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说是放慢步调。
但在长时间的刻苦修炼之后,再叫唐姣放松紧绷的神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松,回到寝居,躺在许久没亲近过的被褥上,怔怔地盯着房梁看了半晌,一点困意也没有。
那本书被她借了回来,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桌案上。
唐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她的身体已经习惯用打坐调息来恢复精神了,睡觉对她来说甚至有些困难,半晌,她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而起,顶着一头毛燥燥的乱发走到桌前,拉过椅子,伸手翻开那本厚厚的书籍,重新翻阅到她产生幻觉之前看到的那页。
珩清只是禁止她踏足浮屠之棺。
又没有禁止她继续接触与之相关的东西。
这借口,说实话连她自己都有点不信,不过唐姣还是将注意力投入字里行间。
书中继续记录着当时发生的一切:
九州各地的修士奔赴不周山,其中,以十位真君为首,共同抵御阴火入侵。
水师真君、高阳真君、桃花真君、明释法师、醉照真君、辛夷真君、凌泉真君、玄镜真君、笑尘真君、忘苍真君,第一时间赶到了不周山,倾力阻止阴火吞灭整座九州。
阴火整整烧了三年,作为引发不周山塌陷的逍遥门与燃灯宗两宗倾尽全力,然而在阴火面前,修士犹如螳臂当车,三年之间,两宗彻底倾覆,水师真君与高阳真君双双陨落于此,真君陨落之际,四溢的真气构成了屏障,堪堪阻止阴火扩张,封锁于屏障内。
其余八位真君连同无数修士一寸寸将屏障往内推进,直到阴火全部被逼回不周山。
垂眸凝望,抬头仰视,环顾周遭,满目疮痍之景。
哭号的灵魂在这片土地踯躅,久久不肯散去,庞大的怨气使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都感到心神动荡,明释法师见到此情此景,不禁落下一滴泪水,念出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随即便转动着手中的念珠再次踏上不周山,以身为饲,超度无穷的怨魂。
金光普照,怨气被纷纷牵引至不周山。
千日后,明释法师圆寂。
这片焦黑的土地犹如枯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生机。然而其中蕴含的恶意与怨恨,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散的,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灵兽与灵草,都具有强大的恶意,它们敌视一切外来者,正是由于这个特性,修真界将其称为“敌对地域”,取名为“寒炽”。
直到五百年后的今日,水师真君与高阳真君当年残留的真气仍然作为寒炽地域的阵法而存在,符修们在屏障上留下无数繁复的法决,每隔十年都要加固一次屏障的效用。
原来寒炽地域是这么来的。
唐姣想,所以,其实不周山就是寒炽地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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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脉所在吗?
她的手指滑过那些字迹,继续往下看去。
余下的七位真君,在同所有门派商议之后创立了名为“九州盟”的组织,用以平衡各门派之间的关系,避免逍遥门与燃灯宗当年的惨案再度发生,并以事来警示后来者。
其中,身为符修的玄镜真君被封为“大音希声”;
身为气修的桃花真君被封为“大雅无曲”;
身为气修的醉照真君被封为“大道无弦”;
身为剑修的凌泉真君被封为“画开天地”;
身为丹修的辛夷真君被封为“道贯古今”;
身为符修的笑尘真君被封为“卦合万物”;
身为剑修的忘苍真君被封为“命判鸿蒙”。
至此,被称为“清绝万载”的七位真君亲手开启了属于九州盟的近古时代。
唐姣低垂的眼睫轻轻颤着,她读完最后一句话,再往后翻了一页,书中已经没有再提及有关寒炽地域的事情了,而是继续讲起了九州盟的构成,她不信邪,把整本书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确实只有她看到的那几页讲了寒炽地域的事,其他的都没关联。
至少她知道了那片土地就是如今的寒炽地域这件事。
唐姣如此安慰着自己,合上了手中的书。
她不相信故事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
因为她亲眼见到了珩清手腕上的黄泉碧落镯,也亲耳听到他说“浮屠之棺”的本体位于寒炽地域,他告诉自己“黄泉碧落镯在出现的时候,引发了整个寒炽地域的暴动,从那时候起,这扇门就硬生生嵌在了寒炽地域的山脉之间”,而他便是从这扇门中带出的黄泉碧落镯——继阴火之后,寒炽地域确确实实又发生了一次暴动,出现了“棺”。
珩清含糊其辞,只是说“这扇门嵌在山脉之间”。
但是,提及到寒炽地域、山脉,唐姣能想到的只有不周山了。
珩清是如何将黄泉碧落镯带出浮屠之棺的?他身为一个丹修,又为何要孤身进入浮屠之棺?唐姣不认为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说他仅仅是为了削弱浮屠之棺的力量才做出了这些事情,不太合理。这样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将“棺”还原在洞府里。
如果能知道黄泉碧落镯的由来,就好办了
唐姣托着下颔,慢腾腾地想。
她肯定不能直接询问珩清,珩清估计会冲她翻白眼。
除了本人之外,还有谁能清楚地知道每件天品法宝的由来呢?
她的手指在古书的封皮上轻敲,一下又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停下动作。
说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师兄曾经说过,九州盟有一本宝册。
无论是黄泉碧落镯,还是春山白鹤鼎,只要是天品法宝,都记录在册,徐沉云说的是“拥有者那一行记录着你的名字”,唐姣猜想,每一件天品法宝出现的地方,它的由来,还有它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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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应该都清清楚楚地被记录了下来,如今就收纳在九州盟的管辖内。
一念至此,唐姣摸出了许久没有使用过的玉牌。
这两年,她没有心思和人沟通,大师兄又说他近期比较忙碌,他们之间算是彻底断了联系,也幸好这里是修真界,对于修士来说,别说一年半载了,就算是十年百年不联系也是正常的,所以当唐姣试探着将真气注入了玉牌,大约几息后,玉牌产生了回应。
唐姣:师兄最近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情需要麻烦师兄。
玉牌上显示出一行字:怎么了?
唐姣:我想知道黄泉碧落镯的由来。
唐姣:我记得师兄之前说过九州盟有一本宝册,不知道师兄方不方便
徐沉云:好。
徐沉云:修习如何了?
唐姣:还算顺利,我可是准备在二十一岁之前突破四阶呢。
徐沉云:很有信心啊。
唐姣:当然,我会努力追上师兄的。
徐沉云:嗯,我期待着那天到来。
徐沉云: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师妹修习加油。
唐姣没想到徐沉云这么快就要结束话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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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愣了愣。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玉牌上又显出了一行新的字。
徐沉云:你要的东西,我过段时间会托人带去药王谷的。
唐姣思来想去,只能回了句:谢谢师兄。师兄不要太劳累了。
她上次好像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
没办法,她又不可能也让徐沉云加油吧,徐沉云平日处理事情已经够累的了。
在一阵静默之后,玉牌上浮现四个字:我知道了。
看不见徐沉云的表情,听不到徐沉云的声音,即使敏锐如唐姣,也很难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她觉得徐沉云这次的话很少,很简洁,除此之外,更深入的她难以挖掘。
不知道他说的“托人”,是托的谁呢?
唐姣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徐沉云向来雷厉风行,两天之后,就有弟子告诉唐姣有人来找。
唐姣顶着珩清不满的视线,不知道到底是该跟着弟子出去,还是留在同辉洞府里继续和其他三人研究丹方,不过,幸好珩清也就冷冷地剜了她一眼,他到底还是记得当初是他要唐姣自己调节好精神状态的,所以珩清心不甘情不愿地挥了挥手,放唐姣走了。
她走后。
“颜隙。”
珩清实在受不了,喊了一句。
“别看了,人都走了。”
探头探脑的颜隙默默收回了视线。
楼芊芊好心提醒道:“我听到他们说来找师妹的是个女修。”
颜隙松了口气。
梁穆淡淡说道:“女修也不一定安全。”
颜隙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所有人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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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颜隙对唐姣有意思。
所有人也都看出来,唐姣对颜隙没什么意思。
再过一段时间,唐姣突破四阶,登上五阶之后,同为五阶的颜隙对唐姣的吸引力也就更小了,就算是要找双修对象,她也得找个比自己修为深厚的人才是珩清心中叹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头疼。到时候,希望这几个人别闹腾得太凶,他素来讨厌吵闹。
至于唐姣,则是全然不知晓自己这一走引发了什么风波。
她跟着弟子走到宗门,一眼就瞥见了那身红衣,衬得眉眼明艳,灼灼似霞光。
唐姣惊喜地喊道:“李师姐!”
来的人,正是李少音。
唐姣急急地要朝她走过去,还没走出两步,李少音就已经扑了过来。
李少音把许久未见的小师妹揉进怀里,朝她脸上狠狠地啃了一口,细嫩的皮肤顿时啃出了一个弦月似的牙印子。唐姣嘶了一声。她咬得倒也不使劲,这一嘶就显得格外的拿腔作势,李少音听到之后笑了起来,拍了拍小师妹的脑袋瓜,说道:“又见面了。”
一旁的药王谷弟子见状,满脸:合欢宗的女修都这么狂野吗?
他悄悄地退了几步,转过身,脚底抹油溜走了。
李少音瞥见他离去的背影,满脸:药王谷的男修都这么傻逼吗?
唐姣忙里偷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问道:“是大师兄托师姐来的吗?”
李少音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你猜我这次来,还带了什么惊喜给你?”
第52章
◎要防男修,还要防女修。◎
唐姣好奇地问道:“什么惊喜?”
“惊喜就是”李少音刻意拖长了尾音,却在关键时刻卖了个关子,“等我们进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也不迟。药王谷应该不至于不允许其他宗门的人来探亲吧?”
唐姣一下子笑了:“当然不会啊。那样也太严苛了。”
于是她将李少音领进药王谷。
唐姣所住的地方并不在谷里的核心位置,所以也不需要担心外来者会探听机密,她带着李少音走了大约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就到了,合上房门之后,李少音自觉坐了下来。
她们之间早已不像师姐妹了,倒更像是亲姐妹,彼此都没什么架子。
李少音说:“看到你在药王谷生活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唐姣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师姐本来以为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少音想了想,说:“被药王谷穿小鞋,被珩清刁难,学不到真知识,反而每天都在替人照顾药草、清洗炉鼎,还有,不允许你使用春山白鹤鼎,每天早出晚归”
越说越离谱了。
唐姣赶紧打断她天马行空的想象。
“没有,珩真君对我还不错,他就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李少音哼了一声,说道:“他最好是好好对待你,否则合欢宗不会轻饶他。”
看这副样子,李少音应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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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珩清意欲撕毁自己的师徒契约一事,唐姣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也幸好师兄刻意隐瞒了部分真相。
唐姣问:“对了,师姐最近有见过大师兄吗?”
李少音说:“说起来,确实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唐姣疑惑道:“那师兄是怎么托师姐带来东西的?”
“这个啊。”李少音叹气道,“其实是大师兄先转交给姐姐,姐姐交给我,我再来交给你的。姐姐说,我最近总是闲不住,又念叨你的事情,索性将我赶出来找你了。”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
“他托我转交给你的就是这个东西了。”
唐姣垂眼一看,那是一枚青色的符箓,大约是用来记载信息的。
李少音问:“这里面记录了什么?”
唐姣完全没有想过要瞒着她,于是将自己拜托大师兄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所以才需要动用大师兄的手段。”李少音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目光一扫,瞥见那本厚厚的书籍,再结合唐姣说的,她也能猜到她最近都在忙活这件事情了,于是说道,“浮屠之棺,浮屠之棺我怎么感觉,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呢?”
唐姣追问道:“师姐在哪里听过?”
李少音捏了捏眉心,说:“你这样追问我,我一时间还真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某次摸索到佛门的时候,无意之间从布道的主持口中听到的吧?”她拧眉思索半晌,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或许我过段时间就能想起这件事的原委了。”
唐姣:“师姐——!”
李少音:“师妹——师姐的脑子有限。”
就在两个人推推拉拉的时候,唐姣忽然瞥见李少音系在腰间的百纳袋动了动。
唐姣指了指她的百纳袋:“师姐,你的袋子在动。”
百纳袋听到她这一声,动得更加厉害了,那个鼓包四处寻找出口,撞来撞去,偏偏李少音将袋子系得紧紧的,一点儿空隙也没有,那东□□自捣鼓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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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能逃出来。
李少音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她连忙去解开袋子,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立刻探出了头,愤怒地看着李少音。
“对不起嘛。”李少音揉了揉它的脑袋,对发愣的唐姣说道,“这就是惊喜了。”
那团白棉花钻了出来,先是一对竖起的长长耳朵,然后是脑袋,小眼睛,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出现在了唐姣面前。唐姣猜测,这应该,可能,也许,是她的银月兔吗?
如果是的话。
为什么它这么大?
唐姣呆住。
如今的银月兔,都有小孩子那么大了。
别说拢在手心里了,以它现在的体型,抱起来都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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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难了。
唐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是我的兔子吗?”
银月兔:?你笨吗?
还真是她的兔子啊,虽然小兔子变成大兔子了。
唐姣艰难地把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戳戳它的脸颊,摸摸它的耳朵,然后抬头问李少音:“它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洛师弟都给它喂了什么?”
李少音双手交叠,抵住下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真的要听吗?”
唐姣说:“师姐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洛翦星拜入我宗之后,因为他年纪比较小,再加上这也是我从柳师妹那里听来的,她告诉我,她姐姐做菜很好吃,所以洛翦星从小嘴就比较刁。”李少音说道,“洛翦星修为低,不吃东西不行,但他又吃不惯我宗的食物,觉得,嗯,觉得难吃。”
毕竟修士主要依靠辟谷丹就能解决饥饿感,所以宗门的厨子都是业余的。
做的东西,唐姣吃的时候觉得还好,至少能够下咽。
洛翦星就不一样了,他吃惯了家里的饭菜,就很难再吃下这种寡淡的东西。
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风薄引有一次无意间发现原来他经常走神是因为饿,风薄引半是觉得这个小孩子很笨,不知道说,半是觉得他太固执,于是怜惜地摸出了辟谷丹给他,结果洛翦星还不要,他原话是说“这个东西更难吃,我想吃正常的饭菜”。
风薄引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风薄引说:“那你自己去做啊!”
洛翦星做不来,不仅做不来,还把厨房给炸了。
风薄引实在看不过去,撸袖子亲自动手。
然后风薄引做出了满满当当的一锅,毒汤。
听到这里,唐姣小声说了一句:“毕竟风师兄是碧蛇啊。”
银月兔也愤怒地用爪子拍了拍桌案:就是就是!
李少音继续说:“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了漫漫做菜之路,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有一天,他们早上起来,竟然发现厨房里散发出了饭香,洛翦星实在饿得不行,几乎要饿虎扑食,风薄引拉着他先试探了一下饭菜里有没有毒,确认没有毒之后,才松开手让洛翦星去吃。”她说道,“他们也怀疑过,是不是我们这些女修动了善心,帮他们做了饭。我微笑着告诉他们,没人这么闲,以及,据我所知,大家也不太会做饭。”
柳海棠并没有继承她姐姐做饭的本领。
婵香子没有那个闲心去帮他俩解决难题。
李少音,就更别说了,她全程都在看戏。
连续好几天,厨房里都会出现新的菜肴,无一例外,都十分好吃。
洛翦星甚至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出现了。
他和风薄引忍不住好奇,悄悄地在厨房蹲守,那个人很警惕,轻易不会现身,他们坚持等了好几天,谁也没有告诉,终于,有一天,他们半夜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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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影子进了厨房。
过了片刻,厨房里开始发出细窣的声音,菜香逐渐涌入鼻腔。
他们这下子就可以完全确定了,里面的人绝对就是这几天做饭的人!
洛翦星和风薄引对视一眼,两个人站起身,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同时打开了门,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善良好心的、做饭好吃的人——
不对。不是人。
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在颠勺。
见到洛翦星和风薄引闯了进来,它吓了一跳,耳朵都竖了起来。
事后,他们才知道。
原来是目睹了全过程的银月兔终于忍不住了。
连夜爬起来,给他俩做了三菜一汤。
别再祸害其他人了,谢谢!——这应该就是银月兔的心理活动。
唐姣听到这里的时候爆笑出声。
她将脸埋在银月兔的毛发里,笑到发抖:“所、所以,你是吃成这样子的?”
银月兔的鼻子动了动,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猜猜废掉的饭菜都是谁解决的?是它啊是它啊是它啊!
不为了那两个人考虑,就为了它的未来考虑,它都不想让他们掌勺了!
从此以后,丹修殿少了一个混吃等死的兔子,多了一个大厨。
“你、你就是用、这只小爪子做饭的吗?”唐姣一边捏银月兔的爪子,感觉到那种毛茸茸的触感之后,她笑得更放肆开心了,几乎是将这两年没笑过的都交代在这里了。
银月兔拍开她的手,用屁股对她。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李少音摊了摊手,说道,“它听说我要来找你,于是硬要我把它一起带上,我还在想你见到它可能都有些认不出来呢,毕竟长这么大了。”
唐姣也笑累了,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水,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亲了一口兔子脑袋,说道:“你能过来见我,我很高兴哦。”
银月兔这才哼哼唧唧地转过脸来蹭蹭她。
李少音忽然指了指自己,笑眯眯地问:“那我呢?”
唐姣怔了怔,旋即反应了过来。
她把兔子放到椅子上,倾身过去亲了亲李少音的脸颊:“师姐也有。”
李少音一脸得意,春风灿烂,说道:“诶呀,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兄们不高兴了。”
唐姣问:“什么不高兴?”
李少音笑意渐深,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时。
门被敲响了。
这敲门声,有些熟悉。
唐姣说:“好像是颜隙,就是这次大会的头筹,和我在一起修习的。”
她眼睁睁地看到李少音脸上的笑意又转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表情。
如果银月兔能说话,它一定要为这个表情命名,那就是——“八卦”。
李少音说:“去吧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唐姣不理解,但还是过去开了门。
门前的果然是结束修习的颜隙。
他受到梁穆那话的怂恿,满脑子都是这一件事,所以修习完毕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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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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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颜隙抬起头望向唐姣。
然后他看到了唐姣脸上还没有完全消的牙印子。
转过头,又看到了门里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合欢宗女修。
发觉他看过来,她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眼神是叫“示威”吗?
颜隙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唐姣,又看了看李少音。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有朝一日会承认梁穆的话是有道理的。
他不止要防男修,还要防女修。
第53章
◎展开说说?◎
唐姣问:“怎么啦?”
颜隙犹疑着说道:“我听说有人来找你了,所以想来看一看。”
他说出这话,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唐姣的师姐来找她,关他什么事?
要是他能说会道就好了,这样就能想出别的借口了。
唐姣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位就是我的师姐,符修李少音。”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
该看的也看完了。
颜隙察觉唐姣并不想让他打搅她们二人叙旧。
他脑子转得飞快,几乎冒烟儿,在想要怎么样才能留下来。
主要是——唐姣脸上那个牙印子实在太明显了,还沾着红色的口脂。
在颜隙思考的同时,李少音已经走了过来,贴着唐姣站在门口,露出少见的和气模样,说道:“你就是清风阁的弟子,颜隙,是吗?我之前听小师妹向我提及过你呢。”
唐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分明记得,她并没有向李少音提及过颜隙啊。
颜隙被解了围,有点感激地看了李少音一眼,随即想起来,眼前这个师姐也不能放松警惕,于是很快又绷紧了脸,却难掩高兴,忍不住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唐姣看向李少音,脸上写着“我说了什么”五个大字。
李少音在乱编这方面老练得很,简直是手到擒来,张口就来:“她说,感谢你在第二项考核中对她的照顾,离开地域的时候,她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呢,幸好你在身边。”
唐姣瞪大了眼睛。
她立刻反应过来了,是不是她和颜隙离开地域的那一幕正好被法决记录了下来,然后李少音从屏幕中看到了啊?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看到她和颜隙牵手了?唐姣思绪混乱地想,有多少人看到了?李师姐,风师兄,大师兄,还有颜隙的师父是不是也看到了?
李少音说得八九不离十。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地域中负责照顾人的那个其实是唐姣。
唐姣尚处于震惊之中。
颜隙神情彻底温和下来,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也很庆幸,当时有她在身边。”
李少音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她强作镇定,将手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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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放在唇边低咳一声,笑得像是偷腥的狐狸,说道:“这样啊,你很喜欢小师妹呢。你们今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颜隙被她这句“喜欢”说得耳根子发烫。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神情就变得很坚定了。
“好的。”他说。
唐姣眼见事态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赶紧跻身出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她也觉得脸上发燥,问道:“颜师兄找我还有别的事情吗?”
颜隙在唐姣的目光中。
取出了一方手帕。
手帕上没有任何花纹,朴素得很干净。
他抬起手,默默把唐姣脸上残余的口脂印子擦掉,又用真气抹掉那圈齿痕。
然后,颜隙说:“没事了。”
唐姣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脸颊,“那个是”
颜隙说:“不用解释了。”
他以一个他觉得很冷酷的姿态转过身,走掉了。
走了几步,又说:“等你下次有空,我再来找你。”
唐姣愣愣地看着颜隙走得没了影,片刻后,她把房门关上,落了门闩。
她攀住背过身笑得肩膀发抖的李少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师姐,我什么时候说过‘离开地域时,我心里捏了一把汗,幸好颜隙在身边’这种话啊?我怎么不记得?”
李少音正色道:“师妹,师姐是在帮你。”
唐姣问:“帮我?”
她怎么觉得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李少音说:“诶呀,小师妹,你不知道,当你和颜隙牵着手从地域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师兄的神色有些怪异,转过头再看,风薄引还在咬牙切齿地问颜隙是哪门、哪派、谁的弟子、多大年纪、修为几何,看来大家都被晁枉景那件事给整怕了,生怕你又被那种脑子有问题的人纠缠上,尤其是你的两位师兄,总有种看谁都不顺眼的感觉。”
“我当时也既激动,又忧虑,不知道颜隙是怎样的人。”她说道,“我这次来药王谷,也想借机瞧瞧他,正好,他就送上门来了。总体看下来,长得还不错,我没想到他性格挺单纯的,就是笨拙了一些,不太会说话,可能和他相处的时候,你要累一点。”
他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给小师妹找对象的时候,总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差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他们的小师妹又聪明又可爱,能完全与她登对的人少之又少。
唐姣听李少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反应过来:“师姐不会是想撮合我们两个吧?”
“不然呢?”李少音反问道,“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双修的对象吗?”
唐姣叹了一口气,说:“首先,我已经和他双修过了——”
李少音立刻说:“不要说‘其次’,先把这件事的原委细细讲给我听。”
唐姣哽了哽,瞪了李少音一眼,“师姐也会把师姐双修的过程告诉我吗?”
李少音无所谓道:“可以啊。如果你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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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
好吧。
唐姣说不过李少音。
既然李少音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将地域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讲。
李少音听完,笑道:“只是抱了一下而已嘛,我还以为怎么了。”
她又说:“这么想来,我更亏啊,居然要用我的事情和你一个拥抱做交换。”
唐姣幽幽地说道:“师姐要说话算话,可不能耍赖皮。”
李少音哄道:“好好好,我当然不会耍赖了。那么其次是什么?”
唐姣说:“其次,珩真君明令禁止我这三年内双修。”
李少音思索道:“真的?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想老牛吃嫩草吧?”
唐姣惊恐万分地看着李少音。
李少音说:“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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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姣说:“别开玩笑了,师姐我快吐了。”
别说她了,她感觉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先吐的会是珩清。
李少音没料到唐姣的反应这么剧烈,比听到她要撮合自己和颜隙还剧烈。
她的师妹是真的对颜隙没有兴趣。
大概是因为师妹的心智成熟,所以希望和同样成熟的人在一起吧?
李少音为颜隙默哀几息。
她一边想着,一边安抚道:“好了,那我不开玩笑了。你这么讨厌他呀?”
“也不能说是讨厌。”唐姣对珩清的感觉,说实话,十分复杂,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她琢磨了一会儿要怎么向李少音解释,然后说道,“珩真君有严重的洁癖,他很讨厌和人接触,我平时也不会特别主动去打搅他。唉,其实我很想让银月兔留下来陪我,不过,要是被他瞧见我身上沾了兔毛,他肯定会把我赶出洞府的,所以不行。”
李少音“噫”了一声:“果然,活了几百年了还没有道侣的男修肯定有问题。”
同理可得,那位锦风驰夜,谢南锦,谢真君,多半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想了一阵子,还是忍不住替那位小兄弟问道:“那么三年之期过了呢?”
“三年之期,也就是一年之后吧?那时候我就可以通过双修来修炼了。”唐姣说,“如果那个时候颜隙向我提出了邀请,我会同意的。不过,我和他双修的时候确实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是很想耽搁他这么说,师姐能明白吗?”
双修这回事,要是两方都动情那就是两情相悦。
要是一方动情,一方不动情,那么,谁先动了感情,谁就先溃不成军。
李少音没想到唐姣已经想得这么清楚了。
她说道:“没想到,师妹还挺为他着想的。”
唐姣莫名地看了李少音一眼,“当然,因为我将他当作朋友啊。”
“朋友这个词是最残忍的。”李少音似是叹息了一声,“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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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你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其实很会用刀杀人呢。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你就根据你心中所想的去行事吧。”
唐姣歪头:“用刀杀人?”
李少音指了指自己,“我是凭借感情双修的,不喜欢的人,我下不了口。”
她又指了指唐姣,说:“而师妹你,是凭理智双修的。”
唐姣说:“在双修之前,把话说清楚,我只是为了提升修为而做的,不对吗?”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意识到那次双修让颜隙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因为她在双修之前就说了,她是为了给颜隙解毒。
只是她用的方法不是普通的治疗而已。
唐姣一身轻松,毫无负担,却叫颜隙思绪混乱,寝食难安。
李少音见她懵懵懂懂,也不打算纠正,只是说:“这一点和大师兄很像。”
唐姣摸银月兔的手顿了顿,问:“大师兄吗?”
“你别看大师兄和谁都相处得很好,似乎很温柔的样子。”李少音双手环胸,指尖在臂弯点了点,说道,“其实啊,对于他来说,谁都不重要,谁都能被轻易取代,他以前修炼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先讲清楚他只是为了修炼,不谈感情,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也没见他和谁藕断丝连过。我想,对他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维系宗门更重要。”
唐姣说:“但是我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他的体贴。”
李少音竖起手指,晃了晃,“这就是关键了。”
她说:“想要和大师兄拉近关系,很容易,但是绝对不可能更进一步了。这话我从剑宗那群想接近大师兄的女修口中听过不下一万遍了,真要说的话,大师兄和你口中的珩清也很像,只是大师兄很善于隐藏,而珩清是把不喜欢和人接触这件事摆在明面。”
“姐姐与大师兄认识几百年了,也不知道他的过去。”李少音感叹道,“真是一个神秘的人啊,突然出现在合欢宗,没有过去,身份不明,无欲无求,我有时候都会想,他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比如,掌门许个愿望说想要一个为合欢宗而生的人?”
唐姣笑了,“怎么可能?”
不过,不得不承认,李少音有些话说得确实没错。
若她不是徐沉云的师妹,恐怕他们之间的联系很轻易就断掉了。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她都在庆幸,徐沉云是她的大师兄,为她指引明路,只要她转过身,徐沉云永远就在宗门等待。这一点,哪怕是道侣也无法保证能够完全做到吧?
胡乱聊了一阵之后,天色渐晚,李少音好不容易来一趟,决定暂住一晚。
“明天我就得回去了,其实我最近倒是没什么事情,主要是要把银月兔带回去,否则洛翦星要饿得掉眼泪珠子了”,她是这么说的,然后抬手示意唐姣往里侧再躺一些。
至于银月兔,由于身形庞大,被李少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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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踹到床角,不得已窝成了球。
这床并不是很大,唐姣和李少音的肩膀贴着肩膀,有点热。
许久没有睡过觉的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然后李少音首先鲤鱼打挺翻了个身。
她说:“嘿,我好久没和别人在一起睡过觉了,要不然我们聊会儿天吧。”
实际上,上一次还得追溯到她小时候和姐姐一起睡觉那么久远。
唐姣跟李少音几乎聊了半天,彼此都聊得口干舌燥,不过,听到李少音这句话,唐姣也翻了个身,将手臂搭在枕头上,侧向师姐,说道:“聊一聊师姐双修的过程吗?”
李少音托着下颔,感叹道:“小师妹你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还挺坏的啊。”
她们倒是聊起来了,而角落里的银月兔:我还要睡觉哪!!!!
它刚一动,李少音就警觉道:“有意见憋着。”
唐姣干脆把它捞过来,揉成白面枕头,圈在手臂里。
她笑吟吟说道:“坏不坏另说,师姐说好了要讲,不会不肯讲吧?”
“我讲,我讲总行了吧。”李少音无奈道,“特别允许肥兔子跟着一起听。”
银月兔想说,它真的不想听,可惜唐姣把它圈得死死的,它扭了两下,小姑娘的整个脑袋就都靠了过来,枕在它肉乎乎的身体上,它没办法,只能跟着听李少音的故事。
月色上壁,夜风寂静。
李少音逐渐陷入了回忆。
她缓缓地说道:“那是一个阴雨天”
作者有话说:
一个残酷的事实:笨蛋小颜不是男二,是男三。
男二另有其人,虽然出场晚,但确确实实是拿了男二剧本
颜隙,一款在别的文里可能是男主,在本文却因为过于迟钝被发了好人卡的男三。
第54章
◎左右不离佛法,从来不谈红尘。◎
风声稀疏,细雨入帷。
作为合欢宗的弟子,李少音十分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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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她偏爱佛修,尤其偏爱那种冥顽的,越是高不可攀,越是道心坚定,越能激起她的征服欲,为此,李少音也欠下了许多因果,每毁一桩道心,她倒霉的程度就更进一层。
听到这里的时候,唐姣问:“师姐不是凭感情双修的?”
“是啊。”李少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平等地喜欢他们每一个人。”
然而她的喜欢是短暂的,追求的时候有多么热烈,得到手之后就有多么冷淡。
眼见原本不染纤尘的佛门子弟跌落佛坛,抛却了以往的矜持端正,对她百般呵护,李少音表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实际内心的冲动却越来越淡,很快就找个借口把人踹了。
李少音全凭感情行事,喜欢就竭尽全力搭讪,不喜欢的时候冷得像捂不热的冰。
被她踹掉的那些佛修最终怎么样了,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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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解过。
如此几百年,她臭名远扬,整个佛门上下没有哪个佛修不知道她的事情。
“那时候,佛修们都躲着我,你知道吗?明明是人高马大的男修,却偏偏躲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场面别提有多好笑了。”李少音说道,“但是我当时最多的就是烦恼,以前我基本上找人双修都是无缝衔接的,就因为他们都躲着我,我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跟人双修过了。我也想过找其他修士,不过看来看去还是佛修最香。”
那个阴雨天,李少音实在忍不了,披衣出门了。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所以她没有撑伞,也没有用真气护体,整个人像一只湿漉漉的鸟雀,纤细瘦弱,就等着哪一位发了善心的佛修向她伸出援手,她就好借机顺水推舟。
坏消息是,佛门已经明令禁止了她踏入。
所以李少音在门外游荡了半天,如同冤魂,濡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眼睫被雨水压得向下坠,一颤一颤的,嘴唇微微泛白,平日里高傲明艳的样子全无,她自己见了都觉得楚楚可怜的程度,就这样了,都没有一个佛修敢将她请进来,最多只是远远地看着。
有佛修心下不忍,道:“李姑娘,要不然你就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李少音装傻,眉头微蹙,好委屈,“外面好冷啊。”
她装模做样了半天,对面都没有反应。
于是李少音又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说:“小师傅,可以让我进去避雨吗?”
众佛修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同样一句话:这个女修确实没救了。
他们摇摇头,一个二个从李少音面前过去,李少音连门都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犹如肥羊一样从眼前晃过,指腹转动着手持,嘴里念念有词,似在为她洗脱罪孽。
“我气死了。我有什么罪孽需要洗脱?”即使在回忆的时候,李少音也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过是在毁了十几个佛修的道行之后,抽身而去,寻找下一个罢了。”
嗯。
好吧。
唐姣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会对那个人敬而远之。
不过,如果这件事是李少音干的,那么——她说:“嗯嗯,确实如此。”
“我不死心,又在佛门前徘徊了很长时间,雨越下越大,即使是我也感觉到有些寒凉,为了勾搭一个佛修,去生一场风寒,我觉得实在不划算,所以只好离开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挡在我的头顶,替我遮去了风雨。”
李少音原本已经万念俱灰了。
她被这突然之间撑过来的伞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过去。
目光的尽头,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很难想象他居然是个佛修,毕竟在李少音的印象中,佛修的性格基本都比较宽和温厚,而眼前这个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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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其实是有些冷漠疏离的,只是这种初印象在他将手中的伞递到李少音手中的时候就变了。
李少音愣愣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伞,感觉伞柄上还残存一丝体温,是温暖的。
对方的声音意外的很柔和,适合睡前讲故事,眉眼一低,说:“撑着伞走吧。”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溅起点点斑驳水珠。
唐姣问:“师姐就这么动心了?”
李少音说:“当然——小师妹你别笑,难道你能拒绝雪中送炭?”
唐姣不回答她,唇边仍噙着揶揄的笑意,手里捏了捏银月兔的耳朵。
李少音托着脸颊,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眉心点着一颗朱砂痣,如同佛陀之血,不知道你能不能拒绝,反正我是无法拒绝,挪不开视线。”
她说:“从那个雨天开始,满打满算,我整整追了他一百年。”
李少音连佛门都没能进去,每天算着时间蹲点,一开始对方出门布道,看到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向他招手,他还有点惊讶,到了后来就习惯了,也没有问李少音是怎么知道他的行程,总之,李少音来找他,他就同她说两句,左右不离佛法,从来不谈红尘。
和其他佛门子弟不同。
其他人的心是一汪平静的湖,而他的心是一汪没有生机的死水。
佛修平等地善待万物,热爱万物,而他却是对佛法以外的东西不感兴趣,那种冷眼旁观的感觉,如同经历过生死之后看淡了人生,他说,万物自有秩序,唯有顺其自然。
这时候李少音就要说了:“那禅师当初向我递了一把伞,也是命中注定吗?”
对方闻言,睁开眼睛,望向躺得歪歪斜斜,不成章法的红衣女修。她衣襟稍散,露出一片洁白的皮肤,锁骨似湾,妍姿巧笑,抬起微挑的眼尾望着他,此情此景,连佛陀都要敛眉,然而他却不为所动,手中念珠又缓缓转了一圈,说道:“亦是命中注定。”
李少音翻身支起身子,问:“没有别的原因?”
对方如此答道:“没有了。”
要是别人,这时候就该知难而退了。
可惜这是李少音,她不知道在佛修这里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了。
这种拒绝非但不会让她偃旗息鼓,反而会让她越挫越勇。
“其实他当时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没说错。”李少音叹息道,“因为我毁了太多佛修的道行,因果轮回,借他之手全报应在我身上了。以前都是别人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我看他爱不爱我,如今却成了我想掏出心让他看一看,满嘴谎话已经是过去了,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他却不信,不止不信,我端到他的面前他都不看一眼。”
唐姣问:“要是他答应了呢?”
李少音想了想,“可能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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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踹了。”
“不对。”她又说,“他这样难搞,我恐怕要犹豫一段时间。”
唐姣嘴角抽了抽,想,他们之间能有如此纠葛,李少音功不可没。越是对她热情,她就越是冷淡;越是对她冷淡,她反而越热情,对方是在无意之中拿捏住了这一点啊。
一念至此,她追问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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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我有一次不小心中了情毒。”李少音刚说出口,看到唐姣的眼神,竖起了四根手指,说道,“我对天发誓,那情毒绝对不是我下的,我干嘛要对我自己下这种毒啊?我对我的魅力可是很有自信的,不需要这东西来证明我自己,真的就是不小心中的招。”
她说:“然后我竭尽全力、跌跌撞撞找到了他。”
唐姣:“中了情毒能走那么长时间吗?”
李少音哽了一下,斩钉截铁说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唐姣:“好的。”
身中情毒的女修眼神恍惚,攀住不可玷污的佛子,头一次放肆地将脸贴在他脖颈,藕臂绕住肩膀,呼出的热气似丝线缠绵,软着声音央求他帮忙,至始至终,他都一声不吭地听着,指腹滑过一枚又一枚念珠,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手臂搭在膝盖上,任由李少音使尽浑身解数,他都没有抬手触碰她一下,唯有微微急促的心跳暴露了心绪。
李少音半天得不到回应,一时气急攻心,起身就走。
“好啊,你不帮我,自然有人愿意帮我了!”
她转过身,衣袂的铃铛晃荡,清脆刺耳,不似木鱼声声温润。
刚走出去没两步,李少音就被拉住了手腕,她晕晕乎乎地将视线追过去,看到她方才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那尊佛像,终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像是玉山崩塌,寸寸迸裂,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变化,一字一顿,对她说道:“好,我帮你。”
李少音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颊微红,装模做样地低咳一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细说了,总之,就是你想象的那样。第二天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口干舌燥,浑身酸痛,衣服也撕碎了——起先我还以为是他干的,结果经他一提醒,我才回想起来好像是我自己动的手不过谁动的手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终于把人追到手了!”
她当时勾着那人的脖子,指尖划到他胸膛。
弯着眼睛,笑得很是狡黠,问道:“禅师,你说命中注定,可曾预料到此事?”
李少音原本也没想从他这里刨根问底问出个答案。
岂料他沉默半晌,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未曾预料。”
唐姣配合地感叹了一句:“哇——”
结果李少音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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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地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以为在这之后我们两个就甜甜蜜蜜了?我当时也这么以为的。结果,从那天之后我连续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他,佛门甚至特地为我添了一层禁符,我这下真的只能在门外观望了。而且由于我破了佛子的道行,我从那天起就开始倒霉了,下雨伞破了,吃饭碗碎了,画符笔断了,此类种种,不堪回首。直到五十年后的今天,那种倒霉的势头都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这种日子大约持续了半年吧。”她说道,“以我的脾气,能忍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佛门下禁符,我就劈符,径直闯了进去,想要找他讨个说法,结果在他常待的殿中,我没有看到人在哪里,只看到一叠袈裟,还有一捧灰,旁边的念珠确实是他的。”
现在说起来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李少音没好意思告诉唐姣,她当时哭得有多惨。
她这辈子没哭这么惨,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她原本想要当面对质,所以还化了非常艳丽的妆,这一哭,把妆都哭花了,她一边哭,一边用手刨那堆骨灰,李少音没想到,她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感情,如今真的动情了,这才感觉到心痛的感觉究竟如何。
是因为她破了佛子的道行,所以反噬到了他身上吗?
李少音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恐怕也得不到答案了。
说到这里时,李少音的神情有片刻黯然。她当然不是真的对那人没有半点感情,只有如此倾尽全力地爱过一个人,随之而来的失落才会令她如此麻木,迎着唐姣的视线,她强行打起精神,笑着说道:“我发现他已经圆寂之后,就拿走了他的舍利子”
唐姣惊恐万分地看着李少音。
李少音还在问她要不要看。
唐姣说:“不要!”
看到她已经兴致勃勃地去摸索百纳袋,唐姣试图阻拦,脑子转得冒火星子,赶紧想出一个话题来引开她的注意:“对了,师姐,我听了这么久,没听说你们是道侣啊?”
李少音迟疑了片刻,“不是吗?”
唐姣:“是吗?”
那可是她亲口承认的前道侣。
李少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扳着指头算:“我跟他提出过很多次邀请了。”
唐姣问:“那他同意了吗?”
李少音说:“好像没有。”
唐姣又问:“那他邀请过你吗?”
李少音答:“没有呢。”
她苟延残喘,试图反驳:“我们都做过了。”
唐姣说:“那充其量也只是双修的关系吧?”
李少音不得不承认,唐姣说得对,他俩好像真的不是道侣,如此一来,她忽然反应了过来,惊道:“那我岂不是没有真的得手?早知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答应了。”
“对哦。”唐姣说,“师姐你说过,他在群门宴的时候找到了你?”
“要是放在别的场合,我兴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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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他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少音说到这个的时候都觉得头疼,“但是,他现身的时候刚好是我快要得手的时候,你能想象吗?我的嘴都已经要亲上那个佛修了,他哐地一下把门打开了,我本来就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看到让我心碎几十年的人死而复生,更是差点昏过去。我身旁的佛修一把就把我推开了,连连喊道‘昙净法师’,我本来就很烦了,这下”
唐姣伸出手,止住了李少音的话。
她感觉,自己,似乎时隔很久之后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向李少音确认道:“师姐你口中的那个佛修,就是昙净法师?”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李少音摸了摸鼻尖,“他法号昙净,死而复生之后就登上了九阶。”
唐姣说:“我在九州盟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李少音摆摆手,说:“正常,他毕竟是九阶修士,所以加入了九州盟吧。”
唐姣:“他当时在九州盟上发怒了呢。”
李少音立刻:“细说。”
唐姣就将事情的原委跟李少音讲了一遍。大致是玉牌中记录的景象推进到晁枉景对她口出狂言的时候,说了双修是登不上台面的东西,用很轻蔑的语气,施舍一般说“我可以跟你双修”之后,帘帐的那端就产生了巨大的真气波动,直到萧琅出言提醒,昙净法师才收回了真气,禅杖在地砖上敲出了一声清脆的响,他低声说了一句“失态了”。
李少音有点要高兴不高兴的意思。
她半信半疑,嘴角停在一个奇怪的弧度,说:“他是为了我生气的?不会吧?”
唐姣听到她碎碎念了半天,一会儿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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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是“他以前也没有为了我产生特别大的情绪波动”,一会儿又是“应该不是为了我生气的吧”,然后又纠结回去了“可是他如果不是为了我生气的,又是为了什么生气的”。
她感觉到李少音的目光扫在了自己身上。
唐姣赶紧自证清白:“不可能是我,我们都没有接触过。”
“好吧。”李少音闷闷地说,“其实不论他到底是为了谁动的怒,又是不是真的突发善心了,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我已经在群门宴上的时候明确拒绝他了呀。”
失而复得,有时候能带给她的不一定是惊喜。
更多的其实是愤怒,愤怒他让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
李少音当时说:“我现在对你舍利子的感情比对你的感情还要深!”
她气得几乎要掉眼泪,想到那段浑浑噩噩的时间,又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这句话说出来也就带了怨气,她直勾勾地瞪着昙净,结果,昙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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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反应再一次给了她当头一棒。
昙净有点惊讶,又有点无奈,说:“原来是被你拿去了也罢。”
李少音眼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的,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佛门上下找了它五十年的时间。”昙净的声音很平和,娓娓道来,他说,“本来此劫我应该很快就能跨越,却因舍利子丢失耗费了五十年才重铸躯体。”
李少音的脑子咯吱咯吱转动,她感觉她的唇舌都有些僵硬。
“啊?”她听到她的声音颤了颤,说道,“你当时,在渡劫?”
昙净点头。
李少音:“我做错事了?”
昙净没有生气:“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我的劫就在你身上。”
李少音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她羞愧万分,发现原来这五十年时间对于她来说很煎熬,对于昙净来说恐怕就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如同顽童自称盗走了明月,他也就笑一笑说明月不会被盗走,它永远挂在天上呢,你盗走的是水中月。
昙净说:“无妨,以前你总是这么来找我,那次也是怪我没有说清楚。”
他还想要说什么,李少音却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她不敢看昙净的神色,也不敢去审视自己的想法,只是咀嚼着字句,说道,“以前的事情,就当它是以前的事情吧,以前是我玩心太重,毁了你道行,又让自己倒霉几十年,这种愚蠢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了,也不会叨扰你了。”
李少音匆匆说了个“再见”,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她本来是打算过会儿去问问师妹那边怎么样,这么一搅和,也全都忘记了。
当李少音把话说完之后,感觉心里的郁结也消散了许多。
她摊了摊手,说道:“反正我们两个也从来不是道侣,无所谓了。”
唐姣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还是尊重李少音的意见:“以后会找到更好的。”
李少音愣了一下,看向唐姣,“你不劝我吗?”
唐姣也愣了,“师姐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李少音说:“啊这确实”
唐姣这下子是明白了,李少音其实心里还惦记着昙净吧?特别是听到她提及他在九州盟的那件事之后,就格外的纠结,翻来覆去,咬牙切齿的,又恨又爱地去想那个人。
李少音纠结地问道:“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和他和好?”
唐姣缩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脑袋,“师姐还是自己想吧。”
李少音推推她,“你快回答我,你觉得我当时的反应对不对啊?”
唐姣抱着兔子翻了个身,躲过李少音的推推攻击,“我睡了,晚安。”
之后,无论李少音再怎么问,唐姣都装聋作哑,一点儿回应也不给她。
闹到后半宿,李少音也觉得累了,于是在枕头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眼睡了。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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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引风筝的线。◎
翌日。
李少音醒过来的时候,唐姣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昨晚上睡得晚,满脑子都想着昙净的事情,于是愈发疲惫,这一觉即使睡到大天亮也没觉得睡得有多安稳。李少音心道一声不妙,我这个身为师姐的反而在小师妹面前过于怠惰了,如此作为师姐的脸面往哪里搁?她掀开被子,赶紧换好衣物,准备去寻。
正当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唐姣推门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银月兔,它如今身形太大,唐姣也抱不动了,只能让它自己跳来跳去。
“师姐,你醒了?”
唐姣对李少音睡过头这件事倒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她回身关上门,李少音这才瞧见她手里捧着两大束颜色浅淡的花朵。
李少音坐在床沿上,拢了拢发梢,尴尬地用足尖划拉着鞋子,问:“这是?”
“这个呀?这个是我早上去采的花,名为寒白。”唐姣熟练地拿出剪刀开始修剪,剪掉多余的枝桠之后,她取了宣纸包好,又添了几层真气,让寒白花保持在一个盛放的状态,一边做,一边向她解释道,“宗门种的都是颜色艳丽的花,少有这种清丽的花,所以,我想着师姐回去的时候带一束好了,还有一束,劳烦师姐帮我转交给大师兄。”
燕宿平日里喜欢侍弄花花草草,院子里种了很多寒白。
他听唐姣说了来意之后,就大方地让她随便采了。
“至于师兄和师弟,他们两个恐怕对花不太感兴趣。”唐姣又取出一个纸包,对李少音说道,“这个纸包里装着的是一些糕点,不是很甜,药王谷种了许多药草,不仅可以用来入药,还可以拿来做吃食,所以这里的厨子手艺很好,吃食的味道也很特别。”
李少音眼泪汪汪:“师妹我一定帮你带到。”
隔了一夜,唐姣决定关心一下她的感情:“师姐,昨晚上考虑得如何了?”
李少音眼下青黑,有气无力地说道:“顺其自然好了。”
她想了一晚上,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想出来,白瞎了一晚上的时间。
与其一直深陷这种思索之中,还不如顺其自然,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掐算时间,洛翦星他们也该醒了,李少音收拾了一番仪容,接过正在和唐姣道别的银月兔——说是道别,其实就是唐姣单方面道别而已,银月兔最多就是用爪子拍拍她。李少音将银月兔收入百纳袋中,又把唐姣要她转交的那些东西收好,跟着她走出宗门。
“小师妹,我走了。”李少音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在药王谷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不正是为了师妹排忧解难的吗?不必同我客气。”
唐姣微笑着同她道别:“嗯,师姐再见。”
看着传送阵法的光芒随着人影的消失而渐渐褪去后,她这才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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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
她当然明白,李少音是为了她着想。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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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关浮屠之棺背后的那些景象,即使她说了,李少音也不一定能共情。
比起无法共情的、徒劳的安慰,唐姣宁愿自己去开解自己。
独自承受,这应该也算是她最大的缺点吧?唐姣转过身,慢慢朝谷内走去,想,李少音的到来让她的心情缓和了许多,这就已经足够了,她不想再从师姐身上汲取什么。
和往常一样,唐姣先去了同辉洞府,跟随珩清进行修习。
其中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珩清眼尖,瞥见了唐姣身上沾了两根兔毛。
这一看不要紧,如果他是只猫,此时此刻就应该弓起身子嘶嘶地恐吓了。
唐姣那时候正在研究手中的丹方,等到她的身子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时候,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眼睛,看向忽然走近的珩清,其他三个人也停下了动作,看向这两人。
“珩真君?”
她茫然地想要转过身。
珩清呵斥道:“别动!”
唐姣的身形钉住了。
珩清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从唐姣的袖子上划过。
他把那两根罪恶的雪白毛发放到唐姣跟前,面无表情问道:“这是什么?”
唐姣此时此刻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咽了咽口水,说道:“这是我养的银月兔身上掉下来的毛。”
珩清:“银月兔?”
唐姣赶紧解释:“是昨天和我师姐一起来的,如今已经带走了。”
珩清指尖微动,真气顷刻将兔毛碾碎。
迎着珩清的眼神,唐姣毫不怀疑他其实内心想的是把她碾碎。
这位洁癖严重的珩真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半晌,说:“唐姣,现在立刻放下手里的丹方,沿着你方才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仔细看一看,有没有哪里还掉了兔毛。”
嗯,这后果比她想象中的要温柔许多。
幸好她没有强留银月兔,否则还不知道珩清要大发雷霆到什么地步。
唐姣赶紧放下丹方,循着路去找了。
而珩清则是臭着一张脸跑去换了身衣物。
因为中途发生了这个小插曲,所以唐姣结束修习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一些。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比平时要轻松,毕竟现在她暂时不用进入浮屠之棺了。
唐姣难得去吃了顿饭,再回到住所的时候,天色近晚。
房间内静谧,无声,与昨晚上的热闹大不相同。
然而这才是她最习以为常的状态,所以并不觉得有多寂寞。
唐姣拉过椅子,坐在上面,将李少音昨天交给她的那枚符箓取了出来。
青色的符箓名为“承音符”,上面附有禁制,只有唐姣的真气才能解开,除了徐沉云以外没人知道里面的具体内容,她端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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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符箓,然后调动真气,注入符箓之中。
感受到确是唐姣的真气无疑,符箓的禁制应声而开,显出青色的光芒。
属于徐沉云的声音在唐姣的脑海中响起。
“宝册之中的内容属于秘密,阅后即焚,所以我只能借这种方式传达给师妹。”
唐姣感觉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大师兄的声音向来温柔,徐徐的,好似春风拂过秋水,引得枝叶低垂,群鱼潜底。
这符箓中所记载的声音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只是更为低沉,稍显暗哑。
如果要形容,就是泅着一场暴雨的天际,在湖面上倒映出微寒苍凉的景象。
符箓中的声音继续说道:“黄泉碧落镯最初是出现在浮屠之棺中的。相传,三百年前,某个修士在寒炽地域中进行探索之际,无意间发现地域内的灵脉,也就是不周山忽然出现了一扇漆黑的门,镶嵌在山体之间,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不似地域内的生物。”
“与他同行的一共有五名修士,修为都是七阶以上,这六名修士商量之后,决定前去查看,结果最后只有这一名修士活着回来了。”他说,“此事很快引发了九州盟的关注,这名修士神魂破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众丹修调理无果之后,决定进行搜魂。”
“从他断断续续的记忆中,众人发现了三件事:第一,无论多少人靠近那扇门,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进入,人数的限制使得每个进入此门的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第二,这名修士之所以能活着回来,是因为他无意间撞见了一个金色的虚影,而那道虚影为他指明了方向;第三,在仅存的清醒记忆之中,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枚漆黑的镯子。”
“小师妹既然问了我这方面的问题,应该是自己也对当年的事情做过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吧。”徐沉云说道,“那么我就不仔细讲述当年的阴火四溢事件了。发现这三件事的九州盟众人决定前往不周山,这时候,那扇门已经吞噬了许多修士,寒炽地域本来就在九州盟的管辖内,他们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在九阶真君对这扇门进行了解之后,得知此门名为‘浮屠之棺’,正是当年的阴火事件残余下来的怨气所构成的一座坟冢。”
即使徐沉云的声音柔和,娓娓道来,唐姣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你可能有些疑惑,当年明释法师不是已经以身超度了这些冤魂吗?”他说,“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超度冤魂,阴火本来就是邪物,是与真气完全相反的存在,自盘古开天劈地以来,真气上浮,阴火下沉,两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如同阴阳两极。被阴火所烧尽的那些人永世无法进入轮回,明释法师一人无法解救所有人,只能将他们牵引到不周山上,将影响降到最小,两百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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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压制逐渐变弱,于是怨气又卷土重来了。”
“那道金色的虚影,自然就是明释法师无可奈何,留下的最后手段。”
“然而,就像五百年前那般,他当年无法拯救所有冤魂,如今也无法拯救所有被浮屠之棺所吸引而来的修士,无论这些修士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行拉扯过来的。他当年其实留下了一句话,只是受到各种势力的干预,这句话并没有流传出去,他说,两百年后,会出现一名继承他衣钵的修士,身怀使命,将以身渡世,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
徐沉云告诉唐姣:“几番查探,九州盟发现浮屠之棺的核心其实是在于那枚镯子,那些不散的怨气凝结成了一枚镯子,这就是天品法宝‘黄泉碧落镯’的由来。进入浮屠之棺的所有人都会经历这些冤魂当年所经历过的痛苦,许多修士往往在进入门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心神崩裂,爆体而亡,即使是九阶真君,在门后呆了百日,仍然承受不了那种恶意,踉跄着逃了出来。九州盟意识到如果无法承担这扇门背后的所有痛苦,就没办法让那枚镯子认主,也无法关上门,事情陷入僵局,只能由九阶符修将此地封锁。”
“又过了四十年,当时身为八阶丹修的珩清决定前往不周山。”他说道,“尽管所有人都在阻拦他,告诉他,丹修本来就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而浮屠之棺一次又只能进去一人,他进入这扇门,就像羊入虎口一般,有去无回,他仍然铁了心要进这扇门。”
“甚至连药王谷谷主也来了,想要阻止这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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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送死,也没能将他拦住。据说他当时都快拉住珩清了,是谢南锦横插了一脚,挡住了药王谷谷主的动作,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珩清的身影消失在门中,多年未关闭的浮屠之棺终于嘎吱一声合上了门扉。”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六十年过去了,珩清始终没有出现。”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珩清已经死在了门内,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这扇门又为何迟迟不开启?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地凝视着那扇门,等待珩清的死讯传来。”徐沉云继续说道,“而这时候,当年阻拦了药王谷谷主,被勒令禁止踏入药王谷的谢南锦终于出现了,他指着那扇紧闭的门,告诉所有人,门将要打开了。众人都不知晓他是如何看出这一点的,百般询问之下,谢南锦才说了一句,他感觉到门内的真气开始产生波动。”
“谢南锦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很漫不经心,不太正经,但他毕竟是九阶真君,被誉为整个修真界最年轻也最伟大的气修,对真气的敏锐程度非常人能够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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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虽然大家都不太相信他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地在门前等了。大约五日后,整个修真界都感觉到了门后的气息真的出现了变化,而在这种变化逐渐变得清晰的同时,力量却随之削弱。”
“又过了百日,浮屠之棺终于再次开启。”
“从门内走出来的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眼神却很沉静冷然。”
“这个人,正是消失六十年之久的珩清。没有人知道他在门内经历了什么,众人只知道他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已经一跃成为了九阶真君,而他的手中拿着那枚漆黑的镯子,已经认主的黄泉碧落镯变得安静稳定,失去了核心的浮屠之棺没有以前那般危险,对低阶修士来说却仍然是致命的,所以直到现在,这扇门还被封锁在阵法中。”
“某些天品法宝出现的时候,会生出异象,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在法宝认主之后,那种异象就会消失,像浮屠之棺这样失去了天品法宝却并没有消失的特殊存在还是第一个。”徐沉云淡淡说道,“或许,它是在等待明释法师当年留下的遗言中所说的那名继承他衣钵的修士,超度剩下的亡魂,完成明释法师未完成的遗愿。”
“我站在同辉洞府中的时候,其实感觉到了与浮屠之棺相似的气息。”大概是因为在与唐姣说话,而不是在复述宝册中的内容,所以徐沉云的声音变得柔缓许多,他说,“他应该是将浮屠之棺复刻在了自己的洞府内,虽然不知道珩清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不过,如果踏入了那扇门,或许也就能真正明白珩清所有行为背后隐藏的故事吧。”
徐沉云顿了顿,又说。
“尽管我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如果可以,我不希望踏入那扇门的人是你。”
唐姣心里腹诽:我已经进去啦。
她刚这么想,徐沉云就像是听到了一般,说道:“方才说的,是我的期望。理智告诉我,你既然已经询问了我这方面的问题,这就说明你已经进去过了,并且不打算半途而废既然如此,小师妹,我只能用这句话告诫你:不要过于沉溺他人的故事。”
唐姣这才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羞愧感,顿时面红耳赤。
她等了片刻,符箓内的话却已经结束了,青色的光芒消散。
唐姣怔怔地盯着手中失去用处的符箓出神。
徐沉云的这番话,大概和珩清让她这段时间内不要再进入浮屠之棺是一个意思。只有回到现实,她才能够真切地意识到,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她自己,就像李少音是她的师姐,徐沉云是她的师兄,这些真实存在的身份如同一根线,牵引住被风吹高的唐姣。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她也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
她的神魂有所凝练,相较于之前来说,坚固了许多。
之前的唐姣,神识与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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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出色的颜隙对撞之际,都能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如果是现在的唐姣,她可以非常自信地说,她的神识足够把颜隙的神识摧毁。虽然她还没有和他们四人之中神识最凝练的梁穆直接交过手,但是,唐姣认为自己如今可以和比她高一阶的修士打成平手,甚至更高,她的神魂犹如淬炼后的利刃,愈发的锋利。
想到这里,唐姣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为了继续修炼神魂,还是为了探寻门后的真相。
她也要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再入浮屠之棺。
第56章
再入浮屠之棺,已是一个月后。
唐姣觉得自己已经将状态调整好了,偏偏珩清好像不这么认为。
她明里暗里地示意珩清,她可以继续在浮屠之棺修习了,结果珩清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让唐姣不由怀疑他是真的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还是装聋作哑,对她视而不见。
于是唐姣开始频繁地在浮屠之棺周围晃荡,寻找进去的机会。
若是珩清不在场,她也无法打开那扇门,所以这么做基本上就是给珩清看的罢了。
终于有一次,唐姣照旧在浮屠之棺周围闲逛的时候,遇到了珩清。
他站在那扇半敞的门前,负手而立,背景是无垠的白,因为他是背对着唐姣站的,所以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隐约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的哀伤?唐姣不确定,因为她从来没在他身上感受过这种情绪,这位“碧水无痕”似乎总是骄傲自负的。
唐姣的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结果还是珩清先开口唤道:“过来。”
想来也是,一个九阶真君,自己离得这么近了,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于是唐姣依言走了过去,站在珩清身侧,悄悄打量他神色。那张脸还是那样冷淡,像是经年不融的山雪,鸦羽般的眼睫一扫,薄唇开开合合,吐出的话还是那样不客气:“我发现你这段时间似乎格外的自在,到处乱逛,真把自己当成同辉洞府的主人了?”
唐姣:“我没有,我不是。”
珩清闻言,将视线从门内挪开。
只有他能够在门外看到门内的东西,唐姣是看不到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他方才究竟在看些什么。
趁他还没有进一步嘲讽自己,唐姣先发制人:“我觉得我可以继续修炼了。”
珩清挑眉:“哦。证明给我看。”
证明?怎么证明?从何证明起——?
唐姣的心思飞速转动,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错过这个机会,想要进入浮屠之棺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散开了神识,捏成一股锋利的刃,狠狠地撞向珩清!
珩清的眼中生出异色,不过神情却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没有丝毫动摇,用比唐姣更快的速度散开神识,两股神识碰撞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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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姣再次感受到了九阶真君那种海一般广阔危险的气息,她的丹田阵阵发麻,传来退意,然而她却一步也不肯后退,咬着牙关对峙。
这种对峙持续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唐姣的嘴里逐渐涌现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她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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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清的考验最多只是看看她的神识稳不稳固,没想到他是真的要同她动手,一点情面也不留的,而且,他并没有立刻摧毁她的神识,而是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施压。
如此施压带给唐姣的就只有痛苦。
难道她理解错了珩清的意思,主动对他发起攻击反而激怒他了吗?
唐姣端详珩清的神色,从容得很,如同寂静的湖水,没有兴起半点波澜。
这样下去不行。
她迅速转变了思路。
再这样僵持下去,别说进浮屠之棺了,即使进去了,她受到重创的神识也不足以抵抗那些繁复的死亡记忆,得想个别的方法,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摆脱困境就行
唐姣的视线扫到那扇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
珩清游刃有余地和这个四阶小姑娘对峙,感觉到她将全部的神识都散开,也猜到她差不多是要与自己殊死一搏了,他心里还觉得有些惋惜,本以为她能够更冷静地思考,如今看来,她这个年纪还是免不了意气用事——正想到这里的时候,珩清的瞳孔微缩。
唐姣在神识的对抗中一瞬间占了上风。
就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直接扑向了珩清。
珩清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撞过来,严重的洁癖发作,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然后。
他就眼睁睁看到。
这个一脸誓死如归的小姑娘,露出了得逞的神情。
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她一头栽进了那扇半敞的门扉,身影随之消失。
珩清:“”
唐姣最后听到的是珩清的怒吼。
“唐姣!!!!!!!!”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浮屠之棺一次只能进入一个人。
珩清是黄泉碧落镯的主人,并不是浮屠之棺的主人。
即使是他,也不能进入浮屠之棺把她抓出来,更不可能让门将她吐出来。
至于出去之后会被珩清如何对待,就交给出去之后的唐姣去想好了。
眼前的昏黑一时间让唐姣感到头晕目眩,珩清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直至完全听不见了,大约几息之后,微光慢慢地涌入视野,她缓了片刻,然后试探性地睁开了双眼。
呈现在面前的景象,和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不是闹市,不是高山,不是湖岸。
与尘世相隔甚远,也并非普通的修士之流。
如果一定要唐姣形容的话,这里大约是“世外桃源”。
桃林遍布,山清水秀,这间宅邸整体呈现出一种安静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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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的气息。
而眼前的姑娘,相貌清丽,神情温柔,黑发垂腰,在回廊的长椅上铺洒开来,手中捧着一本记载了丹方的书籍,正一字一顿地念着,似乎是发现听的人走了神,她原本有些枯燥的讲解顿住了,转而轻笑道:“怎么,是觉得无趣吗?还是想跟南锦出去玩?”
唐姣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南锦”是谁。
她的嘴就自己动了起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脆生生的,说道:“不是。”
“不是吗?”对方伸手过来弹了一下脑门,没用力,“你一直看着围墙发呆呢。”
男孩自知小心思都被发现了,于是抱怨似的小声说道:“姐姐我并不喜欢炼丹,我觉得炼丹好无趣,为何我不能修符、修剑、修气?就因为我生在丹修世家吗?”
听到弟弟这么说,姑娘将手中的书籍放下,叹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不喜欢炼丹吗?”
“也不能说是很不喜欢。”男孩想了想,说道,“姐姐不是已经将炼丹修至大成了吗?若要继承家族,有姐姐就够了。每天对着一尊鼎枯坐,我没有姐姐这样的耐心。”
姑娘说:“你很有天赋,你以后会比我更加出色的。”
男孩说:“三十岁步入六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觉得我追不上。”
他是将自己连同别人都看得清楚,坦诚得很,也不惜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
姑娘说:“可是这世间的任何一门道法都需要耐心、恒心,不仅是丹修,几乎所有的修士都需要耐得住性子,有苦尝寂寞的决心。你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喜欢炼丹吧?只是觉得难以追上我,所以索性决定放弃此道,另寻出路,对不对?你这个小笨蛋啊——”
她忽然问:“风灵丹的第三味药材是什么?”
男孩下意识回答:“流金花。”
回答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皱眉道:“姐姐是故意的吧?”
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明明嘴上说的不喜欢炼丹,却仍然努力学习,日夜不辍,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呀,就是嘴硬吧。”她晃着手中的团扇,夏日的风拂过面颊,带来热意,“今天天气确实很热,你静不下来学习,想要出去玩也是能理解的。”
她掌心平平推出,真气掠过整座庭院,驱走暑热。
男孩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你说得对。”他低下头,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然而,数十年如一日地窝在洞府里不辍炼丹,成为幕后者,风头却让别的修士都出尽了,我不喜欢这种事情。”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里还有想要和别人攀比的想法。
姑娘如此想着,开口询问道:“你指的,不会是南锦吧?”
男孩霍然抬起了脑袋,半是赧然,半是愤愤地说道:“他是气修,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却只能一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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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地炼丹,昨日我跟他翻墙出去,我跳下去还摔了一跤——”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忽地闭嘴。
姑娘倒也没有苛责他,只是抬起眼睛,望向一望无垠的天际。
“珩清。”她的声音极轻,极缓,像是想要他将这句话刻入骨髓中、灵魂里,她告诉弟弟,“或许你现在觉得许多困难都难以战胜,许多不公难以磨平,但是等你再长大一些,身形再挺拔一些的时候,回首往事,你会发现那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你甚至无法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感受。你如今说丹修有多么多么不如其他修士,以后就会发现丹修其实是这个修真界中最伟大的修士,神农氏的精神烙印在每一个丹修的身体内,我们比其他修士更加不辍努力,比其他修士更加渴求未知,比其他修士更加懂得如何付出。”
她说了这么多,垂眼一看,男孩正托着脸颊发愣。
也不知道他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呢?
姑娘心中叹息着,顺着男孩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十分机敏聪慧的男孩熟练地越过了高高的围墙,化作双翼的真气消散,他也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这种对真气的掌控,只能归功于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纵使是身为六阶修士的她,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男孩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是流浪儿,吃百家饭长大的,珩家心善,又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幼子,于是他时不时的就会跑过来蹭吃蹭喝,等到了傍晚时分就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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