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悦本着充分利用的心态，请叶修上位。

叶修一眼识破，说请我指挥是要加价的。

“进本之前已经说定了啊，怎么能半路加价，前辈你要讲江湖道义……”

白手起家勤俭操持的大神忽然决定大方一点，咕哝道：“行吧。”

Boss没开，先分布站位，顾明悦在漆黑的山岩边转悠，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尝试跳了上去，然后问雨歇：“这儿不是可以卡位吗，一般远程在这里上下都能输出。Boss会飞多高？”

雨歇用插件标记了一下火鸟大概会飞到的位置，然后说我们之前不是没想过让远程跳到山岩上输出，但是……很难跳啊。

顾明悦笑了笑，找着落脚点，三两下跳了上去，卡紧了位置，双枪一比划，底下的Boss也仍然在射程内。

“你们基本功不行啊。”叶修语重心长地教育一众玩家，然后分配几个远程自己找位置跳。

雷霆公会的精英们泪奔，这都哪儿跟哪儿的基本功，哪个玩家没事练这些啊。

“有技巧的。”顾明悦又跳下来，寻找了几处好跳的地方，亲自示范把公会的一些远程送了上去。此外就是兴欣的术士迎风布阵跟君莫笑上了山，雷霆则只有顾明悦。准备就位后，魔道学者们浮空而起，围绕着火鸟，场面显得相当魔幻。

“奶妈们注意看着点山上人的血啊，走动起来。”叶修说。

然后他私聊了顾明悦，说：“尔琢是你们队里的？”

“是啊，新人。”

“新人啊，我说呢。”

顾明悦心想您这几个字泄露出去可真伤人，手下回复道：“他还不错吧，能入前辈的法眼？”

叶修感慨：“治疗不好找啊。”

兴欣的牧师顾明悦不怎么认识，“小手冰凉”这个账号倒是熟悉，赫赫有名，十数年里唯一踩过一枪穿云脸的治疗，当年前辈们口中所谈的轶事里这算一件。顾明悦想起来，嘴角挂了个柔软的笑，“说得好像您差治疗似的。”

“我说差你让给我？”

“拿寒烟柔跟我换？”

顾明悦的口吻还挺认真，谁知道叶修就坡下驴，直接说：“好啊。”

她惊讶，“呃……”

“我要人，你拿寒烟柔，成交？”

顾明悦醒悟了，冷静道：“我要账号卡干什么，我也要人。”

叶修显然有些惋惜于文字陷阱被识破，发了个表示遗憾的表情，然后他说：“小唐你领去也驾驭不了。而且她不会跟你走的，王大眼之前也挖过，白搭。”

是这样啊，真好。顾明悦心道。

叶修也在走神，想起去年这时候躲在后台哭的小姑娘转眼间就成熟起来了，挺好。

两个在走神的选手手下仍然是输出不停，千机伞主要用枪系的技能，他卡了个很有利的位置，可以正抵山岩，很好消化后坐力，顾明悦则有高阶技能搭配，灵活不输，两个角色的DPS一路飘高，牢牢占据榜单前两名。这和手速的关系只是一部分，输出循环也是讲技巧的，而且枪系的伤害量本来就不水，所以这两人不见得装备有多厉害，却能打出极高的输出。

令人惊讶的是排在第三的是刘皓的魔剑士，剑系里面魔剑士的输出和辅助力度都属中庸，宜攻宜策，纯论输出得很努力才能抢过一些强攻职业。顾明悦看着输出统计表，部分念头转过，又归于平静。

张奇快气死了，因为奶妈们都很宝贝这几个职业选手，基本上加紧看顾他们，但狂剑士的输出得卖血才能上得去啊，结果他一掉血就满了，导致现在排在了十名开外。一个副本而已，也就他这个性子特别计较了，不惜在团队里嚷嚷，让奶妈别奶他。

“尔琢你去看他。”顾明悦还是不敢让他被放生，张奇比赛里都是没头没脑卖命型的，何况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副本呢。

叶修补充：“小手留意山上就行了。”

打了这一路，顾明悦一直在留意兴欣未来的牧师，可以发现小手冰凉操作上略有不济，但战略眼光是很到位的，治疗量也一直很高。不过俗语所言不虚，娃儿还是自家的好。

叶修说换人是开玩笑，可是缺治疗大概不是假的，职业圈人才济济，小手冰凉的水平的确不过尔尔。但谁也不能规定一个强队是能力的简单相加，有时候领导者就能决定五个零点几加起来，会不会大于五。兴欣是一个例子，原先的雷霆也算一个例子，还有蓝雨，蓝雨的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却在队长的统合下爆发出了谁都无法小觑的能力。

她也要挑起这副担子。

顾明悦曾经跟人说她最崇敬的前辈是喻文州，是真的，当年是出于手速限制的同病相怜，后来想想怜什么怜，人家智慧超群胸襟宽广，还豪门队长冠军在手，谁跟你相怜。重生到这一世，却是愈发明白了究竟憧憬着对方的什么。

接手.雷霆后，又更加坚定，她现在有了前所未有的能力，可以狂放不羁只做锐刃，展她所能极尽绚烂，然而从那年夏天，有人和她说一个战队会交到你手上开始，她对自己的期许就已然确定，纵使幼稚，即便自己都灰过心，但原来，终究没有改变过啊。

能进入这个圈子真是太好了。

顾明悦三心二意，手下却没有丝毫停歇，火鸟每次腾飞都很快地被镇压了，这个困扰众玩家日久的四号Boss竟然轻松无痛地过了去。除了有强援压阵，还有叶修坐镇调度的关系，多人团本很讲究站位，科学的指挥能让输出效率大为改观。

“走走走，正式开荒了。”君莫笑跳下来，吆喝道。

顾明悦走到自己队友那边去，听到张奇正在跟尔琢叽叽咕咕，后者口气严正地说：“你死了吗？”

张奇咬着牙承认：“没有。”

“那还说什么。”

“张奇，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顾明悦开口叫住了他，免得他俩掐架，王璞虽然年纪稍小一些，但估计能把张奇骂跳起来。

狂剑士冲着牧师“略略略”地吐舌头，简直像个小学生，然后才抡着重剑直接砸到顾明悦面前，张奇生气勃勃地说：“什么事啊队长！”

“我要怎么说你才好，”顾明悦声音很柔和，语气无奈，“狂剑控血不是基本素质吗，副本里就可以赖治疗了？”

张奇一下子语塞了，然后强行狡辩了两句，顾明悦一不说话，他就蔫了。

说真的，雷霆队伍里，最蹦跶的是他，最服队长管教的也是他。顾明悦没把握说把人教好，只是心里对张奇的期望还是不小的，常规赛进行到快一半，他也确实遇到了瓶颈，也许是天赋所限，也许是用心还不够，总之迈不过这一关，他的竞技生涯也就很难上个台阶了。按他的性格，还得多提点。

但话说三分不过头，顾明悦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非要落定什么来，转头看见叙事诗，正要开口，尔琢路过，清晰地给张奇甩下了一个“哼”字，然后他又矜持地问顾明悦：“队长，我表现得如何？”

顾队长有种古怪的错觉，俩小孩儿像是在争宠似的。

她随口敷衍了一句：“可以的。”

王璞有些不高兴，没吱声就往前走了。

刘皓呵呵笑了一声，凑趣一般问：“那队长，我呢？”

顾明悦心想你都多大人了，平和地说：“很好啊，魔剑士打这个输出。怎么突然这么卖力？”

刘皓似乎觉得这话不大中听，发了一声含混不清的音节，随后道：“怎么说卖力呢，咱们来打副本，就是应该拉开和其他人的差距的嘛。”

顾明悦笑笑，“我还以为你让叶神刺激了。”

“叶神，呵呵，叶神嘛。”刘皓说了句莫名所以的话，随即跟上大团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顾明悦操作神枪手追上先头部队，听雨歇跟叶修讲卧底抢来的不完整情报，后者好整以暇地说未必要按照别人的方法打，没看中草堂现在还卡着呢。

“好的！”雨歇对大神盲目崇拜。

第五个Boss并不难打，指挥火眼金睛地定好站位后大部分人都是站桩输出，倒是开怪的过程比较麻烦，神枪几乎跳上了穹顶用子弹去拨开关，行动飘逸，举重若轻，底下一片倾倒。其实也就是熟能生巧，以后推副本的精英团，必有老手对这套驾轻就熟，职业选手现在随心所欲，那也是平时打下的底子。

输出的过程中，君莫笑走位飘忽，这儿问一句那儿指点一下，最后回到最佳输出位上，跟赫西俄德离得不远。他似乎掰开了耳麦在跟座位旁边的人说话，顾明悦隐隐听得四会同盟，等叶修回来，嚷了一句“换T”之后，顾明悦问他：“前辈野图的收获怎么样？”

“过得去吧。”叶修说，完了才想起这个小辈之前特意问过他有没有合作意向，当时答应了，后来给忘了，估计顾明悦也没记得住。

所以他又问：“怎么，要拉个大联盟吗？”

“那就不了，就是问问情况，还有没有比较温和的合作机会。”顾明悦还是掂得清的，雷霆公会虽然不算顶尖，但按战绩来说，还是在豪强列表里，她又不管网游的事务，不能越俎代庖就跟叶修签订契约，背叛常态竞争。

事实上，兴欣就是横空出世搅乱网游里不成文的竞争环境，虽然谁也不能说既有的就具有正当性，可普通人还是困囿在随波逐流的规则里比较省心。

“温和的？”叶修琢磨了一下她的表达方式。

“哎。”顾明悦应了一声，起跳躲过Boss的这波AOE，空中双枪也喷涂火舌，绚烂非常。

“你是说不跟你们捣乱？那不可能。”叶修痛快地说。

顾明悦无言以对，默默开枪。

叶修又说：“让你们公会会长自己操心呗，哪管那么多事儿。”

“顺口关心一下嘛。”

老前辈轻笑了一声，道：“我看你进步很快啊，当队长当得挺顺手的，打得也不错。”

顾明悦恭谨地表示：“谢谢前辈夸奖，您后悔没拉我入伙了吗？”

“还真有点后悔，”叶修说，“前几天圣诞活动想拉俩神枪手入伙，竟然拒绝了，我说有比你们好多了的神枪当年求着进队呢。”

“……人家不信吧。”顾明悦艰难地回话，放弃了计较自己“求着进队”的说法。

叶修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被Boss红血后大招的音效盖过去了，顾明悦这才打开系统设置调小环境音量，然而叶修已经说完了，君莫笑又跑到奶妈小分队里去指挥了。

顾明悦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再次心不在焉起来，回忆自己之前究竟都想过些什么，带着未愈合的创伤，直到和周泽楷的一战，击溃了她自以为渡过的表象，然后才真正地重新开始人生，慢慢走，从小心翼翼寻求一个归宿，到最终回到自己未遇打击前所自命的道路……

旋即，她触及到一个念头，背脊立刻爬满了冷汗，操作也险些失误。

那个念头一闪即逝，顾明悦用力地抿了抿唇，生出一种逃避感来，摒弃了继续思索的想法。

容后再议，还有一些时间。

之后就是惊险刺激但说穿了也挺枯燥的推副本过程，关底的确非常难搞，不愧是最难的50人本，前面都没什么减员，结果关底Boss第一波大招就挂掉了很多，如果不是留下来的都是机智的暴力输出，他们可能还会打到Boss因为久压不下而进入暴走，那就好玩了。

夜猫子们足足打到了快两点，顾咩咩都睡了，它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捣了一次乱，然后消失了，顾明悦也是摘下耳机伸懒腰的时候，才留意到时间显示已经这么晚。

然而成果还是喜人的，百鸟之谷的首杀最终被他们拿下，叶修带着那个颇有老奸巨猾风范的术士在跟雨歇讨价还价，顾明悦就决定不厚道地先溜了，她快困死了。

转头跟被她拉来下苦力的队员们说辛苦，才发现刘皓已经一声不吭地下线了，顾明悦调出了总的输出统计表，发现刘皓今晚是真的很豁出去，赛场上都不见得这么有干劲儿，但总不能说不好。

她不由得想，自己意图试探什么，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完美无瑕，假设确实存在隐情，可能的苦主叶修自己都没说坏话，她做什么疑神疑鬼。

毕竟是队友……顾明悦反思自己可能把情绪带入决策的问题，和叶前辈说了声，然后跟程泰他们挨个道了晚安，下线抽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