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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自己不这么穷,生活会不会好过些?

若是自己不这么穷,狗子的病是不是能早些得到治疗,不会这么早离开?

若是自己不这么穷,小女儿是不是能和哥哥一样,都能吃到热乎乎的玉米面饼子?

上一次是肉饼,这一回是玉米饼,狗子对吃就仅剩下这唯一的一点心愿,为什么哪一回想满足都这么难?

陈耀才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汉子,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再一次落泪。

直到感觉一抹温柔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才反应过来,狗子在看着自己。狠狠擦了把眼泪,柔声道:“给,吃吧。”

贝初夏把狗子怀中抱的画册帮忙放到一边,然后接过饼子,“我喂给你吃,好不好?”

狗子瘫坐在躺椅上温柔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有力气的动作,只剩下点头和摇头。不是他不想做其它,而是老天爷再也不给他机会。

虽然躺着,从嘴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闷齁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喉咙里被浓痰紧紧堵住,喘不动气一样。他是真得快喘不动,浑身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好像再也聚拢不起来。

贝初夏把玉米面饼子放到他唇边,他张嘴咬了一口,含住嘴巴里。想往下咽,却久久无法咽下去,最后憋得小脸通红,连忙张开嘴齁着喘起气来,嘴巴里的饼子全都散着吐出来。

可怜的狗子,竟然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样不行。

“陈大叔,麻烦你把狗子的碗拿过来,再拿壶热水。”

“好,我这就去。”陈耀才看见儿子这般,心急如焚。连忙跑进屋,拿了东西过来。

贝初夏洗了手,把玉米面饼子掰碎了,放进碗里倒上热水,很快饼子被泡软,乱成一坨一坨的面粥。

“这样就能吃了。”用小勺舀起来,凉一凉小心翼翼递到狗子唇边。狗子张口含进去,细细软软的面粥呲溜一下滑进了肚,他咧嘴冲着笑了笑。

七岁男孩的笑容,真诚如春风,在温暖的阳光下没有一丝羸弱感。

小院里很寂静,偶尔一阵风吹过,吹起狗子额前的发缕,挡住了眼睛。

这时候,贝初夏就轻轻抬手,帮他把头发捋到后面去,把眼睛露出来。他整日躺着,编成小辫儿的长发早就蓬乱如织麻。

他吃得不多,小半碗不到就住了口。不是不想吃,而是再也咽不下去。

“姐姐帮你洗洗头发,好不好?”

狗子这时候已经开始感觉到眼皮很沉,可是他最喜欢的姐姐在这里,他并不想睡。他咬着牙,轻轻点一下头。

“这边有热水,我去提过来。”陈耀才拐去了院子一角,那地方就算是厨房了,草棚子下面搭着一个泥巴垒成的灶台,上面一口大黑锅。

贝初夏没觉得有什么意外,陈耀才大概是知道儿子这回熬不过去了,打算给他洗干净了,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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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事。

普通老百姓摊上这种事,又能怎么办呢?

即便心疼肝疼,像心脏被狠狠剜了一刀又撒上一把石灰,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

兑好热水,陈耀才半抱着狗子的身体坐到躺椅上,贝初夏缓缓把狗子的乱发一点点拆开,浸湿到把木盆里。

阳光暖暖的,洗好头发,又顺道把身体也擦了擦。贝初夏从自己带的包袱中拿出一套新夏衣,柔软的蓝色棉布袍子,一入狗子的眼,又让他的眼神亮了几分。

有新衣裳穿,眼皮好像也没那么沉了。

这件衣裳真好看,崭新崭新的,摸着绵软看似挺阔,质地很不错。他还从未穿过材质这么好的衣裳,也没摸过。

贝初夏刚想给他换上,可狗子的目光竟然扭捏起来,似乎很不想让她碰。

“好好好,我转过头去,让你爹帮你换。”

她笑了笑,很快就想明白狗子这是害羞了,毕竟男女有别。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做大人了,所以才会那么懂事,那么体恤家人。

不一会儿功夫,换好衣裳的狗子又重新回到躺椅上。一番折腾,看似他没出力气,但身体的极度乏累已经响起了警钟,怕是快到了极限。

生命的极限。

狗子虽然年幼,但是这个时刻病痛的折磨让他早就像成年人一样,对死亡有了概念。

即便不想死,也无能为力。

眼皮越来越沉,狗子贪婪地看了一眼贝初夏,然后就把眼睛扭到一旁不看她。这态度和刚才黏糊她的模样,判若两人。

贝初夏感觉如果他还能动,一定会直接把头扭过去。

她一下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了?”

一张小脸因为肿胀,皮肤略微透明,额上的几根血管清晰可见。眉头紧揪,狭长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平铺在眼帘,红嘟嘟的小嘴也散发着妖冶魅惑的幽光。

之所以说是幽光,是因为他的唇红的妖艳,像黄泉路边的彼岸花一样妖艳。

过了半响,狗子拼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字:“……走!”

他想把自己美好的一面,留在姐姐的脑海中,不希望她看见他死亡的那一刻。

他终归还是年龄太小,虽然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这一刻即将到来时,似乎又有点飘摇不定,人的死相会不会很难看?

不能,他不能让她看到。

狗子平躺在躺椅上,贝初夏看见从他浓密的睫毛中缓缓沁出一些晶莹,慢慢地窝在眼眶中,越聚越多,最后如一股泉流一泻而下。

她缓缓站起来,最后摸摸他的脑袋:“别怕,每个孩子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都有自己守护的任务,你这是要去天上执行任务去了。狗子加油!”

狗子阖上的眼睛忽然睁开,璀璨如钻石,明亮如星辰。他就那样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院门口。

带来的包袱她没拿,里面还有一两银子,足够给狗儿买幅好点的棺材,不用做四处流浪的孤魂野鬼,能有个安稳的栖息地。

生命就是如此,在茫茫红尘中浩渺如微尘,谁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怎么样。

狗子,他完成了这辈子的使命,来生但愿不要再受病苦之灾。

贝初夏回到竹苑,已近傍晚。

手脚麻利的做好晚饭,吃完都收拾了,她把两个小家伙喊进屋里。

“你们两个一定要跟着缇骑叔叔好好习武,不管将来技艺如何,至少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只有身体健康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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