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并没有因为这几个精灵的加入而停留太久,因为是拿了钱的,自然也不会太过关心多比提亚家的二少爷的心情,马车继续在替罗森平原的大商道上疾驰,窗外不断地流过大同小异的景色。
那只比多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扑着翅膀从桌子上飞了出去。莉克洛丝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不停地用小勺搅拌着桌上的咖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小队的众人说笑,艾尔森和格劳特也将注意力收回各自分享着自己的见闻。
不过缇娜伦斯似乎无心再融入这欢乐的氛围中,因为那几个突然加入的精灵,她甚至感觉连气氛都变得有些压抑。
她出神地看着蜷缩在角落中脸色愈加苍白的赫斯缇娅,脑袋里不断回想着卡斯缇娅拒绝时的话语,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也不时地在眼前浮现,不知道为什么,缇娜伦斯总感觉胸口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桌上的咖啡凉掉了都不知道。
卡斯缇娅跪在地上,宁愿相信卡拉卡大人会降下神迹,也不愿意相信缇娜伦斯可以治好自己的伙伴,她紧紧地握着赫斯缇娅的手,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那两只“蚕茧”依旧一言不发,手里的低阶治疗魔法一刻也没停下来过,即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赫斯缇娅的脸色甚至比刚才还要糟糕。
“缇娜伦斯,咖啡……凉掉了。”艾尔森轻轻地碰了碰缇娜伦斯握着杯子的手,可以看出来他有点担心缇娜伦斯的状态,“你……没关系吧?”
“嗯,我没事。”
即使嘴上这么说,但恍惚的眼神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艾尔森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卡斯缇娅那家伙的话伤到她了。
缇娜伦斯没有收回目光,她静静地看着赫斯缇娅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消失,她还在挣扎,她必须作出一个选择。
是守住精灵一族所谓的尊严,还是想要活下去?
卡斯缇娅也注意到到了缇娜伦斯一直看向这里的目光,这个固执的精灵并没有向她妥协的意思,她会坚定的维护好自己从亚莱因茨岛带出来的“尊严”,即使这份“尊严”可能会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在自己怀里死去。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一样,用凶狠的目光瞪向缇娜伦斯,但原本凶狠的目光在接触缇娜伦斯眼神的一瞬间竟有些动摇,那种眼神让她在一瞬间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过心理强大的卡斯缇娅在经过短短的几秒钟再次坚定了自己心里的答案,这个死脑筋依旧认为所谓“尊严”之物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之后便以更加凶狠的目光再次瞪了过去。
缇娜伦斯不再理会她的目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赫斯缇娅的眼睛,等待她做出自己的抉择。
赫斯缇娅的挣扎十分无力,她现在也开始觉得所谓的“尊严”是个可笑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东西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呢?
但是她也很清楚的明白,如果自己放弃了这个“尊严”那么卡斯缇娅可能就会抛下自己而去,但是没办法的,她想要活下去。光凭那些低阶的魔法根本无法治疗她的伤,痛苦让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她想要活下去,这个愿望通过眼神传递给了期待已久的缇娜伦斯。
“喂,退后人类,你想做什……”
没等卡斯缇娅把话说完,那根哑银色的枪管几乎戳进了她的嘴巴里,那层薄薄的杂银上清晰地倒影着卡斯缇娅那张惊恐的脸,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缇娜伦斯,车厢里的火焰浓度在一瞬间达到了极点。
那两只“蚕茧”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以她们和卡斯缇娅的能力来说,发动反击魔法的时间要远远慢于缇娜伦斯扣下扳机的时间,她们不敢冒这个险,谁敢打赌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扣下扳机打爆卡斯缇娅的脑袋呢。
缇娜伦斯的举动同样惊呆了花栗鼠小队的其他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反应迟钝的少女会突然翻过桌子并用枪指着别人的头。
艾尔森想起身过去劝劝缇娜伦斯,但被莉克洛丝和格劳特同时拉住了,他们对着艾尔森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一下观察缇娜伦斯和卡斯缇娅的动态。
虽然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但桌子底下的钢剑早就已经处于半出鞘的状态了。
“她有自己选择是否活着的权利。”缇娜伦斯冷冷地说道,她的眼神像是菲克诺雪季的暴风雪,凛冽且恐怖,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了,至于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忘记了,但绝对不超过三次。
卡斯缇娅看着这双金色的眼睛,只感觉背后发凉,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比起害怕她更多的还是感到失望吧,明明都说好了要一起成为保住“尊严”的精灵探索者。她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赫斯缇娅后,默默地背过身去,原本燃着火焰的眼神也在之后逐渐暗淡了下去。
缇娜伦斯放下了手里的猎枪,插回自己的药袋子里。她绕过卡斯缇娅,径直走向她的伤员,赫斯缇娅的意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就连缇娜伦斯问她话的时候都只能模糊不清地哼哼着什么。
缇娜伦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拆掉了胡乱缠在赫斯缇娅伤口上的布条,原本洁白的布条已经被血染得透红,还散发着一股细微的恶臭。
缇娜伦斯看着已经感染大半的伤口皱了皱眉,如果再晚半天就真的没得救了。从感染的样子和伤口的形状来看是被大毒蜘蛛咬了没错了,能被咬成这样八成是掉进毒蜘蛛群里了。
“会很疼,你咬咬牙忍耐一下,很快就过去了。”她对着不知道能不能听见的赫斯缇娅说道。
缇娜伦斯倒了点清水简单地冲了一下布条之后从腰上的药袋子里拿出一瓶密封完好的药剂,这个是专门用来解虫毒的药剂,卡迪兰附近也有很多大毒蜘蛛,因此会提前炼好这种药剂以备不时之需。
她将药剂倒在了布条上,用力揉搓了一番揉出了一层白白的泡沫,缇娜伦斯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将布条缠到了了赫斯缇娅的伤口上,并紧紧地按住。
伤口处传来的痛苦直击灵魂,赫斯缇娅的意识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像是有无数只子弹蚁同时啃咬自己的伤口一般,这种如此强烈的痛感让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不过这样的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身体就像是做完一套全身按摩一样的完全放松了下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卡斯缇娅咬着嘴唇,没有理会赫斯缇娅的呻吟。
“辛苦你们两个了。”缇娜伦斯转过头,对着那两只“蚕茧”说道,赫斯缇娅的脸也肉眼可见地恢复红润。
那两只“蚕茧”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对着缇娜伦斯弯腰致谢。
看着已经没事了的赫斯缇娅,缇娜伦斯松了口气,将剩下的一点药剂盖好后塞回自己的药袋子中。
果然,一旦知道自己的水平已经达到可以救人的地步后,就没办法对受伤的人坐视不理了,虽然自己一直在区分炼药师和医生的区别,但最后还是将这两个身份融合在了一起。
缇娜伦斯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脸如释重负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莉克洛丝和格劳特也重新插回自己钢剑,艾尔森虽然嘴上数落着缇娜伦斯的冲动,但还是很贴心地给她重新热好了咖啡,并把方糖推到她面前。
“炼药师和医生其实是差不多的吗?”
莉克洛丝把一块饼干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着缇娜伦斯。
“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别人讲话。”这是来自队长大人的说教。
“缇娜又不是别人~”
缇娜伦斯笑了笑,夹起一块方糖放进咖啡杯中。
“炼药师和医生其实准确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一般来说炼药师是不准给人看病的,那样会抢走医生的生意,所以大多数的炼药师只会摆出一些成品药剂供人自己挑选。”
缇娜伦斯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
“因为卡迪兰没有医生,每次镇子上的人生病都需要跑到附近的小镇上去,所以镇子上的人都想让我也兼职医生,这样就不用那么大费周章了。”
“既当医生又当炼药师应该会很赚钱才对,为什么会想要当探索者呢?是和这位二少爷一样想要追求刺激的生活吗?”莉克洛丝不怀好意地拉了拉坐在缇娜伦斯身边的艾尔森。
“不,不是的,因为违反了规定……也不能这么说……”缇娜伦斯不想提起那个令人火大的过往来打破这个美好的氛围,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离开卡迪兰。“因为……因为太忙了,像换个职业出来散散心!”
这个理由只要是稍微了解一点缇娜伦斯的人都不会相信吧,就算是这样,以缇娜伦斯的属性来说也不可能选择探索者这种东奔西跑还要经常风餐露宿的职业。
“嗯……”莉克洛丝并没有直接戳穿缇娜伦斯,她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缇娜伦斯不想说,那就不要追问了吧。“对了,既然缇娜都可以当医生了,那么应该属于很高级的炼药师吧。”
“高级……倒不至于,我现在大概是大药火级的炼药师,换算下来的话和A级的探索者差不多。”
艾尔森刚喝进去的咖啡差点没喷出来,探索者的分级最低层是E级最高层是EX级,中间从A级往后就分别是S级、SS级、和SSS级。可以到达A级已经超过因希里亚的大部分探索者了。
“那已经很高了好吧!”莉克洛丝吐槽道。
“但是后面还有很多个等级划分呢。”
“你这家伙,我都搞不清楚你是在炫耀还是在谦虚了。”
……
虽然缇娜伦斯也开始加入到聊天中,但她还是会经常关注赫斯缇娅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帮她重新上一遍药,托缇娜伦斯的福,她在晚上商队休息的时候恢复了行动能力。
“缇娜,你离那么远干嘛?”莉克洛丝疑惑地看着离篝火远远的缇娜伦斯。
“这个是我的习惯,只要火稍微有点旺,我就会保持一点距离……”缇娜伦斯抱着膝盖蹲坐在同样远离篝火的艾尔森身边。
“那你嘞?”莉克洛丝看向只红着脸的“比多鸟”。
“我有点热。”他甚至不敢看着莉克洛丝的眼睛说话。
“你别逗他了,让他好好吹吹风吧。”格劳特递给莉克洛丝一块烤好的火腿肉,“给,尝尝看。”
“嗯……再加点胡椒粉!”
“你还真是重口味。”
……
“卡斯缇娅……对,对不起……”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卡斯缇娅躺在车厢里出神地看着星空,她总觉得星星会告诉她什么。赫斯缇娅怯怯地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心里很是忐忑。
“道歉干嘛,想活着本身就没错。”
卡斯缇娅的语气很生硬,听起来不像是安慰赫斯缇娅,更像是安慰自己。
“不对,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死掉了就什么都没了。”卡斯缇娅始终看着星空,“你说我们死掉之后会在天上的哪一个……”
“卡斯缇娅……”赫斯缇娅的哭腔打断了她的话,“对,对不起,请不要赶我走!”
卡斯缇娅的心头震颤了一下,她没想到一直比自己还要坚强的赫斯缇娅会因为这个掉眼泪,“我没说过要赶你走这种话吧。”她叹着气,坐了起来,“如果把你赶走的话,之后的路会无聊很多,那两个缄默者又不会说话,你要是离开了谁来陪我聊天。”
“可是……”
“你就留下来吧,眼泪擦掉,把哭腔收起来,喏,你晚餐还没吃吧,商队的那些人类给了我这个,虽然味道有点怪,但勉强可以填肚子。”
“你……已经吃过了吗?”
“嗯,我刚刚已经吃过一点了,剩下的这些都是给你的。”
“那个,莱文森特小姐嘱咐我让你不要吃商队给你的东西,会闹肚子的……”
“哈?不吃商队的食物难道要我去和他们讨食……呜……”
卡斯缇娅肚子在发出一阵响声之后就开始翻江倒海地闹腾,她捂着肚子,脸上铁青。
“你还好吧?我,我去找商队的医生!”
“快,快点,除了那个莱文森特其他什么人都行……”
“坚持住,卡斯缇娅,我很快就回来!”
“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