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你的白月光吧?”◎
颜隙逐渐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劲。
这回事,还得从头开始说起。
他是个天赋极高的人,自从在丹修大会受挫后,就拼命地修炼,心无旁骛,偶尔和想要亲近的姑娘交流几句感情,却也不会被轻易影响到情绪了,如今可谓是悟出大道。
我想变得更加耀眼,能将她的视线全部占据。
颜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现在已经步入六阶,跻身丹修界的前列,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
赵玉微对自己这个弟子是越来越满意,偶尔也会让颜隙回到清风阁主持一些事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准备将他培养成下一任阁主。清风阁和药王谷不同,内部很少有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大家的心态都比较平和,平时种种灵草,养养灵兽什么的,颜隙被当成阁主来培养的这件事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浪,他每次回去都能受到其他人的欢迎。
这一次回去,赵玉微问了颜隙一句:“你下次要不要邀请唐姣过来?”
“唐姣?”颜隙迟疑片刻,“师父,我可以邀请她吗?”
赵玉微给了肯定的答案:“当然可以,我很欣赏她。”
于是颜隙说道:“她最近似乎有事,我没怎么看见她,回去之后我问问。”
赵玉微温柔地说道:“没关系,也不急这一时,清风阁随时都欢迎她。”
颜隙回到药王谷,踏入同辉洞府,准备从衣柜里取出白袍穿上的时候,动作一顿,仔细数了一下白袍的数量。他去清风阁也就呆了半天时间,那时候梁穆和楼芊芊已经在洞府里修习了,但是这里的白袍却是比他走之前要少了一件难道是唐姣回来了?
他披上白袍,带着探究的心思走向修习的地方。
左右不见唐姣,楼芊芊见颜隙四处张望,好心提醒:“她被珩真君喊过去了。”
颜隙点头,整理了一下外袍,就加入了他们的修习队伍。
今日的修习任务是炼丹,所幸这个地方够大,足以容纳下他们几个的炉鼎。
他挑选完药材,依照步骤进行研磨、调制,召唤出青色的炉鼎,名为“临江仙”的漂亮炉鼎稳稳地嵌入凹槽之中,他扔了几枚灵石进去,蓝色的火焰将炉鼎映成一幅如梦似幻的青山碧水图,动作娴熟地投入第一种药材,静静等待它在火光中熬至合适时机。
偶尔扇扇风操纵火候,将真气作为纽带黏合几种药材。
颜隙炼制到一半,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去,果真是唐姣,风风火火地跨过门槛。她身上的气息已经是六阶的水平,他默默想,他也不能输给她啊。
唐姣的目光与颜隙相撞,嘴角勾起,眼睛弯得像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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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回来了?”
她修炼的位置就在颜隙旁边。
当时珩清让他们四个自己选择,颜隙和梁穆结仇,和楼芊芊不熟,就只能和唐姣挨在一起,这布局就变成了——最左端是颜隙,最右端是梁穆,唐姣和楼芊芊挤在中间。
颜隙看着唐姣走过来,问道:“我刚回来不久,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也就比你早了一点点,刚来得及挑完药材,就被珩真君叫走了。”唐姣一边整理自己的药材,一边叹息道,“这段时间光顾着忙突破的事情,都没来得及炼丹。”
颜隙闷闷地“唔”了一声。
他适时地揭开鼎盖,放入下一种药材。
“我想,问你一件事。”
唐姣正俯身磨药,乌黑如瀑的长发从身后滑落至胸前,神色沉静,她听到颜隙这么说,随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抬起眼睛望向他,疑惑地问道:“你想问我什么事情?”
颜隙说:“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和我去清风阁瞧一瞧?
那里是我的师门,也是我长大成人的地方。
我的师父,赵玉微也很愿意见见你。
他酝酿了好半天的措辞,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溃不成军。
唐姣等了一阵,没等到颜隙的下半句,鼻腔中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颜隙却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脸色铁青,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们都说唐姣是去突破等阶了,所以最近不能来继续修习,颜隙也就这么听了,可合欢宗的弟子,修的是双修功法,欲要求得突破,除了双修之外,还能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了。
他当时怎么就没有细想?
唐姣这段时间不在药王谷,是去找人双修了。
如今双修完毕,顺利突破五阶,这才又回来继续修习。
她找人双修,是也与别的男人做了当初在炉鼎内同他做过的事情吗?还是更甚?颜隙的目光再次投向唐姣,她后颈上无意间露出的那截雪白肌肤,在散开的发丝间透着荧光,宛如盛冬时节的雪原,正是因为如此,那点斑斑的咬痕也就更加明显,好似红梅。
像是被那抹红色刺伤一般,颜隙的神情动摇得厉害。
他喃喃地问:“他是谁?”
“谁?”唐姣起先不明白,但是颜隙的视线如火舌一般掠过她后颈,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抬手伸向自己的后颈,指腹触到凹陷的咬痕,脸色也就跟着变了变,由晴转阴。
如果白清闲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她毫不怀疑自己会用神识攻击他。
“只是一个与我互帮互助的人。”
岂料听到这个答案,颜隙的情绪反而被点燃了似的。
他头一次对唐姣露出这样具有攻击意味的、危险的眼神,咄咄逼人问道:“为什么你宁愿要找一个不熟悉的人,甚至,或者是个陌生人?却不愿意询问你身边的我呢?”
唐姣艰难说道:“因为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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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朋友,颜隙,为什么你会这么生气?”
颜隙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虽然他神情可怕,动作却并没有很用力,反而轻柔得近乎易碎,一字一顿,好让她听得清楚:“唐姣,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朋友。”
时至如今,他才幡然醒悟。
原来他每次从唐姣口中听到自己是“朋友”,为何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唐姣睁大眼睛,心中的无名火也燃了起来。
她用另一只手揪住颜隙的衣襟,冷声道:“你再说一次?”
那端的楼芊芊与梁穆也听到了动静,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过来阻拦他们,梁穆毫不客气地架住颜隙的手臂,楼芊芊挡在中间,试图劝说他们:“你们两个冷静一下。”
唐姣将手臂从楼芊芊的手中抽出来,不依不挠问道:“颜隙,你说你从来没有把我当过朋友,那你何必在这些年里同我惺惺作态?你至始至终都觉得玩我很开心是吗?”
颜隙在梁穆的桎梏中挣扎,破罐子破摔喊道:“我当然不可能把你当作朋友!”
他被唐姣踩了一脚,下一句才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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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一直喜欢你。”
唐姣被楼芊芊抱住腰际,还维持着那个想要摆脱的动作,愣在了原地,“什么?”
“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的关系。”颜隙轻轻说道,“我想成为你的道侣。”
唐姣的嘴唇徒劳地动了两下。
她这时候才明白眼前的好友对她都抱有怎样的心思。
但是,既然如此,她就更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因为她对颜隙除了互相激励的友情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情愫了。
唐姣:“我——”
轰然一声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整个同辉洞府都为之震颤,房梁上抖落一些木屑下来,溅起纷纷扬扬的粉尘。
站在中间的四个人齐齐地僵在原地,灰头土脸的,面面相觑。
吵架的吵架,劝架的劝架,其中不乏看热闹的,都忘记了他们还在炼丹。
梁穆的鼎先炸的,紧接着是楼芊芊的鼎,最后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颜隙的鼎。
唐姣还没到开鼎炼丹这一步,所以逃过了一劫——虽然还是被波及到了。
他们都没说话。
因为,下一刻,珩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入了耳蜗。
如同催命的厉鬼,飞至殿内,然后厉鬼露出世间最可怖、可令小儿啼哭的表情,真气横扫整个大殿,所过之处,唐姣下蹲,颜隙拧身,梁穆躲闪,楼芊芊跃至枪上,上上下下,高低不平,躲过第一下之后就在紧逼身后的第二下攻势中跑出门外,鸟兽散了。
楼芊芊比较轻松,站在雷霆之枪上。
梁穆默默地伸了一下手,于是也跟着上去捎带了一程。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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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赶紧召出桃花剑,犹豫片刻,目光和正巧抬头望向她的颜隙交汇。
她压低了身形,一言不发的,朝颜隙伸出了手。
颜隙露出了有点别扭的神情。表白被拒都不算什么,表白还没来得及得到回复就被打断了才是最尴尬的,方才酝酿的情绪都化作了泡影,他刚别过视线,脸就被唐姣狠狠地揪了一下,她完全不装了,非常蛮横地说“上来”,颜隙被那一下拧得眼泪花都逼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又给憋了回去,忍气吞声攀住了唐姣的手臂,登上了那柄飞剑。
飞剑狭窄,难以落脚,他环住她纤细的腰际,不得不将身形凑近才稳住了。
颜隙的鼻尖贴在唐姣的颈侧,闷闷地说道:“你是要拒绝我,对不对?”
唐姣也不跟他兜弯子:“对。”
颜隙说:“你不喜欢我。”
唐姣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那仅限于友情,没有更多的了。”
颜隙很委屈,“为什么偏偏是友情?”
“友情不好吗?”唐姣说道,“它有些时候难道不比爱情更牢固吗?”
这其实有一点难以信服。
友情固然坚固,到底是和爱情的不同的。
正是因为她分得清楚,所以才要试图说服颜隙。
颜隙沉默了一阵子,问:“和你双修的那个人,对你来说,比我更加合适吗?”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比你长,和他交流的时间也不比你长,各取所需,所以才决定在一起双修,我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也不需要花费心思去维持这段关系。”唐姣告诉他,“所以,没有什么合不合适,我将他当作一个过路人,他也是如此的。”
真的?颜隙想,那个刻意留下的咬痕——似乎象征他并不是纯粹的理智。
想到这里,他暗搓搓地侧过脸,用真气把唐姣后颈上的痕迹给一点点抹掉了。
唐姣也没有阻止他。
反正她回去也是自己要抹掉的。
等颜隙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姣曲起手臂,用手肘顶了顶颜隙的肚子。
“所以,你的回答呢?”她问,“至少我并不想因为这个就和你断绝来往。”
颜隙咬着牙关,脸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片刻后,他像是泄了力一般,低声说道:“好。”
比起断绝来往来说,他还是希望留在唐姣身边,即使是以朋友的身份。
或许某一日他也会不再喜欢她,想到这里,颜隙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垂下眸子,望向唐姣略显轻松的神态,想,可是在她身边一日,相处一日,这颗心就永远为此跳动。
“所以,他是谁?”
“”
“我们不是朋友吗?”
“”
“你现在不认了?”
唐姣从牙缝中憋出一句:“是一只大尾巴狐狸。”
颜隙愣了下,“不是你的某位师兄?”
唐姣:?
她说:“不是。”
脑子里却忽然回想起来。
在她临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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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还跟白清闲闹得有些不愉快。
这不愉快的根源在于——
徐沉云的玉牌从唐姣怀里掉了出来,刚好被白清闲看到了。
他那个时候眯眼笑道:“这么紧张,不会是你的白月光吧?”
作者有话说:
闭环型修罗场√
白清闲你别急,马上就要到白月光的剧情了。
第82章
◎毫不知情地掉马了。◎
影阁。
人潮来来往往,亲密地交谈着生死之间的大事。
角落里坐着一群杀手,有的是中场休息,有的则是寻觅雇主,总之,或许正是因为在这影阁内身份都是秘密,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所以大家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其中一个问:“白清闲,你最近怎么又来接单了?不是巴结上贵客了吗?”
白清闲晃了晃藤椅,摇晃之间,藤椅咯吱作响,牵连耳坠也跟着荡,有面具遮挡,也瞧不见他神情如何,只见他嘴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刃,无奈道:“那又如何?我也不是天天都要为她服务的,闲来无事便来接几个单子凑合着过了,少总比没有要好吧。”
“嗬,我就是随口说的,你还真的巴结上了啊?”那人连连叹息,说道,“我真是又怕你接不到好单子,又怕你接到太好的单子,亏了亏了,早知我当时就不发呆了。”
白清闲说:“可能我运气比较好?”
旁边的人抬手作势要揍他:“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白清闲轻描淡写地用手中折扇挡了一下,四两拨千斤地划过去了。
又一人好奇道:“那你的雇主最近都没有来找过你吗?”
白清闲这下终于有些情绪波动了,“确实很久没跟我联系了。”
先前开口的人大笑道:“肯定是你嘴贱惹到人家了,哪有你这样话多的杀手?”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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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闲翻了个白眼,正色道:“说到这个,我想请教你们一件事。”
“难得,你也有请教我们的时候?”
“哪方面的问题?”
白清闲道:“在座哪位曾经有过道侣?”
众人一时沉默,大约几息后,其中一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其他人的反应基本上都是:“什么!你竟然!”
那个人百口莫辩,连连摆手说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儿了。”
白清闲合上手中的折扇,倾身向前,打断了他们的征讨,“我想问问你,假如你道侣在怀里贴身放置了一枚玉牌,某次不慎掉了出来,被你瞧见了,她就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收入怀中,你随口调侃了一句‘这么紧张,不会是你的白月光吧’,她听了之后就变了脸色,嗯,她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人,不常生气,但你说完这句她就不再联系你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猜对了,那枚玉牌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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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白月光赠与她的?”
“这还用说?”那人立刻答道,“肯定是啊,不过,你确定是你的道侣?你不是没有道侣吗?如果贸然探究别人的私事,对方肯定会生气的,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白清闲:“我是说如果,你不要将我对号入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他和唐姣的事没错。
仔细一想,确实是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就是被白清闲猜中,那枚玉牌是白月光相赠的。
第二种,则是因为他与唐姣之间本来就不该深究,唐姣觉得受到了冒犯。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足以说明这个人在唐姣心目中的地位很高。白清闲心里苦涩,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就揭了唐姣的逆鳞,当时瞧见唐姣的反应不对劲,他顿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嘴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不会吧?”
唐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将玉牌放回怀里,说了一个“我要回去了”,便起身离开。
白清闲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并没有道歉。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给唐姣的符箓被随手塞进百纳袋里,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唐姣随时贴身放置的东西就只有那一枚玉牌,偶尔还会拿出来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怀念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白清闲想,或许他是有可能为自己的嘴快而道歉。
但事实上就是他都知道,所以莫名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你不是很公事公办吗?你不是绝不谈感情吗?
这么一个对感情近乎漠然的人,只知道修炼的人,竟然有个念念不忘的对象。
白清闲想起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唐姣当真对谁都不在乎还好,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可她偏偏就是有个很在乎的人,那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他想不明白。
他本该对雇主的事没有过多好奇心。
自从那件事后,白清闲却极其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枚玉牌质地特殊,是明琅玉所铸,玉牌上的字迹分明,刻着:紫照。
白清闲对这两个字没什么印象。
要么就是不出名的修士,要么就是极少邀请他人来洞府做客的修士。
前者自不必解释,后者典型的例子就是珩清真君,他的洞府名没什么人知道,不过要是去问一问药王谷的长老们还是能得知的,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知道珩清归属药王谷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白清闲压根就不知道那枚玉牌的主人来自哪个宗门,更无从找起。
以他对唐姣的了解,唐姣应该不会对一个等阶比自己低的修士念念不忘。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枚玉牌的主人是个性情孤僻的高阶修士。
性情孤僻,她喜欢这种类型的?白清闲不禁有些怀疑起唐姣的审美了。
众人见白清闲交流了两三句之后就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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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低头开始转动手指上的扳指,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他说的绝对是他本人”,毕竟他每次烦躁就喜欢转扳指。
“我说,失恋是常有的事情”
其中一个人宽慰道,伸手想拍拍白清闲的肩膀。
结果手还没碰到白清闲的肩膀,他就霍然站了起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我先失陪了。”
白清闲说完,转身就走。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问道:“他不会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吧?”
当然不是,白清闲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不能瞎想了。
与其这么胡思乱想,揣测那个人的身份,不如直接查了,也省得浪费时间。
他找到影阁的工作人员,那名狼族女子。在影阁呆了这么长时间,彼此都混了个脸熟,所以当对方听到白清闲说要调查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犹豫,以为他是为了任务。
狼族女子名为藏麟,平日里专门负责接待影阁的贵客。
像是办理入职手续或离职手续,也都是经由她之手,可以说是影阁的副手。
她刚帮一个剑修办理好了离职手续,白清闲就走了进来,两人擦肩而过,都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然而当白清闲说出“紫照”两个字之际,那名剑修离去的脚步顿了顿。
藏麟说:“我记住了,只是调查这个洞府的主人是谁吗?”
白清闲的注意力分了一些在那名反应怪异的剑修身上,一时间没有回答。
“不。”他说道,“我记岔了一个字,是‘清照’洞府,理应是一名气修。”
他没有乱编,确实有这么一个洞府存在。
藏麟点头,白清闲瞥见那名剑修在他说完这句之后便离开了。
“没有别的事情了,我等你的回复。”
他笑着冲藏麟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大堂。
熟练地拐过曲折重叠的甬道,临近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白清闲停下了脚步。
当对方毫无防备地踏入视野中的时候,漆黑的锁链立刻如蛇一般将其束缚。
“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你了。”白清闲牵着锁链的另一端,任凭对方极力挣扎,慢腾腾说道,“当初,我的贵客急匆匆从我身旁离开,去追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他无意伤害对方,所以也没用上全力。
“你们两个是认识的——并且,你也认识洞府的主人?”
挣够灵石来办个离职手续没想到会遭遇这种事的柳海棠:“”
她迅速冷静了下来,凝视着眼前狠狠坑了小师妹一笔巨款的人,问道:“所以,你方才的举动都是故意的?你准备打听的,根本就不是清照洞府,而是紫照洞府对吗?”
白清闲承认了:“没错,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想打听一下。”
柳海棠感觉白清闲友好地松了松锁链,她沉默片刻,决定顺水推舟问下去。
“你是怎么知晓这个洞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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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是柳海棠到现在也没有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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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原因。
令她意外的是白清闲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即笑了笑,说道:“你和她相识,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我只是想知道让唐姣念念不忘的那名白月光是谁,这很难回答吗?”
柳海棠茫然:“念念不忘?白月光?”
白清闲:“嗯?她怀中的那枚玉牌,不正是那人送的?”
柳海棠喃喃道:“玉牌,确实是有这回事,只不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就奇了怪了,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在与我装傻吧?”白清闲微微皱了眉,说道,“我查这个并不是要找那人算账,而是因为我与唐姣如今是双修对象的关系,想知道她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很正常吧?她将那枚玉牌贴身放置,随时拿出来瞧一眼,我从未见过她对谁露出过那样的神情——你尽可将我的疑惑当成对她的关切也好,好奇也罢。”
柳海棠如遭雷劈,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也不挣扎了。
白清闲终于发觉了柳海棠的反应很奇怪。
她好像也并不知道这段关系。
同时认识这两个人,但是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种关系吗?
柳海棠的嘴唇动了动,徒劳地问:“你确定,那枚玉牌写着‘紫照’两个字?”
白清闲说:“我确定。难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莫非唐姣把所有人都瞒了过去,唯独不小心被他瞧见了?
他心中暗叹失策,松了束缚住柳海棠的锁链,耸了耸肩,说道:“是我失礼了,既然你并不清楚此事,我也就不再问你了,你今日是来办理离职手续的吧?有缘再见。”
说实话,白清闲看柳海棠这个反应,也不觉得她会去找唐姣对峙。
至于理由大概和他差不多,为了维持这段关系,他们都必须保守秘密。
本来他只是好奇,现在一看到柳海棠的反应,他就不得不继续查下去了。
那个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他想,柳海棠到底在惧怕什么、慌乱什么呢?
难不成那个人的身份还是不能说的秘密?说出来就要死?
白清闲兀自沉思着离开了,剩下柳海棠还站在原地。
她着实被震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师妹怎么会跟大师兄有这段关系?
柳海棠从来都没想过。
她先想,原来小师妹喜欢大师兄这种类型。
然后想,大师兄呢?他对小师妹的处处关怀是否带有师兄妹以外的感情?
最后想,一个是她那温柔体贴的师兄,一个是她那惹人喜爱的师妹,两个人她都很亲近,也不能说是不登对,若他们不是师兄妹,柳海棠肯定支持的,可偏偏他们就是师兄妹,而且还都是合欢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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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合欢宗禁止内销。
此后,柳海棠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合欢宗。
她几度想要用符箓联系唐姣,又几度放下符箓,难得露出忧郁的神情。
过了一段时间,柳海棠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许多,去找李少音讨了几坛桃花酿。
李少音一边吭哧吭哧挖土,一边关切地问她:“我很少见到你借酒消愁,不会是遇了情伤吧?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喝?反正我今天没什么事,一个人喝酒实在太孤单了。”
柳海棠摇头:“跟江赴亭没什么关系。”
李少音追问:“那是怎么了?”
柳海棠却不回答,兀自取了酒就走了。
她后来才发现柳海棠拿错了酒,根本不是桃花酿,而是她珍藏多年的千梦酒,这酒即使是神仙也得一杯就倒,李少音留着多半是揣了小心机的,准备拿来灌下一任道侣。
李少音心道“坏了”,说不清是珍惜酒还是担心柳海棠,连忙追至她的洞府。
等她找到柳海棠的时候,这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歪歪扭扭地扒着酒坛,还要接着喝,李少音赶紧摸出个清心符在她额前一贴,作用不是很大,柳海棠还要傻笑着把头伸到酒坛口子上,要掉下去似的,李少音不得不把自己的宝贝千梦酒从她手里头抢出来。
她举着个酒坛,场面一度非常怪异,堪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一边举着,一边躲闪,喊道:“柳海棠你又没受情伤,在这里发什么酒疯?”
柳海棠呜咽道:“比、比情伤更甚。”
李少音说:“那你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柳海棠不住地摇头,咬紧了牙关就是死不交代,伸手还要去夺酒。
李少音想,对不起了,江赴亭,你应该是很大度的人吧,我也是万不得已。
她把酒坛收入百纳袋,伸手捞住柳海棠,用手臂把她禁锢在怀里,不等她挣扎,又赶紧摸了个消力符贴在她脸上,这下子她脸上就挂着两张符了,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的。
李少音好歹是七阶后期,这种程度她还是能收拾的。
柳海棠被禁锢着,动弹不得,默默地停止了挣扎,半晌忽然哭起来。
她一直都有这个毛病,喝酒就掉眼泪,所以李少音才提议一起喝酒的。
李少音心软了,看着比自己年纪小了一点的师妹,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
柳海棠:“小师妹”
李少音一惊:“小师妹出事了?”
柳海棠摇头,又哭道:“大师兄”
李少音又一惊:“大师兄出事了?不对,他不是在闭关吗?”
柳海棠只是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是眼泪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少音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无情地说道:“我要用吐真符了。”
柳海棠连滚带爬地就要跑,可惜消力符贴在脸上,酒意又将四肢酿得瘫软,没等站稳就被李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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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啪”地一声在后脑勺上贴了个吐真符。
要是别的事情倒好,李少音也不至于这么做。
问题是,事关她最可爱的小师妹,还有她最敬重的大师兄。
这就不得不好好盘问一下了,万一他们两个出了什么事情可就糟了。
李少音拉住柳海棠,将她旋了个圈,面向自己,问:“他们两个出了什么事?”
柳海棠惊恐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像连环炮似的噼里啪啦地把该隐藏的事情往外吐。
什么小师妹心心挂念大师兄啦,什么她双修对象因为这个事儿嫉妒了,什么当局者迷,局外者清啦,又将之前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一一分析,竟然把逻辑捋得非常通顺。
末了,她还说,大师兄经常穿在身上的那件外袍,听婵香子说,是唐姣做的。
李少音:“”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说道:“或许是误会呢?江赴亭的前未婚夫不也——”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
因为李少音想起来,起先小师妹对大师兄其实是有点若有若无的疏远,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格,却不太好意思面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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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是为什么呢?
她又将记忆往前推,群门宴的第二日,她询问了一下唐姣昨夜的收获,唐姣的回答是:“嗯,虽然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但因为身份这一层”
身份?什么身份?
到底什么身份才会成为阻碍?
李少音都敢闯入佛门重地找道侣,还有什么事是比她更严重的?
她捂住脸,终于将种种不对劲串在了一起。
群门宴的那天晚上,如果她记得不错,大师兄正巧出关,于是也赴宴了。
唐姣说的所谓“身份”成为阻碍,原来指的是他们都是合欢宗的弟子这层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小师妹所说的喜欢的类型,指的不就是徐沉云吗?她竟然还拿这个开过玩笑,对小师妹说“大师兄就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可以见一见他”这类的俏皮话,结果人家早就差点有一腿了,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从始至终蒙在鼓里的就是她自己啊。
李少音顿时感觉心脏怦怦直跳,也顾不得还在那里吐苦水的柳海棠了。
她哆哆嗦嗦摸索出符箓,联系唐姣。
不经意抬起头,却睁大了双眼,一时忘记了手中的符箓,只是怔怔地看着天际。
血色的光芒蓬勃生长,如同斑驳的蛛网,映照在她的眸子里。
符箓那端很快响起唐姣的声音,清脆明亮,“怎么啦,李师姐?”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最近在药王谷过得如何了,知道你一切就好便安心了,你在药王谷跟着珩真君好好修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唐姣,你千万记住。”
唐姣听得莫名:“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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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夜风寂静,她听到李少音的声音夹杂在尖啸的怪异声响中。
今夜的合欢宗似乎与以往不同,很热闹,她甚至听到了李裳眉在喊李少音。
李少音不欲与她再多说,慌乱地说完这些之后,便切断了联系。
剩下唐姣一个人坐在药王谷的寝居里,怔怔地盯着手中没有了声音的符箓发呆。
第83章
◎“即刻诛杀,永绝后患。”◎
李少音没有理由半夜联系自己,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让她不要离开药王谷,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唐姣的心脏仿佛被捏紧了,不安的预感浮现。
李师姐不说还好,既然这么说了,她听在耳中,怎么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呢?
她犹豫了不过几息,就即刻披衣起身,匆匆忙忙系好腰封,拢了拢散乱的长发,走出房门,放眼望去,即使是夜深人静,外面也已经站了许多弟子,都在踮着脚尖眺望。
唐姣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只见——
西面的天际孕育着雷鸣,刺眼的雷电在漆黑云层中穿梭,如游龙怒吼,而在这片天际之下是极其诡异的红色光芒,像是一颗血色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奏地跳动。
距离很远,却如此的清晰而明亮。
血色的心脏惊醒了大地的脉搏,渐渐的,连沉郁的雷鸣声也与之趋近。
唐姣很快就意识到那是合欢宗方向。
她将怀中的玉牌摸出来,垂眸望去之际,才发觉自己的手正在发抖,她不得不用另一手握住拿着玉牌的手,这样才不至于使玉牌落到地上,瞳孔收缩又扩大,将注意力集中在玉牌上,然后唐姣就清晰地感觉到,玉牌上那仅剩的神识不知在何时烟消云散了。
想来也是。
如此大的阵仗,除了那个人以外,再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唐姣唇齿间弥漫起一股腥甜的气息,她咬破舌尖,定了定神,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然后毅然决然地拨开人群,跑向同辉洞府。在通往洞府的阵法处,经常为珩清跑腿的弟子拢着衣服,一副刚起床不久的样子,怔怔地盯着手中已经断成了好几段的锁链发呆。
“珩真君呢?”
只是说出这四个字,唐姣都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我也不知道,我听到一阵巨大的动静,跑过来一看,就发现锁链全部断掉了。”那名弟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意思,神情呆滞,“这上面都是珩真君的真气,似乎是他匆匆忙忙,来不及越过锁链,索性将它们全部斩断了,话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
唐姣扔下这句话,转身朝药王谷的大阵疾行。
她事先吃下了疾行丹,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子。
弟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扔下手中的锁链,无奈地开始清理起残局。
珩清究竟去哪里了?
唐姣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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颅,没有哪一次比今夜更长久地凝视夜空。
红色光芒仍在跳动,这一晚或许整个九州都将目光投向了合欢宗,在阴沉的天穹之下、近乎渺茫的繁星之间,有三道并不是那么明显的弧光从不同的方向赶赴风暴中心。
她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药王谷的阵法,启动灵石,等待阵法那端响应。
没有反应。这是唐姣所能预料到的最糟糕的结果。
两宗之间的阵法应由两宗负责管理传送阵的人认可之后才能连通。
而阵法没有反应就说明合欢宗那边的阵法已经被破坏掉了,或是无人接应。
她这是被遗弃在了药王谷。
二十年前,她没能挽回任何事,二十年后依旧如此。
唐姣揪住衣襟,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汗珠不停地从两鬓滚落,将眼睫濡湿。
片刻后,她重新直起身子,擦了擦打湿视野的汗水,目光已经变得坚定。
即使只有微小的可能性,她也要回合欢宗,就算花上多长时间都可以,她是合欢宗的弟子,理应在危难之时回到宗门,并且自己也曾与徐沉云做过约定,她会帮助他的。
就算不能帮助他,至少也要在他身边
唐姣竖起两指,召出桃花剑,剑身在空中发出阵阵清鸣。
她足尖一踏,将要跃上那柄飞剑之际。
不远处传来了三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喊道:“师妹!”
唐姣的身形一顿,转过身,就瞧见楼芊芊、梁穆、颜隙三个人追了上来。
他们这时候表现出了异常的默契,彼此都没有刨根问底。
楼芊芊说:“我的雷霆之枪更快,可以送你一程。”
梁穆说:“我的鹏鸟可以暂时地替你遮挡风暴。”
颜隙说:“清风阁距离合欢宗更近,我联系宗门那边,先传送到清风阁。”
唐姣只犹豫了一瞬。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
“谢谢。”她说道。
那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朝唐姣点了点头。
颜隙难得没有和梁穆起内讧,四个人即刻前往通向清风阁的传送阵法,由颜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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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了阵法,那端很快传来了回应,迷迷蒙蒙的,大概能听出来是赵玉微的声音,这对师徒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之后,阵法开启,蓝光铺散,转瞬之间就将四个人传送到了清风阁。
时隔多年,梁穆终于又回到了清风阁。
赵玉微就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弟子,神色温和哀伤。
梁穆这次没有逃避,或许也是因为无处可逃了。
他沉默着,召出鹏鸟,驱使它跟随唐姣,便止住了步伐。
而颜隙替她们让出了一条道,说道:“祝你们好运。”
唐姣朝他点了点头,楼芊芊抬手召出雷霆之枪,握住唐姣的手,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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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电光,驱策风雷径直飞往风暴的尽头,离得越近,那种尖锐刺耳的怪响就越暴烈,浑身的真气像沸水一般蒸腾起来,汩汩地作响,鹏鸟的翅膀极力遮去风暴,却还是被割出道道血痕。
鹏鸟的哀鸣声响彻天际,唐姣侧过视线,发觉楼芊芊的脸色白得像纸。
她们都吃下了磐岩丹,但那股邪祟的气息太过猛烈,难免造成影响,更不要说楼芊芊还是驱使雷霆之枪的人了,枪尖已经有所破裂,法宝的损坏直接作用在了她的身上。
察觉到了唐姣的目光,楼芊芊笑了一下,宽慰道:“马上就快到了。”
唐姣却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楼芊芊的神情一变。
唐姣将手从她掌中一点点抽离,楼芊芊想要握住她,却又没有多余的力气。
“就送到这里吧,楼师姐,梁师兄。”唐姣说着,与此同时,她的手彻底从楼芊芊掌中抽离,在她怔愣的眼神中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紧接着,身体开始失重,急速下坠。
在彻底坠入深渊之前,春山白鹤鼎轰然显现,稳稳地将她的身形吞没其中。
唐姣透过缝隙望向楼芊芊的最后一眼,看到雷霆之枪彻底溃散,化为点点光斑融入她的体内,鹏鸟飞过来接住她的身体,将她往羽毛的更深处轻轻拢了拢,返身飞走了。
这样就好,她想,若不是自己主动放手,楼师姐还不知道要硬撑到什么时候。
雷霆之枪应该是无碍的,即使有所破损,回到楼芊芊的丹田内温养一阵仍能恢复。
唐姣在炉鼎里曲起膝盖遥望鼎口,在那外面不断传来了悲伤的风鸣。
春山白鹤鼎被风暴撞得叮叮当当作响,最终很不平稳地落了地,踉踉跄跄地往前跌了几步,想要稳住身形,鼎腿却不如人腿可以弯折,踉跄几步,还是哐当一声摔倒了。
她从鼎里一骨碌滚了出来。
李裳眉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小姑娘滚到自己脚边,动作顺畅地坐稳了。
“唐姣?”她惊讶道,眉头随即皱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唐姣四处张望一阵,发现眼前的都是合欢宗的长老,除了方明舟都在这里了。
她说:“合欢宗有难,我不得不回来。”
“合欢宗有难,也不该是你这样的晚辈来承担。”
李裳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腾出一只手把唐姣拉了起来。
此时,合欢宗的所有长老都在尽力用真气抵御肆意生长的血色光芒,分不出精力,大多只是略略侧头瞥了她一眼,唐姣注意到,徐沉云的师父,也就是剑宗宗主,名为钟鹤的女子,神情尤为疲惫,难得流露出了平日里少见的表情,嘴唇紧紧地绷成一条线。
“少音领着其他弟子撤离了,宗门内也就剩下你的师父,以及”李裳眉说到这里的时候,没能继续说下去,“你去和少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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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合吧,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唐姣收起春山白鹤鼎,打定主意不走了,从百纳袋里取出五阶大元丹,依次分给在座的长老,尽管只是杯水车薪,不过好歹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即使李裳眉再不愿意让她这个对他们来说还是小孩的修士留在这里,也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丹药,道了声谢。
做完这些后,她问:“出事的人,是大师兄吗?”
她声音很冷静,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似的,引得钟鹤转头看了她一眼。
李裳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你是怎么知晓的?”
“我察觉到大师兄身体不适,几番询问之下,他才告诉我,原来他在深层地域内被阴火所伤,留下了顽疾。”唐姣大致解释了一下,“抱歉,我选择了保守这个秘密。”
“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钟鹤忽然开口,“作为师父,我没能尽责,一直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弟子身体出现了问题。事情演变成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我,乃至整个宗门都将重担压在他的肩头,他性情内敛,久而久之愈发不肯将心事托付,如今从你口中知晓原来还是有人曾如此地关心他我非常感激。在这一点,你做得比我更加出色。”
唐姣听到她说的“有人曾如此关心他”,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她不安,焦灼,茫然地询问:“为什么?您明明以后还有机会关心他”
钟鹤一时没有回答。
唐姣的目光巡过在场的所有长老。
竟然没有一个长老肯与她对上视线,纷纷垂头叹息。
“亲口承认这件事,对钟长老来说有些残忍了。”李裳眉说,“让我来说吧。小师妹,他现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大师兄了,闭关中途入魔,如今已经药石无医,在座所有人都不想眼睁睁见他走向灭亡,然而我们伸手的时机实在是太晚了。”
唐姣感觉唇舌麻木:“也就是说?”
“这场异变再持续下去,会波及到整个修真界,到那时也就无法挽回了。”她缓缓地吐露残酷的事实,“我们向九州盟争取到了一点时间,然而时间已经接近了尾声。”
唐姣顺着李裳眉的目光望过去,望向阴霾笼罩下的天际。
那里有个血滴似的沙漏,在她的注视下流失殆尽。
沙漏的周遭,不知从何时起分立着三位修士。
三人悬浮在半空,静默得像是亘古以来不曾变化的磐岩,纵然风暴狂肆,他们的衣袍却丝毫没有动摇,如同兵刃,不可催折,是修真界的一柄利器,也是九州盟的利器。
所有人都用这个词来称呼他们:
刑狱司。
萧琅垂眸看了一眼耗尽的沙漏,又看了一眼毫无消退之意的紫照洞府。
“我很抱歉,但是时间到了。”
她的声音通过真气放大,浩浩荡荡,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合欢宗的大弟子,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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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的一员,刑狱司最锋利的剑,我们最可靠的同僚,‘临川泊雪’徐沉云不幸入魔,按照九州盟的条例,应当——”
“即刻诛杀,永绝后患。”
第84章
◎“我很害怕。”◎
那一句话如同定下罪名,宣判死刑。
合欢宗的长老们默默地收回了手,停止无意义的真气消耗。
天幕之下,三位刑狱司终于开始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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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清翻过手腕,五指舒展,生长在淤泥深处的白花绽放、开出森白冰冷的光芒。
谢南锦脸上难得没有散漫的笑意,手中的敕召诸将旗一顿,黑色的穗子卷出风浪。
萧琅身上的凤凰印记燃起火光,金与红交织在她的周身,宛如日沉之际的残霞。
而李裳眉将怔愣在原地的唐姣搂在了怀中。
和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严苛不同,她的怀抱是很温暖的,比李少音更加宽和,感觉到唐姣身体微颤,于是心中的悲恸更深,用最柔缓的语气说道:“很快就会结束的。”
结束?真的要就此结束吗?
唐姣靠在李裳眉的怀里,却觉得指尖冰凉。
她听到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上方,三道宏大肃穆的真气炸响,好似坍塌倾倒的山,径直压下,那种不详的尖啸声愈发嘹亮,两者相撞,巨浪将每个人的衣袍都掀得纷飞。
“你师父如今正是炼丹的关键时刻,脱不开身,心血都与炉鼎相连,若是强行打断他,他也会沦落至走火入魔的地步。”李裳眉用真气护住唐姣,低声道,“为了不让整个修真界受到波及,为了不让宗门再损失一员,我们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了。”
唐姣当然知道,在场没有哪个人是不想救徐沉云的。
他们都经历了几百年的光阴,性情逐渐沉淀下来,也认清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徐沉云是钟鹤的大弟子,她理应是他们之中最感到痛苦煎熬的那个人。
然而,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损失最少的那条路。
那就是放弃徐沉云。
但是,唐姣又想,徐沉云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他们因为他而如此挣扎过,试图挽回,最终无可奈何才不得不放弃他吗?
他恐怕是不知道的。
独自承担宗门的责任,不曾将心事袒露给任何人。
即使到了最后,他也仍然是孤身一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往无尽的混沌。
师门亲口承认放弃他,昔日好友将他亲手诛杀,这样的结局,会是他想要的吗?
唐姣忽然感到心悸,胸腔中好像塌陷下去了一块,逐渐暴露出空洞的内里。
她想到那名药王谷的长老。
亲手杀死自己的独子时,他也是这般痛苦的吗?
或许是更痛苦吧,明明已经成为了丹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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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能,却连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她想到自己在无数次濒临崩溃之际,徐沉云对她的殷殷劝导。
他总是这般不辞辛劳地劝导别人,然而他经历过什么,心中在想什么,是否感到痛苦,是否有哪怕一瞬也曾感觉天下偌大孤寂,没有人能知道,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共情。
无数的回忆自脑海中闪过。
最后,画面终于定格在了最后一幕。
那是在药王谷的时候,刚经历了丹修大会的闹剧、珩清强横的收徒邀请,两人从同辉洞府中并肩走出来,沿着青石小道前行,落叶铺洒在小道上,远远看去,好似软毯。
彼时唐姣并不知道徐沉云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
她兴奋地与他交谈着,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连浮躁的心情也安定下来。
徐沉云听着,偶尔回应两句。
然后他状似无意的,停下了脚步,将所有痛楚都收敛起来,只是目光专注地凝视唐姣,轻轻牵扯嘴角,语气温柔地对她说道:“我之后还有事情,所以要先回宗门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可能也很难再抽出空闲。小师妹你一个人在药王谷,会感到害怕吗?”
唐姣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回应是——
“这次,我能见到师兄,能在困厄之际听到那番话,已经让我很高兴了。我本来是有些惧怕的,可是一想到大家都在等着我,我就并不惧怕了,这些都是师兄的功劳。”
她又说:“师兄回到宗门之后,虽然免不了忙碌,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至少要给自己喘气的机会吧?”
“好。”徐沉云点头答应了,“师妹也要保重身体。”
就像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道别。
唐姣从来没有想过,那竟然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时候的她懵懵懂懂的,对不可见的将来没有丝毫惧意。
但是如今的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变得更成熟了,却唯独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生出了莫大的恐惧,攥住她的心脏,让她感到眩晕,感到窒息,她不敢想今后修真界再也没有徐沉云这个人,合欢宗再也没有这样一位温柔的大师兄,玉牌那端再也传不来回应。
“小师妹你一个人在药王谷,会感到害怕吗?”
徐沉云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这一次,唐姣却点了点头,嘴唇微动,回答道:“我很害怕。”
李裳眉忽然感觉到怀里的唐姣挣扎了起来。
她此前的表现一直很平静,很镇定,所以李裳眉没有对她抱有太大警惕,也就轻易地被她挣脱开了,李裳眉的瞳孔微缩,抬手想要拦住她,唐姣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似的,春山白鹤鼎与桃花剑在周身飞旋,疾行丹在此时此刻发挥到了极致,破开重重的阻拦。
她径直跑到最前端,隔着断崖,朝空中的那三名修士喊道:“真君!”
珩清的动作一顿。
他大抵是三个人中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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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那个,转过来之际,面上已经涌现愠意。
“唐姣,回去,这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珩真君,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卷入这场纷争。”唐姣心里默默添了一句,所以才如此急切地离开,根本没有考虑过告诉她这个合欢宗的弟子,“但是,我不想后悔。真君当年没能救下那名弟子,这几十年中,你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否有片刻的怔忡?”
“真君告诉我,要么不要做,要么不要想。”
“我不可能不去想,也非做不可,即使我心知这只是螳臂当车,仍然想一试,比起多年之后再来后悔,我更想现在就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实现我曾对他许下的诺言。”
她顿了顿,说道:“或许我也能完成真君当年未能实现的遗憾。”
唐姣知道珩清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他说过,当年那名长老的弟子,是他唯一出手却没能救下的人。
说到这里时,他的神情虽然没有太大变化,咬字却很轻,夹杂若有若无的叹息。
珩清压下手腕,鸦青的手套覆在白花上,止住亟待冲破枷锁的黄泉碧落镯。
即使此时此刻那三人都望向唐姣,肆意的真气却没有松懈,仍然死死地压制住了底下的血光,这三个人分别是符修界、丹修界、气修界的佼佼者,分出个精力不成问题。
“我不能做到的,难道你就能做到吗?”珩清说道,“别傻了,入魔的人是不可能救回来的,从古至今所有不慎入魔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在疯狂之中被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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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姣知道自己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服珩清。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沉云走向湮灭。
所以她必须要尽力想出个理由说服在场的三位真君,不想不行。
正当唐姣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谢南锦忽然说话了。
“此言差矣。”他双手抱胸,将令旗夹在臂弯间,说道,“确切来说,徐沉云并不是不慎入魔的,与你的说法有出入,入魔的人或许真的救不回来,但徐沉云不一定。”
这话一说出口,连萧琅也将视线投向了谢南锦。
珩清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南锦没有回答,而是先看向了萧琅,“劳烦萧真君动个手。”
萧琅闻言,抬起手臂,指尖勾勒出金色的火焰,火焰构成的符文层层堆叠开来,顷刻将四个人笼罩在其中,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将声音严严实实地封存在了阵法之中。
“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想知道徐真君为什么会忽然入魔。”她说道,“看来谢真君你似乎早就知道了内情,却迟迟没有说出来,此时若是不说,就再没有机会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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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南锦耸了耸肩,“我这不是在说吗?小姑娘,你也知道内情对吧?”
唐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南锦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阻止?
他之所以那么慢腾腾地动手,不会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是阴火。”她说道,“大师兄被阴火所伤,至于突然入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珩清微微诧异,“阴火?他怎么会和阴火扯上关系?”
旋即又反应过来,“被阴火所伤,理应当场化作灰烬,怎么会拖延至今?”
“既然是与阴火有关,近来发生的事情,我能联想到的也就只有浮屠之棺开启一事了。”萧琅抬眼望向不周山的方向,脸色一变,“阵法失效,浮屠之棺重新开启了。”
浮屠之棺的阵法是萧琅亲手设下的,故而她对阵法的变化更敏锐。
唐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倘若此时将视野拔高,直上云霄,越过繁星,抵达九州盟,就能看见——在九州盟的洞天内坐着一个男子,白发逶地,如同积雪,他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垂眸不知是在浅眠还是在沉思,他的唇齿紧紧地合拢,不曾开口,舌尖之上,骨钉微微地颤动起来。
他有许多的名号。
九州盟盟主,大音希声,玄镜尊者,符修至圣。
再往前,还有不常被人提及的,楚氏曾经的掌权人,“楚明诀”之名。
楚明诀坐于湖岸,眼前的湖水清澈如碧,无风无浪,倒映出下界的种种景象:
九州的东面,合欢宗爆发出红光,如同肆意燃烧的黄泉之花。
而被这耀眼的红光掩盖,不易察觉的,是西面的不周山,正稳定地发出金色光芒,那是属于佛修特有的宽容与慈悲,没有惊起任何人的注意,如同一阵风似的平和温柔。
就在位于合欢宗的萧琅朝西面望去之际。
西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向合欢宗。
楚明诀清晰地看到,横跨九州的东与西之间,门内阴冷的气息不断涌向合欢宗,正是这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气息被阴火所牵引,侵袭徐沉云的心神,这才导致异变发生。
他沉吟了片刻。
舌尖上的骨钉颤得更厉害,伤口间沁出血水。
就在他思索的这段时间,合欢宗的那三位刑狱司已经争执起来。
萧琅说:“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
谢南锦说:“不能杀,我已经找到了能抑制阴火的办法,只等有人试验。”
珩清说:“你所说的‘试验’,就是让一个六阶丹修去替你的想法送命吗?”
谢南锦说:“珩清,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希望过阴火可以被解决吗?从徐沉云告诉我这件事起,我就意识到了这也是一个契机,默默地研究至今,若是时间足够,我当然可以让这个办法变得更完善,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唐姣愿意,为什么不可以?”
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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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
谢南锦取出了一柄匕首。
那柄匕首淬火,在他翻腕之际显出艳丽危险的紫色光芒。
“想要将徐沉云从沉沦中拉出来,势必要进入他的神识深处,唐姣跟随你多年,习得操纵神识的办法,拿着这柄匕首,不至于迷失方向。”他说道,“阴火就藏在徐沉云的神识中,只要找到它,将匕首刺入它的身体,我沁在刃口上的心头血就会起作用。”
萧琅说:“倘若此法确实可行,那么徐真君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在阴火的侵袭中活下来的修士,这对于整个修真界对抗阴火都有意义前提是唐姣真的能做到。”
她望向唐姣,“高阶修士的防备心都很重,潜意识不愿意让他人触碰自己的记忆,尤其是像徐真君现在这个状态,他愿不愿意让你靠近还是个问题,我方才也在考虑这件事,若是我、谢真君或是珩真君,任何一个人做这件事,都比你成功率更高,然而我们的气息都太过锋利,一旦靠近,必定激起他的防备心,所以我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
“他完全信任你吗?”她问。
唐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萧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看向珩清,“珩真君,你认为呢?”
珩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唐姣一眼。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抱着死志踏入浮屠之棺。
那时候,作为好友的谢南锦没有阻止他,反而帮他拦下了其他人。
或许修真界的所有修士,无一例外,都是极端固执的疯狂之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不会改变,百年之前珩清如此,百年之后唐姣如此,两种场景隐隐重叠在一起。
珩清最终只是说:“如果这就是你所期望的。”
唐姣微微动容,半晌,忽然说道:“真君,我有一事相求。”
珩清问:“什么事?”
“如果我成功了。”唐姣一字一顿地说道,脸上带着点笑意,“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很任性地收回前言,在真君面前出尔反尔,拜真君为师吗?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珩清没有料到唐姣竟会忽然说出这种话。
他一时间怔愣,旋即问道:“那么方明舟呢?”
唐姣腼腆地回答道:“方长老是大师父,真君是二师父。”
珩清:“”
谢南锦转过身,肩膀疯狂抖动。
萧琅也掩住了嘴唇,闷声笑了一阵。
珩清想说不同意,他怎么会忍受在方明舟面前矮上一头。
但是望见唐姣疲惫的神色,膝盖与手臂上被风暴割出来的斑斑血痕,以及在跌倒的过程中划破的衣服,他到了嘴边的话,又没能说出来,改口道:“等你成功了再说。”
谢南锦好不容易止住笑,问:“盟主那边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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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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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抬起眼睛时,瞳孔已经变成了金色。
“可以。”她的语气与平时不同,轻柔温和,不容置疑,“至于不周山那边,自有人处理,你们三人只需要专注合欢宗这边的情况即可,不要让灾变蔓延至整个九州。”
谢南锦与珩清明显习以为常,称了一句“是”。
说完,珩清便催动了黄泉碧落镯。
堆叠的白花几乎将血光全部掩埋,下一刻,紫照洞府从合欢宗彻底分离了出来,这三个人的配合可谓是默契十分,紧接着,敕召诸将旗飞至,肆意的真气稳稳地接住了那座还在簌簌往下掉落土石的山,将它牢牢地钉在半空,萧琅两指往下一划,阵法顿成。
这就是将紫照洞府对合欢宗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做完这些之后,三个人并没有停下来,开始将血光逼退至紫照洞府。
唐姣在原地站着,忽然看到谢南锦朝她招了招手,于是吃下踏风丹,追了过去。
锦衣的修士将匕首放到她手里,说道:“方才我所说的,你都记住了?”
唐姣说:“记住了。”
谢南锦又说道:“有一件事,你要记得。阴火藏得很深,你不要着急寻找它,这点时间我们还是能争取到的,所以不要想外面的事情,这些交给我们就可以了。你进入徐沉云的神识之后,先慢慢让他放下戒备之心,等到潜入神识深处,再去寻找阴火的藏身之处也来得及,倘若你在途中某一环出了岔子,神识受到重创,我会有所察觉,虽然很残酷,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旦你失手,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唐姣暗想,其实谢南锦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正经。
她还记得徐沉云说过,他去请教谢南锦阴火一事时,谢南锦的回答是“建议你突破九阶”,当时唐姣还觉得谢南锦不如不提建议呢,结果他也就只是嘴上这么说,在徐沉云独自与阴火抗衡之际,谢南锦也在为他寻找破劫的方法。这柄匕首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她点点头:“我明白。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力将大师兄带回现实的。”
道别的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萧琅取下一根羽毛,别在唐姣的发间,化作遮蔽风暴的屏障。
在众人的注视下,唐姣握紧手中的匕首,深吸一口气,踏入紫照洞府。
血光顿时吞没了她的身影,如同水波微微摇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再无波澜。
所有人都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要是真的能顺利的话,就好了。他们如此期望着。
与此同时,九州的西侧,不周山,浮屠之棺前。
直到看见红光被渐渐压制,男子紧绷的神经才有所缓和。
“那边会由刑狱司来解决。”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轻柔的男声,男子并不意外,沉默着听他说道,“你只要专心解决你的事就好,关上这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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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会轻松许多。”
“楚明诀。”
被直呼大名,楚明诀的反应很平静,“怎么了?”
“你说得没错,天命果真不可违背,兜兜转转,终究演变到这一步。”男子盯着合欢宗的方向看了一阵,便挪开了视线,他虽然在叹息,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怒意,像是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说道,“即使中途出现了变故,那也只是推动命运的一环。”
“明释不,或许我应该叫这一世的你‘昙净’这个名字更合适。”楚明诀笑道,“期待变故吧,或许这一次会有所不同,毕竟,不接受天命,偏离了轨迹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无论是琅琅,还是珩清、谢南锦,抑或是徐沉云、唐姣,都非常固执。”
被称作“昙净”的佛修在原地静立一阵,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他手中的禅杖在地面上敲击出一声清脆的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踏着这些如同送别的叩击声,佛修走入了那扇至始至终纠缠他梦境的门,直至身影彻底消失。
门扉“嘎吱”一声,合拢了,仿佛从来没有开启过。
第85章
◎“为我破一次例吧。”◎
唐姣被血光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听到外面的动静。
李裳眉晚了一步,追上来的时候已经被萧琅设下的阵法所阻拦,事态紧急,不容闲谈,如今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萧琅便解除了阵法,正在与焦急地质问她的李裳眉解释。
掌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唐姣默默想着,身后,血色的屏障再次闭拢,外面的动静渐渐地听不见了。
一时间,耳畔只剩下汩汩的诡异声响,像是什么黏稠的、扰人的液体在流淌。
这里与唐姣记忆中的紫照洞府完全不同。
她记忆中的洞府,尽管非常寂静,却让人心中安定。
然而,如今目光所及,只剩下疮痍。
眼前的血光构成蛛网般的形状,藕断丝连地悬挂在半空中,恹恹的,毫无生气,但是唐姣很清楚它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因为萧琅别在她发间的羽毛已经开始起了作用,伴随着阵阵凤鸣,金色的焰火一层层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以免她受到侵蚀。
此时此刻,徐沉云在哪里?
紫照洞府偌大,但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
无数的血色丝线如吐息之际的血管一样蠕动着,盘桓着,逐渐交织在一起,唐姣顺着这些丝线一步步走去,随着她的深入,丝线已经多到了恐怖的地步,让人不禁怀疑那些丝线是不是活物,已经爬上了唐姣的瞳孔,让她只能从缝隙间勉强看清眼前的道路。
身边的桃林已经彻底枯萎,很难辨认出来,不过透过它的形状与残余的颜色,还能隐约看出来它也曾如春日般热烈绽放过,每逢星幕高悬之际,也可从枝影间窥见一二。
在视线的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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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逐渐出现了另一种血色。
血液溅落在地面上,比盛放的桃花更艳丽,唐姣强忍住内心的恐惧,踏着一地的血迹往前追去,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被血染成红色的银白毛发,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丘,而如今山丘坍塌,鹿角弯折,翅膀断裂,头颅枕在一片血泊中,不见任何起伏。
“白泽白泽!”
唐姣呼唤它的名字,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蹲下来,伸向它的颈子。
向来顺滑如绸缎的毛发被血水黏在一起,颇为扎手。
所幸她还能摸到一丝微弱的跳动,尽管非常微弱,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沿着伤口往下抚动,唐姣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此前因为有白泽的身躯遮挡,所以她并没有看见,这时候才发现它的身体被什么东西贯穿,狠狠钉在了地上,伤口因为挣扎而破裂,潺潺地往外淌血,血泊因此而形成。
并不是那柄白色的剑——而是一根桃树枝。
即使只是折下树枝当作兵器,也足以造成这样严重的伤势。
唐姣用神识小心翼翼地触碰白泽,果然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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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疯狂的扭曲,赶紧切断了连结。
主人心关失守,灵兽受到牵连,影响是极其剧烈的,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发狂的状态,徐沉云那时候大约还剩下残余的理智,于是将它钉在此处,却没有取走它的性命。
唐姣没有贸然拔下那根树枝。
如果不解决徐沉云那边的难题,白泽是无法恢复正常的。
她治疗了一下白泽的伤势,至少把血止住了,随即继续沿着血迹往前走去。
血迹变得断断续续。
脚印也变得错乱,交叠在一起,渐渐辨不清方向。
真正看到徐沉云的时候,即使早有准备,唐姣还是觉得心里一紧。
在无数跳动的血线尽头,向来高洁的、不可攀附的剑修,衣裳凌乱,倚靠在一棵树下,脸上、身上,全都沾满了血液,不知有多少是他的,又有多少是白泽的,他神情略带茫然,满头发丝垂在肩颈,手中紧紧攥着那柄剑,将剑朝向自己,尖端抵在胸口上。
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枝,看得出他是用了十足的力气,不曾犹豫。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无法将剑尖再刺入一寸。
那柄剑仿佛凝结在了半空中,纹丝不动,仿佛在嘲笑他的反抗。
唐姣想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正是因为被自己束缚,所以洞府的主人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驱赶入侵者,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对镇压自己的那三位刑狱司进行反击,或许,连他本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唐姣取出怀里的玉牌,发现玉牌上的神识又回来了。
很虚弱地、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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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地蜷缩在刻字的缝隙间,如果不仔细感受,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徐沉云的地盘,她无处遁形,索性直接从正面走了过去。
笼罩在周身的凤凰火惊起警告的光芒,噼啪作响,烧断触碰到它的血光,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唐姣踩着掉落一地的灰烬,走到徐沉云的面前,轻声唤道:“大师兄。”
徐沉云如今的样子,与其说是“入魔”,不如说是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
并不清醒,但也没有完全沉沦,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就算是蹲在他的面前,他都没有将注意力分在她身上。
于是唐姣小心翼翼地拿起玉牌上的那缕神识,贴近徐沉云的额角。
当神识迫不及待地回到本体之后,徐沉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看向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瞳孔却无法聚焦,认不出是谁,只是很茫然空洞地盯着她的举动。
唐姣触碰到徐沉云的手指,一根根将其扳开。
徐沉云的身上正不断地涌出血丝,瀑布似的流淌,源源不断。即使有火焰保护,离得这样近,唐姣还是受到了影响,血丝从徐沉云的掌心缠绕至她的指尖,沿着指缝向上攀援,很快就蔓延到了臂弯、脖颈、锁骨,远远地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茧将她包裹。
双修功法在此刻真正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原来竟是如此贪婪的、永不知足的功法,近乎疯狂地吸收身边的所有真气。
无论是等阶比他低的,还是等阶比他高的,都被硬生生卷入漩涡中,直至干涸。
凤凰火也多多少少烧到了徐沉云,但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比起“不痛”,更像是痛觉已经被模糊了。
而唐姣已经开始忍不住抽气,真气被强硬地吸走,仿佛将浑身皮肉撕裂,她控制不了生理反应,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落在徐沉云曲起的膝盖上,衣袍上洇开了小小的圆,她认出这是自己缝制的袍子,每一个针脚,每一段布料的触感,她都再熟悉不过。
她没有松手,反而更倾身向前,终于将那柄银白的剑从他的手中夺了过来。
然后——狠狠地丢到一旁。
剑发出当啷一声响,像搁浅的鱼弹了几下,没了动静。
唐姣眼里还含着泪水,手指颤抖着捧住徐沉云的脸,说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总是不肯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知道你一直想要独自承担一切,可是你答应过我,你会等我成长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卸下防备,相信我一次。你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她感觉喉咙很干,鼻尖发酸,呼吸愈发滚烫。
“宗门上下所有人都想救你,你的师父很后悔,当初没能察觉你的痛苦;掌事抱着我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呼吸都在发抖;还有谢真君,你将他的自由还给了他,投他以木桃,于是他报你以琼瑶,将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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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入刃口中,只希望你能够重返此间。”唐姣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该在这里结束你不能这里结束,我也不愿见到你在这里结束。”
“我会尝试理解你的痛苦,我会耐心倾听你的过去,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所以,拜托了。”
她说道:“为我破一次例吧,徐沉云。”
唐姣隔着泪光凝视徐沉云那双无神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反应。
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她发觉他的眼睫缓慢地颤了一下,额上的碎发落下来,轻扫过她的手背。
缠绕住她的身体,紧紧不放,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的血丝终于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而唐姣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机会。
她的身体疲倦不堪,疼痛难忍,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
但是她的神识却在此刻达到了极端集中的状态,几乎是同一时间,神识收缩至针尖的大小,精准地刺入了徐沉云终于露出的那一霎缝隙,紧接着,混沌将视野彻底颠倒。
唐姣以为自己会见到炼狱般的场景。
实际上,她睁开眼睛时,甚至花了点时间适应过于刺眼温暖的阳光。
摸一摸腰际,谢南锦的匕首不负众望地被她带了进来。
顶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兵戈相交声,唐姣眯着眼睛看向日光最盛的地方。
陌生的红衣女子正在与白衣老者缠斗,手持真气化作的长柄刀,攻势猛烈,白衣老者也丝毫不逊色,掌中长剑挥舞,绽开流虹,远远望去,两位高阶修士打得不可开交。
在她侧身之际,唐姣无意间瞥见她的相貌,不由得心头一震。
那是非常艳丽而糜烂的相貌,眉峰似弯,眸藏秋波,唇若桃杏,如同盛开在黄泉之岸的花,明知危险,却仍然忍不住想要接近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无限。
当然,最让唐姣心头一震的,还是红衣女子接下来说的话。
她一边打斗,一边骂骂咧咧说道:“老不死的,赶紧交出我宗弟子!”
老者嗤笑一声,说道:“你合欢宗不过一个新立的小门派,管理混乱至极,甚至胆大包天到想要兼顾各派系弟子,不要糟蹋人才了,我天地剑宗才是最适合他的去处。”
“是我先发现他的,你自己运气不好找不到接班人,生的子嗣又个个都是废物、蠢货、垃圾,这也就罢了,竟然恬不知耻地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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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那日我恰好不在宗门,他又怎会被你掳去剑宗?”女子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不要以为你年长,我就不敢动手,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徐沉云带回合欢宗!”
合欢宗。
天地剑宗。
徐沉云。
唐姣立刻回想起了李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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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说过的那段往事。
“有好长一段时间,天地剑宗都想把大师兄挖走呢,说我们合欢宗暴殄天物了,为此合欢宗和剑宗闹得很不愉快。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两宗关系还不错。”
原来李少音那话都已经是很含蓄了。
唐姣环顾四周,便发觉她已然身处群山之中,云雾渺渺,如利刃直插云霄。
所以,她这是回到了徐沉云刚加入合欢宗不久,被剑宗硬生生抢去的时候吗?
第86章
◎抓住小狼崽的尾巴。◎
顶上那两位,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合欢宗掌门与剑宗掌门。
门派里的长老们,唐姣多多少少都混了个眼熟,唯独对她没有半点印象,再结合她所说的话,以及从其他弟子形容的“非常随性的一个人”来看,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了。
而这个剑宗掌门,被骂了一句“子嗣又个个都是废物、蠢货、垃圾”之后,脸色登时铁青,明显是被戳到了痛楚,唐姣猜测这人就是将自己的小儿子塞给江赴亭的那位。
趁着他们两个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她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唐姣摸遍了全身也没摸索出一枚丹药,法宝也没了音讯。
此间的东西是带不去彼岸的,也就是说,她现在是个没有丹药和法宝的丹修。
好消息是唐姣还有神识可以傍身。
而剑宗掌门如今正被合欢宗掌门所牵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决定碰碰运气,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徐沉云。
如果这是三百年后,唐姣或许还会迟疑一下。
但这是三百年前,剑宗的弟子普遍修为都不高,也就方便了她的行动。
随便扒下一个神识被打伤的弟子的衣服,唐姣将并不是很贴身的外袍拢了拢,遮挡住里面的那件合欢宗服装——想着万一有了误会就不好了,所以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脱下这身红衣,省得到时候解释起来身份太麻烦,要是将她也当作剑宗的就糟糕了。
她这么想着,将气息压制到了最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剑宗宗门。
远远的,身后还有真气碰撞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唇枪舌战。
剑宗设于群山峻岭之间,地势陡峭,像是要彰显他们的艰苦修炼似的,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全是断崖的地方,通往山巅的小道只够一人通过,绕着山脉迂回环扣,底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掉下去,修炼到家的剑修都是御剑而行,而唐姣只能攀登。
好在她并不惧高,经常攀山涉水地采药,将步子走实些,一路上还是比较顺利。
终于登上顶峰,唐姣又遭遇了新的难题。
眼前的传送阵法密密麻麻,真要一个个找过去,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唐姣随便逮了个弟子,神识一开,眼神真诚,急切道:“我方才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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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发现合欢宗的掌门竟然隐隐争了上风,要是她真的攻进来,找到徐沉云所在之处怎么办?”
弟子愣了一下,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因为他没见过这个弟子。
但是那双眼睛实在太过真诚,像是有魔力的漩涡,让他不由得相信了她说的话,接下来的话就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了:“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且不提我宗对徐道友好吃好喝地款待,即使她攻进来了,也是找不到他的,大师姐早已领命将他转移到暗室了。”
唐姣问:“万一她就是发现了呢?”
弟子立刻否认:“绝不可能!暗室设在沁雪阁之下,她怎会寻到?”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嘴唇张了张,又莫名闭上了,无形的手将他旋了个身,到角落里罚站去了。
唐姣打听到了消息,依次在那些法阵旁边看了看矗立的石碑,那些石碑都是指示用的,以免有些弟子走错了路,她找到“沁雪阁”三个大字,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阵法。
沁雪阁设于最高的山峰上,常年寒冷,风牵雪引,颇为风雅,故而得名。
路上巡逻的弟子渐渐多了起来,她揣测自己大概已经很接近了。
剑宗这帮人完全就是一根筋,完全不知道怎么遮掩,无论是抢人还是藏人,在唐姣眼中都跟光明正大没什么区别,至少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药王谷还是要略胜一筹的。
神识逐渐散开,为主人忠实地传递所有情报。
“阿嚏!冷死了你说,要是徐道友真的加入我们剑宗该有多好?明明我们都那样殷切地邀请他了,并且为他的剑法所折服,可他就是不愿意,真叫人伤脑筋啊。”
“确实。”
“我看,他那样不愿意,要不然就别来硬的了,毕竟少他一个也不少嘛。”
“你个刚加入门派的小孩乱说什么?我跟你搭话了吗?九州大乱,阴火肆虐一事发生之际,我们剑宗离得近,不得不去驰援,有一半的弟子都折在了里面,导致现在大家修为普遍不高,宗门亟需人才,掌门当然心焦了。不光是我宗,其他宗门也是如此。”
“其他宗门也这样抢人?九州盟不管吗?”
“不是不想管,是压根管不完。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修士都有那份闲心顾及其他人的死活,个个随性惯了,一个忽然创立的组织想要治理修真界,这不是异想天开的吗?”
“不过,我听说九州盟最近推出了新法,打算杀鸡儆猴,若是谁再负隅顽抗,拒不听令,他们就要用暴力解决暴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
一个忽然问:“对了,大师姐呢?”
“大师姐方才被长老唤去了,留二师姐在此地看守。”
“”
唐姣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也对这时候的修真界有所了解。
阴火之后,各大门派损失惨重,百废待兴,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轻易接受管辖,于是这才导致门派的抢人事件频频出现,合欢宗是新立的门派,自然被当作了软柿子捏。
就说两宗掌门打到现在,九州盟还没派人来制止,大约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唐姣一路阴暗地挪动,又听了半天的闲聊,终于摸索到了沁雪阁的下层。
暗室呈六边形,六面不透风,留了一扇铜门,门上嵌着四神樊笼锁,如果不用特殊的办法解,是解不开的,她捋了一点神识过来,探入锁孔中,顿时被构造看昏了脑袋。
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动静,出声道:“谁?”
这个声音稍显稚嫩,呼吸不稳,但还是能够听出是徐沉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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