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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苏拾欢的腿稍微恢复了一些,聂清尘带着她去了一趟乡下。

这是苏拾欢提出来的,两天一夜的行程时间有些紧,可是出发之前苏拾欢还是决定去一趟理发店。

剪掉了留了三年多的长头发。

出来之后清清爽爽,从聂清尘惊恐的眼神中苏拾欢知道自己的变化应该还挺大的。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

之后聂清尘推着苏拾欢出了店门,春风一吹感觉头部轻了几十公斤。

“清尘啊。”苏拾欢叫了他一声。

聂清尘立马俯身去听,“嗯?”

“你哪天有空,能不能去帮我把我之前的那房子退了呀。我现在不住在那边,这么一直空着也挺浪费的。”

聂清尘想了想,直起身子,“好。”

苏拾欢也顿了一下,笑着整理了一下盖在自己腿上的小毯子,笑的有些苦涩。

已经是春天了,天气渐渐暖和过来,可是聂清尘担心风还是会有些凉,就在苏拾欢的腿上盖了一个小毯子,临走的时候苏拾欢还嘲笑他。

现在苏拾欢的腿根本就没有知觉,哪里还受不得凉了。

他们去的乡下是之前聂清尘的老家,从一条只能过一辆车的土路一直开过去,道路两旁站着高高的行道树,抽出嫩绿的枝桠,还不饱满。

和市区的树不一样,这里的树更高,更直,不受拘束的生长。

过了这一片行道树,前面是一大片麦田,正是农作时节,麦田里有不少农民在耕种。

麦田之上有白色的巨大的风车,缓慢的记录着风的痕迹。

苏拾欢很开心,一直开着车窗,聂清尘有些后悔开这台越野出来,没有开敞篷。

“窗户关上吧,风太大了。”聂清尘说。

“不要,”苏拾欢说,“你看那边,那只鸟是喜鹊吧?”

聂清尘开车的间隙抽空看了一眼,“乌鸦吧?还是老鹰?”

“老鹰?”苏拾欢被这个说法笑的不行,“你别是个傻子吧这么小的鸟儿你告诉我那是老鹰?”

“你可别问我了,我对这个不在行。”

“是是是,你就对病症在行。”苏拾欢想起什么,“哎?如果老鹰生病了你会治疗吗?”

“……我不是兽医。”

“……”沉默一阵之后苏拾欢哈哈大笑,“我居然忘记了。”

苏拾欢很开朗,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这样,喜欢聊天,喜欢大笑,无忧无虑的样子,和之前的性格大相径庭。

也丝毫不关心自己腿部的伤势。

越是这样聂清尘就越是担心,他决定等苏拾欢的腿再好一点了,他就带她去看医生。

林樾已经把卓然的名片给了他,据说那是安城最牛逼的心理专家,聂清尘想不管怎样至少能让苏拾欢开心一些。

来乡下一趟是苏拾欢求了很久的,聂清尘原是不答应的,她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聂清尘也问了她的主治医师,主治医师也不建议她远行。

可是有一天晚上,大雨倾盆,聂清尘留在医院没有走,也没有告诉苏拾欢,半夜有些不放心她,到她的门前往里望了望,发现苏拾欢根本没有睡觉,月光从窗帘缝隙洒下来,落到她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暗淡无神,直直的盯着某处,完全不像白天跟他们开玩笑的样子。

香见是个孩子,睡得沉,不知道苏拾欢这种情况,聂清尘只觉心疼——如果不是这场骤雨,也许他也不会知道苏拾欢真正的状态。

那种感觉很恐怖,她像是被包在一个茧里,他们看到的她,都是透过那层茧看到的。

如果想要治愈她,只有把她从那层茧里剥离出来。

第二天聂清尘同意了苏拾欢的建议,决定带她到乡下走一走。

苏拾欢很开心,“真的?”

那个时候,眼睛里全都是光。

聂清尘也跟着心花怒放。

聂清尘把车停在风车下面,苏拾欢看着大片大片的麦田,张开双臂。

“为什么这么想来乡下?”聂清尘问她。

苏拾欢慢慢的感觉着风来的方向,隔了很久才回答道:“小的时候啊,我爸总是承诺我要带我到乡下看风车,一直承诺着,也没有兑现——现在,终于实现啦。”

苏拾欢长舒一口气,“走吧,去麦田里面瞧瞧。”

聂清尘一顿,迟迟没有动作。

苏拾欢反应过来,慢慢的把小毯子的边整理好,“哦对,我忘记了,田埂太窄了,轮椅过不去。”

“拾欢……”

“清尘啊,我们走吧,我想回去了。”苏拾欢说。

“你别这样。”

“哦,对了,你去我家的时候啊,我的衣柜里全都是长裙,你帮我全都扔掉了吧,坐着轮椅穿长裙,成个什么样子啊……”

“苏拾欢!”

聂清尘走到轮椅前面,蹲下来,平时苏拾欢的眼睛,“能不能不要这样?”

苏拾欢娇俏一笑,“我怎么样了啊?”

“别再装下去了,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苏拾欢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大家?指的是谁啊?”

聂清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苏拾欢继续说,“你?和香见吗?还有吗?”

聂清尘握住苏拾欢放在腿上的手,“拾欢,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应该也知道,我一直,可是,你不这么想对吧。”

苏拾欢静静的看着聂清尘,无波无澜。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聂清尘局促的摸了摸鼻子,“我想你这么聪明,其实应该早就懂了,我给过你很多暗示,明里暗里,你也,你也告诉了我很多次,可是拾欢,我不想放弃啊。”

“明、明明是先认识的你,先喜欢的你,凭什么,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对吧,拾欢,”聂清尘呼吸略显凌乱,他说,“我只是先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你的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是之前,还是在地震中你被压在下面,我也没有多么伟大,在生死面前,我一定会保住你,而不是……”

“别说了!”苏拾欢突然打断他。

她抽出一只手,把耳畔的短发掖在耳后,现在头发剪短了,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苏拾欢重新笑了起来,还是以往倾国倾城的脸,可是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让我想想吧。”

不是以往那样逼到死角,毫无转圜的拒绝,聂清尘的心底缭绕起一小簇火焰。

烧的他又痒又疼。

“那、我、拾欢,我会等你,你好好思考,好不好?”聂清尘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那我……”

“清尘,我想回家了。”

“……好。”

聂清尘很开心,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向成熟稳重,竟会因为苏拾欢的一句话,开心成这个样子,掩饰都掩饰不住。

开车回到市区,已经接近中午,路过一家烤肉店,苏拾欢突发奇想说想要进去吃烤肉。

聂清尘是医生,又是富贵人家出身,一向不喜欢路边这样不大不小,烟熏火燎的饭店。

可是看苏拾欢实在想去,皱着眉同意,下车的时候还在小声嘟囔着试图阻止苏拾欢,“都是垃圾油,对身体一点也不好……”

先把轮椅拿下来,放好,又把苏拾欢抱下来,轻轻放到轮椅上。

“行吧,就让你吃一次吧,体重好像又轻了,虽然对伤口一点也不好,还是吃胖一点吧……”

苏拾欢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痨啊聂大夫。”

聂清尘推着苏拾欢进门,服务员一看苏拾欢不方便,连忙过来开门。

“快请进快请进,”服务员是个四十几岁的女人,一把年纪了皱纹堆了满脸,可还是画着浓浓的妆,头发烫的方便面一样,上身穿着艳粉色的针织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皮裤。

正是中午时分,不想这又黑又脏的小饭店,竟有这么多客人,聂清尘一喜,“没有位置了吗?”

“有有有,”那女人尖着嗓子说,找了一圈,“就两位是吗?能接受拼桌吗?”

聂清尘正要回答,苏拾欢抢先一步,“能接受,我们坐哪啊?”

“那个窗边吧,也是两个人。”女人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手往窗边一指。

最最角落的位置,距离这里很远,长长的排烟道一挡,什么都看不见。

“行,那就那里吧。”

聂清尘推着苏拾欢穿过一桌一桌人群,有服务生在上菜,端着一盘盘的肉,大声嚷着“让一让让一让”从他们身边走过。

聂清尘厌恶的皱着眉,有肉片放在篦子上“滋啦啦”的声音,青烟飘散出来。

“嗯,好香,”苏拾欢仰头看着聂清尘,“一会儿我们点一大桌子的肉好不好?”

再厌恶的环境,能看到苏拾欢的笑容,聂清尘也就心满意足了。

“好。你想点多少就点多少。”

最远处的那一桌只有两个人,可是点的东西却不少,最后一波是用小推车推过去的,过道十分狭窄,小推车过的时候,聂清尘挡在苏拾欢的轮椅前面护着她。

那里坐着两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的那一个一直在烤肉,青烟一缕缕飘上来,看不清正对面那人的脸。

只知道他没动筷子,只是一口口的在喝酒。

某一个瞬间,他拿杯子的手停了停,看着一个方向出了神。

控制不住的,手开始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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