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阡陌冰冷地俯视下方,悲痛和怒火几乎要将他焚化。他还是来晚了,花千骨帮他复原之时他就已经隐约恢复了意识,却被禁锢着,一直到炎水玉的光扫过才醒过来。花千骨分明是故意的!
杀阡陌奋力克制住下去杀了白子画的冲动,这一魄马上就要灭了。他猛一转身,一条红线,瞬间已消失不见。
这边白子画还久久没有回神,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杀阡陌!”惊天的怒吼,满是杀气,好不容易刚刚有了一丝希望,竟这样轻而易举被他夺走!白子画面孔狰狞,疯了一般化作阵风追了上去。
余下的人或悲或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旷古一战,竟是以这种方式惨淡收场。
尾声
离上次妖神一战转眼已过了两百年,那之后,仙界式微,妖魔依旧群龙无首,人间百业待兴,六界倒也相安无事,逐渐恢复繁华盛景。
长留弟子八千,依然是仙界第一大派,幽若在摩严之后继任了掌门一职。绝情殿里空荡荡的,白子画再也没有回来过。
六界的人都知道,当初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如今只是一个疯子,法力高强之外还不会受任何伤害,没有人打得过他,所以只能躲着他。他满世界乱转,整整两百年,只为了找杀阡陌要回花千骨的最后一缕魂魄,时常发狂失控,随便拉住一个人便问杀阡陌在哪儿,他的小骨在哪儿。可是杀阡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妖魔们常常只听到白子画的名字就吓得心惊胆战,因为如今的长留上仙,性子比妖魔还要暴戾乖僻。可是魔君到底在哪里,连单春秋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得知?
两百年来,白子画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心中设想了一万种方式,找着的时候,该如何将杀阡陌碎尸万段!然而,那样一个张扬又跋扈的人,竟仿佛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于是他时常会陷入一种或恐慌或迷惘的状态,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是在做梦,而小骨一魄未灭不过是他自我安慰的幻想罢了。
亲手杀她的那一幕,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淡化,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胜似凌迟。他一直想不明白,小骨究竟要恨他到何种程度,才会如此决绝而残忍?
不是不伤不死么?可是为什么绝情池水留下的伤疤还在痛,一直在痛!那块他硬生生剔下的肉仿佛一直没有愈合过,那么多年没有一刻不在用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错。日日夜夜,他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杀死她的梦。
“我知道杀阡陌在哪儿。”
终于,夏紫薰找到了他。白子画有些错愕。
“我等了两百年。你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都问了,可就是没想起过我来,对么?”夏紫薰的眼中满是自嘲,“又或者,你只是不想见我?”
白子画久久沉默。
“人人都说你已经疯了,我看倒是一点没变。你不肯爱别人,甚至都不准许别人爱你。”
白子画猛然被刺痛,慢慢闭上眼睛。是的,他逃避,他狠心,他顽固不化,那么多年,甚至没能听上一句小骨说爱他。
“杀阡陌在哪里?”
“他在冥界,你拿着这个,香气会给你指引。”夏紫薰将当年花千骨赠她的那个香囊递给白子画。
“谢谢。”白子画接过,由衷地说道。
“不用谢我,我也想知道小骨现在怎样了。”
白子画眼中再度燃起希望,告辞离开。
夏紫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笑,这些年她以为自己终于放下了,却原来还是在意。她羡慕千骨,终于融化了那颗千年寒冰凝固的心。只是代价未免太大,她付不起。
杀阡陌被白子画找到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嘲笑地望着他。
白子画没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会差成这个样子,制伏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小骨在哪里?把她还给我!”
杀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她的,大不了你杀了我。”
白子画一根根将他手指掰断,他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白子画,你再狠也狠不过我,我不想说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逼我。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小骨了,不会再让你去伤害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子画一言不发,眸子冷得跟冰凌一样。白光闪过,杀阡陌脸上就是一道口子。
杀阡陌顿时一声惨叫,面色苍白,破口大骂。
“白子画,你这个老不死的!”
光芒骤起,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小不点儿在异朽阁!”
杀阡陌捂住自己的脸,赶紧用法术疗伤,气得差点没休克过去。夏紫薰去找白子画本就是他授意,原是想多折磨折磨他,替小不点儿出口气的,没想到他竟那么狠!居然敢伤他的脸!呜呜呜,又要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来见人了!
“异朽阁?”白子画皱起眉头。他不是没有想过小骨会在那儿,但小骨不是以神之身为代价,换东方彧卿摆脱生生世世身为异朽阁主的宿命了么?除非……
“对啊,异朽阁!我这些年竭尽心力,也没有办法让小不点儿完全恢复,毕竟失却神身,三魂七魄又只留下一魄而已。十多年前,东方彧卿突然找到我,说他有办法让小不点儿重入轮回。我只好把她交给了他。现在算来年纪也应该大了,你去找她吧,千万别让东方彧卿捷足先登!”
白子画眼中有一抹惊异。
杀阡陌气呼呼,又有些尴尬道:“不管怎样,你跟他比起来,我还是讨厌他比较多一点儿!”见白子画匆忙离去,神色早已不复镇定,杀阡陌心里总算稍稍平衡。
小不点儿,你若在,愿意原谅这个人么?会不会怪姐姐自作主张?他疯癫为你,痴狂为你,内疚、后悔、思念、寻找,整整受了两百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够了?姐姐没有机会弥补今生最大的遗憾,但你们还能,不要再错过了。
杀阡陌无奈地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望了望周围一片虚空,不由得好笑,被白子画追着躲在冥界这个鸟不拉屎的角落里两百年,皮肤都快起褶子了,如今还多了三道疤痕。也该出去晃悠晃悠,好好养伤,做做美容,重新做他笑傲六界自在潇洒的魔君了。
如果说这世上,有白子画也忌惮的人,那估计就是东方彧卿了。不光因为他幕后所操纵着的一切,还有小骨对他的感情,他死时小骨做出的选择。
她说要跟东方走!她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自己——
白子画整个眼眸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周身被无法抑制的杀意所包裹。他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她一次!绝对不允许!
他急速朝着杀阡陌所说的地方飞去。那是遥远的极北之地,一个很小很偏僻的村子。正是隆冬时节,天色清明,空气冷冽,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群山皑皑,显得格外美丽安静。
虽然隔得很近了,白子画依旧半点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气息。怕周围的人受到惊扰,他隐去了身影,顺着小路往前走,一面观微,很快便将村子全景和每个角落寻了个透彻。
找到了!
白子画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长叹一口气,飞身降临,负手站在她的身后,久久沉默着,仿佛眼前的是一只小鸟,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惊飞。
花千骨蹲在地上堆雪人,玩得正开心。她依然跟当年初见白子画时差不多的年纪,一样的容貌,扎着两个可爱的包子头。
白子画眼中的杀意和疯癫渐渐退去,变作另一种痴狂和入魔,双手颤抖,想要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心疼她不懂爱惜自己,恨她怎么可以那样残忍地对他。脸上凉凉的,一摸竟全是泪水。
他找到她了,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花千骨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站的有人,很用心地捏出一个歪七扭八的雪人的头,却被旁边一起玩耍的孩子一脚踢倒。
“我的小白……”花千骨很小声地抗议,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子画见了不由得一颤,这残存的一魄,终归记忆和心智还是缺失了。
旁边的男孩比她还矮上半个头,做着鬼脸吐着舌头:“哟,还给雪人起名字呢,果然是傻丫。”
花千骨嘟着小嘴站起身来抗议,才没跨出两步,就扑通一下摔在雪地上。
“哈哈哈,傻丫头,连路都不会走。”听到她哭,周围的小伙伴笑着闹着一溜烟全跑了,否则被傻丫娘出来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满身满脸都是雪,努力想爬起来,又滑倒下去。白子画在她面前显出形来,伸出手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