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澄清一下，虽然调侃意味比较多，但也不是什么正面消息。”孟城说。

顾明悦花了几分钟去弄清楚前因后果。

起因就是上周的比赛，在蓝雨场馆涂花露水太惹人注目了，导致背后很多观众都起身拍照。她当时仰头笑了一下，刚巧被一个姑娘拍摄下来了，姑娘没什么别的心思，照得好看，就发了条微博，还艾特了雷霆官方，夸队长好看。

官博转发，调侃式地说显然客场的不利环境因素影响了我们的发挥，后来被没事找事地指责为推卸责任，官博立即解释说是开玩笑，战队绝对为自己的表现负责。

雷霆的官博不太会搞事情，存在感不强，除了忠诚的粉丝浏览之外一直客流量不大，不过就因为有这么个小争议，引了一些人来看，其中忽然冒了个评论出来：顾队戴的项链好眼熟啊，是不是这个，仿佛很壕。

你永远不知道网络上究竟潜藏着一些什么样的大神，这个网友可能刚好是珠宝设计行业相关的吧，顾明悦那条项链是国外某大师的设计作品，估计相关网站上有图，但也算很偏了，没想到被这位网友找到了，随后还估了个价，一下子就惊吓到了大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的回复展开讨论，说你们没有发现，顾明悦的穿搭就是很土豪吗。随即引出来了一个荣耀论坛上的帖子，八一八雷霆队长的败家属性，里面精心搜集了一些顾明悦私服形象的照片，进行了从头到尾的分析。

怎么说平时不重视打扮，顾明悦也是个年轻姑娘，守着一柜子漂亮衣服和配饰，爱美之心还是有的，不是比赛的场合会更讲究一些，比如跟戴妍琦一起出去吃饭，或者出席一些荣耀相关活动，肯定会跟平时扎个马尾穿着队服敲键盘的形象有所区别啊。那个帖子里内容最丰富的一张就是她生日那天微博上发的照片，火眼金睛的网友从发饰辨认到鞋子，结论是小姑娘真舍得花钱。

到此为止大家都是比较理智的，八卦一下，没有恶意，毕竟职业选手的薪资水平是支撑得起的，别说小小的奢侈品爱好，谁知道某个大神是不是已经在帝都有几套房了呢，至多调笑顾明悦是一干宅男宅女里第一个如此外露的。间或有那么几个不理智的说点酸话，比如那条项链在设计图上那么好看，怎么戴顾明悦身上就这么像淘宝爆款呢，自然有粉丝怼回去。

不算什么事，顾明悦跟孟城说没必要理会吧，大家开开玩笑，主要是采访的话我也不太有空……

“澄清什么啊，怎么不正面了，我又没偷又没抢。”她跟队友们吐槽。

“大家不知道你出身豪门嘛。”方学才说。

顾明悦赶紧摆手，“别这么说。”

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她母亲大概确实是，所以比较会享受生活，但一家上下也都是勤勤恳恳在工作的类型，宣扬出去的话，不知道又会有怎么样的偏差和误会。

这个话题没两天也就淡下去了，属于花边消息，只不过常规赛收尾阶段，没什么劲爆的赛场表现了，看客们才扒拉起这些无聊的东西来。还有就是挑战赛那边挺热闹，人们非常关注，使得它比往年任何一届都有存在感。

不仅是因为有嘉世这一昔日豪强，还有叶秋、叶修之争，随着电子竞技周刊的两篇报道，愈发一团浑水，嘉世的支持者和旁观路人混在一起搅和。职业圈的诸位如今正在步入轮换，稍微休闲一些，也在群里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被艾特了很多遍的“君莫笑”冒出来，说我就叫叶修，信周刊上我那篇专访呗，别的不多说就消失了。

大家挺懵的，但是不管名字怎么样，这个人都是在这里的，没变过，最后联盟都出面了，解决完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五月中旬，职业联赛倒数第五轮，顾明悦第一次从擂台赛上退下来，开始轮换养精蓄锐。接下来的几场唯一剩下的强敌就是虚空了，这个赛季虚空战队表现一直不太稳定，现在跟后半赛程崛起的百花战队死咬着追逐季后赛的最后一张门票，目前看来有点悬，被舆论称为本赛季最令人失望的战队之一。

战队各位心情都比较轻松，发挥也稳定。周日中午还一起出去聚了个餐。

席间谈到挑战赛，目前已经到半决赛了，雷霆大幅度是倾向嘉世的，毕竟有前队长在，完全没有落井下石地想着他现在所处的战队可能会回不到联盟，而且毕竟，那是嘉世啊，一叶之秋，沐雨橙风，生灵灭，光是这三个角色摆出来，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输掉，所以对于另一个话题热点兴欣，也就是抱着讨论起来玩玩的态度。顾明悦保持着缄默，发现刘皓也没说话。

往常这种场合他是很会活跃气氛的，并且因为进职业圈早的原因，了解得多，什么话题都能侃侃而谈，所以不光是顾明悦注意到了他的沉默，方学才很快开口问他，副队你怎么不说话。

刘皓确实是不想参与，被问到，还皱了皱眉，随后却又笑道：“没什么好说的，我的心情也很复杂，好像不期待兴欣，也不期待嘉世。”

王璞慢吞吞地说：“前辈不期待兴欣是理智的，为什么不期待嘉世呢？”

“为什么要期待，那也是个强敌啊。”刘皓理所当然地说，向王璞投了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王璞顿了片刻，生硬地说：“嗯，‘期待’这个词用错了。的确，都不期待……那么预估呢？”

“真的有人觉得嘉世会输吗，”张奇一边咀嚼一边说话，“王漂亮你在纠结什么啊？”

大体来说是长得挺漂亮的少年对张奇怒目而视，“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民调显示嘉世有超九成的支持率，”程泰说，“这就说明，还是有很多人没看好嘉世的？”

“超九成还不看好？”方学才咕哝。

“呃……兴欣还是挺创造奇迹的，毕竟是叶神在的队伍。”

戴妍琦的表情若有所思，没一会儿，小声说：“真的没有人想过，假如嘉世输了——不管谁赢，反正如果嘉世输了，会怎么样吗？”

“你脑洞很大！”张奇夸奖她。

“肖前辈不会再来一年挑战赛的吧。”顾明悦接口，这正是戴妍琦真正想说的。

席上忽然安静了一下。

刘皓说：“不会吧？但我觉得想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小顾你讲出来……”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微笑，“可不是动摇军心吗？难道说雷霆还做过回收肖时钦的梦？”

虽然意思是这样没错，但这个表述有些惹人反感，其他人还没怎么觉得，戴妍琦把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碟子上，很甜地笑着说：“梦嘛，随便做做。”

“哦？我还以为顾队带咱们带得很好啊，”刘皓故作吃惊，又自觉失言一样，端起茶杯掩饰，“呵呵，不过怀念肖队也确实……情有可原，毕竟……”

戴妍琦脸上的笑顿时一凝，方学才和程泰两个年长一些的都向她投去了不赞同的眼光，蒋临朝她露出一个苦笑，也有点责怪的意思。

“悦悦……”她赶紧望向现任队长。

“紧张什么？”顾明悦向她笑，是往日常见的那种温柔而支持的笑容，没有一丝勉强，“要是肖时钦前辈能回来，那就赚大了。我们确实还差一个强力角色。”

“真的是随便做梦了。”王璞泼冷水。

戴妍琦冲他龇牙，“就你知道的多。”

“嘉世无法通过挑战赛的几率很小，”他认真地说，“而且，如果你是出于崇敬肖时钦前辈的角度做出这个假设，这个假设本身就隐含了对他的不尊重，这是矛盾的，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到底对肖时钦前辈有什么感情。”

“你确实不理解感情，感情就是矛盾的。”顾明悦打住他。

王璞望过来，皱了皱眉，道：“难道队长你真的有过这种幻想吗？有些可笑。”

“随便聊聊天，小王你怎么还认真了。”方学才打岔。

其实关注挑战赛的职业选手不少，当然都是讨论过输赢的，不过确实是茶余饭后随便说说，转头就抛在了后面，都暂时碍不着自己啊，哪有那么多可分的心，所以确实犯不上认真，开玩笑说嘉世阴沟里翻船决赛都没进都行，严肃起来就没意思了。

但是顾明悦用指尖叩了叩桌面，说：“对啊，我还想过，孙翔这么好的选手，嘉世要是再来一年，他不一定能待下去，可以考虑挖一挖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队友面前说起这件事，大家齐齐感到身躯一震。

“队长你才是真的敢想。”张奇竖起大拇指。

王璞觉得很无语了，“那苏沐橙前辈也能试试了……假设嘉世真的输了，恐怕远不止我们一家战队会蠢蠢欲动的吧，也挖不来的。”

“你都说是做梦了，就不能往爽的方向想想，”张奇批评他，“真的太令人扫兴了。”

“哦，”王璞面无表情地说，“那我正在想我们吞并了嘉世拿到了来年的总冠军。”

张奇感到无法和这个人交流，对方也同样如此想。

“确实是，想拿拿不下来……”顾明悦撑着下巴，轻声说。

即使她知道未来，也没有任何先机，还是只能等待，找个合适的方式跟经理提醒，不说一定是嘉世，兴欣的队伍里也是有不错的选手值得挖角的，比如说寒烟柔、包子入侵，都是不少战队乐意接纳的对象。不管哪一方输都面临着与职业赛场失之交臂再一年，而时间对于电竞选手来说是很珍贵的，有点追求的都很难像诛仙战队那样年复一年地在挑战赛里沉沦下去。任何一个成熟的职业经理人都应该意识到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雷霆的运营确实很保守，顾明悦打赌，不止一家战队的经营者已经考虑到从这次重量级的挑战赛比拼中获利了。

雷老板跟马经理倒一次都没跟她透过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最大的困难还不是先机，而是硬实力，除了肖时钦是稳的，雷霆很难竞争过有同样想法的豪门队伍。

不，应该说有她的存在，肖时钦的回归也并不稳，一个队伍里容不下两个头脑。

但是这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因为二者的年龄差，风格也不太相同，只要彼此退让协商得好。

而同时拿下孙翔和肖时钦，就基本是妄想了，别说雷霆有没有这个财力，二者不太可能再加上她还在一个队伍里共存……雷霆不是这个结构，也没有邀请二位来开创这个结构的吸引力。很有可能最后是要作一抉择的，还要用很大的努力去实现这一抉择的。

顾明悦揉了一把脸，能怎么办呢，她在这个赛季里统合队伍，还稳定地拉扯进了季后赛，已经尽力了，不可能更好了。即便是成绩再漂亮一些，像是本赛季接连压过了蓝雨和微草的呼啸，也很少人会认为它会是比冠军队更好的选择，一个战队的底气，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

想到这儿又走了走神，季后赛第一轮的对手是呼啸，还是呼啸，最后几轮比赛应该不会出现变数了。之前队友们说一定要超过蓝雨排上第五名，好跟第四名的呼啸遭遇战，结果没有达成，谁料到呼啸这么凶猛，积分很快蹿过了微草，位列第三，刚好在八强赛上和第六的雷霆交手。

呼啸的强势也使得舆论对唐昊的评价非常高，认为这是上个夏天最成功的转会运作之一。

回想一下，当初她为什么选择了雷霆呢，首先是队伍气氛好……顾明悦看了看队友们，想起和善的老板经理，点头，确实好，这是整个赛季再忙再累都舒心的原因。

第二个理由是肖时钦会回归，雷霆的发展前景是值得期许的。

然而现在，这个理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出这个幻想之后，刘皓吃惊了很久，随即神色迅速地阴沉起来，只是听到王璞喊她：“队长。”

他一副已经打好长篇大论的腹稿的样子，顾明悦坚定地谢绝了：“吃好了吗？回去吧。”

方学才也善解人意地帮忙摁住了王璞，看后者的神色，可能是准备回去私下说。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她就被迫在企鹅上听王璞讲，无论如何肖时钦回来是不现实的事情。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肖前辈将如何自处？抑或队长你该如何自处？家无二主，尊无二上，若是发生矛盾，我们又当怎样选择？”他又把治国之理瞎捯饬过来，“除此之外，即便这个情况可以成立，我也不理解队长你在此刻将假设宣之于口的原因，我认为是很鲁莽的，起码对于雷霆的老队员们来说，他们现在就会开始动摇了。”

顾明悦说：“我觉得现在动摇的只有你一个……”

王璞连发了三个面瘫死人脸的表情。

“醒醒，这不是因为我一句话会出现的问题。”顾明悦耐着性子。

雷霆对于老队长的情谊她从来没有回避过，也不曾低估，可是，这就一定会坏事吗？除了最开始大家有些不习惯，花了她一番功夫之外，队里有谁明确地不认她的领导么。

“你对于人心的认识实在是太幼稚了。”王璞竟然直接这么说。

顾明悦面无表情地敲下回复：“哦。我睡了，早点休息，晚安。”

“等一下！”对面手速飞快地甩过来一条消息。

顾明悦幼稚了一句“不等”，没发出去就删掉了，维护队长的形象，然后教育他小小年纪心思不要这么深沉。

王璞有一会儿没说话，顾明悦起身去洗漱，回来扫一眼准备没事就合笔记本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回复是：“算了没什么。”

“……有什么你说吧，再给你十分钟。”

“妍琦姐发给了我一个很恶心的东西。”王璞说。

顾明悦疑惑，戴妍琦不是那种会分享猎奇图片的人啊，她自己都有各种恐惧症，是个甜美小清新的妹子。

“什么？”而且王璞干嘛为此喊她等等，想吓一吓她又良心发现了？

“一个帖子……跳梁小丑而已。”他说得含糊不清。

顾明悦皱了皱眉，“转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