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听见了，只管笑，没回答。顾母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端坐在顾明悦面前，给她凃指甲油，嘴里说：“所以啊，骄杨，悦悦，你们要娶谁嫁谁，我们是绝对不会多话的，吃过苦啊，才知道真情最可贵。”

顾明悦翘着指尖任她折腾，配合地笑笑，谁知道母亲下一秒又皱眉头，说：“不成，有钱和长得好至少得占其一，不然图什么呀。”

“……呵呵。”顾明悦说，觑了一眼父亲，心想原来您老人家当年是瞧我爸长得好看啊。

顾父估计早就听过真话，没有触动，还是拿着智能机在发邮件，嘴角带着笑。

闲适和惫懒的假期带着脉脉温情，却没有维持多久，顾家父母初二下午就搭飞机走了，走前还跟顾明悦的老板沟通交流了一番。

紧接着顾骄杨也要回B市了，悄无声息。当时顾明悦戴着耳机打游戏，差点就没听见敲门声，跑到门边打开才发现顾骄杨拖着行李箱，他说我飞机回去了，说一声，拜拜。

顾明悦感到心情复杂，说：“啊，好的……一路平安。”

顾骄杨挑挑眉，转身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说：“有空来B市玩。”

她点头，“没空。”

顾骄杨像是给气笑了，又像是正常笑了一下，提着箱子下楼梯的时候，顾明悦才下定决心，喊道：“哥，我送你去机场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拿驾照了？”

她沉默了一秒钟，面无表情，“哦。”

顾骄杨下楼了。

房子这就又空了下来，管家没事基本不出声，顾明悦跟待战队过春节没什么两样，除了自我强化版的日常练习，还依言去网游里帮公会打工。

此时她才发现，网游里的竞争已经不太有兴欣的活跃了，主要是他们带头的那个四会联盟在搞事，其中还有她过去的队伍。

确实，兴欣他们现在也应该忙于挑战赛的正事了。

运气不错，初四那天刷了个75级的野图Boss，顾明悦带人去打，硬生生从四会手里咬下了这块肥肉。中途单枪匹马杀过来一个枪炮师，有点难缠，顾明悦甩掉对方之后才想起来，那是贺武公会的，又是个女性枪炮师角色，于是在杀掉Boss后掉头去找，果然是曾经在她脚伤期间还照顾过她的那个小姑娘，郎珍珍。

上赛季末尾，她待在贺武无所事事的时候，跟郎珍珍打过不少指导赛。说来惭愧，名为指导赛，其实那时候她也是刚刚实践，尝试性地带小朋友，但是现在却已经很顺手了。于是她邀请郎珍珍在野外打一架，一边打一边聊天。

然后顾明悦这才知道，郎珍珍最终没有注册出道，现在已经退出了训练。

“因为家里不允许吗？”她很是惊讶。

说实话，这个小姑娘虽然不算天才，但跻身职业圈的资格还是有的，跟顾明悦混的那段时间明明也充满了对职业选手生涯的憧憬，如今网游上相逢再试，她也没有什么突然的退步。顾明悦想不到别的原因。

“这样那样的原因吧，”郎珍珍说，残血的角色停了下来，手炮杵地，“已经回家两个多月啦……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接受了。顾姐姐你不用为我难过哦。”

“嗯……”顾明悦微笑着，声音柔和，“说不定命运有更好的安排呢，希望你在其他领域也能过得很好。”

“哈哈，姐姐你信命吗？”

“本来是不信的……”

顾明悦无从去理解命运，思考都很难，干脆脚踏实地生活，庸俗在人间烟火中，不也挺好。

她没法儿跟郎珍珍细说信不信的问题，好在对方很快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也许是有感而发吧，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自己以为确信的道路，让人迷惘。

“如果没有成为职业选手，姐姐会做什么呢？”郎珍珍问。

完全不知道啊，顾明悦心想，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像走上了一条不同的岔路。她久违地想起了这个时空里的“自己”，现在应当在国外念着书，也许按照杨教授的心愿，会一路深造下去，大学念上数学系，争取留校任教吧，但其实她一直对数学没什么兴趣，没有接触到荣耀的话，也许还是会老实地走完一个学生的二十来年，在茫茫尘世里投身某个行业，也会喜欢自己所做的事，认真地生活。

会成为什么人呢，会计？程序员？她并不害怕会有不同人生的自己，但现在让她在清醒的条件下交换到别样的人生里去，顾明悦是绝对不愿意的。

她在选择某一东西的同时，就抛弃了剩余的所有，就像是一扇大门洞开，里面繁花荆棘并生，她踏了进去，便不再回头看其他的门，而那些门也对她永远地关上了。

因为郎珍珍的这个问题，顾明悦走了一会儿神，甚至想起了夏天顾父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切都是有因缘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骤然间的触动总是会让人的心情更平和一些，但是思考再深就没有意义了。顾明悦就此打住，又和小姑娘聊了会儿，时间不早了，她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于是道别下线。

初七复工，顾明悦提前一天回了W市，还特好意思地跑戴妍琦家里去蹭了顿饭过了个夜，第二天一起回雷霆的时候，队友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说好的训练室设备升级也在初七那天开了工，队员们就去隔壁会议室里开了半天会，明确三天后客场比赛的战术。对手是越云，战术就是顾明悦打前锋，强取越云队长，只是强调人家自版本更新以来网游中算是丰收，装备进步可能带来实力的提升，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对手，不要掉以轻心。下午则各自回屋，用自己的笔记本网游里集合。

这个决定不是随性的，顾明悦跟技术、公会两部门沟通过后，决定有计划地让职业选手们上网游帮忙。是经过这个春节她才切身地认识到，雷霆公会已经非常隐忍了，之前都没有跟战队这边叫苦，实际上他们的日子是过得相当惨淡的。技术部的瓶颈正与材料供应有关系，每种尝试背后都是消耗，而雷霆目前还经不起掏，所以显得很谨慎，也就缓慢了。

顾明悦其实一直在抽空研究自制装备的问题，这确实是她一个软肋。来雷霆以前她的全部职业生涯都没学习操心银装，起先是没需要，只要跟技术部沟通自己的需求就好，后来是没想到，在贺武的日子很短，除了打比赛也没什么话语权。连同流霜转会过后，她成了一个队伍的当家花旦，装备问题的重要性才凸显出来。

神枪手研究在雷霆技术部不是空白，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更多的是出于对枪系共通理论的研究，因为雷霆技术的核心理所当然是机械师，甚至在肖时钦转会之后有位元老直接离职了，还是老板亲自去请了回来。流霜加盟后，雷霆把原本一个神枪手角色身上的装备拆改过后补在了她身上，这之中就有顾明悦自己的努力，不钻研是不行的。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那点知识只限于跟技术人员能够更有效地沟通罢了，眼下等级更新装备提升几乎没有她努力的份儿。

顾明悦也很头疼。不是没想过拿前生的积累来做一下弊，她还部分记得自己前生装备的来历，甚至知道一枪穿云的某些数据，然而一是记不准，二是现在自己的需求和那时完全不一样，负疚感倒是更其次的，但还是赶紧作罢。

流霜的银武是左轮“摇光”，如果顾明悦没记错的话，还是进入职业圈以前机缘巧合下从民间收购的……她是双枪流，在贺武的时候凑合着用，来雷霆后技术部又研究仿制了一把“天璇”，完成了两把银武的配备。现在都卡着，提升方案的眉目当然有，但还不成熟。

其实这也不奇怪，武器是银字装备的最尖端，而银装尽管在职业联赛的赛场上看起来很普遍，然而按绝对数值来说还称不上主流，除了那些神级角色一身银光闪耀以外，大部分还是橙字的多，全联盟所有角色加起来，平均银装不足4件，足见其获取难度。

雷霆技术部初三就开始加班了，尽管王牌角色是资源最优先供应的，也不能把其他角色冷落了，可以说，这个部门从大更新开始就一直忙到现在。顾明悦听说之后，觉得真是一道温柔的鞭策。

幸好她自觉也不算懈怠。

2月1日，职业联赛第十九轮如约开启。雷霆“令人遗憾地”拿了9：1的比分，顾明悦也震惊于随队记者孟城在网上实时更新的播报中用了如此富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话，不过也就一笑而过，那个面相斯文的男青年在述诸文字的时候总是很有激情。

她比较关心王璞，当时下来就问：“你第一次上台紧张吗？”

少年眼神里满是志气高昂，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那队长你看我表现得像紧张的吗？”

牧师作为团队赛中非常显眼的一个靶子，确实压力很大，但王璞第一次比赛就如此镇静而稳定，这一点可能比他的技术更为难得。

“很好。”顾明悦说。

“队长你是不是就指望着我栽个跟头，好教训我？”那张秀丽得不像男孩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老气横秋的神色，顾明悦一看就知道王璞又要大发酸性。

果然，他接着说：“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如果我有什么问题——”

“没有，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顾明悦抱臂捂额，“子有没有曰过，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璞又生气，还要克制，冷冰冰地说：“没有，那是化用自《左传》的俗语。请问队长你是怎么想的呢，放我上赛场？”

“该上就上啊，拿实力说话。”

他还要说什么，顾明悦把张奇召唤了过来，然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