以后当嫁妆,其他人也同意吖吖奶奶的说法。

结果就晚上吖吖奶奶走夜路的时候就被几个穿黑衣服推进河里,要不是吖吖发现奶奶不见了,出门去找恐怕等到早上人就没了,也就是因为那次吖吖这孩子的腿……”

“废了。”说了到这,老大爷的眼睛发酸,摆摆手转过身子。

“走吧,别让你大娘等着急了。”

封十三没有任何反应,对于他来说世道就是这样。

罪人不管在边缘如何反复横跳,老天都不会搭理。

但善人只要离经叛道,不仅是老天会降下苦难,就连自己也因为游离在善人与罪人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两人继续前进。

蔚蓝集团……蔚蓝集团……

途中,封十三在记忆中不断寻找有关蔚蓝集团的信息。

他庆幸自己死后的记忆不像在和是活着的时候一样会频频忘记。

现在小到尿床拉兜,大到闪击印第美洲,七十八年里的记忆都历历在目。

稍微费点时间寻找一番总会找到。

毕竟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和那帮家伙打交道。

可落日余晖,暮色苍茫,星光点点,上弦当空。

已经和老大爷走到他家的门口,有关蔚蓝集团的信息还是空白。

封十三不免有些疑惑。

要么蔚蓝集团纯的就像是一张白纸,要么蔚蓝集团只是用来隐藏的皮包公司。

前者不可能,还只能是后者。

“老婆子!我回来喽!快给我开门!”老大爷逐渐拔高声音朝着门内喊道,同时朝着贴着两张门神像的铁门用力的拍了三下。

铁门哐当的声响,震耳欲聋,就连远处都响起了狗叫声。

可就算如此,铁门依旧纹丝不动,里面也没有脚步声。

“奇怪了?这都已经六点过了,老婆子这是串门串哪家去了,还没有回来?”老大爷口中嘟啷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部泛黄的老人机。

封十三感觉手臂也有些酸了,见老大爷走到旁边去打电话,他就走到门前准备把手里的菜和鱼先搁在地上。

可等他走上阶梯来到铁门前,他发现铁门角落里的灰尘堆里埋着五个烟头。

将鱼和菜先放到一边。

封十三拨开灰尘堆,捡起一个烟头放在面前观察,发现烟头上印着的牌子是自己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抽的一个牌子之一。

‘富春山居图’

一条三万,共十二包,每包的价格在两千五。

很显然,这种级别的香烟是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村子里。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封十三趴在地上,透过铁门下的缝隙,观察着院子里面的情况。

天还没完全黑,还能看清楚。

院子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正前方两个房间关着门,拉着窗帘,没有开灯。

右侧房间也是一样。

没有任何异常。

若是第一眼看去,只会觉得太安静,认为里面的人并不在家。

但安静往往是最容易刻意做出来的。

左侧是厨房,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但能看见灶台和引火口。

透过屋顶落下的光,能看见灶台上隐隐可以看见水雾上升。

下方引火口的里面很干净,但外面却落着几团与地面尘土颜色格格不入的草木灰。

厨房门槛有被水打湿过的痕迹。

因为又被刻意散上了院子里面的土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封十三不动声色的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下台阶。

看着背对自己的老大爷,他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后一个箭步翻进五米高的院墙内。

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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