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兴才刚刚悬空出现在湖面,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因无法准确判断老藤强度,他不敢将双腿勾上藤,也不敢荡动身体配合手部,他采取的是双手硬抓住老藤,一把接一把的替换着前进,即便老藤承受不住身体重量,若从双手间崩断,他也可快速做出反应抓住其中一头,避免直坠入湖。
此湖看起来阴深深的,谁知道水面下隐藏着什么未知的风险?
越靠近湖心,风愈发呼啸有声,老藤晃动幅度亦越发加大,姬兴不得不多次停下来稳固重心,如此一来,他耗费的体力成倍增加。
好在,他终于在力竭之前将双脚踏在了坚实的地面,回头看去,老藤还在晃荡,却早已看不见风雀所在的位置。
他这才发现了此处的不同,树木格外繁茂,空气里弥散着浓郁的草木香,如拧开了盛放蜂蜜的盖子。
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从空中纷纷扬扬洒落,又似初春的毛毛细雨,落在身上又一无所觉。
姬兴一边小心翼翼向前查探,感觉自己突然深入了一个不真实的幻境,虽处于参天古树包围中,却并不阴暗,那些散发的荧光点亮了各个角落。
不时地,白色的兔子在洞穴与草地间跑来跑去,也不怕人,各种颜色绮丽的飞鸟在树木与山石之间盘旋飞舞。
再往前,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青草地平坦无垠。
他终于看清了那颗神树的大致轮廓,如果非要用言语表示,那就是奇高、巨大、瑰丽,而自己只是它脚下的一只蚂蚁。
同时,他捕捉到前方一个特殊的亮点,似一个晶莹的碧色光圈,光圈内有个窈窕的人影,依稀看去,似乎有些熟悉。
“是她吗?”姬兴一颗心砰砰狂跳。
他在织衣部等了这么久,就为找到那个在河洲中与自己相处了半个时辰的美丽蓝衣女子。
他内心有着无限憧憬,同时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患得患失。
终究,勇气战胜了情怯,他朝那道风情款款的背影追去,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它。
就在姬兴身侧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阁楼,他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惊扰了一个入定的身影。
她同样穿着蓝布衫子,相貌年轻,看着刚刚跑过去的姬兴,使劲眨了眨眼睛,确信没有看错后,不由将眼瞳瞪得溜圆。
“是他?他怎么过来的?”蓝衫女子自语。
“咦,脸上的肉瘤也治好了……倒是个很威武雄壮的阿哥……”蓝衫女子格格笑了,随后,她眼珠一转,却是恍然大悟般笑了,“难怪要带我来这里,原来……”
于是,她起身出了阁楼,向着神树岛外方向掠去。
对此,姬兴毫无所觉,他被前方那道背影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与心神,随着距离拉近,他可以百分百确定,那日骑在水牛上翩跹而来又飘然而去的人,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是前方这道背影。
“风铃!”姬兴满脸带笑的喊道。
他没有注意到,前方出现了一道透明的绿色光圈,就如同风芸施展出的“化茧术”一般,这道光圈之大,将神树及周围地面全部覆盖在内。
然后,他就那么面带笑容的一头扎了进去。
蓦然的巨力传来,光圈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蓬勃之力,随着他身体陷入又加速弹起,他便如一只被抛飞的石球,瞬间被弹射到了半空。
“糟了!”他在半空中无处使力,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那层绿色光罩似乎屏蔽了外部的异声,但终究惊动了那道背影,她回过头时刚好看见姬兴在半空中凌乱的身躯。
说时迟那时快,她掌心中六瓣状物件耀目强光一闪,一道绿光直射姬兴,将他稳稳兜住。
当姬兴落在地上时,趔趄了一下,单膝着地稳住身形。
他猛然想到什么,赶紧从怀中掏出布袋,取出琉璃簪看了看,见没有摔坏,不由长舒一口气。
随后,他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双裸足,便马上站了起来。
眼前的人大约与自己齐肩高,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饱满的鹅蛋脸,一对眸子灿烂如星辰,但是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说她十八岁也可,说她二十四五岁似乎也可,百变玲珑,仪态万千。
她双腿均匀而细长,只穿了件薄薄的麻布内衫,衣物的织纹亦难以遮挡其近乎完美的身材曲线,在他眼前袒露无余。
见姬兴目光头来,她面颊一红,那绿色的六瓣状物件顿时隐匿不见,忙将双手捂住隐秘部位,侧身避开他火热与欣赏同时迸发的目光。
“嘿嘿!”姬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咧开嘴笑了。
她只是偏着头,不敢看他投射的眼神。
“这个簪子是送给你的,你看喜欢吗?”姬兴将琉璃簪塞在她手中。
她带着感动与惊讶,望着这支耗费了姬兴心血的簪子,抿了抿红唇,犹豫着,迟疑着,分明已经心动了,却又被什么生生堵住了喉咙,以致难以启齿。
“兴,以性命起誓,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今生今世心里惟阿妹一人!”姬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从腰间取出匕首,双手高举,同时跪下去,在她脚下匍匐下来。
这是氏族部落凤求凰的最高礼仪了,她不选择他,那就拿匕首杀了他。
“你知道了?”她终于开口。
“是!”
就在姬兴被神树护罩反弹,她发出光圈托住他下坠身体的刹那,那种熟悉的感觉如电光石火点亮了他神思里的清明。他不知道同样的术法在不同的人手中施展出来有什么不同,可他本能的感觉到,风芸的技能里包含几分戾气,而她没有,如暖流盈身,分外舒泰。是的,此情此景,他经历过一次,就是在宰杀青狼的时候。而他瞬间明白了,她不是什么风铃,她是灰石部主母。只是宰杀青狼那次,她不知是用什么方法改变了声音,但这种小伎俩对于一位异能之士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了。
“哎……冤孽……”她叹息。
“在兴看来,此乃神树庇佑!”姬兴坚定的说道。
“你是这样认为的?”她回首望着身后那颗高耸入云的苍茫老树,百感交集。回顾两人从相遇到相识再到今晚这一幕,似乎冥冥中被“缘”左右着。若非得到了错误的情报,她不会独自去杀青狼王;鬼使神差的,她以精血激发化茧术,偏偏精血会滴在他脸上,毁了他的面相,以致他走婚不成功;这也造成了她不得不用神树之灵去医治他的脸伤,这才有了河洲中彼此心神相寄的独处。
从那以后,他的世界变了,她的心境也乱了。
于是,她一回到城内大院,就带着女儿风铃来到了神树岛。
可有些事发生了,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下意识的或是无意识的,她不由自主的在暗中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她看着他拒绝了多个对他有好感的妇人,也曾担心他躲不过赢骥的杀手锏,风芸以武力相逼都未令他改变初衷更是在她心里打开了一扇关不上的窗。
她没有去接匕首,只是将琉璃簪抓得更紧了,说道:“换个地方说话好吗?我有些冷……”
“好!”姬兴一弹而起,将身上衣服脱下披在她身上,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疯了!”她惊叫,将面孔躲进他赤裸且厚实的胸膛。
“阿妹,你叫什么?”姬兴大笑着问。
“你傻呀,是老太婆了,你也要?”她声音细如蚊呐,似乎害怕自己的年龄,又或者害怕失去,如一只惊慌的兔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阿妹,你叫什么名字?”姬兴坚持道。
“风琳……”
“风琳么?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我姬兴的娘子!”姬兴仰天大笑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姬兴怀抱着自己的伊人,大踏步的向着不远处灯火犹亮着的小小的阁楼走去,他内心洋溢着无比的快活。
夜阑风冷,不同的窗台内,勾勒着不同的故事。
沟壑处,风雀双臂抱膝坐在平台处向着对岸凝望。
当那根老藤出现轻微的震颤时,她惊讶的看见一人衣袂飘飘的踩着老藤之上飞掠而来,当看清楚对方面目时,她愣愣的问道:“大姐姐,怎么是你呀?大哥哥呢?”
她的小脑袋不够用了,姬兴费了这么大力气爬过神树岛找风铃,怎么风铃反而过来了,难不成姬兴被甩下了?
“你是说那个青壮小伙子吧?他跟我娘在一起啊。”风铃笑道。
“啊?难道,难道……”风雀目瞪口呆。
“嘘,保密,记住了!”风铃神秘兮兮的说道,“走,我们回大院去,我快要练成化焰诀了,届时就可以找阿哥啦!”
“哦……”风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又回头望了一眼,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一直以为姬兴喜欢的是风铃,但显然自己搞错了,难不成姬兴喜欢的是主母?
因为主母叫风琳,与风铃读音相近。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也太荒诞了!
是的,自己一定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