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司马元蘅,夏连翘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对李琅嬛出手。
原著里司马元蘅并非善类,本来就不清白,没少给主角团使绊子。但她记得很清楚,《问道》原著应该没有琅嬛中毒这一茬剧情。
到了这个份上,夏连翘也意识到剧情似乎正在慢慢发生改变。她想都没想,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司马元蘅质问个清楚。
驾一道遁光,夏连翘纵入虚空之中,立在那驾庞大的飞舟前,求见司马元蘅。
“小姐方才离去没多时,”飞舟前伺候着的宫婢走下舟来,朝她俯身行礼,恭敬道,“道友还请回吧。”
夏连翘并不意外会得到这个回答,她来之前就做好司马元蘅避而不见的准备。
她也不恼,只微微捏紧拳头,原本心中七八分的猜测,落实了十分。
这里是奉天宗的地界,那位奉天宗宗主司马尚还坐镇飞舟,司马元蘅不肯见她,她总不能擅闯,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了。”夏连翘松开掌心,很平静地点点头,“烦请你转告司马元蘅。”
在仙婢惊惶抬头的视线下,少女冷着脸,一字一顿,落地铿锵有力,有碎冰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还望司马道友好自为之。”
舟中静室内。
“她真的这么说?”望着面前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仙婢,司马元蘅面色难看,阴晴不定地问。
那仙婢不敢遮拦,也不敢再复述第二遍,只抖若筛糠,点头称是。
只是这般唯唯诺诺,伏低做小,却没换来这位大小姐任何怜悯之情。
啪!
仙婢只觉一阵炽热炎气破空而来!她还没回过神,鞭梢便擦过她面门重重打落于地。面上一阵钻心之痛,即便只是被鞭风掠过,仙婢半张脸也随之高高肿起。
她哪里敢呼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扑到在地上哀哀恳求:“小姐饶命!”
司马元蘅咬紧下唇,气得大脑昏蒙蒙,一双凤眼也泛起星星点点的泪意。
“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司马元蘅心里气不过,正要扬鞭在打,却被不远处的中年道人喝止住,“荒唐!”
这道人宽袍大袖,凤眼修髯,容貌文雅,不怒自威,正是司马尚无疑。
眼见女儿无理取闹,随意责打下人,司马尚眉头紧皱,目光中射出两道寒光,冷声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仪容秀美,手握大权,气势渊沉森寒,凤眸不怒自威。
且将身边伺候着的仙侍仙婢都摈退了,待眼前静室为之一空,这才拂袖冷喝一声,蹙眉道:“你看你现在,还有什么样子!”
“我怎么养出你这个混世魔王!”
司马尚在奉天宗积威甚重,门下弟子没有那个不敬畏交加,可他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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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横眉冷目对司马元蘅却全无用处。
这些年来,父女二人关系愈发紧张,争执也愈发激烈。对上司马尚失望的目光,司马元蘅心中委屈更甚,又气又急,梗着脖子反唇相讥,“有其父自然必有其女!”
司马尚熟知女儿秉性,倒也不曾被她激怒,只眉头拧得更紧,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司马尚不说则矣,这一说,司马元蘅的眼泪便又在眼眶里打转,“我才不想嫁人!”
“你若性子乖顺些,”司马尚叹道,尝试与她好好分说,“我又何至于此?”
“是奉天宗护不住我?还是爹爹你无能?”司马元蘅大声道,“为何要打着宗门大比的幌子,这般早早将我嫁出去?!”
司马尚:“你性子乖张叛逆,我纵使能护你一时,也护不了你一世,再说,我哪里又急着将你嫁出去了?趁着这宗门大比之际,叫你多结识几个青年才俊难道还委屈了不成?”
司马尚主动和缓语气,循循善诱,仔细与女儿陈明其中缘由。却没想到司马元蘅越听是越委屈,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嚎啕大哭起来。
“我才不要嫁!我要嫁也是要嫁自己心仪之人,不需要你来给我做主!”
说完,将门一推,头也不回地便奔出飞舟。
司马尚面沉如水,皱眉凝视女儿离去的身影,心中隐约觉察出些许蹊跷。
此次宗门大比,他确实存了点儿替女儿招婿的意思。
这些年来仙门内斗愈发剧烈。
奉天宗宗主,替仙门做事,深受仙人依赖信重,这些话说出去好听,但也只有司马尚心里清楚,凡人与仙门之间差距犹如山海,他爬到如今的地位,也不过是一条狗,一把刀,一颗好用的棋子。
若是哪天仙门之争蔓延下界,他被牵涉其中,有个好歹,又有谁能护得了蘅儿?
只怪他从前将蘅儿宠得太过无法无天,与人四处交恶,如今悔之晚矣。
恰逢此次宗门大比,青年才俊汇聚一堂,他有意将蘅儿许配给此次大比魁首,这也是各派参比弟子心中暗明的,只是为怕蘅儿人任性,他并未多加声张,叫人瞒她下来。
三大宗门来往频繁,这一辈精英弟子,司马尚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有实力角逐魁首的那几人他从小看着长大,俱都是各宗门真人嫡传,攻行秉性家世人脉无可挑剔,不怕蘅儿遇人不淑。他也好活络关系,为蘅儿打算。
只是她怎么就不懂他这一番苦心孤诣?
司马尚心中愈想愈觉异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蘅儿性格。她无缘无故指示陆永年针对那名女散修必定事出有因。
想到这里,司马尚发出一道灵机招来门下信重弟子。
很快,便有其亲传弟子赶来,恭恭敬敬,俯身为礼道:“师尊相召,可是有何要事叫徒儿去办?”
司马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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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主位,气势沉稳森严,沉吟半秒,方道:“我这里确有两桩事交由你去办。今日与陆永年比斗的那名女修,你且去探听探听她的来历。”
“还有那陆永年。”说到此处,司马尚略顿了顿,淡道:“暗箭伤人,又教坏蘅儿,实愧为我奉天宗弟子,找个机会处理干净。”
那弟子也不吃惊,神色自若地道了声是,便又自觉退了下去。
遁光一路破开云气,狂风如刀刮一般拍打在脸上,司马元蘅却恍若未觉,遁速不减,将遁光驱动得更快。
她大脑发热,浑身热血上涌,只觉被这世间所有人所孤立遗弃,白济安与夏连翘视她如蛇蝎,这世上最爱她的娘亲早已撒手人寰,如今竟连爹爹也对自己失望之极,厌弃了她,要将她赶出奉天宗。
越想,司马元蘅便越觉凄楚,眼泪滚滚而落,凄惶难言之下,心中倏忽升腾起一股自暴自弃之感。
他们都厌弃她没关系,她自己为自己打算!她司马家的大小姐,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她不得到的!
狠一狠心,她一抹眼泪,调转方向一路往杏林峰而去。
奉天群峰,杏林峰主修岐黄术,平日里门内弟子若有个伤病都会来杏林峰求医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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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杏林峰内瑞霭浮动,宝光灿烂,灵芝灵草漫山遍野,仙气缥缈,药香云浮。
适逢宗门大比,受伤的诸派弟子数不胜数,也不乏断手断脚之辈,杏林峰内人来人往,端的是好一番热闹的光景。
峰谷之中,自也分了坐诊、抓药与养病之所。杏林峰东南角的一处别院内,夏连翘与白济安、凌守夷三人正守在李琅嬛身边照顾。
夏连翘紧抿唇角,心疼地看着床上昏睡未醒的少女。
李琅嬛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眼睫在眼皮搭下一道淡色的阴影,看起来仅仅就像是睡着了。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琅嬛还是未醒。
忽然云外一道遁光飞落,夏连翘收回视线,抬头见是司马元蘅不请自来。她微微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李琅嬛毒来得古怪,和司马元蘅脱不了干系,夏连翘与白济安不着痕迹地把李琅嬛护在自己身后,这才抬头看向司马元蘅。
夏连翘这个时候也没心情和她多寒暄。
司马元蘅来得正好,她若不来她也会抽个时间再去找她一趟。
夏连翘平静地与她四目相对,“司马道友,恕在下冒昧,琅嬛与陆永年之间的比斗,是不是你从中动得手脚?”
她问得很不客气也很直接,如果放在以往,司马元蘅定要动怒。
少女果不其然被她刺得变了脸色,“我与李道友好歹相识一场,难道不能来看她吗?”
白济安比她还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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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色冷冷的,就差把赶客之意写在脸上:“只怕我等无福享受道友这一番殷切关怀!”
司马元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她今日来意,她紧紧咬着嘴巴,还是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忍辱负重地丢下了个小瓷瓶过去。
凌守夷接住了。
“此乃清心漱命丹,”司马元蘅道,“百年方成一炉,连服半月,可解百毒,这瓶中是这三天的量,你们给她服下,可暂保她性命无忧。”
夏连翘不相信司马元蘅会这么好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说出自己的条件。
果然,那厢司马元蘅又道,“但我有个条件。”
说到此处,司马元蘅顿了顿,复又紧紧地望向夏连翘。
她娇美的容色上忽然掠起一点极淡的嘲讽的笑意,很美,但也很古怪。
夏连翘怔了怔,便听到司马元蘅冷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我、要白济安、或者你,此次大比拔得头筹!”
这个条件实在大大出乎了夏连翘的意料,她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情。
“还有你!”司马元蘅抬起指尖,朝凌守夷一指,冷声道,“我要你不许与她二人相争!到时候自动退出大比,否则,李琅嬛她神仙也难救!”
这一句说完,似是怕她们拒绝,司马元蘅毫不逗留,一拍遁光,转身即走。
夏连翘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位来去如风的大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她送的这瓶丹药到底是真是假。
她没去追司马元蘅,而是扭头问凌守夷,“小凌,你看看这瓶丹药是真是假?”
自李琅嬛受伤以来,凌守夷表现得还算疏淡冷静。
他镇定地随她与白济安二人将李琅嬛送到杏林峰,不眠不休,日夜侍奉汤药,仔细照顾。
可是太冷静了,冷静到甚至有些古怪。
她知晓凌守夷是个外冷内热,极为重情重义的性格,如今的冷静处处都在透着山雨欲来的不寻常。
闻言,凌守夷揭开瓶塞,垂眸细嗅了片刻,又搓指成粉,取一点喂入口中,方道,“确为清心漱命丹。”
夏连翘松了口气,可看到凌守夷过分平静的神情,心里又觉得不安起来。
她相信,琅嬛受伤,凌守夷绝不会如他表现得这般平静。
恰在此时,有杏林峰弟子敲门入内,来替李琅嬛换药。
白济安正要弯腰抱起李琅嬛,却被凌守夷打断。
凌守夷倏忽道:“我来。”
白济安一怔。
凌守夷并不避讳白济安,也并不在意他在想什么,扶起昏睡不醒的李琅嬛半坐起,抬眸对那杏林峰弟子道:“劳烦于你。”
做这一切时,凌守夷容色也是极为平静的,对待白济安也极为客气有礼。
夏连翘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白、凌二人,总觉得如今的凌守夷很陌生。
白衣的少年道人如一捧至疏至冷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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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端坐在床侧,拧干盆中帕子,替李琅嬛换下,自李琅嬛受伤以来,凡事凌守夷俱都亲力亲为,并不假于人手。
夏连翘并不低估李琅嬛在凌守夷心中的份量。
原著鲜少着墨与凌李二人的感情过往,但从这只言片语中并不难看出,李琅嬛在凌守夷心中份量不轻。
他对待李琅嬛虽极为淡漠严格,但私下里常常默默关怀,小心留意。二人虽有父女师徒之名,感情却更近似于相依为命的兄妹。
凌守夷一个人孤孤单单,清冷寂寞地独居渡霄殿这一十八年,身边只有李琅嬛陪伴在他身侧。她凭什么慷他人以慨,叫凌守夷不要迁怒白济安?
夏连翘的目光从凌守夷的脸上,移到昏迷不醒的李琅嬛身上,她呆呆地看着,一时之间,心痛如绞。
甚至、甚至琅嬛今日这番遭遇,也和她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之前对司马元蘅态度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夏连翘看着看着,鼻尖忽然一酸。
她并不妒忌凌守夷对李琅嬛之情深义重。不论凌守夷有什么样的打算,他兄妹二人十八年的情意,她有什么资格横插一脚,居高临下地指手画脚呢?
她只是,恨自己明明手握剧本,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改变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一时又恨自己功行不到家,无法像其他穿越女主角一般大杀四方,靠拳头说话,想保护身边的人却又弄巧成拙。
李琅環伤重昏睡不醒,恐她寒邪入体,凌守夷见了,便替她掖了掖被褥,一抬眸,不期撞见夏连翘正呆呆地望着他,女孩儿眼眶微红,眼泪泪光闪烁。
凌守夷一怔,“连翘?”
夏连翘赶紧眨眨眼,把眼泪又憋回去,强颜欢笑起来,“小凌。”
“为何要哭?”凌守夷问。
夏连翘摇摇头。
又觉得不沟通不太好,顿了顿,方才直言不讳,“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对司马元蘅客气一点,琅嬛是不是……”
她心中迷茫空落,酸涩愧疚难言,千头万绪,也不知该如何诉说,只随便挑了其中一个原因。
凌守夷皱起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动了动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她双目微红,强颜欢笑,凌守夷一顿,心口更微微一滞,仿佛她眼角的眼泪啪嗒嗒都落入他心底,令他酸痛难忍。
未曾想,只是见夏连翘落泪,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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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便好似如刀割一般,竟激起他心绪这般波澜。
凌守夷便也不再逼她,只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揩去她眼角泪水,抬眸定定瞧她,淡静道:“我未曾怪你,一切皆为旁人作恶,与你何干?”
他嗓音柔和,一字一顿,具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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嬛自也不会怪你。”
夏连翘无言地再度摇摇头。
凌守夷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之间,可她忽然觉得她和凌守夷之间离得这样近,却又那样远。
像有无数的不可抗力在将二人分隔开。
她都能看出来司马元蘅对白济安心存好感,凌守夷岂看不出?
李琅嬛飞来横祸,白白受此劫难,凌守夷对她能毫无责怪,对白济安当真能做到毫不迁怒吗?
她越怕凌白二人之间再起冲突,现实却又不断横生枝节。
她与凌守夷也不过是第一次爱人,谁都是懵懵懂懂的新手,还在一次次摩擦中摸索,为何老天爷却不给他二人任何学习机会?
少年素日里是极为冷峻刚烈的,是个外冷内热的炮仗性格。
此时的凌守夷神情之若定,在夏连翘看来,更像是平静的海面下蓄积着的风暴,只等着某一日有摧灭天地的力量。
她的想法果不其然在几日之后便得到验证。
第92章
陆永年虽落败于李琅嬛,但化丹境修士之间的比斗并不单单以单次淘汰断定胜负。
李琅嬛行剑极为克制,陆永年几乎未曾负伤。
自败以后,他与吴光路、廖必让等人重又进行一番角逐,竟再次站回了比斗场中。
他这一轮的对手正是凌守夷。
大比虽有杨长老等人在旁护持,但原则上来说,只要不涉及性命之忧,长老并不过多干涉弟子之间的比斗。即便如此,每届大比也总有几名修士会殒命于场中。这也无可奈何,修士比斗之凶险远超凡人千百倍,有时候便是长老也护卫不及。
参与大比的一众修士对这一点也都心知肚明,经年之下,更衍生出一条潜规则出来。若公平公正死于比斗之中,败者同门亲友不得随意向胜者寻仇。
大钟一敲,浑厚悠远的钟声响彻整座山谷。
杨长老立于峰顶,各喊出双方姓名,“这一场比斗,奉天宗陆永年,正阳宗凌冲霄!”
他念完,顺势退下。
陆永年的身影落于场中。
凌守夷化一道烟气,飘飘然落在陆永年面前。
陆永年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这白衣少年。
眼前的少年容色疏淡,目光冷峻,英姿勃发,一袭白衣,腰系丝绦。
陆永年前次落败于李琅嬛,好不容易重回比斗场中,内心正是一片火热,发自内心要一雪前耻。因此,略定了定心神,将剑指一点,抬手便一剑斩出欲试试他深浅。
凌守夷放出剑丸,一剑破之,并不与他多做周旋,他行剑冷冽,果决,既不花哨,也不拖泥带水,兼之少年容色清峻,白衣如雪,身姿挺拔,动若长虹,极为赏心悦目。
峰谷之中,设有禁制大阵,一年之中,四季如春。
风过翠屏,千崖竞秀,翠黛岚光,好一番深沉幽碧的春景,石罅崖隙之间更有一株老桃树横生蟠屈出来。
白衣的少年道子恰似误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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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悠悠漫漫的春色风光之中,更似一场不合时宜的飞雪。
陆永年却无暇欣赏眼前这一副美景。剑光不过相撞两三个回合,他额头、鼻尖很快泛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一次的对手很强!
比吴光路、廖必让,甚至那李琅嬛之流还要强!
陆永年心急如焚,咬牙拼命催动剑光,可任凭他如何努力,二人之间剑势差距却犹如天堑。
两团剑芒在半空中相撞,那冷如冬雪秋霜的一团豪光暴涨,压得另一团剑芒恰如风中残烛,飘曳不定。
陆永年甚至能感觉到剑气割面而来,寒意一直沁入到骨子里。这寒意是一种极其平静的冷寒,如水滴石穿,一层层消磨对手的修为、血肉,乃至心志。
如泰山压低,苍穹倾覆,是居高位者对卑下者的平淡的蔑视。
纵使如此,那少年依然冷静英俊。
他为何还能这般淡然!陆永年觉得自己都快疯了!他竟然从这少年剑势之下窥见一点天道之威。
陆永年的面皮,因为惊恐扭曲痉挛不止,豆大的汗珠如雨滚落。
就好像,这一刻,他所做的一切不过蚍蜉撼树,自取灭亡,徒增笑料而已。他甚至感到一阵极尽绝望的崩溃。
在这之前,他曾下定决心定要一雪前耻,如今在凌守夷的剑势之下,他非但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还手的心志也被一点点碾碎成齑粉。
极度惊恐之下,陆永年终于大吼一声,当机立断,转身就逃!
凌守夷哪里容他走脱,再驱一道剑光追上半空之中的陆永年,这一剑陆永年便被削去一臂!
杨长老微微蹙眉,并未阻拦。
陆永年吃痛之下,匆忙打出那一十八颗透骨钉想要还击,眼前一道剑光斩落。他忽觉右臂一凉,怔了一怔,低头望去,只见自己另一条右臂冲天而去,鲜血喷涌如柱!
在场观战众人都不由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双臂被斩,陆永年彻底失去还击之能,短暂地怔了片刻之后,他心神终于崩溃,凄厉地大吼一声,将保命法宝连番祭出。
一件似盾非盾的物什,自他身前凭空显现。凌守夷看也不看这拦路之物,骈指一点,剑芒一催,一绞,将其绞碎成数块纷纷坠地。
到了这地步,陆永年法宝用尽,能为尽失。
凌守夷步步逼近了,一脚蹬在陆永年膝盖上,陆永年这时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吃不住力道登时扑到在地上。
“凌冲霄!”陆永年抬起头,声嘶力竭地怒吼,“士可杀不可辱!”
凌守夷乌发飞扬,白袍如雪,双指并拢,垂眸淡道:“是么?”
杨长老心头一跳,忽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可!!”
霎时间,一汪秋水般的弧光滑过,如雪破山色,冰融岚光,一剑便切下陆永年头颅,霎时间鲜血流淌了一地,恰如这骀荡春风中开到极致的桃花。
绛红如雪,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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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身姿清逸挺拔如松,垂袖静立,剑尖斜下,血如贯珠,累累而落,落红满地,极尽荼蘼。
杨长老插入场中时,已是为时已晚,陆永年一颗头颅,不甘地睁大双眼,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凌冲霄!”杨长老举目怒喝。
凌守夷双指合拢,淡淡拭去剑上鲜血。
冷峻的眉骨间仍有滚烫的鲜血滴滴滑落,恍若一尊白玉修罗。
他眉眼清清淡淡,如雨润天青,有云雾气,话说得也极为和缓:“杨长老,宗门大比,胜败自负,生死不论,是也不是?”
杨长老被他问得一怔,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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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怒不可遏,“你!”
凌守夷朝他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身化一道烟气,重又落回夏连翘身边。
至于夏连翘,从头到尾亲眼目睹这一幕,她整个人都怔在当场,内心的震动没比杨长老少半分。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嗅到凌守夷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怔怔地看着他,被刚才这一幕震得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不是没见过凌守夷除妖或者杀人,可这却是夏连翘第一次瞧见他下手如此冷酷,神情如此疏淡从容地众目睽睽之下将陆永年虐杀。
“小凌……”她犹豫了半晌。
害怕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甚至能从凌守夷的身上看到点那个凌真君淡漠的目光。
夏连翘这一刻从未清醒地认识她,她其实并不了解凌守夷,她对他还知之甚少。
似乎是方才才杀过陆永年,凌守夷浑身上下杀气依然不绝,眉眼冷凝如千年寒冰,浑身上下正是最兴奋的时候。垂眸望向她时,乌沉的眼底还残存着淡淡的杀兴。
他既对她毫不设防,她又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害怕他?
陆永年不该杀吗?
该杀,杀得好。
她必须要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态。
深吸一口气,夏连翘鼓起勇气,举袖拭去他眉睫上的鲜血,与他四目相对,“辛苦。”
“嗯。”凌守夷阖眼应她一声,周身躁动四射的杀气一点点平息收拢,乖顺地如同趴卧在主人脚下的小猫小狗。
再睁开眼时,他眸光已复归清明澄淡,精光烁烁,恰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被收入匣中。
凌守夷:“我无碍。”
宗门大比,规则在前。
哪怕明知凌守夷是有意斩杀的陆永年,但有陆永年钉上淬毒,暗箭伤人在前,众人反倒不好说什么。
今日只比这一场,陆永年身死道消,众人也渐渐散去,一路上,还在不住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夏连翘特地多留意了一眼凌守夷的神情,他神情如初,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正在这时又有几个修士经过,将说话声送入耳畔。
“这凌冲霄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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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方神圣?这届大比的魁首莫不是要落到他头上?”
“剑修善战,他是正阳剑修这也难怪,听说又在小寒山据了一峰,年轻轻轻,已是正阳峰主,陆永年死得并不算冤枉。”
其中一个修士笑起来,“看来那位大小姐也要被他抱得美人归咯。”
几人正说笑间,斜刺里忽然插入一道清脆的嗓音,“美人归?什么美人归?”
几人一愣,循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个白皮肤,绿罗裙的少女正好奇地望着他几人。
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对上他几人视线,少女眉眼一弯:“抱歉,在下无意中听到几位大哥谈话,给几位道个歉。”
女孩儿,或者说,夏连翘打了个稽首,这才又好奇地眨着眼问,“不知几位大哥说的抱得美人归是什么意思?”
她年纪小,生得白嫩,圆脸大眼,看着尤为俊俏讨喜,和蔼可亲,一双杏眼神光活泼。
那几个修士也不恼,笑起来,虽觉得她生得有些面熟,也并未多想。
只道:“道友是女修,怕是不知这其中的门道。据说,这次宗门大比,奉天宗宗主司马真人要将其女司马大小姐许配给大比魁首呢。”
许配给大比魁首??夏连翘一惊之下,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怕这几位大哥看出蹊跷,她忙敛心神,客客气气与他们道别,这才提步回到凌守夷面前。
未免惊动这几人,她询问他们时,没敢让凌守夷上前。不过,修士目力耳力不凡,相信凌守夷在一旁也听得一清二楚。
夏连翘顿时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凌守夷。
她想,她现在已经明白司马元蘅葫芦里到底在卖的什么药。
……她这是要逼白济安夺得魁首,娶她为妻啊。可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司马元蘅还让她夺魁?夏连翘犹豫,总不能她夺魁之后,司马元蘅对他老爹说,她不搞百合,求他爹收回成命?
夏连翘:“……”
总觉得、不像是假的。
她现在不清楚的是,司马元蘅是真心想杀李琅嬛,还是想以李琅嬛身中的奇毒相要挟,来控制白济安。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难改琅嬛受伤中毒的事实。她只怕凌守夷会迁怒老白,给两人稍加缓和的关系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紧,抬头望向凌守夷。
凌守夷还是一派平静模样。
她心里忐忑,开口也不免迟疑,“小凌……?”
凌守夷:“何事?”
“我……”夏连翘一时语塞。
凌守夷淡淡:“你有心事。”
“我……”
凌守夷微微垂眸,直接戳破她心事:“你怕我对白济安动手么?”
夏连翘呆呆地看着他。
凌守夷:“怕我迁怒于他?”
夏连翘:“……”她只是觉得自琅嬛受伤之后的凌守夷非常陌生,浑身冷淡克制到了极点。
她抿唇:“你明明说过,已经不再计较他了。”
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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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夷沉默。
其实夏连翘与他心里都很清楚,这几日以来的亲昵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梦幻泡影。
他们默契地掠过不提,不去触及,不去惊动。
但矛盾依然是矛盾,依然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天堑。
夏连翘能感觉到凌守夷有自己的打算,他性格矜冷倔强,往好处说,便是从一而终,百折不回,往坏处说便是偏执。
她和凌守夷骨子里其实还有点儿相似之处,就算恋爱也不会轻易为对方改变自己的原则与处事方式。
“我真的很害怕。”夏连翘轻轻地说。
凌守夷皱眉:“连翘,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怕我伤他。”
“白大哥为人正直,又是我父亲好友。”夏连翘越说嗓音越低,这理由无力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泄气,“这一路走来,白大哥对那我照拂颇多——”
她抬起眼,恳切地说:“他还同意你我结为道侣。”
凌守夷问:“果真如此吗?”
夏连翘隐约觉得凌守夷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她并没多想,一口咬定道:“自然如此。”
“我承认,我对他确有迁怒,”凌守夷静了一瞬,倏忽开口,“但孰是孰非,我想我还能分得清楚。”
凌守夷嗓音清冷如常,夏连翘却从中听出了点儿淡淡的受伤。
她怔了半秒,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她言语里对他的指责和不信任。
“小凌,我对不——”
在她开口前,凌守夷别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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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远处的一支老桃:“我自不会因此事迁怒于他,你大可放心。”
夏连翘不得不承认,听凌守夷这么说,她心里确实松了口气。
可未曾想,下一秒,凌守夷的话又将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
“我只问你一件事。”凌守夷看向她,“你可曾对他动心?”
第93章
夏连翘睁大眼。
她没想到凌守夷会问出这种话出来。
“我……”她被问懵在原地。
凌守夷静静看她。按理来说,她与他互通心意之后,他不该再纠缠她与白济安的过往。
可她这几日她频频因为白济安,愁眉不展,对他欲言又止,怀疑他对白济安的用心。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
但他做不到。
他还是很在意,在意得要命。
只要一想到她曾对白济安心动,对凌守夷而言不啻刀剑加身,将他刺得遍体鳞伤,每一日,呼吸都泛着细细密密的痛楚,如温水煮青蛙,并不是尖锐的刺痛,却深入骨髓,叫他每每想起,都翻覆难安。
……她喜欢没喜欢过白济安?当然是没有的。原主是原主,她是她。
哪怕明知原主曾经喜欢过老白,她还是没有办法开口承认这一点。
她喜欢凌守夷,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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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意的喜欢。
可这个问题实在太致命了,夏连翘语塞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犹豫落在凌守夷眼里或许便是另一种默然。
凌守夷唇瓣紧抿,明知结果如此,却还是难捺下心头痛楚,他又在期盼什么,“我知道了。”
……他到底是怎么联想的!!
夏连翘悚然一惊。
她想都没想一把就抓住凌守夷的手,“小凌!”
凌守夷垂眸望她。
她想将这份情意沾染上其他东西,咽了口唾沫,焦急分辨:“你怎么会这么想。”
凌守夷没吭声。
她犹豫半晌,再抬起眼时,她乌黑的眼闪动着纯粹的光芒,一字一顿,非常慎重地说:“自东海初见起,我不曾喜欢过他。”
可惜凌守夷并不这么想。
她说完,凌守夷的身形便骤然僵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坚决地,将他的袖口从她手中扯出。凌守夷看着她,双眸清淡如雨濯春尘,波澜不兴,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连翘,你在骗我。”他道。
“连翘年纪还小,无所定性,好恶只在一瞬之间,在此之前,她还曾对我表露心意”。
如果让夏连翘知道她曾经被白济安卖过队友。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这么说。
很可惜,她并不知道,早八百年前白济安就把她卖了个底儿朝天。
有误会当然要补救。
因为慌张和急促,夏连翘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那个……我……”
“我……之前年少无知,的确曾对白大哥……”没办法,她只能竭力把原主的感情往雏鸟情节上描补了,“生出些雏鸟孺慕之情,你也知晓我爹猝然离世……”
“当时我不辨是非,不通情爱,将这依赖之情错当成喜爱。”
她说得越多,凌守夷便觉有千万支箭扎入心尖,他宁肯她方才直言不讳坦言她曾对白济安心动,也不愿意见她顾忌他的心情,反复描补遮掩,听她诉说着她曾经对另一个男人的心意。
凌守夷捏紧指尖,淡抿薄唇,唇瓣反复微动,方才一声薄喝:“够了。”
夏连翘愣住:“小凌?你不要紧吧?”
凌守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眸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道:“……我没事。”
“抱歉……我……”
……为什么。
凌守夷面色一点点苍白下来,内心忽升腾起一股强烈的自厌自弃之情。
为什么他总是这般,犹不知足,反反复复。
……凌守夷不相信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从来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有一道裂痕正在两人之间弥漫。
当一段感情出现信任危机,多多少少彰显着一段感情快要走到头了。可她到底要怎么办?其他情侣遇到这样的问题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来解决?
她不知道。
夏连翘迷惘间甚至开始懊悔自己方才的自作聪明,如果老实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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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她喜欢过白济安,是不是还不至于此。
见她不吭声,凌守夷眼睫一颤,只当她是对自己这副作态也觉厌烦疲倦,心中自厌之情再度达到顶峰,一阵不言。
而在夏连翘看来,凌守夷明显没有了在和她继续下去的谈兴,他沉默一瞬,主动道:“走吧。”
夏连翘猛然回过神来,忙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折返杏林峰,一路无话。
白济安还守在李琅嬛身边。李琅嬛身边少不得人,他今日便没去峰谷之中参赛。
一回到小院,凌守夷径自往床边而去,接手了照顾李琅嬛的工作。
白济安颇有自知之明地丢开了手去找夏连翘。
白济安:“……”
不知为何,这小道士与琅嬛之间既无血缘之亲,又并非什么同门好友,他一见凌守夷待琅嬛这般无微不至,竟然总有种面见琅嬛家人的气短。
男女之间有无暧昧流动,白济安几乎一眼便能瞧得分明。许是这小道士自见琅嬛的第一眼,便多有照拂,却不掺杂任何暧昧之意。
他一转头,正看见夏连翘正迟疑地站在门口,也不入内,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凌守夷。
白济安微微皱眉。
方才凌守夷一进门,他就觉得这两人之前气氛不对劲。
“连翘。”他叫住明显正在愣神的夏连翘,低声问,“你又和他吵架了?”
夏连翘正走神,一抬头看到白济安正皱眉看着自己。
乍一眼瞧见这位“罪魁祸首”,她一愣,下意识地一点头,又觉得不太合适,忙又摇摇头。
白济安挑眉:“点头摇头的这怎么回事?”
夏连翘叹了口气:“白大哥你不懂。”
白济安:“我如何不懂了?”
夏连翘愣了愣,忽然福至心灵,犹豫问:“白大哥,你之前有没有对小凌说过我俩……呃,之前的事?”
白济安没跟上她的节奏,不解:“什么事?”
她干咳:“就是呃……那个事儿……”
她眼巴巴地看着白济安,眼皮暗示得都快抽筋了,白济安这才猛然惊觉她到底在说什么,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夏连翘觉得不妙:“……白大哥你……?”
白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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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与夏连翘如今是纯纯的革命战友家人情,再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白济安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当初我见你追他跑追得辛苦,”白济安又沉默好一会儿,道,“便同他说,你曾经对我……”
夏连翘:“你真的和他说了??”
白济安:“……”
她晴天霹雳。
白济安望向面前的女孩儿,默然少顷:“……你们难道为此事又吵架了?”
女孩儿皱着一张苦瓜脸,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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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他硬着头皮提出建议:“要不我再去同他说道说道?”
“别别别!”夏连翘大惊失色,忙拦住白济安,“这可不兴说啊。”
“白大哥,”她哭丧着脸道,“你不是挺风流浪子的,怎么当局者迷,落到自己头上脑子就不清楚了?这是你能去说的吗?”
……他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回过味儿来之后,白济安苦笑一声,也觉不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连翘诚实地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和凌守夷之间的感情危机,并不单单是因为白济安。就算白济安真的说服了凌守夷也没用。
她俩之前的感情问题太复杂了,夏连翘回过神来才发现,简直是片地雷区,一步一个地雷。
她关心则乱,一直担心凌守夷对白济安动手,实在伤到了他的心。
可她的所作所为未尝不是在释出一个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信号
……她不知不觉间已将他视作敌对阵营在提防着他。
或许她性格太过没心没肺,而他偏又清冷倔强,缺爱又偏执,从未真正相信过她的真心。
正如她不信凌守夷,凌守夷也不相信她。
夏连翘心里很清楚,凌守夷对她的怀疑不无道理。她叹了口气,她对他是真心的,可她并不是为了谈恋爱能放弃一切的性格,她可以纵容他,却绝不会为他动摇自己的意志。
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
她想,她或许还是会选择琅嬛和老白,与他刀剑相对,也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选择回家。
……凌守夷他是不是也预见到自己即将站在他的对立面?
鉴于刚刚她和凌守夷这尴尬冷落的局面,夏连翘明智地没有再去触凌守夷的霉头,一个人回到房里关禁闭。
琅嬛有他照顾,她很放心。
而凌守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没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过。
她空闲时便在屋里打坐,像是临时抱佛脚的高三生,面对即将到来的仙门内乱,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大比轮到她的时候夏连翘就去参加大比。
这样下来,和凌守夷见面的机会近乎屈指可数。
化丹修士人数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危机感爆棚,小宇宙轰轰燃烧,经过又一轮角逐之后,竟也让她如原计划一般成功跻身于前十。
但到了第八,她就再没了任何前进一位的可能性。
没办法,这纯粹是实力差距,她就算这几天拼死了也没有用。
就像陆永年和凌守夷一样。
差距如此鲜明,非人力非意志可更改,如此让人绝望。
更遑论,进入前十决赛圈之后,只她与白济安两名散修,余下皆为世家子弟,身上坐拥各色法宝远胜于她二人。
这其中,绝大数人又拥有师长为其炼制的剑丸傍身。
剑丸速度更快,来去自如,也比气剑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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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锐坚固,平日里放在祖窍中温养,以圆明真灵之性日日打磨,日子一长,还能变化各种形态。
她没有剑丸傍身,自然就落后别人一大截。
输给他人,不甘心确实有点儿不甘心,但原著里这本来便是白济安的高光,关乎到他与丹阳宗认亲,夏连翘稍微纠结了一会儿,很快便放下这一桩心事,转而专心致志地去炼化自己的剑丸。
她的目标在仙门内战,从来不在宗门大比夺魁,千万不能因为胜负得失心搞错重点。
是的,因为在大比前十中占有一席之地,她成功拿到了重华玉沙和其他一堆法宝作为安慰奖,终于能够着手开始祭炼属于自己的剑丸。
至于开锋之血,她想半天还并无头绪,只能待剑丸初成之后再另做打算。
第94章
剑丸祭炼非同小可,世家弟子往往有师长出手代为祭炼,亦或是在一旁护持。
夏连翘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她是散修,这一条路明显走不通,只能求助于同辈弟子。
琅嬛伤重昏迷不醒,老白肩负夺魁重任……
凌守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剑修,又比同辈弟子更早拥有剑丸。
鉴于一些莫名的理由……
她心底也很犹豫和沉重,不是很想打扰他。可能分开几天对她和凌守夷都好。
思来想去之下,夏连翘只能找到姜毓玉来帮忙。
姜毓玉明道境的境界淘汰得比她还快,如今正闲的抠脚。听她求助,顿时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下来,甚至还叫来一帮同门师兄师姐来帮忙。
这件事,夏连翘没惊动白凌二人,全在二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默默进行,只怕这两人知晓之后分心。
雨淅淅沥沥而落。
一连数日,云浮山小雨绵绵不断,远远望去,翠黛青山如融化在天水之间,水泽弥漫,水合远山,山色空濛。
同为道家宗门,云浮山内并不缺道教供奉。
大殿地砖被水洗得光可鉴人,凉意透骨。
殿前青灯如豆,香火如星。
凌守夷将灯油重又添满,抬眸看了眼面前庞大的三清像,这才安静地转过身,往殿外走去。
远眺山色,见云气上浮,缓缓涌动。
雨水顺着瓦楞滴落。
凌守夷心神不由又重回前几日那一场争执之中。
这样的天气让他想到很多事,想到很多曾经的过往。
他如今正巧也有许多时间去回忆过往。
前几日,他曾和白济安有过一场交谈,他主动放弃了宗门大比的名额,将李琅嬛的性命托付于他。
不过,这仅仅是暂时的。
如果白济安拿不到大比头名,如果司马元蘅不守信诺,到时他自会出手。
他对胜负本就没什么执着心,琅嬛的伤势趋于稳定,等他将手头的事放下来之后,凌守夷心情平静下来,便只剩下一片平静到极致的空茫。
凌守夷觉得迷茫。
他不自觉地想到夏连翘,想到李琅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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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远在仙门的曲沧风。
曲沧风曾说过,他从不知要如何与人正常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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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
凌守夷并不能否认这一点。
在仙门时,他能觉察到李琅嬛怕他,她怕他,那他便离她远一点。而今在下界,也只有李琅嬛昏迷伤重不醒时,他才能表达出一些往日难以表达的关切之情来。
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去处理一段亲密的关系。
和夏连翘在一起时要稍微好一些,一些绵绵的情话,皆是他肺腑之言。
可如今,在他的反复无常,也终于将夏连翘越推越远。
他始终不知要如何收拢身上那些顽固的尖刺。
他与夏连翘离得越近,那些讨人厌的本性便暴露出来,那丑陋的真面目,像是永远贪求着温暖与光明的恶鬼,拼命地从她身上汲取任何一点爱怜。她的视线哪怕稍稍转向别处,他就会疑神疑鬼。
永无信任,永不餍足。
他身上顽固的尖刺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她刺伤,伤己的同时也在伤人,他是泥沼之下的恶鬼,将她一点点拖入泥沼之中。
凌守夷安静地想。
拼命地从他人身上汲取安慰,汲取可怜的爱意与温暖,妄图独占一个人全部的心神与注意力。
终究是会遭人厌弃的。
十八年前。
渡霄殿内。
这是位于仙门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之中的一座大殿。
殿内如重重雪洞一般冷冷清清,干干净净。
大殿正中央,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正垂眸打坐,他生得玉雪可爱,脊背挺得直直的,唇角抿着个执拗的弧度,长长的眼睫如雪莲般开落。
明明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这小童气质竟透着股如雪的冷淡,和淡淡的忧悒寂寞来。
仙门中人生来便通宿慧,那时的小凌守夷,出生未久,懵懵懂懂从龙蛋中破壳而出,落地既长。
乌发雪肤,唇红齿白,双眼如两丸剔透晶莹的玉珠,神色懵懂,外貌与心志也不过七八岁的幼童。
那时候,刚出生的小凌守夷便知道,他是天帝的外孙。
有人告知他,他生来便与众不同,他是唯一一个能以这般稚龄驱使天罡神剑的仙人。
天罡神剑可斩罪仙,却因煞气太重,无人能役使。
他生来便要掌仙门刑名,震慑群仙。
他不能辜负他身上流淌着的血脉,他必须要努力再努力,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方才不堕天帝威名。
哪怕他从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祖父一眼。
于是,小小的凌守夷不需要任何休憩,他只是不断地修炼,不断地修炼。
渡霄殿实在大得惊人,他一人独处修炼难免寂寞,每到这时,小凌守夷就会从他人口中一点点拼凑出祖父的外貌,性格,说话时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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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想象着,终有一日,待他足够优秀的那一天,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祖父面前。
祖父那时候一定会用欣慰欢喜的目光看着他吧。
于是这冷淡寂寞便也没那么难捱了。
小小的凌守夷日日夜夜正襟危坐,全神贯注,认认真真地,阖眸独坐殿内。
沉下心神,一遍又一遍地打坐运转气机。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或许不会有什么变化,十年之后如此,百年之后如此,千年之后,四万八千年之后日日都是如此。
他甚至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如此,人人都这么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淡寂又寥落。
直到那一日,那个小仙侍忽然闯入他的生活。
小仙侍的出现,一下子就打破了他枯燥孤寂的日常,小凌守夷感到欣喜、无措和不安。
他知道自己地位崇高,知道自己性格孤僻。他唯独不知道要如何和这位新朋友相处。
小仙侍带着他认识了许许多多,和他们一般年纪大小的小仙童。
他们个个个性开朗,活泼爱笑。反衬得他沉默又笨拙。只安安静静,眨着眼睛,静静地,充满艳羡地望着他们。
有时候,他们也会主动喊他说话。
每当这时,小凌守夷便紧张地浑身僵硬,舌头发直,可说出口的话却又冷淡又讨嫌。好几次,每当他一开口,大家便都不说话了,热热闹闹的气氛因为他一下子生疏冷落下来。
他实在太珍惜这段感情了,珍惜到反而让大家都感到不自在起来。
他越想捧出一颗真心,大家却越会被他吓住。
他的真心,对他们而言变成了一种让他们感到为难的负累。
于是,小凌守夷学会闭嘴,学会静静地旁观。
哪怕他知晓他们其实已经对他不胜其烦,小凌守夷还是故作未觉,死皮赖脸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太珍惜这段感情,却又清晰地意识到他这位朋友早晚也会离他而去。
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小凌守夷就像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朵迟早会开谢的花,内心拼命祈祷这朵花能再开久一点。
他渐渐活成了他们之间寂寞的影子。
大家伙一起踢蹴鞠的时候,他们中才有人想起他,使唤他去捡球,兼带着做一些跑腿的杂活儿。
还有那顽皮的,见他好欺负,大声奚落道:“笨手笨脚的,就不能快点吗!”
小凌守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他跑过去,捡起球,拍拍蹴鞠上的灰尘再交还给他们。
小仙侍们涌上来,拿了球一哄而散,他被撞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也没在意,掸掸衣上的灰尘自己爬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日,这一幕被仙门一位仙官瞧见。
那位仙官按地位而言,甚至还在他之下。
仙官瞧见这一幕,大发雷霆,“目无尊卑!你们好大的胆子!”
霎时间,他身边的小仙童哗啦啦跪倒了一地,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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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小仙童不知小凌守夷的真实身份,日子一久,待他态度难免轻慢甚至于欺辱,此时都吓得嚎啕大哭。
小凌守夷抱着蹴鞠僵硬在原地,他是唯一站着的那个人。
他亲眼看到往日里的伙伴跪倒在他脚边恳求他的怜悯。
往日里最爱欺辱奚落他,也是最张扬的那个小仙童,哭得涕泪横流,惊恐地将他望着。
他犹豫了,主动出言替他们求情,道,“是我隐瞒在前,他们也是不知者无罪。”
没想到这却换来仙官恭敬却更为严厉的言辞。
“小仙君你与人为善,但规矩是规矩,就算你是个普通的仙侍,他们也不该欺辱你至此!”
“今日网开一面,日日网开一面,从此之后,法不将法!”
仙官叹了口气,“法理是法理,人情是人情,小仙君,你需得明白,法不容情。”而日后注定要成为天罡神剑剑主,掌仙门刑杀的他,更应当冷酷、无情。
仙官告诉他,法不容情。可小凌守夷那一天忽然意识到,法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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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处处是人情。
仙官对于这些仙侍的责罚,其实未必真的公平公正,只是因为他是天帝的外孙,地位崇高,只是因为他日后势必要执掌仙门刑名;只是因为他的血脉家世比那些小仙侍都更为高贵。
那仙官通过这样的方式确立了他的威信,也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上了一课。
这些小仙侍无非只是他上课时的教具,卑如草芥尘土。
最后,那些小仙侍统统都被罚下界,永世断绝仙缘。
最开始的那个小仙侍,则沉默不言,用带着恐惧的痛恨的目光,冷冷地将他望着。
小凌守夷想过去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恨恨大骂道:“骗子!!”
小凌守夷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未曾想反倒害了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深恨着的目光。
自那之后很久,小凌守夷一闭上眼,眼前反反复复地就是这道如刃般锋锐的目光,一道道犹如凌迟,他一颗心,在朋友痛恨的目光下,割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再到后来,他却已经习惯这样的眼神。
小仙侍被罚下界不久之后,小凌守夷接任了天罡神剑。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杀人。
天罡神剑斩落,一剑切断了那罪仙的头颅,鲜血滚落了一地。
那颗头颅死不瞑目地滚落到他脚下,一双眼还闪烁着怨恨的光,微张的嘴还停留在破口大骂的那一瞬。
小凌守夷出乎意料的平静,原来杀人便是这样的感受。
剑锋切过人的头颅就像是在切豆腐。
鲜血泼洒在身上的时候,是温暖的。
原来仙人的血液也与凡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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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有着相同的温度。
这罪仙是世家子弟,他却看不出他身上流淌的鲜血与其他仙侍仙婢有任何不同。
原来大家都是如此,生前再高贵,死后俱都一样丑陋。
小凌守夷轻轻眨了眨眼睫,挤去眼睫上的血滴,皙白的脸上有种奇异的淡漠。
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迷惘。他一声不吭,低头看着自己血淋淋的道袍。
许是第一次用剑,他还不够熟稔,身上、发上还沾着血。
温暖的鲜血,让他想到母亲。
他好想好想见见妈妈。
他知道娘亲没有死,她只是被关在了一座偏僻的宫殿里。
他偶尔会溜到那座大殿前偷看她。
看她对镜自照,对着那面镜子梳头。
她头发长得很长很长,一直拖曳在地面。她面上泛着温柔的微笑,梳啊梳啊梳。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温暖的笑。
等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站在殿外呆呆望着的他的时候,娘亲就会变了一副凶恶的脸色。
嘴里破口大骂着,骂他是骗子,是疯子,是小贱种,渐渐地,又从他骂到整个仙门。
她厌恶整个仙门,当然也包括仙门中的他。
娘亲不认他了。
小凌守夷第一次鼓起勇气去见娘亲时,曾经被她眼里的痛恨吓到,跌倒在地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当时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想要去找天帝。
他大脑一片空白,飞也般地跑出大殿,哭着要找外公。
“外公外公,我想要见外公。”
人人都说他是天帝的外孙,地位崇高,天帝却从未见过他一面。
很快便有仙侍赶来,蹲在他身前安慰他,却不忘告诫他。
“纵使小仙君你是天帝子孙也不能这般直接呼唤尊上‘外公’,需跟着唤尊上才行。”
娘亲不认他。
外公,不,尊上也不见他。
偌大的仙门,小凌守夷竟不知何去何从,他只能茫然无措地四下走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仙门前。
在那里,小凌守夷看到千万盏明灯静静地漂浮在碧海之中。
小凌守夷问,“那是什么?”
仙侍答,“那是天灯。凡人们在这些天灯上写上一些美好的祝愿,放飞上天,祈求仙人保佑。”
小凌守夷望着这些天灯,静静地,静静地坐了许久。
他揽了一盏来看。
他看人间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儿女孝顺父母,父母爱子情深。
他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感情,却不妨碍他觉得这些天灯挨挨挤挤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暖。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么多天灯,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盏是写给他的呢?
哪怕有一盏也好。
第95章
凌守夷的性格并不会放任自己沉湎于回忆之中太久。
偏在这时,水镜异动。
凌守夷无暇多想,抹开水镜,定定望向镜中来人:“曲沧风。”
镜中的那人,酒气冲天,落拓潦倒,胡子拉碴,但一双眼却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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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明亮的温和的光。
曲沧风笑道:“我莫不是看错了?”
“看错什么?”
“几天不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凌守夷不冷不热:“你就是为了同我说此事?”
曲沧风搓搓下巴:“你是不是又跟你那位凡人姑娘吵架了?”
这段时日,凌守夷一直断断续续地与曲沧风保持着联系。
玉露甘霖即将搜集完毕,曲沧风身在仙门,却也在竭力争取到时候能与他一同真身下界。
乍从曲沧风口中,再听到夏连翘的的名字,凌守夷微微敛眸。
对于他和夏连翘之间的感情,曲沧风一直秉承着支持的态度。
他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也不去戳破他。曲沧风打从最开始接近他便是存几分利用之心。只经年累月下来,二人之间因志同道合,这才培养出点儿淡淡的知己之情。
雨淅沥沥落下。
凌守夷别过视线,眼睫微扬,静静地望着檐下小雨。
雨雾是淡淡的青灰色,在水色远山间脉脉流动。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一滴雨珠打湿指腹,凌守夷眼睫微微一动,指腹不自觉地微有痉挛,五指合拢又松开。
夏连翘于他而言,就像是指间的雨水,越想要抓住便越难留存于掌心。
他二人争执到如今,归根到底,不过是他难以带给她任何安全感。
就在这时,曲沧风忽然开口,“你不去见见她?”
凌守夷收回手,淡道:“有什么见与不见?”
“或许她此时想见你呢?”
凌守夷顿了一瞬:“她总要厌我的。”
曲沧风不赞同:“那是你自己这么想。我看这姑娘对你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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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守夷微微摇头,“或许她现在不见我更好。”
曲沧风讶然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我知晓你心里定也是难受得紧。但是小凌,”曲沧风叹息,“你不能因为怕伤人伤己,便提前预设一个最糟糕的情况,我看那姑娘,敢爱敢恨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凌守夷却道:“我知晓你从前接近我,不过是为利用。”
曲沧风一怔:“小凌……”
凌守夷安静一秒,“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主动来找我。我性格不讨喜,本就惹人厌弃,何必再到别人面前显眼,徒增旁人不快,置她于左右为难之境地?”
曲沧风动了动唇,叹了口气,哑然失声。
“曲沧风,”凌守夷静了好一会儿,倏忽开口道,“我问你,仙门中人若失仙骨,该当如何?”
曲沧风一惊:“等等,你何处此言?”
凌守夷:“不过随口一问。”
曲沧风皱眉:“你以为我信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乱来,你虽是天生仙体,可这仙骨一拔,也是非同小可。”
凌守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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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并未接他这个话茬,似乎只是兴之所至,略略提起,一笔带过,便避而不谈。
只道:“我前些时日见到了丹阳宗弟子。”
曲沧风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隔了足足半晌,曲沧风才苦笑一声,举起酒囊痛饮一口。
凌守夷心下毫不意外,他正是知晓曲沧风视丹阳宗远超他二人性命,这才有意提及,转移话题。
凌守夷:“你可想见见他们?”
曲沧风沉默许久,拭去唇角的酒渍,扯出个散漫的笑道,“就像你说的,有什么见或不见,故人已逝,都是些小辈弟子,也未必认得出我。待能下界那日再说吧。”
夏连翘并不知晓凌守夷如今的动向。一连十数日,她都在炼器室内专心祭炼剑丸。
她虽然没把这事儿四处宣扬,但姜毓玉等人在她所居侧殿内进进出出,这一番阵仗还是引起了凌守夷与白济安的侧目。
她也没时间和他们过多解释。等剑丸出世一切自然不言而明。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跟她开玩笑,这一日,她正在专心地往面前的宝鼎之中输送灵气,熬炼灵宝。忽觉丹田内像被人砰砰揍了两拳,原本平稳运行的真气,突然之间像是被煮沸了的热水,开始在她丹田内躁动不安,横冲直撞。
这熟悉的操蛋感……
她愣了一下,忙睁开眼。
姜毓玉:“连翘?”
夏连翘心里几乎快要骂娘了。不会这么巧吧?这伤心契挑什么时候发作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发作?
她犹豫半秒,摇摇头,强压下来,“我没事。”
胡玉娇之前也说过,有过前几次的解契后,伤心契会逐渐趋于稳定,偶尔一次发作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上一次伤心契发作,凌守夷当时也只是用手、口帮她舒缓痛苦,并不算正儿八经的解契。
她就是有点儿担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一直憋着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眼下还是祭炼剑丸最为重要,更何况,她实在没办法想象她跑去向凌守夷求欢的画面。
她是这么想的,老天爷却好像不打算放过她。
第一天,夏连翘没感觉出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她正往宝鼎内输送灵气,忽然之间灵气反噬,震得她气血翻涌,唇角当即淌下一道血线下来。
直把姜毓玉与他同门师兄师姐吓个半死,还当是出了什么岔子。
夏连翘:“……”
她当然不能说她这是欲求不满所致。怕姜毓玉几人看出蹊跷,夏连翘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飞速道:“可能是气血不顺,我出去歇会儿。”
出了大殿,她在无人可见之处稍微调整了一下灵机,这才又折返回炼器室内,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继续吧。”
然后第三天,她就吐血了。
之前还只是淌下一道血线,这一次她口吐鲜血,一头便昏死过去。
她自己昏迷不醒,一无所觉,姜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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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被她吓得胆丧魂飞,一群玉霄弟子慌忙给她输送灵气。被摇醒的时候,夏连翘的神志还是混沌的。
姜毓玉:“连翘!醒一醒!”
她迷茫地睁开眼,还有点儿不在状态,“我在哪儿?”
姜毓玉惊恐地看着她:“你方才吐血昏迷了过去,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沉默一瞬,摇摇头,“可能是心血耗费太巨,我再出去缓一会儿。”
这一次姜毓玉却没这么轻易叫她打发过去,皱着眉一把拽住她,“连翘,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夏连翘张张嘴,虚弱无力地辩驳道:“……我真没。”
“胡说!”姜毓玉忽然冷喝了一声。
夏连翘被他吼懵了。
一向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堪比大家闺秀的姜毓玉,忽然怒气冲冲地涨红了脸,一把攥住她手腕,严肃地说:“你到底在瞒着我们什么?让我和你一起去!”
“怎么?不敢吗?”
夏连翘和他大眼瞪小眼,“呃……真不用……”
两人正拉拉扯扯间,正巧凌守夷正从殿外步入。
凌守夷身姿极为挺拔,姿容如玉,一入大殿,便譬如明珠生辉,浑身又冷彻如雪,存在感极强。
夏连翘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撞见凌守夷。
她已经十多天没见过他了,乍一看到他,她傻乎乎地直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凌守夷注意到她二人的动静。
他看她二人一眼,纤长的眼睫垂落,静静地看她袖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旋即,便又安静地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地往殿内而去。
……他在看什么?
她一愣,循着刚刚凌守夷的视线往下看,就惊悚地瞧见,她和姜毓玉还处于个拽着彼此袖口拉拉扯扯的状态。
“……”她头皮一阵发麻,火速松开姜毓玉袖口。
不得不说,她和姜毓玉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十分暧昧。
她因伤心契之故,面色潮红,脸如桃花,眼泛水波,乍见他又一副如惊弓之鸟般的慌乱模样,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奈何她身边这位是个呆萌的粗线条。
姜毓玉还很傻很天真,一无所觉地跟人打着招呼,“凌道友!”
夏连翘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孰料,预料之中的冲突并未发生。
凌守夷停下脚步,淡淡颔首为礼:“姜道友。”
夏连翘:“……”
她被姜毓玉赶鸭子上架,也只能小声地道:“小凌。”
几天没见,她再见凌守夷竟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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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凌守夷顿了半秒,应她,“连翘。”
夏连翘稍微振奋了点儿,她磕磕绊绊开口,“小凌,你要去照顾琅嬛吗?”
话一出口,她自觉言多必失,忙扬起脸,扯开一抹笑,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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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道:“你快去照顾琅嬛吧,我这儿没什么事!”
凌守夷一动不动,静静将她看着。
女孩儿小脸微微昂起,笑起来时,唇角上翘,杏眼流波,浑身上下都流淌着股活泼泼的神气。
凌守夷沉默半秒:“好。”
他脚步一转,往内室去了。
夏连翘转而又对姜毓玉下了逐客令。
“可是连翘……”姜毓玉仍不放心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夏连翘:“我真的没事,你看小凌不是在这儿吗,他医术这么好,我若真有事,叫他帮我看看就是了。”
她神情恳切又无辜,乍一看十分真诚,话说得也十分有道理。
姜毓玉看看凌守夷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她。
凌守夷的医术他曾亲眼所见,也见过连翘与凌守夷关系匪浅,非他能比。
他被她说服了。
“那好吧。”他犹豫,“若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和我说。”
姜毓玉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去了。
待姜毓玉走后,夏连翘松了口气,心神一松,她丹田内沸腾的灵机却又趁势开始捣鬼作乱。
她愣了一下,伸手一抹唇角,见指腹红彤彤的一片。
……又吐血了。
怕继续在这儿傻站着早晚会撞上凌守夷,到时候不好与他交代,夏连翘想了想,还是先折返回了殿内休息,顺便给胡玉娇去了一道飞剑传书,询问情况。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顺了顺气机,忽觉无事可干,便干脆阖上眼浅眠。
她如今已是化丹修士,对于床的痴情不改,情深义重却还是让夏连翘自己都感到动容。
对修士而言,打坐的确比睡觉更能保养精神,但只要一天没合眼,夏连翘就总觉得自己一天没休息。
不睡觉光打坐算什么养精蓄锐。
她累极倦极,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这厢。
凌守夷伸手探了探李琅嬛的脉象。
司马元蘅遵守承诺每隔数日便送来一瓶清心漱命丹,李琅嬛原本细若游丝,飘忽不定的脉象这几日也终于稳定下来。
凌守夷替李琅嬛盖好被子,脑海中却一遍遍掠过夏连翘的神情。
女孩儿仰着脸,笑着看着他,眉眼轻轻地弯着。
不对。
凌守夷微微一顿,心底咯噔一声,忽涌起一股淡淡的不安。
夏连翘她不该这么笑。
具体哪里不对,凌守夷也说不上来,只觉她笑容未免有些过于刻意。
想到这里,凌守夷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浓,转身步出内室,朝夏连翘所居偏殿而去。
待到殿前,月色凄清寥落,房门紧闭。
凌守夷扣响殿门。
殿内无人作答。
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几遍。
殿内依然安安静静。
凌守夷玉容微微变色,再也按捺不住,骈指一点,一剑将殿门斩作两段。
第96章
砰!
这一声巨响,在冷寂的初冬寒夜,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但殿内的人却一无所觉。
女孩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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瓣皲裂,面色苍白,眉头皱得紧紧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拥在被褥之中。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冷汗近乎将身上的单衣与被褥浸透。
凌守夷呼吸在这一刻都几近停滞。
“连翘?”他唤她,却没有反应。
凌守夷不假思索,将她抱入怀中,指尖按上她的脉门,另发出一道灵气探入她百脉之中。
脉象激烈紊乱,丹田内灵气如沸。
这是伤心契又发作之兆。
凌守夷一怔。
回想起方才殿内那一面,为何那时夏连翘不愿同他直说?
夏连翘是在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人从床上抱起的,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个影影绰绰的模糊身影。
白衣如雪,乌发如瀑。眼睫纤长,双瞳如沉玉般疏冷微凉。
她愣了一下,如煮一锅烂粥一般黏糊滞涩的大脑,短暂地恢复了一瞬的神志。
这是凌守夷!
她怎么在凌守夷怀里?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凌守夷却将她箍入怀中,唇线紧抿。
“别动。”嗓音如敲冰戛玉般清冷,声线却尤为喑哑,夏连翘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不敢再动。
她也没了力气,顿了顿,将脸埋在他怀里,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凌守夷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为何不同我说。”
“……你还要照顾琅嬛,我不想让你分心。”更何况……
两个人之间闹得不欢而散,她再见他实在有点儿陌生。
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凌守夷定定看她一眼,像是在从她眼里寻找真实的答案。
她有点儿心虚移开视线。
凌守夷抱她的力道松开少许,腾出一只手,单手环抱着她道:“我可以放手叫白济安代为照拂。”
她愣了愣:“我……”
不知道是不是受原著影响太深,她潜意识便觉得对于凌守夷而言,自然是琅嬛更为重要,未免打搅他,便自觉把其他事都往后稍一稍,放一放。
凌守夷目光掠过她凌乱的鬓发,心底如一记重锤砸落心头,袖中指节紧捏到泛白。
……他这些时日忙于琅嬛病情,又何曾注意到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最疏忽的往往是身边最亲近之人,竟叫她一人独自忍耐到现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凌守夷对上她懵懵懂懂的视线,再也忍不住,扳起她下颌,敛眸覆唇下来,“别说话,我帮你解契。”
微凉的舌尖探入她的口腔。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做,她紧张得像根木头,身体大写着“抗拒”两个字。
凌守夷亲了一会儿,觉察出来,他分开唇,捧着她的脸,那双疏淡的眼将她看了又看。
夏连翘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紧张得舌头都快打结,“小凌,要不还是算——唔。”
他捏着她的下颌,又吻上来。这一次,凌守夷显得极为温和和有耐心,卷起她的轻轻口允口及,反复舔弄,像是小猫在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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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轻蹭,极尽谄媚讨好。
那双总是握剑的手掌,抚上她小腿,见她紧张难言,双指并入,帮她放松。她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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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在怀里,脸色涨红,说不准是烧的还是羞的。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白色的道袍,将道袍捏得皱皱巴巴。风浪渐急,她颠三倒四,有点儿抓不住道袍衣襟,混乱之下,一把攥住凌守夷乌黑的长发。
殿外风雪渐急,月光下彻。
杏林峰上并未设下能更改四季轮转的禁制,倒是能一览四季自然之景。
云散雨霁之后,夏连翘累得昏沉沉睡去。凌守夷并未惊扰她,二人乌发交缠,静静相拥而眠。
半晌,他骈指一点,合指成剑,取了自己一捧长发下来,又握了她一缕乌发,置于掌心,相系成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凌守夷静静看掌心的系发半晌,这才拢入袖中。
指尖一寸寸抚过她肌肤,似乎要将她眉目描摹入心。
半晌,凌守夷这才披衣而起,走到殿外。
此时月色正浓,飞雪正紧。
按理来说,恋人之间水乳交融,正是心意相通,最为温馨餍足的时刻。
凌守夷却很难感到释怀。
还有两次。凌守夷静想。
或许眼前此时,已是他与夏连翘最后仅存的温存时刻。他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夏连翘的面容。
想他执掌仙门刑名至今,曾一剑破万法,一剑诛万邪,天罡神剑剑下所斩仙人三千,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惶惶不可终日,有无能为力之感。
连翘。连翘。他的连翘。他到底要怎么办?
夜深雪重。
积雪压低梅梢,跌落枝头。
思及他往后要做之事,凌守夷轻轻摩挲袖中系发,微微垂眸,许是情事方歇,他一袭素白单衣,衣带凌乱,容色平静,出尘淡漠,又极尽妖冶风姿,如雪中精,月下昙,梅花魄。
李琅嬛、白济安、姜毓玉……
她看重得人太多。他从前总强求那个唯一,实则他心里清楚,他在她心中地位远不如白济安与李琅嬛。
想到这里,凌守夷心中安定平宁,容色疏澈如雪,一颗道心澄定,夜雪不扰,月色不动。
永远追逐那个唯一,却永不选择,或许便是他的宿命,有些事强求不得,致虚极,守静笃,勿偏执,勿贪嗔,幼时他便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也该当习惯才是。
他能为她做的事并不多,只愿她从今往后不会怨恨他今日这一番自作主张。
夏连翘是被大雪压梅声惊醒的。
成为修士之后,她的耳力目力比之之前有成倍的增长,睡眠也变浅许多。
她醒来的时候,凌守夷已不见他人影,如水仙乘鲤而去,渺无芳踪。
夏连翘翻身下床,摸到凌守夷留给她的字条。
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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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丹药便在床头,叫她记得服用。
他昨夜彻夜未眠,替她开炉炼丹,这瓶固本培元丹,能平顺她受伤心契影响紊乱的气机。
许是知晓她不愿请他祭炼剑丸,凌守夷也没主动要求参加,而是又给她留下另一张符箓。
她刚一拿起符箓,符上云篆便化作一线云烟没入她眉心祖窍。
霎时间,夏连翘只感觉到有泛着金光的一行行文字在脑中流转不息,俱是凌守夷昔年祭炼剑丸时的心得体会。
事无巨细,极为翔实,堪称一篇有关祭炼剑丸的小论文。
这一道云篆打入她天心祖窍之后,功效堪比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她就算想忘都忘不掉。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玉霄宗多为法修出生,姜毓玉的那些同门师兄师姐鲜少有修剑道的,即便有,也很难与凌守夷相提并论。
如今她就像拿了个大神攻略,只需照本宣科,按部就班就能把这一颗剑丸祭炼出来。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庭前一片缟素,天地皆白,雪映晴光,唯廊下的一片梅林开得正灿烂,如霞如火,迎着风雪怒放。
积雪过处,落梅如雪,绛红冷艳。
还是先祭炼剑丸吧,她看着庭前的梅花,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夏连翘这么想着,立即付诸了行动。稍加梳洗之后,往炼器室内而去。
孰料才走到一半,正巧在廊下撞上几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对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她。
为首的中年男修士拱手为礼,“夏道友。”
夏连翘惊讶:“张前辈。”
自张唯德身后,宋知燕也探出个头来,笑吟吟,脆生生道:“夏道友!咱们可是许久不见啦!”
这正是丹阳宗一行人。
夏连翘这段时日一直闷头祭炼剑丸,除却姜毓玉几人,确实已许久不曾见过外人。
如今再见丹阳宗一行人,她立刻就觉察到点儿不同。
许是从前寄人篱下,频频遭受奉天宗欺辱之故,不论是张唯德还是宋知燕,众人眼底多多少少都隐含忧悒、怯懦、愤怒。
张唯德为人儒雅,眼底却也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夏连翘今日见他,面含微笑,神情一如往昔般温和,只是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从容,眼睛也比从前坚定、有神。
宋知燕年纪小,心底藏不住事,表现得则更为明显。
她眉眼弯弯,少了几分愤世嫉俗,神情难得多了几分同龄少女的快活,待她的态度也比从前更加亲近。
夏连翘大脑一转,稍微推算了一下原著中的剧情节点,很快,便找到了答案。
这个时间……她惊讶不已。
……难不成老白已经和丹阳宗认亲了?
第97章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剧情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夏连翘心里惊讶归惊讶,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十分客气礼貌地问,“张前辈是来找白大哥的吗?”
宋知燕心直口快道:“夏道友,白大哥还没告诉你吗?”
连翘默默吐槽:……这不都已经叫上白大哥了,老白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宋知燕亲昵道:“我与张师叔几人如今才知晓,白大哥生父也是我丹阳宗弟子,如此看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呢!”
言罢,便又将如何认亲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同她说了一遍。
凭心而言,夏连翘也很喜欢宋知燕萌妹和丹阳宗这一行人,打心底为他们双方能够认亲而高兴。但她毕竟手拿剧本,实在很难有这种“意外之喜”,未免扫兴,她也只能努力作出一副惊讶、高兴的表情,“真的?”
张唯德无奈地叹了口气:“知燕年纪小,多有冒犯。”
夏连翘不假思索道:“白大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话实在是出自她的真心。
张唯德微微一笑。
宋知燕果然更加高兴,拍掌笑道:“我就说嘛,夏道友你人那么好,哪里会介意这个,都是师叔他太小题大做。”
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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