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奚由于高烧,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你不是生气走了?”
方姝打了个哈欠:“我得亲眼看着你死了才甘心。”
明明就是担心他死了,偏生说出来的话扎心得紧。沈落奚掐了自己两下才稳住脾气。
他扭过头道:“离我远点,看到你就窝心。”
方姝脾气就要上来的时候,门口的守卫突然又抬进来一个人,“夫人,谢太傅已经送进来了。”
方姝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燕静安拿着草药适时出现,“我弄来的。”说着他指挥道:“把他弄到隔壁屋去。”
沈落奚差点跳起来:“把他弄过来干嘛?”
只是如今沈落奚弱的一阵风都能刮倒,燕静安根本没理会他的火气,继续指挥道:“慢一点,别碰到他的水泡,别让他被风吹到。”
沈落奚最近很明显的心情不好,他平躺在床上,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涂了药膏,然而那些水泡却越来越大,看起来可怖又恶心,而且钻心的的痒,他又不敢去挠,生怕挠一下身上留个疤痕什么的。
虽说男人有疤痕不算什么,可是自从方姝说,如果他死了就去找小白脸,他就记在了心上,痒的把自己绑起来也绝不肯留下一个疤痕。
就算死,他也要做个好看的死鬼,让方姝忘不了他才行。
“吃药了。”方姝端了两碗药放在他们两个的门口,两个屋子里伺候的人接了药给两个人送去。
一个屋子里很快就把碗送出来了,沈落奚那边却迟迟没动静。
方姝敲门,暗卫苦着脸出来:“夫人,大人说药太苦了,想吃您的糖。”
“沈落奚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你就可劲闹腾吧。”方姝把糖递进去,额头青筋直跳。“有本事你别吃药。”
哐当一声,药碗被从屋子里扔了出来,上面还黏着一片糖纸。屋子里沈落奚用力喊道:“我饿了。”
他的声音最近是越来越虚弱了,人也越来越幼稚,方姝忍无可忍的凶他:“那你就饿死算了。”
然而才过了没多久,就有小厨房的奴婢送来了吃食。
方姝不管不顾的跑来疫区,燕王妃本来也要跟来,却被燕世子拦住。最后一番商量下,燕静安带了沈瑜和一堆小奴来了这个小院。
燕静安每日潜心研究治疗天花的方子,沈瑜就每日陪着方姝解闷。
夜色朦胧,天上仅有一轮圆月,还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方姝白日睡多了,夜里便偶尔会有些睡不着,就坐在院里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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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入秋了,夜风有些沁凉,沈瑜瞧见就拿了披风给她盖上。
“喻儿也睡不着?”方姝道。
沈瑜是个安静的孩子,甚至可以说随了沈落奚的冷情,平常如果不逗他,他能半晌不说话。
他目光看着远方,轻声回:“娘亲,你说爹会死吗?”
方姝一愣,沈落奚如果死了,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个可能。她甚至都想好了,等孩子出生她要怎么欺负沈落奚。毕竟都已经坦白了,她也就不必伏低做小了。
她心里揪紧的疼,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笑道:“都说坏人长命百岁,你爹至少能活一千年。”
沈瑜蹲下身子,将头靠在方姝怀里,“我有点怕。”
再成熟也终究是个孩子,方姝抱着沈瑜安慰道:“别怕,娘亲在呢。”
沈瑜抱紧了方姝,汲取了来自母亲的安心,却不妨头被方姝的肚皮给踹了。他从方姝怀里抬头,有些懵懂迷惑:“娘亲,你肚子踢我。”
方姝被他委屈的表情逗乐,她道:“那是你妹妹在笑话你呢,我的哥哥是个爱哭鬼。”
沈瑜对着方姝的肚皮认真的回:“哥哥不哭了,你不许笑话我。”
方姝抱着肚子忍不住的笑成一团,她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那妹妹以后长大了,会不会像娘亲一样漂亮。”
方姝想:“自然是漂亮的。”她现在好看的很,沈落奚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俊俏模样,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丑。
沈瑜暗自握拳:“那我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方姝摸了摸他的头:“喻儿真乖。”
其实沈瑜也只有在她面前会像个孩子,其他时候,他不仅成熟理智的可怕,更是公子哥里没人敢得罪的。
可能私心里,他更加渴望母爱,所以想当一个娘亲的乖孩子。
谢昭扶着门的手无力的话落,整个人身子摔倒在门口。
当夜,小院乱成了一团。两个得了天花的病人同时起了高烧,过了这么久,两个人已经到了发病的最后阶段,病情来势汹汹,而且谢昭又受了风,脸上的疹子红的可怕。
燕静安急得不行:“说了不能用凉水兑热水,要直接滚烫的水放凉才可以,重新准备。”
方姝被安置在一旁,看着院里人来人往。忙碌之中,沈瑜也被叫了去,只留她一个人在一旁的茶厅,地宝也不暗处保护了,直接站在方姝的一旁劝慰道:“夜已经深了,夫人先睡吧。”
人都到这份上了,方姝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摆手:“无碍。”
劝慰无果,地宝便吩咐人将方姝最爱的软榻搬了来,还加了床薄厚适中的小被子,将方姝安置在软榻上。
沈瑜被叫进药房,直接被燕静安摁着放了一小碗血。
燕静安解释道:“用你的血做个药引子,你再等会儿。”说完又递给沈瑜一瓶药粉:“止血的,你死了你娘还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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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里有两个烧的火热的药罐咕嘟嘟的冒着泡,燕静安不时放进去点什么,然后添了许多次水,又加药,最后终于长吁一口气,将两个药罐里的药都倒出来,又吩咐道:“一滴都不能剩,全灌下去。”
燕静安又叫人进来道:“我让准备的药汤可准备好了?”
小奴道:“准备好了。”
沈瑜跟过去,两个屋子里的他的两个爹都被从床上拖了下来,分别放进两个药桶里,药筒里还在不停的加热水。
燕静安擦了擦额头的汗:“一个时辰,不要多也不要少,每隔一刻钟加一次药汤,必须要滚烫的。”方姝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她的前世,她风风光光的被八抬大轿抬进了谢府,洞房花烛时,掀开她盖头的竟然是沈落奚。她笑着扑向沈落奚怀里,突然想起来,沈落奚不是得了天花……
真真假假交错的梦,让霎时惊醒的方姝满额头的汗。睁眼看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方姝挣扎起身的动作惊醒了旁边打盹的地宝。
地宝将她扶起来,方姝问道:“沈落奚……如何了?”
地宝回:“还在发烧,不过已经没昨晚那么严重了。只是谢大人似乎撑不住了,昨夜几次差点没命。”
方姝下地的时候有些站不稳,沈瑜进来的巧,就顺手扶住她。沈瑜也一夜未睡,如今眼圈黑黑的,看起来精神也不济济,但是他还是强忍着疲惫道:“娘亲不用太担心,舅舅说爹已经开始退烧了,如果日出之前能退烧,就无性命之虞了。”
天花就是个古怪的病,只要能熬过去,一生都不会再犯。但是一般能熬过去的,也不过百分之二三而已。
退烧便是要好的征兆。
方姝眼睛里放光,抬脚就要去看人,“我可以去看看了吗?”
燕静安这时才有空进来喝盏茶,他拦住方姝道:“现在还不行,为了防止病情反复,没有完全退烧前,我不可能让你进去冒险的。”
方姝只能失望的坐回软榻。
燕静安又道:“只是那谢昭就没这好运气,折腾了一夜,这公子哥依旧烧的迷糊,怕是要出事。”
听到谢昭要死了,方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明明她是恨他的,恨他负了自己,还恨他扔掉自己的儿子。可是听到他要死了,她倒觉得这些都毫无意义了。细想起来,那些往事竟然在她心里越来越淡,反倒是没有沈落奚在她心里留下的浓墨重彩来的印象深刻。
方姝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沈落奚啊。”
燕静安被这对情意绵绵的夫妻酸到牙疼,一个高烧的时候不停喊方姝的名字,一个刚醒就要去见人。
他翻了个白眼:“你去睡一觉,等你醒了,也就可以去见他了。”
方姝昨晚睡得不踏实,如今身体也确实疲累,她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是她,怕是腹中的孩子都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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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所以她既然已经知道沈落奚没有大碍,她便听话的去屋子里补觉。
燕静安刚哄好了方姝,一个小奴就匆忙闯进来道:“世子爷,谢大人怕是要不行了。”
“行了行了,催催催,催命呢。”燕静安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接了小奴手里做的药巾绑住鼻子,进了谢昭的屋子。
可不就是催命呢,谢昭此刻整个人就像一只熟透的大虾,身体通红,唯独疹子上一个大大的水泡。这水泡如果戳破就会蔓延滋长,着实令人头痛。
燕静安头疼了半天道:“沈瑜,你去你爹的行礼里把一个白色小瓷瓶翻出来。”
东西被拿到,燕静安黑着脸给谢昭塞进嘴里,他道:“再给他放蒸桶里蒸半个时辰,然后捞出来晒干,小心不要触碰到他的皮肤,尤其是他水泡里流出来的脓水。这件事过后,所有人现在身上的衣服都烧掉,两个人待过的屋子处理干净,不许留下任何东西。”
小奴跪地道:“是。”
燕静安又拿了一张单子递给沈瑜:“给疫区送去,让他们按照配比,给刚出现症状,已经发病的,分类别服用。”
能有完全把握治好天花的药只有一颗从西域得来的药,但是他的师傅也没彻底研究出来药材含量,只能想办法尽可能接近配方,提高得病人的存活率。
沈瑜递给一个暗卫,暗卫骑着马就走了。
燕静安见一切尘埃落定,眼前一黑就倒地了。沈瑜认命的把人抗在肩头送进了屋子。
沈落奚明明已经退烧了,人却不见醒过来。方姝从他退烧就守在他身边,只听他嘴里一直小声嘟囔着什么,方姝凑近听,几不可闻的:“爹……”
沈落奚的爹是个权倾朝野的权臣,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唯独缺了点人气,整天板着脸,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有一丝的表情松动。以前他们学堂的学生都戏称沈落奚的爹是大阎王,沈落奚是小阎王,两个人看起来一样的阴冷。
沈落奚这情形,应该就是想爹了。
方姝轻轻的拍拍沈落奚的头,柔声道:“奚奚乖啊,爹在爹在。”
拍完她又想了想,小时候她爹就是这样哄她的,应该没错。所以她又没忍住捏了捏沈落奚脸上没有水痘的肉,软软嫩嫩的,比女人的都好的多。
沈落奚不适的皱眉,她又耗了两根他的眉毛,还顺带着卜棱了两下他长长的眼睫。
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感叹:这个男人就算是长了麻子也怪好看的。
地宝看方姝玩的不亦乐乎,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道:“夫人,该用午膳了。”
方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意犹未尽的说:“好吧。”
谢昭的身子好的快,烧退以后就能在人的搀扶下走动了,唯独脸色苍白的像个鬼,加上未消去的痘印,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桌,沈瑜挨着方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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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姝的对面就是虚弱的谢昭,另一个人揉着眼睛且脾气暴躁的燕静安。
燕静安看着谢昭头上蹭蹭蹭冒火:“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是我用了祖传的药才救回来的。这才刚好,你就给我下床折腾?”
谢昭低声道:“多谢燕世子,救命之恩,日后谢某可对燕世子有求必应。”
燕静安嫌弃的夹菜:“吃完饭赶紧回去给我躺着,没事别到我面前晃悠,看着肉疼。”
桌子上的几个菜都是按着方姝这个孕妇的口味做的,尤其是那道鲜辣可口的水煮肉片,看着红彤彤的,惹得她不住的流口水。
偏生那道菜在谢昭的面前,而且在她够不到的位置。
方姝不甘心的瞟了几眼干脆放弃,扒拉着干巴巴的米饭。
她正郁郁寡欢的时候,一筷子火辣可口的水煮肉片搁在了她的碗里。方姝抬头,谢昭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方姝下意识用手摸摸脸,以为自己脸上落了灰,正要继续吃饭的时候,身后一个凉凉声音道:“夫人,你夫君我也饿了。”
沈落奚醒了,方姝脸上立马染上了笑。沈瑜虽然没有显露,但也起身将自己爹扶过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地宝又加了一个位置在桌角。
虽然人刚醒,他精神头倒挺足,眼神示意方姝:“没力气,要夫人喂。”
方姝看他确实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便拿起旁边一碗白米饭要喂他。
沈落奚道:“要吃你碗里的。”
燕静安直接摔了筷子:“一个两个不要命了是不是,天花刚下去就吃辣?”
沈落奚瞥了一眼桌子,慢悠悠道:“把这水煮肉片给我撤了,看着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谢麻子:我现在幡然醒悟还来得及吗。
沈麻子:洗洗睡吧,都是我媳妇了。
方姝:夫君……你好丑。
刚嘚瑟完的沈麻子瞬间自卑,留下深深地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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