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打起精神,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准备利用不归砚回长留山。或许神器被盗已经被发现,长留山全面戒备,或者师父已经醒来,会狠狠地处置她。
但当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子画的房间里,却发现白子画已经不在那儿了。
已经醒了么!
花千骨观微长留山,发现一切如往常一样。看来神器被盗之事其他人还不知道,师父没有惊动大家。
可是师父到哪里去了呢?花千骨恐慌起来,立马探寻白子画的踪迹,无奈却被法力挡回久寻不见,心里不由得万分焦灼。千辛万苦寻得炎水玉,怎料师父又不见了!
花千骨定下神来,告诉自己别慌,师父不可能平白无故失踪的。长留山一切正常,就说明不是有人来通报何事继而发现不对将他救醒,而是师父自己醒的。他醒来后首先想的定是找回她找回神器。那么,那么他定是出去寻自己了。
糟了!
花千骨反应过来,突然明白了蓝羽灰当时异常的举动,连忙再取出不归砚又回到了东海海底蓝羽灰的水晶宫里。
蓝羽灰望着去而复返的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吃惊。
“那么快就回来了啊,是想通了改变主意打算加入我们了,还是愿意把神器交出来做交易?”
“我师父在哪儿?”花千骨冰冷地问道。
“哟哟哟,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蓝羽灰奸诈的笑容像极了单春秋。
“别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再问一遍,我师父在哪儿?”再一眨眼,花千骨已利用不归砚到了蓝羽灰面前,拔剑架在了她脖子上。
蓝羽灰丝毫不惧,不躲也不反击,看着怒气冲天的花千骨。刚遭遇长白山之变,又经历朔风之死,最后关头师父又不见了,她再无任何冷静理智可言,只想快些救出白子画。
“你还真是在意你师父啊,为了他竟然连神器都敢偷。他也不赖,舍身救你不说,中了剧毒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到东海来寻你。如此的师徒情深,真是连我都感动了啊……”
“我师父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花千骨紧张又气愤地看着她,剑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蓝羽灰只是笑:“他能有什么事?只是真气用尽又剧毒发作昏过去了而已。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他今时今日这个样子,竟然还有能力伤了我那么多手下。不过毒也发作得更快了,本来以他的天人之资,还可以勉强撑个十天半月的,经此一战,他已完全失去意识,再也不会醒来,残留的气力怕是最多只能活一天了。”
因为在场的只有蓝羽灰、糖宝和花千骨三人,且都知道白子画中毒之事,蓝羽灰发现自己能说出来的话多了许多。
“你知道的,我不想为难你,这世上会有谁愿意跟白子画作对呢?我想要的只是神器!你既然已经回去发现白子画不在,就说明你已经收集到全部神器取得炎水玉。实在是太好了,真是半点都没让我失望啊!真想不到你小小一个人,竟比得过妖魔二界的千军万马。”
“所以你才突然肯把悯生剑给我的,是么?因为你知道既然师父在你手中,我迟早会回来找你。”
“是啊,如果说悯生剑还不够换你那么多神器的话,白子画总够了吧?”
花千骨面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竟会两次栽在她的手上。
“不可能。”花千骨摇头,可是微微颤抖的语气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蓝羽灰血红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脸,用魅惑的声音轻轻说着:“傻孩子,不要再苦苦逼自己了,神器重要还是师父重要,从你决定盗神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很清楚了。”
“不是!”师父是比神器重要,比自己重要,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可是天下的苍生呢?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如果妖神出世,那自己害死和连累的就不只是三个人!师父要是知道自己为了他祸及六界,肯定是宁愿死都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花千骨心乱如麻,突然感觉眼前微微有些模糊,连忙一掌打在蓝羽灰身上,自己退开了几步。
“别妄想迷惑我的心神!我再也不会吃你那套了!”若不是她当初轻信蓝羽灰,又怎么会害得师父中毒?
花千骨越想越内疚,一定要救出师父,可是绝不能用神器来换。
“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已经打发旷野天去拖住魔君了,所以你别想着借他来压我,让我交出白子画。第二,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好好地想、仔细地想,因为你师父就快要撑不住了!”
花千骨双手结印,飞快地使出摄魂术,同时幻思铃的声音在空中清脆奏响,急促地响个不停。
蓝羽灰面色苍白、紧咬着牙大笑起来:“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早知道你会来这招,所以就连我也不知道现在白子画被藏在哪里!”
“我不信!”花千骨双目赤红退了两步,仍是不肯罢休。她虽然摄魂术还比不上蓝羽灰,但是因为有幻思铃的作用,法力增强了数倍。
蓝羽灰一直死死抵抗,终于还是心神被掳,身子瘫倒下去,鱼尾痛苦地扭动,眸子瞬间变成深蓝色,不见了眼白,仰起头来悲戚地长啸一声,犹如世上最动人的天籁哀歌。
然后花千骨就看见她的泪水一颗颗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散落成一地明晃晃的珠子。鲛人泪,世上最价值连城的宝贝。多少人为了它将鲛人囚禁虐待,但至死它们都不肯流下一滴。可是此刻蓝羽灰的泪仿佛下雨一样,璀璨夺目,汇作天上的银河。
花千骨从未见过有谁在幻思铃下流过如此多的泪水,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又隐藏了多少悲苦?
她心一酸,欲停下来,突然又想到师父,连忙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心软,更不能被毒蛇的眼泪所迷惑,咬咬牙,继续更深一步地摧毁她的意志。
“我师父在哪里?”
“我不知道……”
“快说!”
蓝羽灰的头剧痛无比,在地上来回翻滚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
“那谁知道?”
“我……我只是对手下说,随便找个人把白子画藏起来,不用回禀我,然后便把那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花千骨惊得退了两步。
蓝羽灰一边哭一边笑:“哈哈哈,我说除非看见天空变作紫色,海水向天倒流,否则就永远别把白子画带出来。”
“什么意思?”什么东西在花千骨的心中啪的一声断了。
“就是说,除非妖神出世,否则你永远见不到你师父了……”
花千骨怒目圆睁,紧紧握拳。蓝羽灰一声惨叫,双手抱头在地上胡乱翻滚着,神志完全错乱,一面厉声大骂,一面又发出阴阴恻恻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我没有错!是你自己蠢!一次次相信我,是你自己活该!你自找的,干吗非阴魂不散缠着我不放?”
花千骨一开始以为蓝羽灰骂的是自己,却又发现好像不是。
骂完了,她又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低泣起来,泪珠几乎成了血红色:“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别怕,妖神马上就要出世了,蛮荒的结界就能够打开,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不要恨我,我知道错了……等着我,撑下去,撑下去!阑干……”
哭声狠狠刺痛了花千骨的心,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窒息。
原来她就是……
花千骨瞬间明白了一切,一时间昏天暗地。
妖神出,天地裂,蛮荒陷,六界灭。
这就叫作命定么?
她当年在课上无意中的一句话,泄露了斗阑干被流放蛮荒的消息,结果导致了蓝羽灰所有的执念和不择手段。
原来她做的这一切,同自己一样,也只是为了救爱的人而已……
花千骨停了铃声和摄魂术,呆呆退了两步,再下不去手,仰天一声悲戚的嘶吼,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惊心。直飞出水晶宫,冲破海面,飞到空中,俯视着茫茫三千里碧海。
时间有限,任凭她再怎么藏,也藏不到太远的地方。今天她就是把东海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师父找出来!
花千骨取出可以翻江倒海的浮沉珠,闭上眼睛,双手使劲向外推去,顿时风云变色,海上卷起滔天巨浪。
“骨头,不要这样!”糖宝在她耳朵里拼命喊着,想要阻止她。可是此时花千骨已经忧心成狂,哪里还听得进去半句?
海底深处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波浪一层层扑卷,花千骨借着浮沉珠的力量,耗费巨大心神,开始在海中一寸寸地搜寻白子画。
海底顿时乱作一团,见到有人在兴风作浪,龙宫不多时便派出大批虾兵蟹将,无奈都近不了她的身。
龙王认出了那个在空中仿佛入魔一般搅得整个东海天翻地覆的人,竟然是群仙宴上见过的茅山掌门花千骨,而且神器在手,威力无穷,再这么下去,怕是龙宫都得塌了,连忙传信长留山和整个仙界。
蓝羽灰好半天才在摇晃的水晶宫里恢复神志,见周围海水仿佛沸腾了一般混浊不堪,知道花千骨想干什么,不由得有些愣了。
痴儿痴儿,这世上竟有比她还傻的人……
可是,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心里有半分柔软或者怜悯她的地方,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和她相干,就算全部死绝了又怎样!至于白子画,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交给她的,除非妖神真的出世!
而现在,她只需要再做一件事,目的就可以达成了!蓝羽灰得意地笑,若不是她事先用摄魂术探知过白子画的记忆,也不会发现事情原来竟这么容易。
太阳已经落山,漫天残霞,血一样映衬着花千骨猩红的眼睛。四周海面上空密密麻麻全是人,几乎都是收到传信匆忙从各处赶来的群仙,还有试图阻止她的天兵天将。
如此多人同时向她发动攻击,是怎样的毁天灭地之势。然而花千骨凭借谪仙伞竟不费吹灰之力全部化解。随着封印被解除,谪仙伞的力量也终于为花千骨所知。
谪仙伞:完全防御。代表“恨”与“抵抗”,持伞之人,可以阻拦外界的一切进攻,与结界不同的是,甚至可以将攻击加倍反弹给对方。
花千骨并不想杀人,何况是仙界之人,所以手持谪仙伞只是防守,同时利用浮沉珠在东海肆虐寻人。如此,她怀揣十方神器之事也已经完全暴露。
浩劫将至,几乎整个仙界的人都陆续赶来,然而拥有谪仙伞的她却无人可以阻止。花千骨早已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只是疯狂地寻找着白子画,再拖下去,师父就会烟消云散了!
摩严和笙箫默也都到了,看着花千骨发狂的样子,却又不知出了何事。
“找到尊上了么?”
“到处都找不到。”落十一摇头,担心着花千骨,也担心着糖宝。
霓漫天有些惊恐又暗自开心地望着花千骨,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她知道这回她算是真的完了。
轻水一直大声地向花千骨喊着,可是无论他们说什么,花千骨都仿佛听不到。
“子画的神器都在她的手里,莫非……”
摩严几乎眼前一黑,他从见花千骨的第一面就非常不喜,担心来担心去,结果她还是成了第二个竹染。
“不会的。”笙箫默打断摩严的话,“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千骨都不会对师兄怎么样。或许是师兄的毒……”
“我就知道,收这个丫头进长留是个天大的错误!狼子野心做了掌门弟子,原来竟是意图神器,如今杀了温丰予,集齐了十方神器,看来妖神出世已经无法避免。”
笙箫默一改往常漫不经心的模样,一脸严肃看着他:“师兄,你言之过早,没有证据说温丰予就是千骨杀的。我们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道。”
“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天煞的灾星。人若不是她杀的,浮沉珠怎么会在她手上?若不是为了放妖神出世,她集齐神器做什么?当初仙剑大会上就对同门动了杀机,这样的弟子早就该逐出门去,亏得你和子画一直护着她。”
“原来你知道了。”
“你以为有什么瞒得过我的眼睛?只是如何管教弟子是做师父的事,我不想老是为了个小小的花千骨弄得跟子画之间的嫌隙更深。只是这回,我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该死,到底人跑到哪儿去了?”摩严紧皱着眉头恶狠狠地望着远处的花千骨,低低骂了一句。笙箫默知道,他在为白子画担心。
自从知道白子画中了卜元鼎的剧毒以来,他虽表面上不闻不问,暗地里却想尽办法,心都快操碎了。却在这个关头,竹染当年的事再次上演。
笙箫默低低地叹一口气,看着花千骨几乎把整个东海翻了过来,却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
周围众仙都是一副焦急和忧虑的神情,隐隐都已预知到了,妖神就要出世,大劫将至,六界即将大乱,可是他们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事都做不了。
人越来越多,除了先后赶来的仙,还有许多妖魔也陆续赶来,密密麻麻布满了东海上空,只是此刻彼此都已无心争斗,直直地望着花千骨,静观事态发展。然而和仙人们的心态不同,妖魔们都显得兴奋而期待。他们等待了数千年的时刻啊,就快要到来了。
渐渐地到了半夜,月亮慢慢从海上爬了上来。
只听到花千骨一声惊喜的呼喊:“找到了!”说着刹那间,便利用不归砚消失了。
海底并不是漆黑一片,从海里仰望海面,就如同在大地上仰望天空,蔚蓝无边,神秘高远。而那些闪着荧光慌乱游窜的七色鱼儿,是四处散落的星子。
海底波浪依旧未平,神器威力太过巨大,花千骨一再过度操纵和使用自身的力量,明明早就精疲力竭,却不知怎的一直撑到了这个时候。
她在海底急速穿行,努力向心中感受到的那团温暖光亮靠近。
她的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像是马上要断掉,直到进入被水草掩映的岩洞中。洞内布置简单,四周壁上的夜明珠幽幽发着光,但更大的光晕是从正中央的巨大贝壳中散发而出的。
花千骨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看着贝壳仿如呼吸一般轻轻一张一合着,光芒忽隐忽现。
“师父……”花千骨扑到贝壳边缘望着里面,腿一软跪了下去,激动得嘴唇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子画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当中,脸色苍白如雪,眼睫上凝结了薄薄的一层霜,神情依旧冰冷淡漠,犹如化作一座冰雕,早已没有了半点气息。
花千骨望着他的脸,心慢慢回落,突然平静镇定起来。只要师父还在,只要师父好好的,她就什么也不怕。
“师父……”她又低低唤了一声,似乎想要唤他睁开眼睛,又似乎怕惊扰了睡梦中的神祇。
可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花千骨望了望周围,海底乱作一团,小妖们都四散而逃,故而这儿也没了看守。可是八荒的仙魔都在外面,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
她知道师父一旦醒来,依照长留门规,等着她的就算不是魂飞魄散的极刑,也很难逃过一死。她不惧等着她的可怕惩处,可是却无法承受师父的再次盛怒。多想能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永远永远……
“骨头,赶快,一会儿就要有人找来了……”糖宝在她耳朵里催促。
花千骨低下头去,用力握住了白子画冰冷的手,回忆冰雪中二人携手前行时的简单快乐,心中更加酸楚。她拿出炎水玉,贴在颊上,轻轻念了一声:“朔风……”
炎水玉发出巨大的光芒,从海底岩洞直直穿透海面射向苍穹,引得海面上万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