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来回耽搁，所以赵晏几乎是最后一个从上书房离开的。

上书房外，一个身穿明圆领袍，头戴四带巾的东宫太监，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不停地探出头朝苑内观望。

可每有一个主子从里面出来，他就得赶紧把头缩回去，摆好姿势一本正经地行大礼。简直是堪称大燕小福海，区别只在于一个是费胳膊，一个费膝盖.....................

方才放堂时，其他宫女太监都涌进了上书房，唯有他因为赵晏的吩咐，只能老实在外面等着。好在都知道他是常跟在太孙身边的小太监，每日又都在上书房外候着，故而也没人在意。

正常情况下，赵晏在放堂后都会出来很快，并不需要等太久，但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出来，难免心中着急。这进进出出的虽然有很多太监宫女，但都跟着主子，有心想打听点消息，但奈何又不好贸然上前，一时就僵在了这里。

其实，要是方才看到武安侯和武乡侯联袂走出来气冲冲的模样，跟了赵晏好几年的太监，估计也能猜到个大概，可惜的是他当时只顾着一个接一个地行礼了。

直到见赵晏出了上书房，这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赶紧上前接过书箱跨到自己身上，赵晏对此也没拒绝。

“哎呦喂，殿下，今儿个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可把奴才给急死了。”

虽然说着话，但太监也没敢太往跟前凑，始终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赵晏笑道：“没什么，放堂以后闲聊了会，故而耽搁了时间。倒是你，这是上书房，能出什么事？看把你给急得。”

“嘿嘿，奴才这不是担心主子吗？”太监讨好地笑着回道。

这太监名叫小德子，入宫以前年纪太小没有大名，爹娘图着好养活给取了个土名，入了宫以后带他师傅觉得难听也就不用了，这才给起了这么个名字。虽说名字里带个小子，但实际上小德子比赵晏还要大上三岁。

不过，赵晏每次听到或唤这个名字时，都有点怪异的感觉，不知为何总会有种三德子的既视感。

跟宫里其他绝大多数的太监一样，小德子也是家里穷，才被父母卖给了负责采买宫女、太监的宫中主管。至于为什么没卖给大户人家当小子，却选择入宫净了身，纯粹是因为宫里给的钱更多。

入宫以后，小德子就跟着他师傅在御用监做活，虽然当时年纪小，但由于人机灵、手脚麻利，再加上面相上长得也比较不错，所以很受看重。

后来过了些年头，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混进了东宫当值。

其实，赵晏在没来这方世界之前，小德子虽然进了东宫，但也还是在底层干些粗使活计，远远抅不到在太孙身边当差。

直到赵晏穿越后，一股脑地把原身身边的大小太监全部遣散之后，才发现并将其放在了身边，完全可以说是走了大运，一步登天了。

至于为什么赵晏要遣散之前的大小太监，又偏偏挑中了小德子，那单纯是因为嫌弃太监身上有味道。

没错，太监由于进宫以后都净了身，没了根以后，容易失禁，也就是会漏.............而且还是随时随地的那种，故而身上总是会有种味道，区别只在于味道轻重而已。哪怕是用毛巾覆盖住下半身，使用很多香料来掩饰，不仅没多大用处，反而会更难闻。

对气味比较敏感的赵晏实在无法忍受，这才一股脑地遣散了个干净，但身边一个太监都没有也不行。这常年在宫里住着的，除了他们这姓赵的爷孙三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根本找不到男人，例如很多力气活宫女就做不来，只能使用太监。

所以没办法，赵晏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从东宫中的一众太监里，挑中了小德子。

有味道这一问题，在小德子身上不是很明显，具其本人所说，之所以会有差别，好像是由于净身时师傅的水平不一样，故而在完成的质量上有好有坏.................

小德子他自己，就属于“切”的还不错的那种.................

后来，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的原因后，小德子私下里就更注重这方面了，常年都尽量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因此基本上问不到什么味道。

打那以后，只要赵晏离开东宫，无论是去上书房读书还是去宫里的其他地方，身边常跟着的只有小德子一个人，算是大户人家公子少爷身边的长随的定位，而且还只此一份，相当的特殊。

用其本人自己的话说，这些年受主子信重，跟在主子身边，沾着主子的光，在宫里头好歹也算是有了份体面。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虽然身份上还是个一般的小太监，但无论是首领、掌案、回事，甚至是各宫的总管们见了，都会高看一眼，每年的四时三节，也都有赏赐。

其实，赵晏之所以遣散了之前的大小太监，事后也只找了小德子一人做跟班，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他不太喜欢太监，或者说不喜净身这种东西。

但没办法，这是这个时代大环境所导致的，他一个人也无力改变什么。

时间不早，因着接下来还有事情，所以赵晏未在上书房门外停留，交代两句就上了歩撵，落座好以后便直接起轿离开。

所有居住于燕国王宫中的主子中，有资格座歩撵且打仪仗的，不超过十指之数，男性更是只有姓赵的爷孙三人，即燕王、太子和太孙。

而其他人若是递牌子进宫，长宁郡主这等还可坐轿，外人就只能单纯靠11路了。

话说回来，内廷外人基本进不去，但就算只是一个外朝，这面积也挺大的..............

不过，比起自家便宜老爹和爷爷，赵晏作为太孙的仪仗，规制自然要低一些，但整个仪仗队也是浩浩荡荡的，有兵仗局的太监宫女好几十人。

共计设有曲柄九龙伞二、直柄龙伞三、直柄瑞草伞一、方伞三，双龙扇、孔雀扇各三，白泽旗一，金节一，羽葆幢一，传教幡、告止幡、信幡、张引幡各一，仪锽氅一，以及龙纛、小龙旗、豹尾枪、弓矢、大刀、乐器、香炉等，简直是五花八门。

除此以外，太监们还得分别带着休息马扎、被换衣服、雨具汗伞、备用药品、糕点糖果，甚至还有人专门捧着便器，以备不时之需..................

歩撵晃晃悠悠地走的不算快，整个队伍先是往南出了太和门，然后绕道向东，再沿着文华殿西边往北去。太子所居东宫位于王宫外朝，太和殿以东，南三所以西，南边是太子观政的文华殿，以及内阁阁臣们日常办公所在的文渊阁，再往北的话，隔着宫墙就是内廷了，大致正对着内廷的东六宫。

“七姐方才放堂时与我说，她闲暇时做了一件鹤氅，回头会差人送到东宫，我得回送点什么......对了，御用监最近打了一批首饰，都是新样子，前两天刚刚送到咱们宫里，回头我挑几样最好的，你差人出宫，送到理国公府上去。”赵晏坐在歩撵上，对旁边跟着的小德子吩咐道。

“放心吧，殿下，等晚些时候我亲自出宫走一趟。”小德子笑着回道。

“嗯，别忘了就行。”

“对了，殿下，奴才听说，今日张阁老又在堂上寻您的事情了？”

“哦，你倒是消息灵通？”

“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这老酸腐儒还真是可恶。上书房那么多师傅，就数他事情最多，这几年都寻您多少次事情了？也不见其他的师傅这般。殿下，奴才认识一小太监，正好在文渊阁当值，他与奴才关系莫逆。殿下若是有意，奴才可以让他....................”

对于赵晏和赵寰、赵瑞两兄弟又有冲突一事，因着没来得及打听，再加上只顾着行礼，没注意到二人离开时的表情，赵晏也并未明确告知，只是以与人闲聊一语带过，所以小德子此时对此事并不知情。

但对于另外一件事，也就是张敬林在课堂上对自家主子“发难”一事，上书房上课期间，跟其他太监宫女一样都在外面候着的小德子，却是有时间找在上书房当值的太监打听了个清楚。

事实上，小德子一直交友都挺广泛，没跟赵晏以前，在御用监时就是如此，但无奈“平台”和身份地位限制了他的发挥，交友范围基本只局限在御用监内部，往外延伸的情况很少。

跟了赵晏以后，换了一个更大的舞台，身份暂且不说，最起码地位提高了不止一筹，这下子才能才得以尽情施展，不只是东宫，包括整个王宫在内，交好了不少大小太监和宫女。

而且这上书房又常来，基本上赵晏一年到头在这呆多长时间，他就也得跟着呆多长时间，故而只要时机合适，打听个消息对他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事儿。

“住嘴！”被赵晏一呵斥，小德子剩下的话没说完就又收回去了，“我发现你近来胆子越来越大来了，张阁老是内阁阁臣，你嚼这舌根子，万一传出去，不要命了？！是，我承认，张阁老那人呢，性格上是挺迂腐、顽固，像那茅坑里的臭石头似的..............有时候孤也气不过，但其为人正直，并非故意与孤为难，而且孤也有不对的地方。总之，这件事就此作罢，休得再提！”

“是，是，是。”

虽然平日里赵晏性格温和，对待下人十分宽容，身上也没什么架子，但毕竟是主子，这猛然间一番呵斥，还是把小德子吓得不轻。同时，也让其隐隐有点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罢了，罢了，走快点，咱们直接去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