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落,周良和楚轩翻过两座山,绕过了中云,来到了大风的疆域内。从一个林子里走出来,楚轩久违地踩到了坚实平整的路面,这让他那酸痛不已的脚掌稍微好受了一点。
“喂,能不能给我解开啊,这样走在路上很奇怪啊。”楚轩示意周良解开绑着自己手腕的绳子,绑着也就算了,另一头还在周良的手里。先前跋山涉水没人看见,他无所谓,本来就阶下囚。但是现在,羞耻心和自尊心让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形。
周良思索一会儿,说道:“也好。”
反正已经到了大风境内,而且楚轩一天没吃饭,周良也不怕追不上他。
没错,这一天下来,周良自己也累够呛,为了防止楚轩突然发难,他自己独吞了早上留下的半只兔子,楚轩只过几次山泉水,一口饭没吃。
楚轩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离那个什么冕州还有多久啊?”
周良头也不回地说道:“快了。”
冕州坐落于中云的后方,现在中云被大周夺取,冕州就成了大风对峙大周的第一座城。
而楚轩和周良的目的地,就是冕州。
就这样,两人又走到繁星满天,拐过一个路口,一栋木制建筑出现在二人眼前,也许是周良一路上也比较紧绷,看到那栋建筑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转头说道:“今晚就在这里留宿。”
楚轩当然没有意见,他点点头,说道:“给我吃东西就行,我快饿死了。”
周良笑了笑说道:“有酒有肉,放心吃。”
走进那栋建筑,原来是一间野外的客栈。店家仿佛和周良很熟,热络地打着招呼,周良示意给二人热两壶酒,再来几个荤菜。
二人落座以后,周良说道:“你给我说道说道,那机甲怎么开吗?”
楚轩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说道:“这东西其实简单,你坐进去,机甲里面有四根银针,银针连着管子接在机甲上,然后银针一字竖着排开,从你的脊梁骨上插进去,这个时候,机甲就受你控制了。”
周良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酒顺着杯壁滴滴答答流到桌子上,他不相信地说道:“这么狠?想着就疼。”
楚轩将酒一饮而尽,说道:“其实也没啥,那银针细得很,扎进去没感觉。难受的是你控制机甲活动的时候,那感觉……”
说着,小儿端着两盘热菜走古来,楚轩及时住嘴,然后夹了口菜,等到小二走开,才说道:“那感觉,就像有人拿锯子锯你的脑壳。”
看着周良一脸震惊的神情,楚轩笑了笑,说道:“别说这些了,说起来我脑子又开始疼了,来,喝酒。”
周良点点头,说道:“来,喝酒。”
陆陆续续又上来几盘菜,两人喝着酒全部吃干抹净,酒也又多叫了两壶,二人喝的晃晃悠悠。
楚轩慢悠悠站起身来,说道:“我上楼去睡了,你慢慢喝。”说完,起身离去。
等到楚轩离开以后,周良喝了口酒,他抬起手招呼了一下,看到客栈老板过来,说道:“把他送到房间里去,晚上派个人把他看紧了,我先去休息了,这一趟给我累够呛。”到了自己家地界的周良,神经不在那么紧绷。
老板点点头,说道:“明白。”
周良是大风在中云的军队里的探子,他的任务就是盯住货运站,这个任务持续两三年了,每个月都有人和他换岗,前天他发现大周的机甲都乘着火车离开。于是昨天凌晨,刚睡醒的他就又来到了货运站附近,正好遇到了在附近慢吞吞徘徊的楚轩。
得知楚轩是大周机械驾驶员之后,他发觉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所以决定押着楚轩到撤至冕州的大风部队中去。
这个客栈就是最近几个月刚刚设立在这里,是专门给前往中云的大风军方和官方的人落脚的地方,当然,日常生意也会做。
回到熟悉的客栈,周良的心放下来了,从这几天楚轩的表现来开,楚轩仿佛除了会开机甲,什么都不会,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躺在舒服的床榻之上,在酒精的作用下悄然入睡。
渐渐的,到了深夜,仿佛动物们也都睡着了。外边听不到一声鸟叫,万籁俱静。
躺在床上的楚轩慢慢睁开眼睛,他静悄悄地坐起身来,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缓慢地走到门口,贴着门缝听外边的响动。
细微的鼾声从门缝外传来,楚轩冷静地把门闩拉开,轻轻打开房门。这个房间就是他昨晚自己装醉以后独自上楼挑选的房间,小幅度开门关门没有什么声响。
楚轩将脑袋探出门外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鼾声的来源。客栈的小儿缩在走廊的角落,微微打着鼾。
楚轩无声笑了笑,这两天他装傻充愣,麻痹了周良,让对方没把自己太当回事,这下好了,估计安排人收的时候也不是那种下了死命令的样子,不然这盯梢的人怎么这么懈怠。
侧身滑出房间,他反手将门轻轻关上,拖延别人发现自己已经逃跑是非常重要的,越晚越好。
楚轩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大堂里黑乎乎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纸带来的微弱光亮。
他走到门口,拔下门闩,开门走了出去,门轴处发出一丝低微的鸣叫,让楚轩神经绷紧。幸好这是深夜,虽然声音听得清楚,可是却不甚响亮,无人察觉。
他侧身走了出去,门就不关了。第一是因为刚才那一声把他吓得够呛,再来一下说不准发生什么意外,况且门内测的门闩已经被他拔下,关不关门意义不大,反正都会被察觉。只要楼上房间门口那个小儿恍惚间别发现自己房间门是开着的,应该能糊弄到天亮左右。
出了客栈的楚轩轻轻吐了口气,转身来到院子后方,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座独立平房坐落在那里,是客栈的工作人员门休息的地方。
楚轩轻轻推了推门,发现竟然没有里面的人竟然没有插上门闩,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一股脚臭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充斥着这间屋子。
房间是一个大通铺,上面睡着两个人,角落空出一片地方,想来是那个盯梢的小二睡在那里。
他转头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终于,他发现了一个立柜,打开柜门,正准备翻找看看有没有衣物的时候,炕上一人翻了个身,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楚轩身形马上顿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生怕此人翻身爬起,然后出门去上厕所,那样可就糟了。
幸好事情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楚轩直到不能久留,抓起一个包袱,把柜门关上,转身就往外走。
他出了门,反身把房门关上,再次推开院门,出门,反身关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的逃跑晚一点被发现。
出了客栈的楚轩,打量了一下环境,认清了来时的路,然后朝着冕州的方向快速跑去。
……
天微微放亮。
周良还在睡梦中,突然一阵拍门声把他惊醒,昨天还在荒山野岭,哪怕再放松,也经不起这样的刺激,浑身颤抖一下,他急忙起身,打量了一下身处的环境,然后问道:“怎么了?”
“军爷,昨晚那小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周良说完又骂了一句脏话,来不及穿衣服,就裹着一件贴身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刚刚敲门的客栈老板和垂着头神态慌张的小二,周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一把揪住老板的衣领子,说道:“不是让你派人看住的吗?怎么会不见了呢?”
老板急忙扯过小二,说道:“你来说怎么回事。”
小二急忙说道:“昨晚,我一直盯着,中间太困了,就小眯了片刻,然后就醒了,发现没什么异样,我一直盯到刚才,打算看看他醒了没。敲了敲门,结果门就被我敲开了,我探头一看,发现房间里没人,我急忙下楼去看,发现一楼的门闩已经被人拉开了。”
周良暗骂一声废物,然后推开小二,说道:“他昨晚睡哪个屋子?”
“左侧第二间。”小二急忙说道。
周良来到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他迈步走了进去,四处打量,发现床铺没有什么凌乱的痕迹,要么就是楚轩睡觉十分规矩,要么就是他一直在假睡。想来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吗的,想到这里,周良就忍不住骂一声娘,自己也被这小子给糊弄了,看着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而且呆头呆脑的,完全不把自己要被押送到大风而担心,现在想来,这小子装的真够像的。
他站在那里,思索着这件事情如何办才好:第一种,赶回冕州,将情况如实汇报,这样的话,自己虽然抓到了一个大周机械驾驶员,可是已经逃了,和没抓到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擅离岗位好几天,如果楚轩现在仍在手里,那么擅离岗位这个说法自不必多提,可惜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没人了;第二种,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自己没有抓到过楚轩,那么自己自然也没有擅离岗位,只要再次回到货运站,谁知道有这件事情的发生呢?
想到这里,周良已经做好了打算,他故作淡定地说道:“他吗的,此人那日偷偷摸摸摸别人口袋被我逮到,然后一口咬定说自己有情报献上,我信了他的鬼话。此时再看这悄无声息地样子,定是那小偷小摸的窃贼无疑,哪有什么情报,不过是糊弄我的鬼话罢了。”
客栈老板急忙附和道:“确实看着像窃贼,悄无声息来去如风,一般人可做不到。”
周良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老板,给我打两壶酒,拿几个烙饼,我也要走了。”
老板急忙点头说道:“酒马上好,您先到下面落座,先喝两口吃饱肚子再上路。”
周良点点头说道:“也好。”
此时的楚轩,已经将一身显眼的机甲操作符换下,换上了包裹里的寻常衣服。至于那身衣服,则早已被楚轩在路上就地掩埋。
他此刻已经走到冕州城郊,不远处是一条长长的队伍,里面男女老少都有。他站在不远处的路边,身后就是刚刚钻出来的树林。
这时,一个军卒骑马顺着队伍跑了过来,他扭头看到了站立在不远处的楚轩,开口喝道:“解完手就赶紧归队,愣什么呢?”
看来此人将自己当作队伍前面跑进树林里方便的人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混进去打听打听,如果不出他所料,这应该是从中云过来的流民。
但是中云该走的大风百姓基本都在中云沦陷之前撤走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流民?
“老伯,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从中云出来啊。”楚轩靠近一个老大爷问道。
“唉,本来不想走的,家就在中云,管他中云属于谁,我种我的地就好了。谁曾想,上头说要迁民,中云不让有大风的人。”
楚轩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令,按理说,大周占领了中云,就要消化里面的人口,化为己用,怎么会让这些百姓北迁呢。
这时,一个年轻人凑过来说道:“我知道。前天下午,咱们大风和大周议和了,大风要求中云的大风百姓全部迁离大周,这是议和的条件之一,大周没办法。”
议和了?
楚轩不明白为什么要议和,这一场战争明明是大周获胜了,但是怎么会议和呢。
楚轩不明白这一点很正常,他处在战场中,自然不明白整个战争所带来的影响,大周在中云一战中被打痛了,再打下去,会越陷越深,只好停战。
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不打也好,反正如果没有自己开那个机甲,大周要损失不少战力,想到这里,他仿佛小小报复了一下大周,不由嘴角咧开笑了起来。
跟着流民队伍缓慢地走着,太阳到达头顶的时候,他们终于进了冕州城。
比起中云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冕州城仿佛就是为了给中云城运送物资的中转站,比起中云来说,冕州实在小的可怜。
不过,中云已失,冕州已经成为了大风和大周对峙的桥头堡,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会加固加高城墙,扩大城市体量的。
进入冕州城,他们被带到了专门安置流民的地方,在这里,放着三四个告示牌,上面贴着内容一样的告示。
大致意思就是说:想留下来在冕州安家的,可以于近几日去官府办理户籍,这里马上会有很多工程和事务,不愁生计;不想在这里安家的,也可以去官府开一个证明,去大风别的地方安家或者投靠亲戚。
由于战争的缘故,流民的户籍问题很棘手,很多人都是黑户,所以冕州可以办理户籍,只要办理,你就是大风冕州人,有了合法身份。
楚轩当然要去办,这是极好的机会,一个合法获得新身份的机会。从此,他不再是大周京府人楚轩,而是大风冕州人楚轩。
来到官府门口,这里整整一条街都被占用,用来解决户籍办理手续,至于其他事务,则到官府新开放的临时驻地去办。
熙熙攘攘的人群堆在这条长街之上,大伙议论纷纷,有人说要在这里发财,有人说要去投靠天都的亲戚,还有人说要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楚轩还没想好要何去何从,获得新的身份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队伍在慢慢向前蠕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楚轩。桌子后边的的中年官吏明显已经麻木,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姓名。父母姓名,家庭情况。以前是干什么的。”
“楚轩。孤儿,不知道父母名字,家里就我一个人。以前是一户人家的杂工。”
官吏似乎听多了这类回答,对于前面的情况都没有反应,边写边问道:“那户人家主人叫什么?”
楚轩脱口而出:“段洪段老爷。”
这个问题其实是官吏随便问的,不会做什么记录,他只是随口一问看看对方能不能答得上来。这种事情真假又如何证明呢,有多少事情被无情的战争碾碎,消散在悠悠岁月里无人在意。
官吏记录完成以后,将纸张交给楚轩,说道:“去那个地方冲压你的民牌。”
楚轩转头一看,那是官府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排着一长串的人。
他走到队伍后面,探头望去。屋内有一个大型钢铁器械,运行的手,会有“呜呜”的响声,一听就知道是蒸汽机提供动力。
蒸汽机是大周研究院前任首席闻学海发明创造的,后来传到了大风。
漫长的等待过后,终于轮到了楚轩,一个工作人员接过楚轩递来的纸张,然后交给另一个人,那人将一块一块铁板放到台子上,然后上面扣一个矩形铁环,大小正好可以套住铁板,然后从一个箱子里挑出数个方形铁块,按顺序倒放到铁环里,铁块高出铁环一点。
然后转动把手,平台上方一个铁柱缓慢向下压住那些铁块,微微按压一下立马上升。随后,那人带着手套将铁块和铁环拿走,第一个人走过去拿起铁牌,交给楚轩,然后说道:“领了民牌就赶紧出去,别占地方。”
楚轩握着微微发烫的民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凹槽出了屋子。
转身出了官府大门后,他拿起铁牌一看,上面一共就几个字:“大风冕州人士楚轩”,然后右下角还有一个象征着大风官府的花纹图案。
“啧啧啧”
这办法倒也不赖,不过若是丢失了可不好补领,应该要回到这冕州官府才能重新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