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点像活人
此时这个不像活人的活人提脚走上前,众人给她让开道,她便在数十双凝滞的目光里走到门外,走到了月色下、火光中,实实在在走进了亮光处。
圆月如盘升入高空,沈鸢想起这正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
放眼望去,从上都派出去的朔北骑兵已回到帐群,□□与钢刀在手,冲垮叛军的防线。当日叛军怎么杀的朔北军,今日朔北军就怎么杀的他们。
只是骑在马上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终于令沈鸢晦暗的眼睛亮了一亮。
那少年夜空下纵马,如风似电,未饮过血的刀忽然起落,终究痛下杀手收割性命。驱马至高耸的圆木前,横刀立马挺起腰身,半偏的脸庞上直鼻深目,欲劈裂凛凛夜风。
真的很像一个人。
她嫁给那个人时,他已经成年,但他于马背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时,才不过少年。
她没见过他那时候的样子,但想来,应是如此。
回忆触及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冷寒坚硬的冰面终于融开一条裂隙。
感官与情绪纷至沓来。
才觉得身上有粘稠热流,一垂目,是扎那的鲜血。
才觉得疼痛难忍,抬起手,是已红肿的手腕。
才觉得痛彻心扉,展开掌心,是玉姿的银簪。
度过的这个漫长夜晚仿佛只是一场梦境,梦中真实全无不过虚幻。至此,脚踏实地的真实感才切实回拢。
沈鸢?穆沁压低了声音唤她。
沈鸢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将脸埋进手掌,眼泪就顺着指缝落下来。
就差那么一点,哪怕就差那么一点,她就会葬身在这草原之上,与她腹中的胎儿一起,再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幸好有你!大哥,幸好你及时赶到
从手掌中抬起脸,眼泪虽不住地淌下来,但灰白的底色上终于浮现色彩,这时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是有血有肉,会害怕会恐惧会颤栗会流泪的人啊。
风中衣袂飘动,泪珠穿成的珠帘亦摇摆,这个快要被寒冰覆盖的灰白的姑娘,重新活了过来。
扶腰的穆沁忽感心口一窒,想伸出手安慰她,却始终站着没动,眼睁睁看着撒吉将她圈进了怀中抚慰。
那个少年喀其挥刀砍断绳索,在上方吊了三日的苏木尔就此落地。沙石纷飞,掀起一阵高呼。
此时的苏木尔浑身血污与草泥,已看不出人样子,但好在还留着一口气。喀其跳下马,拿了水囊蹲下喂他水喝。
帐群间火光耀眼,骑兵奔腾的朔北军挥舞弯刀,将落荒而逃的叛军全部包围,像赶羊一般将他们赶入俘虏的羊圈里。
乌利矣征求穆沁的意见:这些人要怎么办
沈鸢却先开口:斩杀。乌利矣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沈鸢,又看向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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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穆沁则点了点头示意他遵照王妃的意思。
乌利矣又问:可木儿亲王呢
当初叛军夜袭,可木儿在紧要关头没有出兵,已是不战而降。但此夜,他也同样没有出兵帮叛军。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鸢道:先控制起来,等汗王回来发落。
乌利矣又看穆沁,穆沁同样缓缓点头。
人头纷纷落地,鲜血再次染红整片草原。
数千朔北军的目光最终渐渐收拢,他们在往这边看时,风中挺立的沈鸢也在看他们。
夜风呼呼地拍乱鬓发打在她脸上,将她的恍惚虚浮又驱散一分。
她说:我要去给岱钦写信。
那个显怀的身影就此转身,消失在朔北军的视线里。
卧帐是没法再回去了,沈鸢径直去了大帐。被扎那和怵灵占领数日之后,这里终究又恢复如初,重新成为朔北的地盘。
穆沁先一步闯进来夺过笔:别写了别写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写信
沈鸢道:不行,我得,得给岱钦报平安,还有。她抿了下唇:还有要让他知道扎那的事情。
短短数日消息传不到遥远的中原,沈鸢也并不希望让岱钦在紧要关头得知自己身处险境,但现在,她必须得把这里的事告诉他。
还有,是她亲手杀了他的亲弟弟。
扎那该死!你不杀他我也得一刀劈了他!穆沁忽怒,撸起袖子:你去坐着缓口气,我给你写
沈鸢就被撒吉搀扶到了位子上。
看着穆沁忙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撒吉,你还记得,还记得上次从中原送来的那封信吗
撒吉道:在帐子里,奴婢去找。
找回信件,这一次沈鸢才终于读完了这叠厚厚的信纸。
这封信分为两个部分。
前几页均出自岱钦之手,而后几页,则是出自另一个人。
她的哥哥,沈祁。
亲手给她写了信。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鸢鸢和岱钦就能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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