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御书房,陆岱景便在案前跪下。他面上戴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衣着也是朴素的白,头发随意地朝后绾起,与这煌煌大殿格格不入。
瞧着他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皇帝突然心生怜悯。陆岱景与他母亲实在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照着一笔一划长出来似的,如今这般模样跪在自己面前,恍惚以为这是怡妃当年。
手下还压着从入溪宫中找出的信笺,皇帝心中更是酸涩,他忍了忍,开口道:“为何戴着面纱,入了殿中便取下罢。”
陆岱景仍是垂着眼,“在林中时无意伤了脸,实在丑陋,怕惊吓了父皇。”
“无事。”
陆岱景闻言才取下,他抬起头,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赫然印着一道细长的刀疤,像是作画者在美人像上错手划出的一道朱砂痕,皇帝猛地皱紧眉道:“怎么弄成这般?!”
“不过是无意之中弄出的伤痕,父皇无需在意。”
皇帝面上阴沉,他前些日子便听闻陆延礼以陆岱景出逃为由入了林中,陆延礼如今权倾朝野,就连自己都未能制衡得了,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想他竟是如此猖狂,陆岱景脸上的伤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陆延礼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但这么多年的皇位,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愿拱手相让,便是愈发急着吃丹祭拜,求命延百千年。
换一步说,即便自己早死,这本就该是陆延礼的位置,不知他为何如此心急。自陆墨非削去爵位……不、该说自他赐李氏婚约之后,便愈发毫不遮掩。
皇帝顿了顿,又抬眼望朝陆岱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不是因为他府中那太子妃?若真是这般,那才叫是愚蠢昏庸!
可如今近侍大臣们都辅佐在他左右,朝中卫兵也听他派遣,自己早已压制不住他。
皇帝觉得脑里又是一阵疼痛,他扶额垂下眼,低头便瞧见信上的两行字。
[阿堇年幼,不懂宫中是非,牵连至此,实属无辜。
他心中一恸,若说无辜,怡妃又何不无辜,此事于她而言简直无妄之灾,至此还丢了性命。
“阿堇,当年之事,是我辜负了你母亲……那时候,她可曾留过什么话?”
陆岱景垂眼敛下郁色,当初怡妃弥留时早已疯癫不似人样,又怎会留话。
“娘亲整日坐在院中。”
“说要等您来看她。”
皇帝眼中酸涩,怡妃到最后大概是想要儿子好好度过余生,他叹了口气,“若不是你当初陷害太子,又何能落到这般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岱景沉默半响,突然道:“父皇,若我说此事与我无关,你可信?”
皇帝抬眼瞧过去,陆岱景征战四年,在军营中有大批亲信,就连解家人都为他求情。
他心里忽地有了打算。
怡妃案一被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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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时皇帝便恢复九皇子爵位,将其从竹屋放出,又叫大理寺重新彻查太子被诬陷一事。皇后也因当初怡妃案的疏忽被皇帝罚在佛堂抄经。
短短一日的功夫,朝中又变了天。
早朝之后,皇帝将陆延礼留在宫中用膳。
饭间只有父子二人,陆延礼沉默不言,还未动筷,皇帝就先开口道:“我赦了老九的罚,你可是怪我?”
“儿臣不敢。”
皇帝又道:“当初你被冤枉一事,许与他无关,若不查出真凶,叫你白遭威胁不成,反倒还冤枉了老九。”
“你放心,此事定会彻查,还你公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延礼眼神不动。他没想到陆岱景还能藏这么深,突然凭空消失的证物、松口说出真相的太监,还有那一封封书信,看来是在先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他在林中休整,反而成了自己为他在外面扫清障碍。如今他弄这么一出感情戏,勾起皇帝的怜悯回宫,坐收渔翁之利。
倒是他小瞧了陆岱景。陆延礼面上不露,垂眼道:“谢父皇。”
饭后陆延礼正要请退回府,皇帝又突然开口道:“九王妃的尸身可有找着了?”
“尚未。”
“阿堇对他那王妃十分中意,出了这种事他心中也不好受,你既为兄,还是派人赶紧寻回的好。”
陆延礼眸子暗了暗,“是。”
说罢便退下了,皇帝目送着他的身影,眯了眯眼。
陆延礼走后没有回府,而是先是去了佛堂一趟,皇后正在抄经,面上却是十分阴沉,想必她已经自己与皇帝用膳时的谈话。
停下笔带她与陆延礼进了后屋,皇后这才望向他,直直问道:“你府中的太子妃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佛堂内没一点声音。
“江家的小儿子,是不是?”
陆延礼仍是没说话,皇后气得手抖。陆延礼身为嫡子,自小便是当做继承人培养,有专门的学者教他成人成礼,学经书诗文,能懂尊卑幼序,礼义廉耻,精通骑射书画。如今二十多年,天下人谁不知陆延礼温良谦和,挑不出一点毛病。可他竟是暗地里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还是和那个人,陆岱景的王妃,那个怪胎,她咬牙切齿地问。
“那钟弈……也是他生下的孩子?”
仍是沉默。
皇后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她突然将柜上的书一股脑地砸向陆延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精心培育多年的儿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天下任你去找,可你为什么偏偏……!”
“那是你的王娣!”皇后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你可知若是被天下人所知,你的声名还要不要?!”
陆延礼抿着嘴,“不会的。即便父皇知道此事,但他不会……”
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延礼被打得侧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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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被他迷昏了头了。”
“是,他是不会让皇家的脸面败在你身上,但是你别忘了,对于他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永除后患。”
陆岱景回京的事闹得很大,江奉恩也得了消息。虽是惊讶,但莫名觉得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陆岱景的野心从来都不小。这几日陆延礼都没有来他院中,甚至很少回府,每每想见他一面同他说话也没有机会,像是又回到先前那会儿。
江奉恩心中郁郁,放下小册问身旁的婢女,“为何这几日都不见江羽偏?”
“江公子像是犯事儿被禁足了……”听到“江公子”这三个字江奉恩皱了皱眉,挥手打断婢女的话。隔了会儿,小太监进来了。
“太子妃,殿下回府了。”
陆延礼回到府中便开口问:“东苑今日可有什么事?”
张公公跟在他身侧道:“无事。”
陆延礼朝着东苑走,张公公又道:“有客人来访,在书房等着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延礼脚下一顿,转了个方向。
书房里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刚进屋那太监便开门见山地,“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叫我给您带话。”
陆延礼走到案前坐下,“说吧。”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妃一事还是不要拖延的好。”
“陛下此番动静不过是煞煞您的锐气。只要您顺着陛下的意思,那东西迟早是您的。”
陆延礼的手不自觉地揉乱了案上的纸,道:“顺着他的意思?”
太监又恭敬地道:“若是殿下不愿……”
“皇后娘娘说,陛下也可将江公子送出府到别处养着,顺着皇上的心意与李氏成礼,皇上对您放心了,那您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到别人手上。”
陆延礼顿了顿。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太子妃,您怎么在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延礼心头一跳,猛地起身,待他推门出去就只见江奉恩快步离开的背影,他上前抓住江奉恩的手,“恩恩!”
江奉恩顿住脚步,扭头看着他问:“只能这么做,是吗。”
陆延礼抿着嘴,确实,如今最简单的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但不是唯一。他要做的,就是熬。皇帝时日不多,不过在这苟延残喘之际想拿住自己以为还握在手中的权势。
“我自然不会如此顺从,但这段日子是要委屈你先到别处去安顿,否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江奉恩望着他,“那要多久?”
“不会太久的。”
江奉恩又问:“多久?”
陆延礼沉默了会儿,“许是几月,这要看他能撑多久。”
江奉恩缓慢地抚开了他的手,“这几月里,若他要你再娶妻,你不也要顺从?”
他垂下眼,不再看陆延礼,“延礼,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日子,我好累。”
他夜里总难入眠,即便是睡过去,也总做梦,梦到曾经,梦到他害怕的东西,比如陆延礼一身黄袍,可身侧站的不是他。
他与陆延礼的关系本就不明不白,自己在他身边甚至不是以江奉恩的身份,陆延礼如今给自己的承诺,等到陆延礼坐上那个位置,他还会记得吗。自古来鲜有帝王身边只有一位妻子,等到那时,即便陆延礼辜负了自己,他又能如何?
插翅难逃,用一堵赌高墙围住了他,将他一辈子困在陆延礼身边。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好像确确实实总是选错。
所以这一次。
“延礼,你来选吧。”
“什么?”
可江奉恩却不回答,只说:“你来选,选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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