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的朱翊钧猛然坐起,看着身旁的一切才明白,他又做了那个噩梦。这个噩梦从今年二三月份起就一直发作,困扰着他。
他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挥手之间可以伏尸百万。他曾与那张先生开启了一片盛世,虽然当他得知了张元辅的事迹后对其清算过,但在他眼里,张先生是他从小的老师,他在亲操权柄后依旧不能忘记张先生对他的教诲。
如今张先生不在,朱翊钧喜忧参半。他得到了自己打小梦寐以求的权力,但又感觉自己失去了许多。他曾发布命令展开三次战争,让大明之威广播天下。
可如今,身居至尊之位的他在没了张先生之后,依旧被朝臣制约,这权力终究还是有所制约;盛世之后,大胜之后,自己今年输了,输得何其惨烈。
朱翊钧思念着自己的胜利,他赢了张居正,赢了那些不服自己的人,但自己依旧还有不顺心的地方。自己的朝臣是这样,那外敌也是这样。
愤怒之下的朱翊钧站了起来破口大骂:“他们怎么不去死!”
这一声龙怒,把美人吓得跪在地上一声不发,外面的太监听完也跑进来跪在地上直呼:“万岁爷息怒···”
朱翊钧老了,喊完这一声的他又自觉体力不支而坐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和那刚进来的太监,低声说:“滚。”
美人没听清,以为是让自己过去挨着他,便又扭动着自己柔软的身姿,像条蛆似的爬入皇帝怀中。
皇帝看着女人爬到自己身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臂膀一挥,把女人甩了出去,指着门再次低声说了句:“滚。”
这一次太监听清了,连忙大声说:“奴才这就滚,万岁爷消气。”随后女人也跟着太监一起跑了出去。
朱翊钧回想起那个噩梦——和努尔哈赤打的一仗,这一仗自己输了。自己集结那朝鲜一共20万的大军去打那努尔哈赤仅仅六万人的军队,自己输了。
朱翊钧并不恼怒自己军队死伤的那五万人,也不怜惜这一仗国家的经济的影响,因为他是皇帝,有资格生杀予夺,军队为国家和自己而死,那是他们的荣幸;打仗哪有不花钱的,只要自己还在,那么万历盛世就会再临。他怒的是这一仗输了,输了自己和大明的脸面,二十万输给了六万。
朱翊钧想自己是天下之主,那努尔哈赤为什么不臣服自己,这一仗他打了身为皇帝的自己的脸面。
朱翊钧瘫坐在地上,往日自己创造的种种辉煌被这一战全部打的灰飞烟灭了,他怒目圆视,望着这宽宏雄伟的大殿,殿中只有自己,他现在多么思念张先生啊。张先生在这里,他不一定能够帮自己,但只要张先生在,他就能回忆起自己当年创造的辉煌。
如今,张居正不在了;萨尔浒的决战也败了。此刻的朱翊钧仿佛再次回到了属于自己年龄的姿态,那白发苍苍,声音低沉,日薄西山的姿态。
朱翊钧想起自己的太子,还有自己那皇长孙。自己多年以来并不喜欢这二人,但祖宗礼法的规定让他无奈,也成了他自获得权利后依旧不快的原因。
看着这二人,朱翊钧就会回想起自己被人所左右形同傀儡的日子。但他深知,国家未来的皇帝终究是朱常洛的,自己多年不上朝的抗争也无非是自己保住尊严的手段而已。
朱翊钧的盛怒渐渐平息,他知道自己已无多少时日,这脸面既然已经被打,就要讨回来,而这需要自己的儿子来帮自己。朱翊钧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没有更衣,只披着一件袍子,就嚷嚷着要去书房。夜已深,门外太监纷纷劝说,但朱翊钧依旧坚持要去书房,太监们无奈,只好服侍着万岁爷去书房。
书房内,太监点起桌上的蜡烛,微弱的烛光开始慢慢散布在书案之上。朱翊钧在书桌上随意翻动,随后目光盯向书桌边缘处,他用手一招,太监立马又拿来一盏点好的烛台。
朱翊钧带着烛台来到书桌边缘处,拿起压在层层奏疏下的一本册子,接着他把烛台递给身旁的太监,太监用手托住烛台将其举高。朱翊钧打开册子,睁大眼睛看到里面写满今年科举放榜的人员名单,他把眼睛眯起来,看着名单上的名字,脸上又浮起了年轻时的英武神气,在看到一个名字后,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随后,他坐在椅子上,拿起毛笔,用笔墨在册子上划了几道,便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去了,余夜无梦。
早晨,万历依旧如同以前一样没有上朝,但他命身旁宦官在退朝后,让几位内阁大臣直接来自己寝宫,说自己有要事相商。
几位内阁人员一齐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带万历寝宫外,随着太监进去通报的时间,这几人在外面面相觑。他们面上带着恐惧和焦虑,他们心想“陛下无故为何突然召见我们,难道我们犯了什么错误,或许是萨尔浒战役,但那不是我等带兵打仗啊。”
随着太监出来传递万历表示可以进去,大臣们也都倒吸一口凉气。房内,万历坐在椅子上,手拿昨晚自己寻到的册子,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似的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太监站在那里,一声不发,但眼睛却睁的很大。
大臣们对太监使眼色,但太监也只能面露难色,大臣们明白了太监也不知道为何召见。于是在场诸人,除了万历,都十分紧张,战战兢兢,生怕出错惹的万历不快。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没人敢先开口讲话,直到万历摇了摇手上的册子说:“来人,赐座。”
随即身旁的太监立马搬来准备好的凳子,让几位大臣坐下,大臣们也顺势坐下。
万历抬起了他昏昏欲睡的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三人说:“各位对萨尔浒一战有何看法?”
首辅方从哲立马站起来对万历说:“此事实是带兵之人的错误,臣已按法各行赏罚;但臣身为内阁首辅,我有责任,请求陛下罢免我的官职。”说完跪了下去,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万历看着方从哲跪下,连忙站起来去扶他,随着方从哲站起,万历睁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首辅哪里的话,我何曾说过要怪罪首辅?”
方从哲带着哭腔说:“陛下,此事我实有责任,已经无颜再身居内阁之中。”说完,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万历又一次眯起眼睛对方从哲说:“首辅不要这么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怎样恢复元气,重振大明才是要紧。”
方从哲听完,大哭起来,低头弯腰说:“陛下圣明,臣请求扩充内阁成员,以此挽回大明元气。”
方从哲刚说完,身后二人也跟着附和,万历听完只是后举起手中的册子说:“我这里有科举名单,其中有一人我很感兴趣,此人只考会试,而不参加殿试···”
方从哲一行立马明白皇帝所指之人——钱敬忠,随后又恢复了那副恐惧的样子。
万历看着三人说:“此人是钱若赓之子,诸位可还记得钱若赓?”
方从哲战战巍巍地说:“臣记得他是临江地方的官员···”
“没错,曾有言官进言说此人是酷吏,朕下旨把他给抓了。”
“···”方从哲一行沉默不答。
万历又说“本来朕的旨意是处死他,但闻临江百姓对其有夸赞,于是朕本想改变主意;但君无戏言,没想到刑部的官员明白了朕的意思,就让他在牢里活了下去,诸位可知?”
方从哲低着头,万历没有看见他的眼睛一转。方从哲哪能不了解明白钱若赓,他知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找理由呢,当年这事完全是皇帝为了自己私欲弄出来的;现今不仅来给自己打谎,还来探自己口风。
在做完一番思想斗争后,方从哲说:“陛下圣明,臣虽然不知刑部一事,但今日听陛下讲完事情原委,臣才可知其中竟全是陛下良苦用心。”后面二人也附和说:“臣也是~”
朱翊钧听完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说:“如今钱敬忠为父呼冤,请以身代,其情可哀。他不负父,将来必不负朕。”
方从哲一行连忙说:“陛下圣明。”
随后朱翊钧又说:“如今,才子多出,内阁必不凋零,诸位可放心。”
方从哲一行拜首而泣,随后出了皇帝寝宫。
几日后,赦免钱若赓的旨意到了诸人耳中;但扩充内阁,起用大臣的旨意迟迟没来。
【本章主要描绘万历皇帝,因为故事起源便是万历四十七年,所有此章不仅是主线之必须,也是各位阅读之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