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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咸的风吹起额前的发,顾裕生铺完防潮垫,出来一看,陆厝还在那儿绑帐篷的固定带。

头都不带抬。

认真得仿佛天桥下贴膜的。

“怎么样了,”他走过去,“我给你搭把手?”

陆厝半跪在地上,膝盖在浅白色的沙滩上陷进一个浅浅的坑,动作熟练地打结:“不用,马上就好。”

“这里不会漏风吧,晚上很冷。”

“放心。”

陆厝这才侧眸看来,笑了一下:“交给我就好,肯定不会让你冷的。”

顾裕生无语:“我是说你,不是还在感冒吗?”

刚在车上的时候就打喷嚏,那会儿徐士明问晚上露营的安排,他想了下,还是决定跟陆厝一块睡。

起码能帮忙照应下。

“已经好了,”陆厝拍掉手上的沙子,站了起来,“不碍事。”

快到黄昏时分了,东西总算全部收拾完毕,徐士明带着齐琦去旁边的酒吧喝东西,留下几个朋友躺在椅子上小憩,海浪反复地冲刷着礁石和沙滩,绵密的白色泡沫消失好快。

顾裕生的鞋子已经湿了,干脆卷起裤腿,赤着脚去踩水玩。

“会游泳吗?”

冰凉而光滑的沙滩上有碎了的贝壳,顾裕生的脚上沾了泥沙,很快被冰凉的潮水所带走,他回头看向陆厝,朝对方伸出了手。

陆厝在后面站着,没动。

只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顾裕生又挥了下手,“这里的浪不大,不来玩吗?”

“不去了。”

陆厝笑笑:“我看着你玩就好。”

顾裕生不怎么在意地收回手,在温柔的潮水翻涌声中闭上了眼睛。

哗啦啦——

还有远处酒吧悬挂的黄铜风铃,一起作响。

心里奇异般的宁静。

游艇呜呜叫着驶向远处,留下一道飘渺的尘烟,海面颜色黯淡下去,天空倒是被涂抹成了粉紫的色彩,卷上来的海浪越来越少,越来越慢,顾裕生弯下腰,在潮湿的沙滩上写写画画。

陆厝一直在看他。

本能反应,写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写完后失笑,觉得怎么这样非主流。

幸好潮水懂事,带着泥沙将其冲刷。

想了想,画了朵小花。

又画了星星。

他的双手按在自己膝盖上,扭头看向陆厝:“来点评下我的美术作品呀。”

陆厝还在看他。

顾裕生挑起眉毛,半开玩笑:“陆老师?”

陆厝这才有了反应。

他个子高,又穿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旁

边一动未动,就像城堡外守卫着的骑士石像,这会儿走了过来,影子拉得好长,快要盖住地上拙劣的涂鸦。

“很好看。”

石像有了灵魂,刚刚被魔法变成人类,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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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节处依然凝涩,跟着弯下腰的时候,觉得指尖都好僵硬。

陆厝偏过头笑:“小顾同学真棒。”

呼吸近在咫尺。

都愣了。

没注意,在望不到边际的海岸边失去对距离的感知,未曾想,怎么突然离得这样子近,似乎陆厝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轻易吻上。

“砰!”

不远处有人开了香槟,似乎还夹杂着外文,正在为某人的生日而欢呼,或许不是生日呢?是求婚,是宴会,是tā•mā•de随便哪种由头都好陆厝不在乎,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手掌潮得厉害,天地良心,他居然紧张到不知所措。

顾裕生先有了动作。

他被席卷而来的海浪打了个趔趄,随之后退着低头,惊呼:“我的画!”

潮水不懂事了,无情地卷走了那朵小花。

顾裕生半侧过身来:“算了,回去吧,电影是不是要开始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走得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平滑的沙滩上,但浪潮似乎舍不得,一次比一次大,拍着他的脚踝,沾湿了卷在小腿肚上的裤边,好凉!昼夜温差的厉害现在才让人知晓,顾裕生一个哆嗦,在踉跄中被人扶住了腰。

陆厝托了他一下,很快放开手:“小心。”

温热的触感瞬间消失。

“嗯。”顾裕生含糊地应着,继续往前走。

走得好急。

又慌。

把陆厝远远地抛在后面。

为了防止夜晚出现涨潮,帐篷都在地势高而平坦的地方,离海边要有一段小小的距离,怎么这样远呀,走啊走的,也没到达,去电影幕布那边好吗,星星点点的汽灯挂了起来,爆米花的香味太甜,白色的沙滩椅摆得整整齐齐,再走两步,就能看到徐士明他们……

砰!

顾裕生差点撞到沈淼身上。

一大捧玫瑰被撞得四散,落得满地都是。

“对不起,”他蹲下去开始捡起,还要心疼掉落的花瓣,“我,我没注意路。”

沈淼跟着笑:“你急什么啊,没事,这点花也不重要啦。”

“不是等会求婚用的吗?”

顾裕生没抬头,动作很快,拍下枝桠上的砂砾。

“是刚刚别人送我的!”

沈淼得意地一扬脖子,往旁边努嘴,示意顾裕生看向不远处的高大男人。

顾裕生跟着看过去——

男人也正朝这边挤了下眼睛,腰上系了条红色的……

顾裕生心头一跳。

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吗,那是什么玩意!

赤色鸳鸯肚兜?“我的领带啦,”沈淼故作娇羞地嗔道,“你想什么呢?”

玫瑰已经被捡得差不多了,沈淼接过顾裕生递来的最后几支,抱在怀里。

顾裕生再次道歉:“真的对不起,碰到了你的花。”

“天了噜,”沈淼一翻白眼,“我都讲过没事了,话说你跑这么急干嘛,电影不是还没开始吗?”

顾裕生笑了笑:“嗯,马上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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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先过去吧,”沈淼整了下玫瑰的包装纸,“我把花放车上就过来……”

顾裕生已经抬脚走了。

风越来越大,刮得后面的帐篷猎猎作响。

以至于没有听见沈淼的后半句话。

“……还有,你的脸为什么好红啊。”

风真的太大啦。

沈淼没怎么在意地回头,美滋滋地往前走。

砰!

这下花没被撞得脱手,倒是自己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沈淼有点想骂人地抬头。

奇怪。

……陆厝的脸为什么也这么红?

“对不起,”对方胸口还在起伏,“你没事吧?”

沈淼呆呆地站着:“没、没事。”

“那就好,我先走了。”

说完,陆厝就抬起腿离开,步子迈得很大,好像是在追赶前面的身影。

不,也不对。

沈淼有点傻眼。

你们俩这是啥情况,中间一直不远不近地隔着点距离,搞什么飞机?

顾裕生同样不知道。

他把鞋子放在帐篷外面,今天出来带的东西不多,只能赤着脚走,电影马上就要开始,齐琦和朋友们已在前排就坐,徐士明紧张得走来走去,快把那一小块沙地给踩得秃掉。

顾裕生的肩膀擦过两侧摆放的鲜花,坐在第二排的角落。

有点冷了。

但是终于能按捺住耳根的一点燥热。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刚刚和陆厝离得太近,也可能是傍晚的海风太过浪漫,呼吸相错的刹那,他居然猛地心跳起来。

随之就是慌乱。

走得歪歪扭扭,踩中了硬石头,好痛,又撞到了人家沈淼的花,顾裕生把脸埋进掌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好丢脸。

还把陆厝落在了后面。

真没礼貌。

刚刚还特坦然地邀请对方,说要晚上一块睡,这会儿居然莫名其妙地浮躁起来,还是人吗,那可是自己兄弟!

顾裕生偷偷地掐了下自己的脸。

“呜……”

有点疼。

脚趾也瑟缩着,想要纾解石子咯着的疼,刚刚没来得及看,应该不至于流血,但肯定会产生淤青。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

是徐士明拿着喇叭,在前面不知说了些什么,音响声随之变大,眼前变得明亮,顾裕生从指缝里往外看,还没看囫囵,就突然陷入黑暗。

陆厝劈头盖脸地朝他扔了一张毯子。

“也不嫌冷。”

陆厝在他身旁坐下,轻描淡写地把毯子往下拉:“裹着点,晚上温度低。”

顾裕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陆厝的态度没什么变化。

很体贴,多自然!

他把毯子拿下,看清楚了,是件厚厚的棕色羊绒披肩,缀着柔软的流苏,于是不客气地裹在自己肩头:“谢了。”

陆厝怼他:“怎么不去帐篷里拿点东西再来,我叫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裕生嘿嘿笑着,没好意思吭声。

电影已经开场,爆米花和啤酒备得很足,是一部经典的爱情故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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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士明和齐琦第一次约会时的影片,都看过,因为露天,又基本都是朋友,大家也没那样多的规矩,随意地聊天嬉笑,友好地邀请旁边的路人共同观看。

陆厝的眼睛轻飘飘地转过去:“脚冷吗?”

顾裕生:“啊?”

刚刚玩水的后果现在尝到了。

冷。

但是没带换洗的干净鞋袜。

“还好,”他不大自然地低头,“温度也不算特别低。”

夜色中的海好黑,但是星星又是那么的亮,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颊上的淡淡红意。

被风吹得了吗?

陆厝喉结滚动了下,清清嗓子:“埋进沙子里,会好一点。”

这里地势平坦,白沙细滑而干燥,还带着点碎钻似的闪光,柔和干净。

顾裕生笑了起来,学鸵鸟,人家埋脑袋,他埋脚。

不对。

陆厝骗人!

白天玩沙子很正常,甚至可以把身体都埋进去,那是因为被阳光晒得发烫,当然不冷,可是月亮都挂在头顶了,可怖的海风呼啸起来,沙子里面,也很凉!

他瞪向陆厝——

“胡扯!”

“那是你方法不对。”

陆厝懒散着伸手,扬起一把沙子,扑簌簌地从他指缝间落下,像无数稀碎的星星。

“就是你乱说!”

“没,是你笨。”

“你才笨好么,白痴脑壳。”“你再骂一句?”

闹到最后,电影也顾不上看,居然推搡着开始互相攻击,你用沙子堆了城堡,我就给你毁掉,同时手忙脚乱地保护着自己的沙土蛋糕,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温暖,音乐声好大,似乎不远处有人在欢呼雀跃,顾裕生的手深深地插在白沙中,摸到了一小把的泛着紫光的贝壳。

音乐声停得很突兀。

在众人的怔然中,天空绽放一朵金色的烟花。

而爆裂声迟钝了两秒,才很慢地和尖叫一起出现。

银幕上没有了蓝眼珠的电影明星,取而代之的是徐士明和齐琦的合照,没有什么滤镜,或者花里胡哨的技巧,拍摄于吃饭时,一起旅游时,她佯装生气地撅起嘴巴,而他笑着对镜头做了个鬼脸……

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

来,鼓掌,跺脚,在喧闹声中,徐士明缓缓单膝下跪,颤抖着举起一枚戒指:“你愿意和我结婚,组成一个家庭吗?”

背景是璀璨的烟花。

齐琦捂着自己的嘴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使劲儿点了下头。

尖叫声都要震破云霄。

无数的气球也随之升起,飘向远处。

前方一个男生不无羡慕道:“真好啊,她同意嫁给徐士明了。”

旁边的女生正抹眼泪呢,也要扭头过来纠正:“是组成家庭,不是嫁!”

“那不一个意思么……”

男生还在嘟囔。

顾裕生没有站起来,这种欢乐的热闹劲儿实在久违,他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了,只是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是一个意思。

他给女友的承诺是,我们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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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共同组成一个家庭。

家。

这个字眼不知别人如何看待,但对于顾裕生而言,是很憧憬的一件向往。

他失去过。

但没关系,他种的小番茄和南瓜是家人,吆喝着问他吃了没的老大爷是家人,眼含泪水地冲自己道谢的病人,也可以是自己的家人。

他很知足,也幸福。

如果没有零用钱买风铃,就拿用尽了的笔芯来代替,如果无法拥有一个造型幼稚的气球,那他就用绳子绑紧一枚塑料袋,拉着跑入风中——

风好温柔地吹着他。

不仅吹动了檐下挂着的笔芯风铃,吹起鼓囊囊的塑料袋子,也能托着少年的背,坚定地跑向前方。

“砰!”

又是烟花在空中盛放。

齐琦还好,只是眼圈有点红,徐士明已经哭得满脸泪花,哭到打嗝:“呜呜今晚谢谢各位朋友……嗝儿,帐篷那已经点篝火了,咱们可以唱歌……呜呜呜……”

顾裕生刚用沙子堆蛋糕,手指还在白沙里埋着。

他笑了起来,准备把手拿出。

却突然一怔。

细腻的沙子起伏。

在无人知晓,也无从看到的冰凉沙土下面。

陆厝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指尖。

“干什么?”顾裕生不自然地缩回手。

后半句话是,怎么感觉有点gay呢。

“没事,”陆厝笑着看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整理幕布了,大家都纷纷站了起来,准备退场,摆满花朵的角落,顾裕生突然有点紧张。

“就是……该怎么追人啊。”

陆厝的声音很轻:“如果喜欢上一个人的话,该怎么去追呢?”

顾裕生呆呆地站着,直到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才慌乱地眨了下眼睛。

徐士明听得清,冲陆厝投以坚定的眼神,刻意提高声音帮腔:“就是啊,顾医生你帮帮我们陆厝,你别看他那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他其实……”

憋了两秒。

徐士明眼神清澈:“并没有经验呢!”

陆厝面无表情。

“我怎么知道呀,”顾裕生笑了笑,“关键是看追的对象是什么样的性格,你……”

他看向陆厝:“是谁要追人来着?”

烟花放完了,只能听得到猎猎风声。

陆厝安静片刻:“是我的一个朋友……”

“噗嗤。”

连齐琦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徐士明恨铁不成钢,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心情愉悦,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搂着自己的未婚妻从旁边走过,意有所指:“男人可不能没用!”

齐琦:“就是!”

虽然她也没太看明白,但是跟着呸一口男人,绝对没错!

顾裕生:“啊?”

手心悄然松开,露出攥了很久的沙,可还没拍掉呢,就突然被人拽住了衣角。

陆厝咬着嘴唇,直直地伸着另一条胳膊:“他骂我。”

被指到的徐士明一脸迷茫。

齐琦反应快:“你凭什么指我的未婚夫?”

徐士明立马挺起胸膛:“哼,骂的就是你!”

衣角被扯得很紧。

顾裕生心头泛起波澜,本能地上前一步:“你凭什么骂我的……”

什么呢?

哗啦啦——

海浪冲刷声中,陆厝紧张地屏住呼吸,只敢用余光,看向那张苦恼的小脸。

愁得眉毛都皱起来啦。

才缓缓地憋出后面的字:“……弟弟。”

徐士明喉头哽住,眼前一黑。

呸,两个没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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