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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吧。”

元启此时说出的这句话,再无人敢质疑,也再无人犹疑。

城门卫也不敢阻拦,注视着元启带领众人,施施然走进城中。

他们的耳边只回荡着悠然的声音,“告诉尔朱县令,本王在城东等着他。”

城门处,城卫们看着黝黑校官,个个眼中闪过惊惧。

“都看着我干什么,速去告诉县令!”

说罢这人当先迈开步伐,向着县衙方向走去。

只是众人并没有看到的是,这黝黑校官的眼中,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彩。

…………

元启众人进城后,直奔城东,城东有一大片破旧无人居住的旧房屋,正好用来安置这些人。

旧房屋是以前西陵繁荣时建的,中原统一的时代,这处驻扎有边军,西抵撒昂,北御鬼刹,那个时候西陵是西部第一大县,连上周边,人口足有数十万之众。

后来中原大乱,人口锐减,群雄逐鹿的时代也没精力关注边关,即便前朝魏国也只是羁縻统治,整个武陵郡都是世家大族在管理。

城东这处一直没人居住,也荒败了下来,但是因为县里的严令,倒也没被破坏太多,不然这些木头房子,早就百姓被拆了烧火了。

只这点,县令倒是做了件好事,起码住的问题不用元启伤脑筋。

元启走到众人前,两千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正逢月中,月色正亮,元启甚至能看清众人的脸。

“各位乡亲,房屋老旧,但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大伙就住在此地,也能蔽个风雨,有坏的地方,各家互相帮衬修补修补。

有本王在,苦日子一定会过去。

今后啊,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家……,

熟悉而陌生的词汇。

人群静默很久。

突然,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抑制不住,开始低声呜咽,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嚎哭不已。

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猛地蹲下,他的孩子就在他身边,瘦的不成人形。

一个女孩流着眼泪,孤立无助的站在人群里,身边连个大人也没有。

一个男孩身边也没大人,但他坚强的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情感的传染,让一众饱受流离之苦的百姓无不悲痛。

夜色下安静的空气中,掺杂着喜悦的痛哭,和对长久以来积郁的愤懑的宣泄。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可以彻底的释放。

然后。

一个,

两个,

三个……直至两千多人全部跪下,嘈杂的声音凝结成一句话。

“谢王爷恩典。”

元启吓了一跳。

“不许跪,都起来!武韵,赶紧让大家起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并说了,本王最烦那些褥节,以后有本王出现的地方一律不许跪,半跪也不许。”

“跪来跪去,本王还要受累扶你们,你们不累我也累。”

略显俏皮的话让氛围轻松了许多。

在这些百姓看来,就是他脸上那未擦干的血迹,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好了,天已经很晚了,房子还要拾掇拾掇才能住,诸位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人千恩万谢的散去。

“元长林,跟本王过来。”

元启吩咐元长林道:“留下五个人在此处收拾出一处宅子,暂时我们也住在这里,你再带几人把本王那处行府家当也搬过来。”

元长林看着此处破破烂烂,略带嫌弃得的道:“王爷也要住在这里,不如还是回去吧,那里住着舒服。”

元启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让你收拾就收拾。”

那处行府,就在县衙旁边,四面漏风,都被县令戳成筛子了。

他现在已经与县令撕破脸,回去不是找死吗,这元长林真的不懂事理,这个时候还劝回去。

元长林被一顿训,臊眉耷眼的带着人走了。

在元启本身的记忆中,这主仆二人多半也是这样说话,主人是个不着调的,仆人是个没眼力的蠢货。

虽然元启常常嫌弃这位亲卫,但却依然没有赶走,一是这人胜在忠心,二是他也无人可用。

一共十几个亲卫,也就这元长林像个样子,其他的要不两眼无神,要不年老体衰,都不堪重用,元长林已经属于矬子里面拔大个了。

“弄这么一些在自己身边,也不知谁这么恨老子。”

元启恨声暗自嘀咕。

元长林走后,元启回身也去收拾自己的房舍。

宅子颇多,他选了一处看着还不错的,屋舍六间,厅堂卧房,一应俱全。

屋内挂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几个亲卫提了桶水在擦拭,看样子不常干这种活,显得笨手笨脚。

元启实在看不过,挽起衣袖,包上头发,自己亲自上手。

他前世出自农村,真正的贫下中农,扫房家务,从小干到大,十分熟练。

倒是惊得旁边几个亲卫张大了嘴巴,元启见他们几个傻呵呵的,也懒得理会,有些人淳朴的实在缺心眼,他都懒得掩饰自己的异常。

“王爷在吗。”一声粗里粗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侍卫大哥,王爷在吗?”

元启听到动静,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

忙跳下房梁,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了出去。

月色下,武韵翘首站在门口,十分英气俏丽,“就是声音难听了点,”元启颇为遗憾的暗中吐槽。

“武韵姑娘,找本王何事?”

元启出现在武韵身后,把姑娘吓了一跳。

回身见来人绑着裤腿,挽着腕袖,一身金丝蟒袍已经脱下,尤其是头上用一块方巾折成三角包裹,下端系在下巴上,像一个普通的百姓。

这个士族以沾地为耻的时代,一个王爷做这么一副打扮,实在惹人笑话,怪不得以前这人声名狼藉,这般离经叛道的行为简直太奇怪了。

但是武韵见他这样,心里却忽然亲近了许多。

此前这位王爷眼睛不眨的杀了那个猴腮城门将,杀完之后还面带微笑,可是让她好一阵心悸。

如此暗想罢,武韵低头抱拳:“王爷,外面有人想见您。”

元启奇怪,“有人要见本王?谁啊,让他自行来便是,怎么还要通过你。”

武韵道:“是刚才那个城门校官。”

“那个姓云的黑脸大汉?他来找本王干甚。”一边疑惑着一边接过亲卫递过来的蟒袍,“莫不是受到县令指使?”

武韵道:“卑职也不知,那人只说急着见您,卑职怕他对王爷不利,所以拦了他。”

二人一边往外走,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这样啊,见见也行,反正武姑娘会护卫本王的吧。”

“武韵自会竭力保护王爷。”

元启随意的点点头,“武姑娘,方才本王见你会武功?”

武韵谦逊道:“微末伎俩,惹王爷笑话了。”

“武姑娘哪里的话,”元启摆了摆手“我很好奇,武姑娘的功夫是什么水平。”

武韵道:“按正统门派划分,卑职应该是武者三段。”

“哦?那是什么水平?”

武韵奇怪的看了元启一眼,这应该是常识性的知识,这位王爷问的好奇怪,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道:

“武功水平划分比较笼统,武夫、武者、武道,每一阶段三段,武夫三段大概是沙场老卒的水平,卑职的武者三段,应该是二流偏上。”

“武姑娘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王爷,卑职以前是皇后娘娘的近卫,皇室倾塌之后,近卫也四散而逃,卑职受过皇后娘娘大恩,所以才留到最后,目睹了宇文博鸩杀皇上与皇后。”

话题沉重,元启沉默半晌,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二人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窄巷,窄巷幽深,里面藏着一处茶馆,茶馆露天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正是今日在城门,见到的那位黝黑的校官。

借着月色,元启能看清校官脸上些许的焦急。

见到元启二人到来,这校官立刻上前,屈膝跪地:“锦衣执卫,北镇司座下,西陵秘事长,云凌海参见王爷。”

“……?”

元启被眼前跪着的这位,一大堆头衔搞得有些懵,停顿片刻。

“你先起来说话。”

“锦衣执卫?”待黝黑校官起身,元启发出疑问,回身看向武韵,“武姑娘,你听说过吗?”

武韵满脸异色的,也看着黝黑男子,“回王爷,卑职确实听说过,只是…”武韵的目光转向黝黑男子,眼中充满凌厉,“锦衣执卫大统领是谁?”

黝黑男云凌海嘿声一笑,“武统领,你不用诈我了,咱们一个司里出来的,我是男卫锦衣执卫,你是女卫绣衣执卫,我见过你。我们没有大统领,或者说大统领是皇上。”

转头面向元启抱拳道:

“王爷勿需怀疑卑职所言,卑职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王爷的安全,让王爷在这西陵荒地,平安渡过一生。只是世事多变,皇室倾塌,卑职又见王爷心有惊雷,才不顾皇命,现身与王爷相见。”

“暗中保护…”

听着这句话,恍然间,又一大串记忆涌入元启脑中,温和宽厚的男子,温婉娴静的女子,那是皇上和皇后,他的大哥大嫂……。

不知觉间,两行清泪悄然流下,这是前身的情感,牵动着现世的情绪。。

“原来皇兄对自己的安危早就安排好了啊。”

……

元启心中一声长叹,待平复很久,才问道:

“你刚才是说你们,这处很多卫里弟兄吗?”

元启这声‘弟兄’称呼,让云凌海心中不由一暖。

“回王爷,大概有一百人左右,都安插在各处,没什么大作为,都是一些跑堂小腿,但胜在消息灵通。”

元启惊讶道:“一百多人,这么大的手笔,你们做这些没让县令怀疑?”

云凌海道:“王爷,此处的暗探,其实多年前就开始布置了,当初皇上只是想对边陲地区监视。一来是对边关的动向加以掌握,二来也是武陵郡的那些大族闹得厉害。

虽然此处距离武陵郡依然遥远,但也是最近的县了。郡里的消息或多或少都传进来,若不是武陵郡那里,弟兄们实在难以生存,也不会把据点设置在此。

及至后来,皇上也正是看中这里弟兄们多,才会让王爷来此,也是一年前,弟兄们的任务就换成了暗中保护王爷。”

听到这些话,元启终于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元启脊背发凉,阵阵后怕。

“王爷,卑职此次现身,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云凌海声音突然落了下去,“王爷身边有叛徒!”

元启眼睛陡然可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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