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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个星期的白班,林不易刚适应车间的环境,就要转夜班了。

从晚上7点开始上班,到早上7点下班,共计12个小时。

其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外,都得干活。

当然,7点上班,并不是意味着你可以踩点上班,而是你得提前10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到车间,等待开会。

否则,算迟到,罚款没商量,罚10元不多也不少。

10元也是钱,林不易为了不被罚款,提前十多分钟来到车间的大门外,坐等开会。

但是,总有几个人把10不当钱的人,开会总爱迟到,比如谢洪珊珊来迟,迟到了52秒,被罚了10元,他没有吭声。

但是,有几位大爷老是迟到,比如温纯超,又比如全波等几位大爷,每次开会都是习惯性来迟,以章显他们的特权。

每次王梅都睁只眼闭只眼,法外开恩,默认了他们的特权。

因为温纯超是技术组长,而全波则是她的男朋友,又是技术员。

谢洪觉得不公平,抗议说:“为什么只罚我,不罚他们?”

林不易他们排队,分别站在大门左右两边,王梅站在中间,扫了一眼谢洪,不可一世地说:“等你坐到了他们的位置,再跟我说这句话。”

言外之意:你无权无势,又无技术,罚你咋地!

谢洪低头哀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公平吗?”

王梅双手叉腰:“这里我最大,我说了算!”

林不易看不惯王梅双重标准,但还是像其他的人一样,事不关自,高高挂起,以免惹祸上身。

如果这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敢不敢反抗?

林不易发出灵魂的拷问。

敢不敢反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上夜班很困!

尤其是子夜过后,站着开机都能睡着!

而且,厨师送来宵夜后,别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有他盛了饭后又倒掉,一口饭都没吃!

谢洪走过去问:“你怎么不吃?”

林不易的肚子明明很饿,闻到饭菜却想吐,他说:“太难吃,吃不下。”

谢洪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尽说太实话。我第一次上夜班也是这样,习惯就好。”

能习惯吗?漫漫长夜难明,怎么过?

他不仅要和饥饿作斗争,还要和泛困作斗争。

尤其是后者,他实在是太困了,眯上眼睛就睡。

但也只能睡30秒,因为他开的是半自动的啤机,时间设定为30秒。

每30秒他就得打开啤机的门,等产品跳出来,流到啤机下面的塑料框后,再关上啤机门。

12个小时机械般重复着这个简单而又泛味的动作,机器都会累,何况是人?

林不易打瞌睡,突然觉得脚有点痛。

他一下子醒了,睁开眼睛,见品管龙汝庆踩到了他的脚。

龙汝庆立刻缩回脚,红着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人开机,终于来了一个活人,林不易顿时来了精神,开玩笑说:“不是故意的更严重。”

龙汝庆扶了一下近视眼镜:“为什么?”

林不易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不长眼。”

龙汝庆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在年龄上做文章:“大叔。”

以前她叫林不易大哥,现在升级叫大叔。

林不易瞪了她一眼:“小屁孩,没大没小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叫你什么?”

“随便你怎么叫。”

“那我叫你大叔。大叔,你是那里人?广西的?”

“广南的。”

“不会吧?没听说过。哦,广西南部的。”

“我还以为你这么笨。”

“是有那么一点笨。”

林不易见她没有反驳,对不良品又睁只眼闭只眼,便说:“不是一点笨,是真笨,真的不长眼。”

龙汝庆仔细看着产品:“大叔,注意油污,还有黑点。”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林不易连忙讨好地说:“只要你高抬贵手,不贴返工的标签就行了。”

龙汝庆丢下产品:“其实我们品管也很无奈,看见了当作没看见。不过,白班就有几袋要返工的,你注意点。”

她向墙脚的那袋产品走去,弯下腰翻看还有余温的产品:“这袋产品要是别人的,返工。看在大叔的面上,可以不返工。”

林不易问:“为什么?”

她故作矜持:“这是秘密。”

说完,她笑着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提醒林不易:“大叔,别睡觉哈,否则后果很严重,被抓拍到了罚款100元,一天白干了。”

林不易强打精神,打着哈欠说:“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啰嗦。”

知道归知道,但是困意来了,挡也挡不住,林不易老是想睡觉,却又不敢睡觉,只是眯上眼睛打盹,怕被抓拍。

迷迷糊糊中,他向车间的办公桌看了看,见那几个大爷正儿八经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羡慕嫉妒恨,眼里似乎有刀,恨不得杀死他们!谁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谁说的?

林不易意难平,却无法改变这种现状。

因为大家都习惯了逆来顺受,谁也不想做出头鸟,至多在遭遇不公平时,向别人吐嘈。

谢洪开机打瞌睡被王梅用手机拍照,就是跑来向林不易诉苦:“他妈的,我被拍照了,一天白做了。”

林不易没有说话,只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指着那几个睡得正香的大爷,又开骂:“他妈的,他们旁若无人地睡觉都没事,我只是打瞌睡都被罚款,这是什么世道?”

林不易鼓励他:“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想平等,要公平就向上面反映。”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办公室,低下头:“我不敢?你敢吗?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也遭到了类似的事情,你敢跟他们叫板吗?”

林不易遗憾地说:“怎么不敢?可惜我没有遇到过,想找茬都不行。”

谢洪恶毒地笑着:“在这个厂混,尽早都会中招的,祝你好运!到时候别当缩头乌龟呀,哈哈!”

仿佛被罚款的是林不易,而不是他。

林不易用手戳一戳他的额头:“辞工辞不到,罚款不敢吭声,做人还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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