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伽继续沉声说道:
“蒙德人都知道,只有被温妮莎和风神大人认可的人,才有资格坐上西风骑士团团长的位置……虽说到格兰这一代,这项规矩已经被弄权民生的古薇希尔德家主废止了,不过直到您那一代,西风骑士团还是一直按照这项传统选拔团长的。”
“等等,法尔伽,古薇希尔德家的家主弄权民生?我记得他以前可是很关心民众的——”
兰娜有些诧异地问道。兰娜小姐的记忆里,古薇希尔德家的家主,那个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老者,他一直是一个为官清明的人,不仅待人温和,并且常常体恤民众,可谓是为了蒙德鞠躬尽瘁。
在兰娜刚刚加入西风骑士团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歧视她的身份,还对自己还颇有照顾。虽说在兰娜当选为团长以后就没见过几次老人家的面,不过在兰娜心中,古薇希尔德的家主——霍怀特先生是一个善良而精明的好人。
法尔伽无奈的点了点头:
“以前的他的确是这样的,不过,自从身为劳伦斯家的您被温妮莎和风神大人认可为西风骑士团团长的那一刻开始,古薇希尔德的家主,霍怀特先生的内心便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是因为我劳伦斯家的身份背景吗?”
兰娜问道。
“没错……在他眼中,您是劳伦斯家派来摧毁蒙德的间谍……在他听说你被风神大人和温妮莎大人认可的时候,他就陷入了恐慌,久而久之,恐慌变成了愤怒,由此,他的思想开始变得极端——因为自己的儿子,格兰·古薇希尔德在与你竞争团长一位时落败——风神选择了身为罪人后裔的您而不是忠心护卫风神的古薇希尔德,他认为这是古薇希尔德家族被风神抛弃的前兆,他认为这是风神对古薇希尔德家族的背叛——”
“背叛吗……”
兰娜目光深邃地望着地面,这就是霍怀特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古薇希尔德家族为蒙德、为风神奉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忠心,风神却在古薇希尔德和罪人劳伦斯之间选择了劳伦斯,这对霍怀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背叛和否认。
因此,他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残暴的统治者——通过否定自己先前的善行来向背叛他的风神大人“复仇”………
法尔伽点了点头:“并且,西风教会的教皇同样认为,是您蛊惑了风神,风神才会选择您这位劳伦斯的罪人来作为守护蒙德的团长。
因为忌惮您在西风骑士团中的威望,于是,陷入恐惧和自我怀疑的霍怀特联合西风教会,共同制定了消灭您这位[恶魔]的计划——他们将天空之琴献给深渊教会,让深渊教会在蒙德城的北部雪原造成了魔物入侵的祸患,然后趁您带领西风骑士团出征的时候重新建立了新的西风骑士团,凭借西风骑士团的武力开始了自己的残暴统治——”
“原来如此……”
这也就说的通了——在兰娜小姐的记忆里,她带领骑士团出征的时候,因为格兰身体不适的原因只好将他就在城里,现在看来,这恐怕就是霍怀特故意为之——以格兰身为古薇希尔德后裔的声望赢得优势,然后借此来建立新的骑士团,并将格兰设为团长……
正是因为深懂奸滑之道,先前的霍怀特才能做好一位清官。而当霍怀特堕落为残暴者之后,先前用来警示自己的忌惮成为了他如今的处事原则,不禁令人唏嘘……
“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您带领骑士团班师回城,霍怀特假意笑脸相迎,然后在您回城第一天的夜里伪造了您串通深渊教会的证据,趁您休息的时候带领西风骑士团偷袭……”
“身为您统领的我们——旧西风骑士团在收到您叛乱的证据后大为震惊,迫于霍怀特和西风教会,还有民众的压力,我们才不得不向您拔剑………当时的我们对霍怀特的阴谋并不知情,当琴小姐告诉我们真相的时候,我们方才知道,我们已经对您造成了无法挽回的过错……”
法尔伽低声说着,眼中露出愧疚黯淡的神色。
“比起家族的利益,琴所在意的更是公平正义吗……不愧是未来的蒲公英骑士。”
兰娜轻声呢喃着——现在的琴比迪卢克还要年轻几岁,如此小的年纪便有维护公平正义的觉悟,兰娜发自内心地赞许着,将来的琴,一定也和游戏中的琴小姐一样,是一位公正善良的女性,成为大家可靠的代理团长。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放过我?印象里,你可是从来不会顾及私情的铁天平。”
兰娜转过头去,盯着法尔伽的眼睛说道。
法尔伽愣了愣,他看着兰娜雪般澄澈的眼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您已经察觉了啊……不过,我的确如您说的那样,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作出有害公平正义的事情,维护公平和正义就是我的使命——”
他继而注视着兰娜的眼睛,认真说道:
“可是只有您——兰娜团长,只有您是个例外,您是我的恩人,您收养了流浪荒野的我,并且教导给我剑术……没有您,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您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的人……即使要违背我的原则,我也不愿意看到您受到伤害………”
在兰娜惊讶的眼神注视下,法尔伽面色严肃的说着,眼中带着没有丝毫杂质的澄澈。
现在的法尔伽,虽说已然从自己手中接过了[北风骑士]的职责,但同他成为蒙德民众所敬仰的、能够统御军士、独当一面的大团长相比,却也只是一位稍有成熟的骑士。
虽然穿越到如今的兰娜的心理年龄不过21岁,同前世一样,不过兰娜·劳伦斯小姐现在的年龄可是已经年近30了。受兰娜劳伦斯小姐身体的缘故,兰娜的心智也变得成熟稳重许多。
不谈自己年仅15岁的妹妹优菈和即将成年的迪卢克,就算是比她稍小一些的法尔伽,此刻在她眼中也仅仅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而已。
现在的他还没有变得沧桑,还没有肩负沉重的责任,因此,他才会对兰娜说出那种话——
即使要违背我的原则,我也不愿意伤害您。
——在未来的某天,当你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骑士,肩负着守护人民的重担之后,等到了那时,你还会对我说出这句话吗?
兰娜认为法尔伽不会,也希望法尔伽不会。
她看着法尔伽的眼睛,然后莞尔一笑,脸上是法尔伽琢磨不清的表情——淡淡的笑意,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凉。
“继续说下去吧,法尔伽。”
“………好,那我继续说了。”
法尔伽轻咳一声,随后说道:
“相比您也注意到了,您在龙脊雪山遇到的那些西风骑士和入侵清泉镇的西风骑士,都不是您认识的人……”
“新编制的西风骑士团吗………原来如此……不过,我仔细检查过他们每个人的脸,除了格兰以外,连一个曾在我手下待过的骑士都没有——再怎么说,你们也是西风骑士,这也太奇怪了——莫非……你们被革职了?”
兰娜注视着法尔伽的眼睛缓缓说着。法尔伽闻言轻叹口气,继而沉重地说道:
“不……我们没有被革职——作为旧部的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霍怀特那家伙不敢轻易解散我们,却也没打算让我们留在城里阻碍他的执政——他把您曾统御过的骑士收编成游击军团,下发命令,让我们在远在蒙德城数百公里外的苍风高地驻守,而您所见到的那些西风骑士,全部都是霍怀特从贵族家族里挑选出的子弟,他们留在蒙德城中,由格兰统御,负责蒙德城的安保工作——”
“如您所见,自从琴小姐转投到我们游击军团之后,西风骑士团已经暗暗分为了两派——一派是由古薇希尔德等贵族组建的新西风骑士团,一派则是由您统御过的旧部,也就是我们所组建的游击军团。”
“新西风骑士团的暴政已经令蒙德民心惶惶……再这样下去,恐怕蒙德[自由之城]的名号将不存于世,千百年前贵族赋予人们的枷锁也将重现……人们将匍匐在贵族的鸟笼之中,永也见不到名为[自由]的天空……”
法尔伽的眉头紧锁,他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火光。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起兵反抗?那些新西风骑士团的贵族子弟对我亲手带过的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你们完全有能力战胜他们——所以,告诉我,法尔伽,为什么你们直到现在还在按兵不动,维持着与骑士团表面的和平?”
“要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表面归顺蒙德的贵族也只是迫不得已——就在您逃离蒙德的第二天,霍怀特秘密联合深渊教团,控制了四风守护之一的特瓦林……面对风神大人的眷属,强大到能与魔神抗衡的风龙特瓦林,我们人类并没有战胜他们的机会………”
“不仅如此,至冬国的博士也参与其中——他向霍怀特提供了特殊的装置,利用这种装置,霍怀特迅速控制了蒙德城内的居民的心智,使他们像傀儡一样接受他的统治……”
兰娜眉头微皱,法尔伽所说的“装置”令她不禁想到了游戏剧情中须弥的虚空终端——利用虚空终端,须弥的大贤者便能随意掌控人民的意志,使他们陷入梦境的轮回中无法醒来,和法尔伽所说的装置一模一样。
博士本就是须弥教令院出身的天才,能够掌控须弥的技术也并不奇怪——他来蒙德应该只是为了实验而已,为了满足自己的要求,他才为霍怀特提供了这种装置作为交换幼童的筹码。
并且,特瓦林被深渊教团控制这一点是兰娜没有预料到的——按照游戏剧情来说,特瓦林被控制而引起“龙灾”至少要在五六年之后才对。
至今为止,所有的脉络都已经清晰了——先是因为兰娜被风神选中而引起霍怀特的忌惮,之后霍怀特与深渊教会联合引起了蒙德北方的魔物动乱,趁兰娜出征之时秘密组建新的西风骑士团,在兰娜返回蒙德后伪造了她叛乱的证据——
将她驱逐出蒙德后,霍怀特凭借新骑士团的力量登上了蒙德的权力巅峰,对旧骑士团实行打压,利用深渊教会的力量掌控风龙,借助风龙和骑士团的武力对蒙德实行残暴统治,在此期间还利用了博士提供的工具,以此报复“背叛”古薇希尔德家的风神。
至于劳伦斯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兰娜在记忆中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不过,她可不认为劳伦斯家的老爷与蒙德的动荡毫无关联——那个阴沉着脸的奸滑男人,一定不仅仅是派人联合霍怀特追杀兰娜这么简单。
“兰娜团长,格兰已经死了……对吧?”
法尔伽声音低沉的问道。
“不,他还没有死。准确的说,是生不如死。”
兰娜站起身来,带着法尔伽来到格兰面前——只见格兰的每个关节处都被复杂的寒冰质骨架支撑,似乎被洞穿了头部,露出的伤口却又充塞着寒冰,面色狰狞扭曲,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他残杀了清泉镇的百姓,最后死在一位被他杀了父母的女孩的剑下——我在他死亡前的一瞬间用极致的寒冰封锁住了他的生命,现在的他从生物角度上还不算死——不过我并不认为,一个大脑被破坏的人今后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
兰娜淡淡的说着,眼睛里冷淡的没有一丝感情。犯下如此深沉罪孽的格兰,即便是自己曾经的手下,她也绝不会姑息——更何况格兰也是背叛她的人之一,自己没有饶恕他的理由。
封锁格兰的生命后,兰娜利用洛基的功能,控制格兰给远在苍风高地的法尔伽他们写信,在信中要求两人孤身来到清泉镇,一是为了获取法尔伽的数据,开启追忆副本,二则是为了弄清他们的立场——从清泉镇俘虏的西风骑士口中,兰娜得知了如今蒙德的现状,这令她有些不解,现在通过法尔伽,她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游击军团不是将现今的西风骑士视作敌人吗?接到我伪造的格兰的求救信后,你为何还会带着迪卢克前来救援呢?这家伙死了反而对你们有更大的帮助吧。为了他一个敌人,就要让自己陷入险境,我相信你不会作出这样愚蠢的判断——在正常人看来,假装没有救援信这回事才是最优的判断吧。”
兰娜盯着法尔伽的眼睛说道。在她的记忆里,法尔伽并非有勇无谋的战士,现在的他虽然年轻,却已经具备了统帅的潜质和实力,因此兰娜并不认为法尔伽会做出这样不利的判断,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法尔伽点了点头:
“正常人的确是会这么做——格兰的死固然对我们有利,不过仅凭这一点就能逆转游击军团的劣势,这还远远不够……”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筹码,一个能威胁霍怀特的筹码——将格兰作为人质便是其中之一。”
法尔伽凝视着格兰凄惨的面容,他的眼里闪烁着决绝而阴冷的光。
“所以,你们本来就没打算就这家伙,而是将他囚禁起来作为人质,以此来威胁霍怀特——格兰固然是个重要的筹码,但仅凭一个格兰就想令霍怀特束手就擒,未免太过天真了。”
兰娜看着法尔伽的眼睛说道。霍怀特极其宠爱他的孩子,曾经为了包庇他甚至不惜得罪贵族——但是兰娜并不认为,霍怀特会因为自己的儿子而停止他的压迫——在琴转投游击军团之前,琴一定同他的父亲争辩过,而结果便是琴加入了游击军团,这就说明霍怀特并非是能够为了儿女私情而停止复仇的人。
“您说的没错,单凭一个格兰,并无法令霍怀特和游击军团的天平两端对等,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霍怀特已经察觉到了游击军团的异样,据我们留在蒙德城中的内应所说,霍怀特恐怕再过不久就会联合深渊教团,利用深渊的力量剥夺蒙德城中所有百姓的灵魂——再这样犹豫下去,我们只会更加被动。”
法尔伽的语气低沉,面色沉肃,可以看出他现在正在面临进退两难的艰难抉择。
“可里就算你们起兵反叛,也不见得有赢过风魔龙的可能。”
兰娜凝视着法尔伽的眼睛说着,语气沉着的好似坚铁。
“因此,你们需要另一个筹码,一个致命的筹码,一个能让天平两端重新对等的筹码,一个曾经令他恐惧忌惮的筹码。”
感受到兰娜视线的法尔伽抬起头来,当他与兰娜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不禁瞳孔一颤。
在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里,此刻正灼灼燃烧着凌厉决绝的火光,如同蓄势待发的狮子般,致命而又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