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
赵晓楼在桌上直起身,听见厨房里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天正昏沉,赵晓楼的大脑也昏昏的。
重新看了看手上的那张问卷,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白天的梦,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只是,好像是一个很悲伤的梦,里面的那个女孩很陌生,自己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谁。
就像其他梦一样。
但是她的那双眼睛,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仿佛透过了梦境传达了过来。
那双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警惕的往身后看去,然后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感受到了那双眼睛在他身后盯着他!
身后卧室的纱窗透出黄昏的光,盆栽在窗外随着风抖动着,窗外空空如也。
他家住在五楼,要是能有人从那里看他,才真是见了鬼。
可是他就是觉得那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总觉得,那个女孩他梦到过很多次,可是记不得名字,样貌也模模糊糊的,就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能穿越梦境的屏障,在喊着他……
带着血。
跑啊,赵晓楼,你跑啊!
赵晓楼!你跑啊!
这病得赶快治好,他想着,理了理自己混混屯屯的脑海,拿起了笔。
嘀嗒,嘀嗒,时钟指针指向了八点钟。
赵晓楼继续往问卷下方看去,这个时候,妹妹用钥匙开了门。
今天是星期五,已经八点了,住校的妹妹一般就是这个时候放假回家的。
爸爸一般会和妹妹一起回家,因为妹妹的学校离家太远了,爸爸一般都是开车去接。
往常的时候,妹妹都会笑着咧开嘴,说一声:“我回来了,妈!”然后跑到厨房,对着母亲的的胳肢窝一顿挠,然后娘俩就笑作一团。
可是,这一次,妹妹没有进门,没有说我回来了,也没有冲进房门。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响,似乎在啜泣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泪水。
白衬衫的左边还溅上了一大滩鲜红的血。
她没有进门,因为她的身后有一个黑衣蒙面人捉住了她,一把手枪抵住了她的脑门。
“妹妹?!”
赵晓楼大叫了起来,然后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就射了出去,直接打爆了他身后卧室的窗户。
“砰”!
切菜的声音停止了。
玻璃碎裂,清脆的声音在一声不出的房子里显得那么响。
只差一毫米,一毫米的距离,这颗子弹就会把赵晓楼的脑袋打开一个大洞!
赵晓楼站了起来,举起了手!
“砰!”
又一发子弹擦脸而过,这一次,赵晓楼感受到了子弹出膛的温度,他的脸与子弹表面摩擦而过,拉出了一道血痕!
巨响震彻夜色,赵晓楼愣在了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他没想到这家伙会开枪,真的对自己开枪。
那把枪现在正对着自己,妹妹身后的高大男人正冷冷的望着他。
“你就是赵晓楼?跟我们走!举起手来!”
妹妹的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但是她也不敢出声。
在死亡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恐惧与无力。
他以前曾经无数次设想过遇见歹徒的情形,在他的幻想里,遇见这种情形,自己会鼓起勇气拼命上去与歹徒决战,然后身负重伤获得胜利,一家人都会赞扬他的勇气,对他刮目相看。
可是,如今,他把拳头变成了两只向上举的手,全身冰凉,浑身颤抖。
死亡的枪管在冷冷的盯着他,指着他的眉心,妹妹还浑身是血地呆在那里,两眼无神,像是被吓傻了。
他以为他会很勇敢,事实上,第一发子弹的时候他就傻了,然后,他本能的想叫妈帮忙。
事实上,他现在连妈妈也叫不出来,嘴巴因为冲击张不开,全身肌肉绷直,像哑了一样,叫不出声。
厨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婷婷,你回来了啊?”
切菜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赵晓楼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呆了一会儿后,又像往常一样切起菜来。
“晓楼,”母亲轻声细语地说道,“叔叔要你走的话,等他吃过饭再走嘛,婷婷,今天是谁来做客啊?”
母亲的声音在故作震静。
因为她的声音有一些发抖,尽管只有短短的一两个字有点发抖,她的故作震惊,麻痹对方的办法也失效了。
男人举起枪,枪口对上了厨房关闭的大门。
赵晓楼与赵婷的眼里充斥起了绝望。
“不要!”
“砰砰砰砰砰!”
五发子弹打炸了厨房的门,那扇推拉门立刻四分五裂!
母亲倒在了地上,手上还拿着切菜的刀,胳膊上流出了血。
“妈!”
赵晓楼大叫起来。
黑衣人对着母亲又一次举起了枪。
“叔叔!”
赵晓楼大哭出来,他一下子滚到了母亲的面前,脸色惨白,心肝打颤,心底发凉。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颤抖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是本能的挡在那里,他那一瞬间才明白,当你硬要自己鼓起勇气的时候,恰恰是勇气消失了时候。
而自己奋不顾身的那一刻,勇气自然贯彻全身,勇气是为了保护重要事物的时候迸发的,勇气不是刻意的,刻意的勇气不是勇气,正如刻意的善良不是善良一样。
他的身体挡在了枪口前。
“我跟你走,叔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跟你走,别打她了,求你了,叔叔,求你了!”
黑衣人的枪口没有移开。
“她死了吗?”
“我不知道……”
“你看看她还有没有呼吸,”黑衣人的声音冷得可怕,“我得确定她死了!”
赵晓楼冷冷的转过身,举起苍白的手,在母亲的鼻孔前停下。
无上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的脑海。
没有呼吸。
他从来没想过母亲会死。
死亡原来就尽在咫尺,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熟悉的家里。
他大哭起来。
“没气了!妈死了!”
黑衣人举起了枪:“用她手里的刀,把她的头剁下来!”
赵晓楼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任你。”
赵晓楼大叫起来:“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做,我……”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嘶吼。
这颗子弹,从妹妹的头顶略过,妹妹惊恐的眼珠里透露着血丝。
一股骚臭味顺着妹妹的恐惧蔓延开来。
“你不照做?”黑衣人狞笑起来,“你不做的话,就让我来开枪,顺便把这小姑娘也毙了……”
“我……”
赵晓楼的脑袋嗡地响了起来,他看了看鲜血淋漓的妹妹,又看了看倒在门碎片下的母亲,惊恐的愣在原地。
“你不动手?”
黑衣人笑了笑:
“我只给你五秒钟,五……”
“我照办。”
赵晓楼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黑衣人摇摇头,把枪抵住了妹妹的太阳穴。
“太小声了。”
赵晓楼闭上眼睛,大喊了起来,他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但他别无选择。
“我照办!!!”
当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嘶吼出来的时候,黑衣人满意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倒下的母亲,从她刚刚切菜的右手上拿下了菜刀。
眼泪带着鼻涕,还有惶恐的抽泣,刺骨的寒意。
母亲为他们做菜的那把菜刀上留着她的体温。
那个慈祥的妈妈,那个温柔的妈妈,那个为他们做了无数次饭的妈妈,等着爸爸回来的妈妈……
就要被自己剁头了……
她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
想到这些,赵晓楼就号啕大哭,他哭个不停,哭个没完,他颤抖着,掀开母亲背上的木板,露出了母亲的脖子。
掀开木板,母亲的左手露了出来,那只手一直往前伸,直指向家大门口。
而那只手的手上,正握着一把手枪!
黑衣人的瞳孔一下伸缩了起来,难道这家伙真的在装死?!
子弹没有打中她?她是先倒下,用刀划伤自己装死,一开始就觉得阴自己一把?
他立刻扣动了扳机!
下一秒……
“砰!”
一发子弹穿头而过,黑衣人的脑浆迸裂,脸瞬间裂成无数块!
母亲开了枪。
她拔掉自己身上刺入的木屑,冲到了门前。
妹妹仍然在颤抖着。
“赵晓楼,”母亲叫道,“你赶快打电话报警,然后我们马上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赵晓楼握着刀,愣在原地,但是还是照着母亲的意思打开了手机。
“不要报警,”妹妹睁着大眼睛,浑身发抖,“他们说,报警的话,就会炸了这栋楼,他们有三个人……”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然后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