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相助。”
“你别得意,我只是看在这丑丫头的面子上罢了。”
身负如此重要的妖神之力,却只是个傻傻的软弱孩子,若不好好看着,怕只能被竹染玩弄操纵于股掌之上吧。
斗阑干去外面冰窖中取了些雪菇出来,回到洞口前,看见花千骨正在帮雪儿包扎脚掌上的伤口,身上的披风被她撕成条,在它脚背上绑了个大大的蝴蝶结。雪儿向来脾气暴躁,不喜人气,对她却似乎亲热得紧。
“不用管它了,小伤而已,血都已经结冰不流了,过几天自然会好。”
花千骨点点头,亲昵地抱着雪人,挂在它手臂上荡秋千。
“进洞去吧,待会儿着凉了。”斗阑干看她穿得单薄,细小的身子在雪中叫人心怜。
“雪儿,你先回山里去。”
雪人嗷嗷两声,蹭蹭花千骨,吧嗒吧嗒地跑远了。
花千骨张着嘴看着他,用手比画道:“它叫雪儿?”
斗阑干转身进洞:“雪人不叫雪儿叫什么?”他一向管每个雪人都叫雪儿的。
花千骨捂嘴偷笑,向已经跑远的雪儿挥了挥手。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前辈,墨冰仙是谁?”
“一个邪仙,原是蜀山派的弟子,要说犯了多大的事我看也不尽然,但是树敌不少,人人怕他,就是逐到这蛮荒几百年,也没人敢靠近。”
“很厉害么?”
“厉害当然厉害,严格说起来,他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但不凭真本事而是弯弯道道的人,我可是瞧不上!”斗阑干语气轻蔑,颇有不服。
斗阑干进到洞里,花千骨跺跺脚上的积雪也跟了进去,见火堆烧得很旺,总算暖和一点了。
“我来做菜吧。”
花千骨接过他手中的雪菇和一些冰蕊,原来他都吃这些啊,怪不得能在这冰雪之地生活下去。
竹染安静地在火堆边打坐,睁开眼笑道:“前辈,你腿脚不方便,让千骨去弄吧,她手艺很好。”
斗阑干也坐了下来,看着花千骨左右忙碌,手脚十分麻利,很快便煮好了一锅鲜美的浓汤,盛到他手中热气腾腾的,尝了一口,果然比他做的好吃多了,怪不得他做的东西雪儿怎么都不肯尝。
花千骨帮哼唧兽它们也全都弄好吃的,这才坐到火堆旁,舀一碗尝了一口,烫得她龇牙咧嘴的。抬头见斗阑干在看她,很自然地微微一笑。
斗阑干皱起眉头,竹染刚刚大致将花千骨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不明白这丑丫头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吃得那么香,怎么还笑得出来。
花千骨一面吃一面看着洞壁中火光映出的大家的剪影,心头暖融融的,嘴里似乎也尝到了些甜味儿。好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了。竹染虽一贯面善,但是心思若海,与她疏离得当。斗阑干虽脾气有些执拗古怪,说风便是雨,但是严肃和自傲掩盖下自然流露出的对身边人的温柔和关怀,却是她能感受得到的。
斗阑干那种长辈一样的慈爱,让她恍惚中有回到师父膝下的感觉。她鼻子一酸,甩甩头,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去想那个人,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甚至陷入自怜自哀中无法自拔。眼下要紧的是赶快回去救小月,来蛮荒日久,离行刑的日子只有三个多月了。
“小子,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斗阑干问。
“去找腐木鬼和冥梵仙。”
“哼,果然。”
“前辈,在下并不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要想出去只能先把大家联合起来。”
“听你这么说,你早已经知道出去的方法了。”
“我也只是想试试,并没有一定能成功的把握。”
“他们两人其实很容易谈,一听有办法出去定会一试的。你久未行动,是怕自己资历不够,也打不过他们,只能给他们做做参谋。所以打着妖神的幌子,让这丫头牵头,然后自己借着控制这丫头控制其他所有人吧?”
竹染的心思被他戳穿,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前辈厉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拉拢我也不过是借我的名头给自己这边增强实力,怕他们二人不肯心服罢了。可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们会买我的账呢?我已是半个废人,打不过他们的。他们二人在蛮荒争斗多年,也是心高气傲,不肯服谁。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尽量恢复丑丫头的妖力才是上上之策。”斗阑干轻叹一声,战神断腿就如飞鸟折翼,又如何再能驰骋。
竹染微笑点头:“恢复妖神之力的事,就全倚仗前辈了。”
毕竟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斗阑干的封印术举世难出其右,过去最擅长的便是将收服的妖魔封印,这蛮荒上的人之所以对他又恨又怕,就是因为许多都是因为落到他手里,然后才被流放来的。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解白子画的血印的话,除了他就不会有别人了。
四十七蛮荒一统
“这封印是白子画下的?”
斗阑干难以置信地看着花千骨腋下的那个印记。花千骨睡梦中被竹染点了穴道,睡得依旧香沉。
“对,就是这个封印封住了妖神之力。若能破除,别说是出蛮荒,就算是毁了整个蛮荒也如弹指一挥。”
“为何不让丑丫头知道封印的事,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前辈误会在下了,在下也是为了千骨着想。前辈可知她心里爱慕极深以致遭受绝情池水酷刑的那个人是谁么?”
“我怎么会知道?”他都离开蛮荒几百年了,这丫头才多大。
“就是白子画。”
“什么?”斗阑干陡然高了一个音调,“他们不是师徒么?”
“是师徒,这其间发生的事太过复杂,或许我们只有出去了才能知道。但是尊上行事一向稳重,这次又将妖神之力封印,又将自己徒儿废掉流放,却一直瞒住花千骨,我也不太能想明白。花千骨一开始甚至连自己身体里有妖神之力的事情都并不知情,还是后来我试出来的。”
斗阑干皱起眉头,白子画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花千骨还说要赶紧出去救一个叫南无月的孩子,说白子画误以为那个孩子才是妖神,再过几个月七星耀日之时就要将他处死。可是妖神之力是白子画亲手封印的,他又怎么会分不清谁是妖神呢?”
“你的意思是白子画跟她有染,有心包庇?找人替自己徒儿挨刀?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斗阑干连连摇头,谁都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但是他敢以人头担保,白子画绝对不会。
竹染面上一丝嘲讽,却依旧点头道:“以晚辈在长留山那么多年对尊上的了解,自然也是相信他不会,何况那样的话,尊上也用不着瞒着她,还下狠手将她发配到蛮荒来了。我们离开六界太久,这件事太复杂,可能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但是既然尊上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理由。为了不影响他的声名,暂时还是不要将此事公布于众。而且他既然连花千骨也不说,我们也最好暂时先别让她知道。”
斗阑干冷冷一笑:“你如此恨你师父,对你这个师叔倒想得还挺周到。”
“哪里,尊上为人整个仙界谁不仰慕赞赏。当初对我也算爱护有加,就是前辈当年受审之时,不是也几度力保。”
“哼,那些陈年旧事,你倒是一清二楚。”斗阑干和白子画仅仅是点头之交,倒是和摩严相熟。不过想来也是,整个仙界就没有谁是和白子画交情深的,他那淡远的性子,就是你想热乎都热乎不起来。
“我现在丝毫没有法力,解不了他下的封印。”
“没关系,能解开一点是一点,她之前遇到危险之时,妖神之力有勉强冲破使出来过一回,救了她一命。可见妖神之力在蛮荒并未像我们一样受到多大束缚,若能恢复一小部分,我们回去的希望就更大了。”
“我试试。”斗阑干点头。
于是接下去几天里,尽管漫天风雪,天寒地冻,可怜的花千骨还是被坐在雪人肩上的斗阑干驱赶到外面接受暴风雪的洗礼,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强健体魄,实则不是在冰林里采蘑菇,就是在地里挖冰蕊。觅了食来,却不许她吃。
其他人还有哼唧兽他们吃得几多欢快,她只能在一旁流着口水看着。斗阑干不准哼唧兽给她偷偷送吃的,夜里还不客气地一脚把她踢到洞门口睡。花千骨肚子空空,第二天还要跑到老远的山头上挖了玄冰背回来,用手将冰剁碎,练习凝气。
如此饿到极限,冷到极限,累到极限,再加上每天斗阑干为她点穴扎针,借此想要一点点冲破束缚她的封印。斗阑干的性格一向是外冷内热,比不上竹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牺牲,看到花千骨一次又一次地虚脱晕倒,终究还是会微微心软。
半个月过去,他们又多留了半个月。斗阑干特意挑一些有利于疏导和行气的剑法教她,见花千骨再苦再累也始终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又聪明伶俐,一点就会,不由得心中越发喜欢,开始对自己生平未收一徒之事遗憾不已。他劝花千骨转投自己门下,花千骨见他神色认真,连连摇头。虽然师父讨厌她了,但是还没有不认她。
一次又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花千骨发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敏。最重要的是,她可以使用一部分法力,还能御剑在低空慢慢地飞了。
斗阑干满意地点头:“差不多够应付了,明日我们出发去海边。”
见到冥梵仙并且说服他,比花千骨预想中的容易简单了千倍百倍。
一个长发如雪的男人站在竹林中,面似新月,却眼若死水。眉间一枚样式奇怪的黑色堕天印记。一般的堕仙并不会有那样的印记,除非做了什么天地难容之事,例如夏紫薰还有竹染额头上的就跟他不一样。
“若不是因为冥梵仙来蛮荒时日太早,又非常厉害,许多人纷纷跟随,势大根深,不然以他不管不顾、毫无作为的性格,又怎么能和到处征伐、招兵买马的腐木鬼相匹敌?”竹染感叹道。
“他什么都不管么?”斗阑干问道。
“基本上不管,事务都交由四个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处理。他那四个部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他若允了,那也就没问题了。”
“他是犯的什么罪被逐到这儿来的啊?”
竹染紧皱眉头:“他爱上一个男子,传说那人修为虽没有他高,只是一介小仙,却一心向道,不肯爱他,他便恼羞成怒,将他杀来吃了,一点点咬碎,连一根头发都不留。说是这样他便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不会分开了。”
花千骨身子晃了晃,有悲伤欲呕的感觉。
斗阑干瞪了竹染一眼,拄着柺杖,拉着花千骨往竹林里走去,将一起联合出蛮荒的事对冥梵仙说了,他始终眼神飘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冥梵仙突然伸手碰了碰花千骨的脸:“你就是妖神?”
花千骨瑟缩一下,望着他超凡脱俗却始终笼罩哀伤的脸,想起刚刚竹染说的,心头既有些同情,又有些害怕。
“妖神出,天地裂,蛮荒陷,六界灭。终于到时候了么……”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随你们,水银间的人任凭你们调遣就是,若有谁不服,再来跟我说。”
他脚步轻悠地离开,扬手拨开压低的翠绿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