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冰仙摇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轻信于人?明知道我的目的是为了消耗你的力量,让你变弱了好杀你,如果这方法,只是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骗你的呢?”
花千骨凄凉一笑:“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么?你虽怀着目的而来,我又怎么看不出你是真的关心我。你走吧,我刚刚用妖力在你体内设了屏护,以后你不会再没有选择了。走吧,去找当初那个你爱的人,就像你说的,哪怕她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好好守着。我能报答你的,就这些了。”
墨冰仙心如刀绞,他错了,他就不应该来,不应该不听劝告,更不应该看了她的回忆、读懂了她,现在却除了为她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他紧紧握住她双臂,简直是在咆哮:“报答?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报答?都受过那么多欺骗和伤害了,你怎么还敢……还敢拿真心对我?”
花千骨转身,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别傻了,没有人心疼的伤心不值钱。忘了他,我带你走,不要再管这狗屁不通的世界,不要再做什么妖神了,我带你走……”
花千骨鼻子一酸,却只能拼命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们对不起你!”说着,他捧着她的脸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花千骨怔怔地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也完全麻痹,只看见眼前那张脸上写满痛苦挣扎,想要推开,却全身酥麻无力,那吻如此凶狠如此用力,一向冰冷的身体温度开始升高。酒精麻醉着她的大脑,眼前那人的脸突然幻化成了白子画。心如刀绞的感觉再次袭来,她被动地回应着,嘴里喃喃道:“师父……”
墨冰仙如被雷击,浑身颤抖着将她压入小榭中绵软的榻上:“该死的!我不是你师父!听见没有!我不是!你给我看清楚!”他硬生生掰过她满是迷蒙茫然的脸,再次吻了下去。花香混合着酒香,滋味如此诱人。
花千骨紧绷已久的弦完全崩断,为何?为何她要如此执着?为何她要紧抓住他不放?若自己可以不用爱他,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不会有这么多人因她而死。为何事到如今了,他宁可牺牲天下也不肯和自己在一起,他就当真对自己如此厌恶?为何自己还是不肯死心?为何自己不能洒脱一点?自己明明是妖神了,有什么事不能做,为什么要为他守身?凭什么受他逼迫?
眼前模糊不清了,她已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白子画还是墨冰仙。她只知道她好苦,好累,好孤独。所有人都抛下她了,死去的心像被剐了个大洞,淅淅沥沥地淌着血,她需要填补。她伸手紧紧抱住跟前的那一点点温暖,像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
衣裳从肩头剥落,那人恨恨地在她脖子上吻着咬着,犹如当初白子画吸着她的血。她呼吸急促起来,任凭陌生的手在身上抚摸着,一处处点燃欲望,她无力地弓起腰,轻呻细叹。
却突然之间,周围温度冷到极点,杀气排山倒海而来。花千骨醉梦中睁眼,看着远处那人,心头犹如帛裂。
时间刹那停止了,仿佛回到了当初,他是她师父,而她仍是他弟子。
花千骨猛地翻身推开墨冰仙,不顾一切地朝他追了过去。
墨冰仙从后面紧紧环住她,几乎哽咽:“不要去……”花千骨满面惊慌失措,用力挣开他,仍只是摇头说对不起。
墨冰仙望着她的背影,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已不知自己这样,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的妖神之力,苦笑一声:“是我对不起你……”
就像当初她想杀霓漫天被发现时那样,她在院中一直磕头一直磕头,只想求得他的原谅。她从未这样恐慌过,因为她知道是她做错了。
她奋力追上白子画的脚步,他几乎都站不稳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万遍,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也没必要同他说,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花千骨伸手去拉白子画的袍子,她像孩子一样害怕又茫然无措。
白子画面色苍白,几乎不能言语,颤抖着身体,回手就是狠狠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花千骨没有闪躲硬生生受了,满面颓然地跪倒在地。
白子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她衣衫凌乱,香肩半露,一手僵硬地停在空中,一手指着她,想要说什么,却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千骨从未见他如此动怒过,双目赤红,怒气排山倒海,像一场让人窒息的风暴。这么久以来的冷战、对峙,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只因为,她不知自爱地正要和另外一名男子行苟且之事。
白子画只觉得心都快被绞碎了,满脑子都是那二人亲热的龌龊画面。他将她带大,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就算成了妖神,就算旁人再多闲话,他也不信深爱自己的她,会自甘堕落到那般荒唐□□的地步。明日就是大战,他若不是担心着她前来撞见,她真给了墨冰仙,不用等到明天,便能见着她的尸首了。她明知道后果,竟然也如此糊涂,一晌贪欢,是真爱上那个男人了么?
看见那一切之时,那瞬间涌来的莫大哀痛与愤怒,顷刻间将他的心完全吞噬,仿佛被人一刀刀剐着,那种绝望与无力几乎将他的魂魄也啃食殆尽。
他突然间好恨,恨她不争气,恨她从来都不明白自己对她的苦心,恨她总是让他为她心痛为她操心,恨她身边男子一个又一个,她却不知道世上没有人能比他对她更好。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挽回,没办法让她回头,恨自己阴差阳错一步又一步把她逼成这个模样,恨自己怎能一次又一次让她绝望让她伤心。而此刻最恨最恨的,是自己法力尽失,不能把墨冰仙给掐死。
花千骨跪在他身前,满脸乞求的神色,几乎快要掉下泪来。她知道她错了,她错了,她又做错了。
“师父……”两个字已情不自禁低哑着声音唤出了口。
白子画震住了,只那么一刹那,他的所有防卫与伪装、原则与坚持,尽数崩塌。
那一直在心里潜滋暗长的爱,那他其实早已洞悉却从来不肯面对和揭开的爱,以无可挽回的姿态排山倒海而来。
花千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前那人已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自己。
天昏地暗。
那唇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所留恋的,却与过去不同,滚烫而热烈,带着无边的恼怒和愤恨。花千骨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跪在地上无力地攀附着他,仰着头急促地喘息,任凭他毫不温柔地侵入占领。
这一刻,她已等了千年万年。
白子画紧紧将她禁锢在怀中,攫取着她口中的花香酒香,一想到她刚刚竟然与别的男子吻过,亲吻就变成了狠狠的啃咬,嘴里一阵咸腥,才知道咬破了她的唇,心头一疼,不由得又温柔下来。
柔软的舌尖抵死缠绵,白子画所有的思维早已一片模糊,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他宁愿永生不醒。如果这依旧是一个错,他只愿此刻一直错下去。
这一吻,像是惩罚又像是赐予。当他好不容易找回理智慢慢放开她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满脸震惊,闭上双眼,绝望地仰起头,不再看她。花千骨也难以置信地瘫倒于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从未在白子画脸上看见过如此痛苦、忏悔和害怕的神色,仿佛做了这世上最不可饶恕的事情。她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子画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是最为他所不齿的,会从内心深处彻底地摧毁他。
“别……别怕……”
花千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像坏掉的木偶。
白子画慢慢退了一步,整个人面无血色,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
他刚刚做了什么?
“别怕……”花千骨又摇摇晃晃上前了一步,咬了咬牙,对着他举起手来,指尖闪烁一阵强烈紫光。
白子画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飞快退了一步,愤怒地咆哮道:“不要再消除我的记忆!”
她怎么敢!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忘记!
他是做了!是做错了!那又怎样!他绝不会靠遗忘这种方法来逃避!
白子画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剧烈疼痛,特别是左手的手臂。锥心刺骨的感觉,几乎让他晕眩。他用力地抓住手腕,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
花千骨察觉到他因疼痛而痉挛,慌忙上前,却被他一把推开。
“走开……”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这两个字,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连心也在抽搐。花千骨被他脸上的神色再次吓到了,又顾不得一切地使劲拉住他的手。
“我叫你走!”
一声帛裂,伴随着白子画怒极的呵斥,花千骨惊呆了,倒抽一口凉气,看着他的手臂,完全不敢相信。
那是什么?
四下都安静了,只听得见二人急促喘息的声音。花千骨又怔怔上前一步。
白子画用另一支袖子捂住露出来的手臂,却带着几分茫然和绝望:“不要看……”
不要看……
花千骨倒退两步,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怎么会?怎么会?
仿佛晴天霹雳,花千骨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她没有看错,那的确是绝情池水留下的痕迹。可是那么大一块殷红色的可怕伤疤,他怎么会有?怎么可能有?又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她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叫她怎么相信?可是看到那个疤,她终于一切都明白了。回忆起那一夜,他神志不清,他吻她,口口声声叫着她的名字。
原来……
他一直都是爱她的。
白子画在她的注视下好像□□着无所遁形,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耻辱。
手臂上的,的确是绝情池水留下的疤痕。他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兄泼在他身上的时候半点感觉都没有,后来才发现留下道淡淡的红印,直到一日一日这疤痕越来越深,他才明白过来……
他也有过瞬间的震惊,但是他对自己太过于自信。直到方才情动,那疤痕终于带着迟来多年的数倍疼痛让他在她面前败了个体无完肤。
白子画长发低垂,浑身颤抖,忍受着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挫败。
是啊,他爱她,从很久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是,他的心不知道,理智不知道,感觉不知道,只有身体没有说谎,留下了那么一丁点证明。可是,他是个迟钝的人,也是个绝情的人。爱了又怎样?更何况是爱上不该爱上的人。
花千骨像是要哭出来,眼睛里有激动有欣喜,更多的却是痛苦和愤怒,为什么会这样?他居然是爱着她的,而他居然连爱上她了都可以一直这样残忍无情?
她紫色的双眼凝望着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那道疤痕,减轻他的疼痛,可是所有举动却只让白子画更加羞惭、更加恼怒。
他总是口口声声说她错了。事实上,他才是错得最多的人,他怎么可以也爱上她?
他摇晃着退后两步,突然就拔出了剑来,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左手上斩了下去,疤痕连皮带肉,竟被他活生生贴着骨头割了去,露出森森白骨。
…………
时间停止。
花千骨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到傻掉,血溅到她的裙摆上,红艳艳的,像泼墨桃花。刚刚才涌起的那一丝喜悦,刚刚才感受到重新跳动的心,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他剜了去,又一次肝肠寸断……
“怎么可以这样?”
花千骨喃喃自语,退了两步,他对自己有爱,就让他这样觉得耻辱、觉得鄙夷么?那唯一的一个证据,他哪怕自残也要抛弃。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的脸上两道血泪落下,大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什么东西在体内像是要炸开一般。
白子画紧咬牙关整个身子都疼得在颤抖。这疤痕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代表!他爱她又怎样,不爱又怎样?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永远也不可能!
感受到花千骨身上杀气澎湃,四处蔓延,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事被这样揭开,他绝望而愤怒。他总是用剑伤她,唯一一次伤的是自己,却比过去任何一剑都更刺痛她的心。如此疯狂而任性的举动,只是想让她清醒,也让自己清醒。
花千骨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退了两步。这辈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哪怕糖宝死的时候,她都没感觉到自己这么恨他。
他若真从未爱过她,也便罢了。怎么可以在她好不容易知道他是爱自己的时候,又把自己的心扔在地上如此践踏?之前他做的所有事她都不曾怪过,现在却只留下怨恨了。再无半点理智,脸上的憎恨与愤怒只化作一片妖冶到极致的冷峭邪魅,狰狞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