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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无仑带着一众学生们,回到元穷山院。

天草院的弟子们,赶紧帮他们止疼疗伤,送回各院休息。

屈素的肩部,被尖利的蜈蚣附肢贯穿,需要刮肉、接骨、消毒、去热、缝合、敷药、包扎。

其他人则多为皮外伤,但大家的神魂,被蜈蚣王的魔音妖术所震,却暂时并未表现出强烈反应。

一是因为,元穷子的剑气,抵挡、消解了妖术的大部分破坏力。

二是因为,在先前的紧绷状态下,各人调动应激潜能,一直在尽力支撑。

现在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神魂受损的症状,方才一点点显现。

当晚,除元穷子、屈素之外,其余人等,或多或少,皆有神智异样。

俗世仙好歹也算是仙,元穷子的法力、道行,已修练到一定程度,能够完全抵挡蜈蚣王的魔音妖术,神魂全无损伤,也便无任何变化。

屈素则是因为动了大手术,陷入昏迷之中,心神有异,却无外在表现,看不出来而已。

祸离自子时起,频频起夜,有尿无尿,都要从屋中出来,放一放水,遛一遛鸟。

他却不去茅厕,专到悬崖边,那断去的栏杆处,抖了又抖,伴随自言自语。

“山神老儿,坏我好事!干吗救他,让他摔死多好,我就是山院的王!我冲死你,浇死你!有本事,你再伸手出来,滋你一手!”

他在崖边不时蹦蹦跳跳,数次险些栽倒下去,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时,鸡窝中也起了争斗,同笼之伴合力将那只生病的火鸡赶了出来,免得传病。

火鸡摇摇摆摆,边走边咳,来到崖边,仿佛生无可恋。

一人一鸡相遇,相谈甚欢,彼此说了许多知心话。

祸离从自己儿时与人为奴讲起,一会儿哭,一会儿骂。

那鸡则“咯咯”不停,不知在说什么,迷迷糊糊盯着他胯下之物,以为有虫,数次想去啄,都被对方拦住。

“火兄弟,我有今日,全靠自己,弗远界凭什么……噢——”

他正唾沫横飞,说得起劲,谁知那火鸡突然一阵猛咳,喷出火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元穷山。

祸离的神智也立刻清醒,这一夜,甚至往后两天,再也无尿,也滴水都不敢进。

彭秀在屋中端坐,安安稳稳,倒不胡言乱语,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开悟,胸中有股磅礴灵气在运转。

那灵气仿佛还自己生出了智慧,化作一个天仙般的美妇,搔首弄姿。

然后他便端坐不住,与之交欢一夜,并产下许多灵气聚成的胎儿。

他再将那些胎儿吃下,顿时感到会了秘术,法力无边,无所不能。

“灵气产子!我竟悟出此等秘法,何其天才!如此一来,只需日日享受快乐,便能成仙了!世间凡人,皆为我奴!”

他心中狂喜,却不敢大笑,生怕邻屋的祸离和远界听了去,窃得他的独门秘术。

于是闷声发大财,欢乐到天明,产了六十子,差点精尽人亡。

远界也魔怔了,坐在后院鱼池旁,对天望月,一动不动,如一木雕。

他悄声细语:“月亮姐姐,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那些事,上辈子也没有!方尺他冤枉我,你不要信他的邪。什么(省略N字)……我都已经忘光啦,一点都不记得,我保证!”

弯月早已落下多时,他无事可做,便折一树枝,当刀来舞。

把外门教的武道刀法基本动作,一一耍来。

撩刺劈砍拦,点斩截抹崩,斩带缠裹舞,掼提剪腕花。

又把内门的《独侠近战刀谱》,一边琢磨,一边自学试练。

还将诸铭、伍雁、施方尺的刀法,以及陶虬的剑法,全都混入其中。

一堆并不相融的招式,被他乱七八糟瞎凑在一起,舞得毫无规律,也便无拘无束,不像刀法,只像是拿着根树枝耍宝。

然而,在他自己眼中,却虎虎生风、威猛凌厉,一招接一招,天马行空。

一斩一刺,剪腕撩花,刀光剑影,把今夜的熏风,都切成了一片片刺身。

一招开门见山,接着前扫下勾拦,再运转乾坤。

转身一挑,上步双抹,青龙探爪。

继而盘步后扫,西牛望月,跟着钳步标刀,转身拖刀,转身抽撩……

一招一式,说不上行云流水,但绝对让人猜不到下一步是啥!

这套自创刀法,若就叫《乱七八糟》,便十分贴切,却也被他使得威振雷霆、浪里翻花。

不知不觉之间,其气息内力被潜移默化地注入“兵器”之中,手中小小树枝,竟在粗壮的树干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有一寸的刀口。

黎明将至,天色最黑,而他眼中,却如梦如幻,如身在仙境,皓月当空,有仙女执剑陪舞。

“两人”刀剑交鸣,如教习,亦如会友,越舞越起劲儿,心甚欢愉。

斗转星移之间,日月武仙真气诀,竟也莫名其妙被他调动。体内真气流转,牵引万物灵气,汇集入体,凝而成旋,化作丝丝法力,越来越浑厚。

而他手中树枝,跟着忽冷忽热,一会儿结霜,一会儿冒烟,几下便脆裂得像玻璃做的,呼一下就成了飞灰。

天边泛起鱼肚白,远界终于筋疲力尽,大笑三声,“哈哈,我刀法已成!”说完,倒在地上便睡。

支机院里,与巴苁同住的女学生们,被鸡鸣和晨曦唤醒,一个个起来梳妆。

“巴苁,你在干什么?”一位同席惊奇一问。

只见她正在执笔作画,不过作画的载体,却并非画布,而是旁人的脸盘子。

巴苁浑浑噩噩,仿佛没听见,不作回答,直管继续龙飞凤舞。

旁人夺下她手中笔,只见她又夺回来,仍旧要画,不画别处,偏画人脸。

同席们一个个对镜自览,全被吓了个七荤八素,谁也不认识谁。

我看别人时,忍不住笑,再看铜镜时,忍不住哭。

从这一天起,巴苁发明了画脸谱(也不知算不算)。

天草院,制药房。

十几位女弟子围在一起,低头瞧着昨日被远界等人带回的陶罐陶瓶。

“打开看看吧!”

“还是等三师兄他们来吧,贸然打开,万一有毒呢?”

“怎么会有毒?明明是三师兄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良药啊!”

昨日,大家回来之后,要紧的是先治自己的伤,便暂时放下蒜妖毒汁不管。

后来,各位的精神,又陆续开始昏昏沉沉,甚至痴痴傻傻,更无暇顾及这些药材了。

“还是打开瞧瞧吧!我忍不住想看。”

“噢——好臭!”一人捏住鼻子,声音嗡嗡呜呜的,“这是什么啊?这怎么能治病……作孽呀,我为什么要打开?”说着,她白眼一翻,向旁人身上一倒。

“一帮大胆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绑架我等!小心我们大王率领大军消灭你们!”

几头蒜妖醒来,吵吵嚷嚷,骂骂咧咧。

制药房里的人,听见声音,转身看向墙角那些背篓,十分不解。

“什么声音?”

“啊,是草!”

“这又是什么东西?会叫的草?”

“也是药吗?要磨碎还是整个煎汤?”一人说着,伸手过去要抓。

一蒜大喊:“不要过来,真的一滴都没有啦!”

大毋国都,喷阳城。

城门照常大开,依旧未实行封锁,只是出入的车马人员,已不及前日的十分之一。

守城的卫兵,个个面如土灰,已无心言谈,亦不问那些拉尸的人,今天又有几人,要拉几趟,只是默默让他们过去,唯恐避之不及。

十来辆板车,满载死尸,依次通过。

车轮吱吱呀呀,车板颠簸,车上其中一人,竟被颠醒,发出沙哑的呻吟,痛苦求生,但并无力气吐出一字。

一守城卫兵见状,皱了皱眉,闭了闭眼,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手中长枪一掉头,果断刺去,断了那垂死病人的最后一口气。

城中各处,大批城防禁军分为一个个小队,四处巡逻。

但凡见到有面白、咳嗽、虚弱者,游荡在外,或听见咳嗽声自房舍中传出,若为布衣,不问即斩,当街抛尸,自有收尸人来拉走。

若咳嗽声、哭声,来自大户人家,则叩门进去查明,登记在册,催促速医,抑或速葬。

染疫毒,生邪风,立斩,以断殃!

此乃王命,莫敢不从。

仅昨日一天,死者已过百,疑似患者三千。

毋人却不知,此白喉潜伏期,长可达一月,瘟之真正爆发,尚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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