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只要闭上眼睛很快就会睡着了吧”，我这样想着，大脑逐渐冷却下来。然而今天傍晚的事情还是让我很心烦，头脑反而是越来越清晰了，我意识到今晚可能是个不眠之夜。
我所在的高中叫做A市新纪元高级实验中学，半军事化管理的一所高中。在这里，课外书都是违禁品，更不用说手机、电脑等电子产品了。高中生之间的恋情一旦被发现就会被迅速掐灭，虽然仍然有许多“地下党”存在，但这里还是让人搞到很压抑。我记得之前赵则成被罚的时候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真不像个人待的地方，我**真想……”
他说到一半就没了兴致，我看他应该是没了兴致，“骂了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被听见了又要受罚”，他大概是这样想的，但看到他脸上又认真又迷茫的表情，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又是星期五，再熬过一个晚上，星期六一早就放假了，在放假这点上，学校一向不含糊，从来没有欠过学生一分钟放假时间。我估计这和我们学生没啥关系，因为学校在放假上要向老师妥协——这所学校的招生率就靠几个老师撑着了。
我之前到办公室交作业，看见我们班主任悠哉地躺在椅子上，旁边站着教导主任。
“你看看你这个日程排的，哪有让运动会不参赛的自由活动的，那学校要闹腾的，你这样，把自由活动都改成自习，让他们到教室里待着。“
教导主任是个体育老师，大概三十来岁，估计也是靠关系上来的。此时正一脸讨好地看着班主任，时不时嘴边传来几声轻微地“是，是“。
学校把权力分给老师，老师再用权力压制学生，学生只能被无情地压迫。
偶尔也有好的一面，比如今天想离校请假就很顺利，老师都不用向父母确认就直接给你的请假单上签字，然后对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去玩吧“。这一点，如果不绕开教导处是做不到的。当然，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
我看了看房间周围，本来八个人的寝室只剩下三个人躺着，显得空空荡荡的，赵则成侧着身子刷他的手表，另一边徐鑫正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我才意识到这个房间原来这么安静，除了风扇转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了，寂静和黑暗像是要把我们包裹住了。我下意识想去把窗帘拉开，可笑的是我连下床的勇气也没有。
耳机是赵则成的，他还是没有把耳机打开，我开始回味刚刚听的《喜马拉雅免费小说精选：都市特种兵》的片段：讲的是一个街头小混混在外面当了三年特警，回家和现任的女朋友在多年前抛弃他的未婚妻和她的男朋友面前装逼的故事。讲书人一会儿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当旁白、一会儿又吊着嗓子充当女人物，听来让人大呼过瘾。
“你认识沐阳吗？“赵则成突然关掉了他的手表，转过来对我说。
我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了那个清秀的脸、纤细的手臂还有白皙的大腿。那个女人转过身来对着我笑，我的身体闪电似的抽动了一下。
“谁啊，三班那个？”我试探道。
他冷哼了一声，而且哼得很大声，应该是故意要让我听见的。我没有理会他，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事情。
“沐阳，不是你女朋友吗？”角落里徐鑫停止了游戏，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友好，说不定是晋级赛又输了，他今天中午还嚷嚷着要上巅峰赛前一百名。
还能这样无忧无虑啊，到底是该说他缺心眼还是应该羡慕他呢。
赵则成转过身来了，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顿了顿，接下来他又讲起了他的故事，这故事一讲就是十分钟。
“从初中我和沐阳就认识了，初一的时候他是我同桌。她有点婴儿肥，留个短发，算不上美女，但也是可爱的类型。我们很快就聊上了，晚上我们就用手表聊天，我和她成了闺蜜。我对她没啥感觉，但是一靠近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感觉很快乐。”他的眼睛还盯着我，但是显然焦点不在我身上。他是边走神边讲的，整个人已经到另一个世界里了。当然，他几乎每天都讲一遍这个故事，一点新意都没有，徐鑫疲惫的眼神向我这里投去，那眼神就像在向我抱怨“有完没完啊，这个人”。然而今天寝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们俩都不想当第一个尴尬的人，也就任由他继续讲下去。
“……后来有一天，班级自发组织了一次春游，我们到峡谷里去漂流……”这次没人打断他，他也来了兴致，都讲起了之前没有提到过的事情。但我知道无非是他救了个人，而那个人……
“就是沐阳。”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天四点的时候，老师把队伍收拢起来准备带回，点名的时候发现少了两个人。
随行的教师和家长们都急坏了，校长更是发了死命令：要是找不回那两个孩子，学校将立刻把随行的老师辞职。带队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对找人这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下午六点。
下午六点，日落西山，残阳如血。每个老师都累得大汗淋漓，问遍了景区里所有工作人员，都没有线索，校长的神情更是凝重，显然，带队老师的辞职是在所难免了，他的头从搜查的一开始就没有抬起来过。晚饭时间已经过了，等待的学生也逐渐走光，几个老师坐在坡道的台阶上，一言不发，家长们也是尽力在安慰着老师。“你们都已经尽力了，干的很不错。”校长对他们说，他就算是安慰人也是居高临下的口气。带队的老师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生怕被别人发现了一样，他的头还是没有抬起来。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声音，是徐鑫的——他是自愿留下来找人的学生之一：”你们看，那是不是赵则成。”所有人都向着他指着的地方望去，山坡的顶端，夕阳的光芒投射的地方，一道影子被越拉越长。他背对着阳光缓缓走来，以至于台阶上的人们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看见他身后还背着一个人。这一刻，时间仿佛都被拉长了，台阶上的所有人都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整个坡道上只有赵则成一个人在动，他用缓慢又吃力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台阶。带队老师站了起来，一脸惆怅地看着他们，赵则成把背上的沐阳放下后，和他的目光碰上了。好像就是刻意对着他说话一般，赵则成盯着他，说道：“不好意思，老师。沐阳在漂流的时候不小心从船上摔下去了，我把她带到岸上去，她的腿折了。”这时候我才看见他们两个的衣服都湿了，沐阳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发抖，她把脸埋得很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湿透的衣服贴着她的肌肤，内衣的轮廓露了出来，她感到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抚摸着她脖子上的表状项链。赵则成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们去换个衣服。”另一位女老师赶紧出来，扶着沐阳往更衣室走去，赵则成跟在她们后面。台阶上的所有人望着他的背影，像是目送一名英雄远征一样，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庞显得格外神秘。带队老师仍然低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他那时候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反正贼恶心。”这个故事是徐鑫在某个午休和我讲的，那时候赵则成不在，我们说话也很随意。说实话，我们不是一个高中，我在初中并不认识徐鑫。
当然徐鑫还不只讲了这些，他还做了很多感慨。
“后来那个带队老师被辞职了，还没干满三年呢。其实他也活该，明明不受女生喜欢，还想搞师生恋。”徐鑫边吃了口夜宵边说道。
“然后你猜怎么着，赵则成在回来的车上就和沐阳表白了，老师和家长都还在车上。”
“啊这，那沐阳什么反应。”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
“沐阳啊，好像挺不乐意的，但她也没说啥。”他笑了笑，笑里面好像别有深意。“我感觉她肯定不会喜欢赵则成，他俩，不是一类人。”
“之后呢？”我听着他的话，一种爽快感涌上心头。
“他俩就在一起了，看起来他们感情挺好，但我总感觉沐阳不想搭理他，反倒赵则成像个舔狗。”
“你要在他面前说这话，他肯定要干你。”我向他挥了挥拳头，假装出赵则成生气的样子。
“谁管他啊，他就关心他自己，别人怎么样他都不管，每天就和做梦一样。他还当沐阳对他是真爱呢。”徐鑫感慨道。
徐鑫和赵则成，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同学，直到高中。虽然他们两个谁也看不起谁。
我躺在床上，听着赵则成继续着他的故事，感觉越来越烦了。
“然后我就和沐阳表白了，很顺利地，我们就在一起了……”赵则成越讲越入迷，我是越听越没有兴致了，他讲的都是自己和沐阳在一起多么恩爱的故事，然而我和徐鑫都明白他只是单方面追沐阳，沐阳都是勉强应付他。
“后来，初中毕业了，我们顺利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上高中了他还不死心，他想和沐阳上同一所高中，沐阳不搭理他，他就找其他女生到处问，甚至还找到其他学校沐阳的闺蜜，最后还是和沐阳在一起了。”我想起了徐鑫过去和我说的话，不禁感到一阵头疼，他是真把沐阳当自己女朋友了。
我看了看徐鑫，他又开了一把游戏，已经完全不准备把赵则成的故事当回事了。
赵则成也慢慢地沉默了，他以前从来没和我们讲过他高中的恋爱经历，第一次讲估计还要再组织一会儿语言。
我的思绪又开始乱飞了。
沐阳，沐阳，沐阳……
“沐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突然对咽着夜宵的徐鑫说到。
“一个班的女生你还不知道，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又好，不然赵则成怎么会去舔她。”徐鑫想了想，又说道：“想追她的人很多，但好像都没有成功的，真要说还是赵则成和她走得近……“
我看得出来他最后想说“走得近”三个字，但他最后又停住了，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用很严肃的表情看着我，用很神秘的口气说道：“你千万别和赵则成讲。”
我被他搞得有点好笑，笑着对他说：“我跟他讲个锤子。“
“你别当我开玩笑，实话和你说，沐阳在外校好像有个男朋友，我听她的好闺蜜说的，她让我不要到处讲。“
“就这，我还以为啥事呢，这不是很正常吗？“我随意地往窗外瞟了瞟，远处的教学楼还嵌着几家零星的灯火，应该是还有老师在熬夜备课，旁边的大钟楼上，映着绿荧光的时针孤独地转动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一点了。3秒、2秒、1秒，随着一点钟的降临，学校里的路灯顺着宿舍到教学楼的路径熄灭，这是学校为了省电专门制定的”措施“。教学楼的灯光也熄了，显得图书馆门口三个LED发光大字格外醒目。月光洒在地面上，充当了这一路上唯一的光亮。
“不是你想的那样，沐阳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她的闺蜜也和我说千万别说出去。“
“她是想钓着赵则成吧。”
“比赵则成还要早。”徐鑫的脸都快要贴着我了。
“和我有关系吗？”我耸了耸肩。
“我这不是怕你被钓着嘛，你是不是也喜欢沐阳，感觉你很关注她。我可提醒你，追她没结果。“他看起来都有点着急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只是话有点直接。
“没有那个必要。“
“我就说嘛，你长的这么帅，又经常去打球，肯定有女朋友的。“徐鑫盯着我看，不知道在想什么：”我tm要有你这条件肯定女朋友一大把。“
“她是唯一的“
我看向徐鑫，他的脸颊涨得通红，说话也带着一股酒气，嘴边还有吃烧烤留下的油渍，显然是喝多了。时机刚刚好。
“沐阳……在初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个人真奇怪，不知道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他笑了笑，沉思道：”沐阳，感觉她是那种很……很……猛的女生，和一般女生不一样，有人说她很作，但我感觉她大概生来就是这样……“
“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长得好看啊，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他又猛灌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包括我们的班主任哦，班主任刚刚大学毕业，年轻的很，以为他和学生搞很正常，他就盯上沐阳了。“
“接着说。“我不禁眉头一皱。
“但沐阳也不喜欢他，我估计换别的女生忍一忍等毕业就过去了，但沐阳好几次在他的课上反抗，还向校领导投诉了几回。校领导觉得影响不好，压了下去，那班主任就觉得是学校在默许他，后来还是一直在骚扰沐阳。“他最后一句话故意说的很重，我甚至感觉他正在挑衅我。
“是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想反抗吧，不反抗才不正常吧，你看人也太随便了。“
他皱了皱眉头，但最后一些不该说的话还是借着酒劲溜了出来：“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郊游的事情吗？“
“就赵则成装逼那件事。“我不屑地说道。
“对，但当时我们都在关注赵则成没有关注沐阳。事后我才发觉，沐阳可能是故意失踪的，她的脚其实没有骨折，这才是她的反抗。“
“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再说那时候赵则成怎么会去帮沐阳。“
“当然，我只是猜测，但赵则成是有理由的，他喜欢沐阳。“
“仅仅是喜欢就……“我很想反辩，但又想到赵则成这个变态，他是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没有什么根据……“他又细抿了一口酒，这次喝得拘谨了许多：”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们班里有个同性恋的事不。
“我记得，你说吧。”那是我们晚上吹牛逼的时候谈起的事，徐鑫说他们班里有个叫南桐的混混，就凭借他道上混的身份强迫班里的几个男生和他搞同性恋。据说他这样搞了很多人，偏偏班主任是个新来的管不住他。最后他在一次校长听课上搞，直接被班里一个女同学举报了。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挺大的，我记得市教育局的公众号上都发文批评了这件事。因此当我听到这是他们班发生的事的时候，还是感到很震惊。
“当时赵则成不在寝室里，我才和你们讲，后来我不是还让你们别和赵则成提这件事吗。其实……”他咽了口口水，沉默了很久才说道：“那节课上被搞的男生叫赵则成，举报的那个女生就是沐阳。”
“她只是善良而已。“
“对赵则成来说，已经远远不仅是善良了，你觉得赵则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努力想对上我躲闪的目光，意犹未尽。
“一个社牛的变态。”
“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和他其实小学就是同学了，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和女生说过一句话，不，甚至和其他男生也很少说话，感觉就是很自闭的一个人，我甚至觉得就是因为他这性格才会被南桐盯上。“
我瞪大了眼睛，极力向徐鑫表达自己的不解：“和现在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徐鑫依然喝着酒，但酒始终没有进到他的喉咙里，他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然而我实在看不出他是喝醉的还是清醒的。
“现在你应该理解了，他对她的爱，是不一样的。“
我看着躺在床上卖力地向我们倾诉他对沐阳的爱的赵则成，竟然感觉到他有点可怜了，我是不是早就应该告诉他他追不上沐阳的，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用。可能沐阳也早就告诉过他了，但我又感觉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的。
他讲故事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甜蜜了，我隐隐感觉到他的床在轻微地颤动着，他现在估计在忍受着巨大的怒火。
“我对新纪元这个垃圾学校是真的无语，全A市就这个垃圾学校不让搞谈恋爱。搞学习学习比不过A市高中，其他地方管起来比衡水都严。要没有从其他地方调来那几个老师，早就该倒闭了。”
“确实是个垃圾学校”徐鑫附和道。
前几天徐鑫的手机刚被没收，赵则成则是刚刚被停学一个月回校。但我是语文课代表，每天就在班主任身边晃悠，现在想来我好像还真没被老师搞过一次。
“我这高中上得是真费劲，不让谈恋爱不就是怕影响学习吗，我们班主任是真的脸都不要了。”
“是你谈得太嚣张了，别人暗地里谈一点事情都没有，就你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搞，照我看，你被抓就是时间问题。”
“你是太嚣张了。“当然，这句话还是压在了我的喉咙里没有出来，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嚣张地接近沐阳，但绝对不要在我面前。
沐阳是我的女朋友，一直都是。
我们在小学就认识了，她是我妈妈的朋友的女儿，有一次周末我妈妈带我一起出去，沐阳和我就这样认识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第一次见她就对她有了好感，她大概也是。不然她也不会突然有一天找到我，给我留下联系方式。那时候我们都很笨拙，不知道什么叫爱，仅仅只是看到对方，心里就会有暖意流过。
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明镜公园的湖畔边，我们相依而坐。她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衣裙，相识的几年里她把脸上的稚嫩都洗尽了，她的眼睛更加明亮，鼻子也很挺拔，再过几年她就会成一个美女了吧，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想这么多。明镜公园的湖泊亮的像面镜子，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她的面庞在被不断地折叠、冲洗着。她一直注视着水面，明亮的眼神比这湖水还要清澈。
我才发觉她在偷偷看我水中的倒影，不禁有些脸红。
“你看什么？“
“真讨厌，就不能让我再看一会儿吗？“她转过头来，狡黠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闷红的脸瞬间低了下去。
“我喜欢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脸庞更是一瞬间炸红起来，说不定耳朵也红了。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把脸别过去，耳根通红。
我叹了口气，我难道对沐阳没有那种感情吗，当然不是。我喜欢她的善良，她的直率还有可爱。然而我一直不敢向她坦白我的心思。
“你知道我家的，我爸绝对不会答应的。“我一直生活在我爸的阴影里，他在教育局里工作，勤恳、务实、一丝不苟。他对他的孩子也是如此，从小我就被教育要遵守各种规矩，踏踏实实做好人，当然，在他的眼里，大学之前谈恋爱是被严厉禁止的。
我敬畏他，服从他，甚至讨好他。至今为止我遵守了他给我的所有规矩，除了沐阳。
沐阳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神无比地坚决，我知道这是她生气时候的表情：“你怕你爸，那就不要告诉其他人就行，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不允许你放开我的手了。
“你不喜欢我吗？”她又垂下了眼睛，委屈巴巴的说道。
“我爱你。”我伸出双手，眼泪差点流出来了，真想马上把她拥入我的怀里。
“秘密男友，好像也不错嘛。“她恶作剧般站了起来，躲开我的拥抱，小猫一样俏皮地眯着眼睛。
这短暂的一生我欠她的太多了。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沐阳漂流时掉到水里骨折的事情，正在懊悔当时怎么没在她的身边。想着想着就已经到了她学校的门口，我要偷偷去看看她。
在这之前我们一直保持着秘密男女朋友的关系，一开始可能还有些尴尬，但不久之后感情就进一步升温了。虽然每周只有周末我们会见一面，但所幸我们的感情很牢固，从没有出现裂纹。
每周见面的时候，看着她幸福的侧脸，我都会感到心里有一股亏欠感。我不可能一直这样钓着她吧，这样想着我暗下决心：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一个更好的男生，我会识趣地马上放手。
这次是我擅自打破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实在不忍心在她受伤的时候袖手旁观。秘密男友也要有男友的责任。我这么想着，转眼间已经到了她班级的门口了。下课铃响了，一位女老师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老师你好，请问沐阳在这个班吗？“我顾不上别人怎么看我了，直接向那老师问道。
那老师估计也被吓了一跳，过了许久才问道：“你是几班的？我怎么感觉没见过你？”
“我是别的学校的，沐阳是我的亲戚，听说她骨折了，我妈顺道让我来看看她”我拿出了我准备好的说辞。
“你从哪里听说她骨折了。”那个老师又露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她的闺蜜说的。”说着这前后矛盾的话，我感觉到心脏跳得很厉害，我极力压制住嘴角微微翘起的笑意，直接实话实说了。
“这样啊，不用担心了，那孩子没事。”老师像是察觉到什么，笑着对我说道。
“可别人确实这样和我说的。”
“是**和你说的吧，她那天可能被则成误导了。沐阳那天从船上掉下来吓得走不动路，则成以为她骨折了，把她一路背了回来。”老师自豪地说道，感觉她已经完全把这个“则成”当英雄一样看了。
“沐阳她真的没事吗，不会现在还走不动路吧。”
“没事没事，当时他们都淋湿了，我负责把他们带到更衣室去。沐阳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呢，走到半路她突然从我背上下来，对我说了句‘谢谢老师’，然后就跟着我们走到更衣室去了，那时候她的腿已经全好了呢。”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老师。“
“不用谢。“她拿着试卷慢慢地走进办公室，进去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好像完全被她看透了。
我向教室里看去，沐阳正在收拾书包，我挥挥手，沐阳看到我了，快乐的神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机警地向四周看去，确认没人注意我们之后，招手示意我到学校门口等她。
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家长，他们站在两侧，排成两排，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学校内部。很多人对学校里面一无所知，但他们还是热衷于对勤勤恳恳上学的学生们指手画脚，试图搅乱他们的生活。
我站在人群的末尾，旁边的道路上滞留着无数的车辆。时不时就从旁边传来司机的咒骂声和连续不断的车喇叭声，这些噪音加剧了人群的躁动，很快人群里就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大多数就像这车辆的喇叭声一样一文不值：“你们家孩子考的真不错啊“”我们家那个就是不用功“”你们家的都上什么培训班啊，作文分数这么高“……简直一番人间炼狱的场面。
学校的大门终于开了，零零散散的学生队伍中，一个身穿“安保“背心的警卫把一个鲜红的告示牌拿到了大门外面。与其说是鲜红，不如说是血红。不管怎么样，被写到上面的人肯定要遭受什么血光之灾。我仔细端详着那个告示牌
“经我校校领导会议讨论，将给予高二二班班主任魏琐离职处理，并且学校将依法对其追究法律责任，兹于其在入职前与学校签订的入职协议书，学校将酌情对其进行违约金处罚。魏琐罪行如下：
1、身为教师不洁身自好，骚扰女同学。
2、课堂秩序管理不善，助长班级不正风气。
3、外出带队不能随时保持警惕，间接导致学生受伤“
这大概是我见过最没水准的告示，但也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告示，这告示贴出来的瞬间，那个叫魏琐的老师的一生就已经毁了。我无意中又听见几个教师在讨论，因为之前学校发生过一起很严重的同性恋事件，学校决定尊重学生的意愿，所以写告示的事就交给了学生。
这告示不会是沐阳写的吧。我心里想着，但又不敢相信，沐阳不至于这么恶意中伤一个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大概等了二十分钟，人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沐阳匆匆忙忙地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时不时还往背后看一眼，好像在躲着谁的样子。
“真慢啊。”我不耐烦地说道。
“不好意思，还有一些事情没干完。”她一脸真诚地抱歉着，一把搂住我的手臂，一脸幸福。
她开心的样子真可爱，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让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她的秀发。一想到此刻她的侧颜正贴在我的手臂上，我就一阵心软，此刻竟是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还好吗，听说你被吓得路都走不动了。“我熟练地接过她的背包，放到自己的肩上。
”你看我像那么软弱的女生吗？“她气鼓鼓地看着我，假装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们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她松开了我的手，但迟迟没有接过背包。今天的天空很蓝，一丝云彩也没有，树叶被太阳照着，泛着金光，看着远处被阳光洗涤着的像被粉刷过的街道，我沉迷了。
沐阳也沉迷了，微风吹过她柔软的发丝，嫩白的脸蛋在照射下更显得洁白如玉，眼睛里好像有一层晶莹的东西在打转，看着她的目光，我意识到她先我一步成熟了。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坏事，你还会爱着我吗？“她侧着脸，仿佛当年她向我告白的场景一般。
“如果那天全世界都不原谅你了，那原谅你的人只剩下我了。“
她脸红了，全身颤抖着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我探过身子一看，她居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东西，好土啊。“她忍耐不住笑了出来，一点面子都没给我留。
我的脸因为尴尬烧了起来，正想争辩一句“还不是你问的怪问题”，话还没说出口，回过头沐阳在默默地抽泣着。
“我是认真的。”她的举止过于古怪，以至于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也是认真的。”我对她说道。夕阳下的小区门口，我紧紧抱着哭泣的她，任由她的眼泪落在我身上，但更像是打在我心里。
“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仅限今晚哦。”我笑着对她，尝试去安抚她失控的情绪。
这天晚上我们去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一起逛了公园，一直到晚上九点才送她回家。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你的作业我包了。”站在小区的门口，我把她的包卸下来递给她
“谁要你管，我自己写。”她朝我吐了吐舌头，依依不舍地走了。看见她正常了，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事后我通过她的闺蜜才发现她独自一人扛下了多少事情：被老师骚扰、被赵则成舔。这些事她都默默地承受着，她明明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句话如同烙印一般刺进了我的心里。
2021年，在填报高中志愿之前，我和沐阳决定一起去上A市新纪元高级实验中学，这时的我们，沉浸在共享一份校园生活的喜悦之中。
然而，新纪元的日子并没有那么美好。封闭管理的住校制度、枯燥重复的学业以及死板严苛的教师，这些都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来。隐藏在制度的聚光灯下的，是我们的恋情，我只能把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一次次地将它转移，这份小心经营的爱意才不至于暴露出来。我很清楚，学校处理早恋的案例一月比一月多，而他们被做的都是退学处理。很多时候，我望着沐阳的背影，明明是走几步就能触碰到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宛如天涯咫尺。
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到了新纪元学生所能达到的权力的顶峰，我身兼学生会副主席和语文课代表，拿过校运动会100m短跑的第一名，还多次担任组织学校活动的任务。但我清楚，我不过是在赎罪，赎当年没能保护她的罪。我征用学生会的活动室当作相恋纪念日烛光晚餐的舞台，利用威信吓退过好几个想要骚扰沐阳的混混，使用组织活动的权限带着沐阳逃到校外去玩。我很清楚，在这个学校里，几名老师拥有着最大的权力，于是我从四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被任命为语文课代表，从此以后，我和沐阳再也没有受过任何处罚。
但赵则成是个例外。他是个变态，我们班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我从没见过一个这么难缠的人，他为了和沐阳上同一所高中，自降三档，从前途无量的A市一中掉到新纪元。然而他完全就是个危险分子，不仅屡次不遵守学校规则，还争辩是学校制度太过激，毫无悔改之心。而他对沐阳的态度也是如此，我看到沐阳曾多次在全班同学面前拒绝他，但他全都充耳不闻。反反复复，直到把他和沐阳带到了班级的风暴中心。
“赵则成，我已经强调了好几次了，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接近我了。”沐阳叹了口气，原因是赵则成今天又趁沐阳邻座的女生不在，跑到沐阳的旁边。
他又像以前那样，一动不动盯着沐阳的脸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看起来就像在发呆。
“你还是这样，你还在生之前的气嘛，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赵则成的眼眸变得越来越黑，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里面酝酿着。
人群很快就聚集了起来，我推推攘攘地挤进了人群的最前头。眼前的沐阳一脸生气又无奈的样子，她多次站起想要离开，却被人群挡住。人群里很快就有了吵闹的声音，有指责赵则成的，但更多的是给沐阳和赵则成起哄的。我和沐阳对上了双眼，她的脸颊涨得通红，泪水填满了眼眶。
“散了散了，别瞎起哄。”我赶紧跑到最前面疏散了人群，在我和一些班干部的努力下，两三分钟之内，人群逐渐散开了，此时距离上课只剩下不到半分钟。
赵则成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上，靠着椅背，手臂耷拉着垂下来，一脸不屑。
世界仍然按照我给的轨迹转动，除了赵则成。
他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为了打消他的想法，我只能去接近他，第一步就是成为他的朋友。，虽然他可能根本没有朋友这个概念。然而我越靠近他，越发觉他是个难以接近的人，平日里他沉默不语，只有别人主动找他他才会说话，而且所说不过寥寥数语。但是当他开始做他所认为的对的事情，他就像着魔了一般积极，不知不觉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像徐鑫常说的一样
他是个变态。
表面上我和赵则成一团和气，暗地里我已经在计划除掉他了，几个月的努力就这样白费，我却并不感到遗憾，也许正是这几个月让我感到说服他是永远不可能的。除掉他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对我们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没有同学对他有真感情的，更别提几个只关注成绩的任课老师了，因此我也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又一次，他跑到了沐阳的邻座上，骚动的人群照样聚拢了起来，然而这一次我并没有去驱散他们。下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从门口走进了教室，看见了还未散去的人群。
“简直就是胡闹，你们还上不上课了。”他怒吼一声，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不敢作声了，顿时嘈杂的教室一片死寂。没等老师发声，我急忙带着几个课代表去拉几个同学的衣角，我感受到了背后老师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应该不会计较我的失职了。
人群打开了一个缺口，坐在里面的赵则成尴尬地看了老师一眼，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赵则成，滚回你的座位去。”老师脸色稍缓，用命令的口吻骂道。
赵则成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站起来回到他的位置，用一种刻意让旁边的人听见的音量说了声“晦气”，看着黑板坐了下去，他一点也没把语文老师放在眼里。
这节语文课不欢而散。
交作业的时候，我把沐阳和赵则成的本子放在一起交了上去。效果很不错，很快老师就一脸阴沉地叫我把沐阳和赵则成叫到办公室一趟。
“沐阳和赵则成是怎么回事？”临走前，老师问了我一句。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我看来，是赵则成一直在骚扰沐阳，强迫她谈恋爱。但沐阳是个守规矩的人，从来没有答应她，赵则成的骚扰也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我看见老师的眉头皱了一下，点了点头。几个月来配合的默契让我们没有说多余的话的必要。
不出我所料，两分钟后，沐阳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从表情上看应该没有被说很重的话，我想她应该会原谅我的。
很快办公室里就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
“你们把学生当什么了，囚犯吗？”
“不思进取！“”你就是一只害群之马！“
……
争吵声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办公室里的老师全被吓到了，站在一旁默默不语，连楼下的教导处主任都被惊动了，年轻的他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陈，你去给校长打个电话，然后去教导处开个处罚，这种学生，不配上我们新纪元“语文老师面对着赵则成，一字一顿地说道。教导处主任姓陈。
“你们怎么能这样……这不公平……“赵则成瘫在了地上，双眼无神地目视着前方，就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一样。
赵则成又回来了。
他的父母给学校捐了一笔巨款，还准备了厚礼到语文老师家登门道歉，当然带着赵则成。听和老师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学说，赵则成跪在老师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他家并不富裕，送赵则成回校，让这个家庭又欠下了好一笔债。
赵则成变得更沉默了，自此以后他上课再也没有听过，只是出神地盯着沐阳看。赵则成也不在教室里骚扰沐阳了，虽然他疯狂用不同的手机号码给沐阳发“求复合”“不能失去你”之类的短信，但所幸在学校里他和沐阳是一次也没有接触了。
520的前一周，沐阳看起来很不正常。交作业时她在发呆，回宿舍时她在发呆，甚至和我一起吃饭时也在发呆。
“你怎么了，最近心不在焉的。”看见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咀嚼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疼。
“啊……啊，没事，快吃吧，马上午休了。”她突然反应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番话，急急忙忙地开始吃饭。
我放下手中的空餐盒，看着她狼狈吃饭的样子。
“呀，你已经吃完了啊。”
“是赵则成的事情吗？“
她垂下头，一脸沮丧的样子，看得我一阵心疼。
“他最近越来越过分了，经常在晚上十二点给我发什么‘我会先杀了你再自杀’‘你不见我我就死给你看’这些话。“
“不用担心，赵则成也只能说说而已，过几天他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赵则成会不会放弃？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我现在必须要先安抚沮丧的沐阳。
“赵则成是无所谓啦，他一天到晚都像发疯一样……但是……那个人找到我了。“她把饭盒盖上，随手放到书包里，大概是不准备多说了。
“那个人？“我不解地问道。
“对不起，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沐阳说完这句话，拿起书包急忙向女寝的方向跑去，连说一句“再坐会儿吧“的时间都没留给我。轻柔的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暑气，顺路卷起了一堆柳絮——A市很多学校都种了柳絮。冰雪的回忆尚未消散，柳絮的散落甚于飘雪。
爱情就像这柳絮一样，飘忽不定，它们因为缘分聚在了一起，但又因为风的外力经历分分合合，我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当时的我这样想着，那个暑假，在公园的湖畔，是不是也飘着这因风而起的柳絮呢？
520的零点零分，我给沐阳发了一通短信
”晚上一起出去吧，我买了礼物给你”
沐阳秒回了一个贱萌的表情包，看起来她也等我的消息。
“那我就不客气啦。“
想象着屏幕那一头沐阳的笑脸，之前的所有不愉快都一扫而空了。
”那就明天晚上六点见吧。“我算了算时间，三点半下课，这个时间回个家准备一下时间很充裕。
沐阳发了一个很委屈的猫的表情包。
“不好意思，晚上七点半见行吗，今天我还有点事。“
我的右眼不知道为什么正在狂跳，大脑有了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绝对不要是他，绝对不要是他”，一边用颤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打着字。
“是那个人吗。“
”嗯。“
”行吧，我等你。”
逐渐熄灭地屏幕上映出了一张扭曲的脸，看到那因绝望而扭曲的五官，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像赵则成。
“真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没有女朋友啊。“出现在我模糊的视线里的是徐鑫充满了嘲讽的眼神。我真想起身骂他两句，然而酒精的麻痹作用很快就传遍了全身。我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不想理他。
“还有酒没，给我也喝一点。”徐鑫凑了过来，这小子是真不会看情况。
“自己拿，我指了指脚边的一大袋酒。
“我记得你今天拿了外出证的，就拎了袋酒回来？”徐鑫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对着我笑道。
“这不是给兄弟们谋福利嘛……”我冷笑一声，说不清是应付还是自嘲。
“这么孝顺啊。”徐鑫的贱笑出现在我脑海里，换以前我早就一句话怼回去了，然而今天我的脑袋实在是动不起来。
“赵则成，起来喝酒了。”徐鑫跑到赵则成的床边摇了摇他，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赵则成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逼吃错药了，晚上一回来就躺在床上，戴个耳机不知道干什么。”
他肯定知道这个520和他没关系了。我心想。但我又何尝不是呢。一时间我竟然对他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赵狗，耳机给我一只听听。”我抬起沉重的身躯，跑到他的床边。
没有回应，我站在床边看着赵则成，就像在看一座雕塑，大概过了五六分钟
赵则成缓缓转过身，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只耳机。
今天晚上七点钟我就在沐阳的小区门口等她了，今晚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已经决定要带她去见我的父母了。
妈妈应该会支持我吧，她也挺喜欢沐阳的，只是我一直把这件事瞒着她，她可能也会生气。但爸爸绝对会发火，他会坐在沙发上先表现出很大度样子，等沐阳一走，他就会把我叫走大骂，然后妈妈就会过来保护我。这件事会闹得很大，可能一个月都不会平息。然而好面子的爸爸绝对不会向学校抗议的，只要熬过这一个月，沐阳和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我们竟然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了啊，从小学毕业她就和我结成秘密男女友了，经过了一个初中的风雨，在高中终于能日夜相望，现实却又让我们始终保持着距离。我们这曲折的爱，终于能在今天画上句号了。
我怀着幸福的幻想，站在小区的大门前一直等着。
直到晚上八点钟，沐阳还是没有回来，我已经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了，但都显示未读状态。门口的保安都看不下去了，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
“小伙子，你在等8号楼的小姑娘吗？”
我点了点头，一脸希望地看着他。
“小姑娘今天没有回小区啊。”保安一脸疑问地看着我。
“怎么可能，大爷你是不是看错了。”
保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很笨拙地想给我加把劲：“小伙子，大爷很关注你和小姑娘的，你们每周天晚上都会来门口的八号楼这里对吧。今天大爷一直帮你看着小姑娘哩，但小姑娘确实没有回小区。”
一时间我都怀疑沐阳是不是出事了，冷汗瞬间从我的背上冒了出来。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我马上掏出手机，从主界面的提醒来看，是沐阳。
她给我发的消息只有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荒无人烟的公路上依稀亮着几盏路灯，灯罩上蒙着灰尘，一亮一灭的灯光里可以看见颗粒在漂浮。沥青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因为这条路是专门为荒郊野岭的学校修的，只有接孩子的家长和几个好奇的卡车司机才会经过这里。
链接这条公路和都市的十字路口处，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多谢了，师傅。”我打开出租车的门，踉跄着下了车。我向远处望去，零星的灯光仿佛在指引着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背后出租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了，紧接着是拖鞋触碰地面的声音。
我顿时打了一激灵，酒都醒了一半，但突然想到我身上除了手机也没有什么东西值钱的，他要抢劫大不了和他拼了。
不，也许把手机给他抢了也是件好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会怎么做，不可能一上来就直接抢劫吧……抢劫前他会说什么，对了，肯定会说什么“你是不是在我车上吐了，赶紧给我赔偿“”你一身酒气都沾到我的车上了，这样还怎么做生意“这样的话，毕竟刚上车他一脸”醉鬼别吐在我车上“的看垃圾一样的嫌弃的表情。这种人都是这样，自己外表做出一副很清高的样子，其实内心不知道有多阴暗。
然而他并没有追上来，我走了两步，发现啥也没有发生，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司机靠在车尾的后备箱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对着地面发呆。这时我才正视他整个人：一个标准的中年男子，中年发福的身材，穿着一件被啤酒肚隆得凸起的短袖吸汗衬衫，虽然脸被汗水浸湿显得很油腻，还是能看出头发和胡须有精心处理过，在背后光线的照射下，他整个人显得很神秘且祥和。
我才发觉他盯着我的影子在发呆。
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这一刻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是的，就算时间会过去，事物会变化，那感觉还是专属于我。一切都改变了，然而一切又仿佛没有改变。爱情和温暖本来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但为什么，当那种感觉冲入我的脑海里时，竟然是一样的悸动。
“沐……阳……“两段记忆交织的时刻,沐阳的幻影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注意到我的脸颊开始发烫.模糊的视线里一会儿是沐阳静静发呆的声影,一会儿又变成大叔关切的目光.
泪水从眼眶里无情地滚落,我在虚幻和真实中跪倒.
“你没事吧,同学.”我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双手把我扶了起来,我心虚地避开那双关切的眼睛,这时候我才发觉到.
原来阴暗的人一直是我自己.
“别哭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这样的悲伤没有必要.”
……
“都这样了还会什么学校,我直接载你回家好了,后面的路就不收你钱行吧.”
……
“那好,上车吧,我把你载到学校去,你这样走夜路很危险.”
……
开车的路上,他从后视镜里一直试探我,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其实我……也刚离婚不久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姓戴,我叫他戴叔,这是我在加他微信后知道的。
耳机里突然传来蓝牙断开的声音，应该是赵则成把他手表的蓝牙断开了。
“要不要？”赵则成突然转过身来，右手提着一只耳机。
我心不在焉地接过另一只耳机，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说来也很可笑，五年的时光，竟然半小时就能回忆完。我转过身，耳朵里耳机的感觉已经完全淡去了。
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成成，你在里面吗?”和敲门声一起传来的是让人恶心到浑身颤抖的男声。
没有人应门，我转头看向赵则成，却发现他蜷缩在床角，止不住地颤抖。
短暂的沉默后，门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