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苏安的守卫下，李幻真靠在一棵枯树边沉沉地睡去。

翌日清晨，半醒半睡中，少年闻到了冲鼻子的血腥味，少顷，睁开眼。他看见苏安坐在身侧，长袍染成了暗红色，正擦拭剑身。周围躺着一群狼，血将雪染得格外鲜艳动人。

苏安道：“它们，似乎丧失了原有的理智。昨夜，我已修书一封放回了信鸽，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沉默片刻，又道，“我有意继续前往北方大帝的千风大殿，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幻真正要回答，却见苏安猛地转身。他面露惊恐，左手食指放在唇边，不断变换握剑方式。李幻真不敢说话，拔剑出鞘三寸。

良久，苏安长舒一气，放松下来道：“第五次了，那股滔天的恶意、恨意已是第五次出现！”忽然，他以极快的速度转动剑身，向后斜向上挑。

“铛——”几乎同时，一支箭矢与剑身碰撞，发出声响。

一行十人，服饰各异，武器种类齐全。他们个个长发凌乱下垂，遮住脸庞。苏安扔下断尺法器到李幻真身前，掏出一杆小旗帜，轻轻一挥，竟闪现到一名持弓者的后方。趁其不备，一剑刺倒，正欲故技重施，有人翻动书页语：“我主，是‘空间’权柄的所有者。主说，此处禁止传送。”

苏安疾速后退，换旗帜为短剑，呼出一气，顿时，风雪大作，遮天蔽日，掩人视野。“斩灵！”言出，短剑似有了灵智一般，藏在风雪中刺向敌人。

那九人抵挡着短剑袭击的同时，迅速散开，朝苏安所在的大致方向奔去。

几道人影逼近，一杆长枪突然撩开雪帘，直逼苏安胸口。苏安侧身闪开，连连后退，又是一箭袭来，仓促间避之不及，只得用左臂抵挡。虽护住要害，但左臂暂时是无法使用了。

苏安还想后退，另寻转机，有一人云：“劫灵！”随即，一道土墙升起展开，挡住苏安退路。

“不行啊，人太多了……在风雪之中又飞不起来……”苏安焦虑起来，砍断箭尾，拔出剑头，一挥袖袍，从中飞出几张符纸。

“锁灵！”符纸化作金链，向前延伸。不知效果如何，他已顾不上太多，左手抓一叠符纸，右手提长剑，直向前冲。

一道木墙忽然从他的左侧升起。“刺啦——”一声，左臂脱离身体，飞出老远，鲜血挥洒。

苏安很想大叫，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这么做。他连忙施加了个缓痛术，停下脚步，大口呼吸，长剑矗地。面对再度飞来的箭矢只能尽力避开要害。

短剑飞回到主人身边，已然有些许残缺。“杀了两个吗？真厉害啊，真是，辛苦你了……”短剑为他挡下一枚箭矢，终于回到剑鞘中。有五道人影向前逼近。

“封灵！”苏安右手握住剑身，血淌过“安乐”二字，顺剑身流下，意识也趋于模糊。

“可惜啊！不能看着李小友安全回归，不安心啊！不过想来有守门人先生亲自交付的断尺法器在，应该没人能伤着他。所有干粮、吃水都在树下的行囊，足够他等到援手了……即使出了变故，信鸽未能送达苏家，我死后也定有人能察觉，也会派人前来……希望他能安稳地呆在原地，然后安稳地离开，就好了……”

血漫溢开，顿时，天地躁动起来，每一阵风，每一片雪，都能穿透法衣术袍，鞭策人的肉体和灵魂。风雪笼罩下，狂躁的一片死寂。

李幻真从头到尾都没能加入战斗，无论是突如其来的风雪，还是异常躁动的空气，除了等待与不安，别无办法。即使长剑在手，即使符石已染上汗水，终无能为力。

“轰——”随枯树突然被风拦腰斩断，掉落下来，凝滞压抑的空气重归于好，风雪也消失了，沉入地面。

下方，最瞩目的是直插地面，染满鲜血的长剑。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人浅埋在雪中。

沉静的空气，连风声也没有，洁白的雪埋不住深红的血，血浸得表层的血显现淡淡的殷红。强烈的绝望不安涌上心头，李幻真强压下浮躁的内心，褪下长袍盖住女孩，又用行囊稍作遮掩，用嘴咬住符石，左手持断尺，右手执剑。

至此，他已明白断尺的一些作用——可以保护一定范围内的物体。不然，自己也会像那棵树一样断成两截。

距离长剑最远，李幻真最近，一本书静躺下雪面，封面写有“神官术法”四字。他愣神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抓起书，跳过前面很大一部分，迅速找到了治疗术法的吟咏咒语。

“把它……还给，我。”一只手抓住少年的脚。李幻真十分果断地举起长剑，狠狠刺下，下恐惧与愤怒的驱使下，又连刺十几次，终于冷静一些。他将书抱在怀里，跑到沾染了血的长剑旁，收起自己的佩剑，跪在雪地，用力挖开。

终于，他找到了苏安。不管究竟有没有效果，李幻真翻开书，凭着脑海中老师灌输给他的字形、字音，念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顷刻，书本发出金光，白雪变成深黑，再看自己，竟是纯白一片，唯有血液，还保持原来的颜色，和黑、白绘成一副可怕的图案。

“是否愿意，以你的十年自由为代价，救下苏安？”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不知性别，神秘飘渺。

“愿意。”李幻真闭上双眼，深深一拜，睁开眼时，手中的脉络如此清晰可见，雪如此洁白。他连忙抛开苏安周围的雪，看着他完好的身体，感受到均匀安稳地呼吸，李幻真长舒一气，瘫在地上。

“别忘了与我的约定——以后，我会来兑现承诺的，可别后悔……”突兀响起，如就在脑海中，又消失不见，似从未存在。

李幻真找到大力符纸，将苏安背到树下，再将法器放在地面。自己走出断尺保护范围，回收《神官术法》等物品，期间不忘给躺着的人补两刀。

忙完事情，看着熟睡的二人，李幻真放下心来。

苏安衣物残破不堪，李幻真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好将苏安靠在树干上，自己正对他，把头埋在怀里，只得这样抱团取暖了。

……

一片沉寂的黑暗中，有一条洁白明亮的路径延伸。

苏安尝试着活动一下左手，很是疑惑。他清楚地记得左臂已断，记得自己那一刻的决然，但自己，似乎还活着？

又思索片刻，他恍悟道：“原来，这就是死后世界啊！”带着诸多遗憾，他坚定地迈入那条路径，挥泪撒手道：“别了，我所追求的安乐道！别了，我所追求的安乐生活！”

强烈的亮光驱散一切黑暗，苏安终于睁开眼，却见一少年正趴在自己的怀里睡觉。

“为什么……怎么可能……”他伸出左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活着，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左手居然完好无损。小幅度打量四周，看见李幻真的佩剑躺在一块的《神官术法》，心中也有了答案。无论如何，都还安好。于是放下心，再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