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悦看完了里面的几张照片，感到背脊发凉，作者臆造的指控只当荒谬，任何一个熟悉她一些的人都可以指出其中的漏洞，比如她出现在某个富丽堂皇的音乐会所里的那张，队友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她生日那天出门聚餐，临时决定去唱歌，没有空位了，附近就那一家也就订了，还是刘皓打的电话，所以此帖作者煞有介事地描摹这个会所如何暗藏玄机，暗示她纸醉金迷的人生……简直可笑。

她恐惧的是，这背后是否有一个跟踪狂。

但更有可能是一个对她有敌意，并且处心积虑抹黑她的人，跟踪狂也不可能从贺武跟到雷霆，甚至连冬休期间她在B市的照片都有，而且这么久以来她的生活也没有遭遇什么威胁，突然之间冒出来把所有掌握的信息都用于抹黑她？这不符合跟踪狂的一般心理。普通粉丝里厌烦她的人，也不会花这么大力气。

再看了一遍，顾明悦发现这些被当做证据的照片跨度很大，看得出来都是用手机拍摄的，不太像出自同一人之手，有的很模糊，随手抓拍一样的，而有的还精心加了滤镜……这就奇怪了。她一张张回忆下来，最终发现，这些照片相关联的场景，都是遭遇或者可能遭遇了粉丝。

那个会所的照片，从斜后方拍了她的侧影，她当时在那里遇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年轻男人，给他签了个名。她的确是谨慎地婉拒了合影，不过对方很可能在她离开时用手机偷拍了几张。与此关联的是一条微博的截图，隐去了原主ID，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配图是一件有口红印的衬衫，上面放着她的签名。应当就是那个粉丝自己发的，顾明悦可以想象，他是故意如此，期待造成某种暧昧的误会。

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意淫，除了让人恶心，也无法造成什么破坏，可以看到截图里显示那条微博并没有多少关注，恐怕即便当时被炒起来，这个粉丝也不敢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怕被骂死。然而出现在这篇整合性的文章里，就一下子变得险恶了，就像确有苟且的证据，这也确实被撰文者含沙射影地当了枪使。

顾明悦觉得很有些反胃，倒了一杯温开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其他的，就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了：还在贺武时，第一次见顾骄杨，两人逛商场的照片，还有他那辆骚包的跑车；全明星前夕在B市的时候，下着雨夹雪，顾骄杨来接她，另一辆不怎么低调的车。确实是有可能恰巧被人拍到。

甚至还包括顾明悦自己公开过的照片，她窝在B市自家的房子跟猫过了一天的时候，拍了文静的顾咩咩，它坐在窗台上瞭望小区的冰场。也是神通广大了，撰文者扒出来了这个小区的嫌疑地址，声称：顾明悦家境普通，而且并不是B市人，就算她的薪资足够支撑她的奢侈品爱好，也没有理由能在B市拥有一套房子。

家境普通……是怎么做出这个推论的呢？她皱紧眉头。

全文以一种理智求实的口吻写就，前提条件就是她家境普通，不然一切都不成立，对方为何如此笃定？不太可能是瞎写的，趁乱火一把，这些资料明显要花费一番功夫整理。

寂静的夜晚，顾明悦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也就是说，背后还是个变态，哪怕没有跟踪她，却一直在搜集她的动向，甚至对她的家庭都有过了解……只是了解错了。

雷霆上下或多或少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但毕竟是选手个人隐私，不会外传。贺武时期却不是如此，父母以一种让她随便玩的心态放她来打职业，除了签订合约的时候，根本没有出现过，平时的生活也跟家庭背景没什么关系，加之那时的顾明悦相当孤僻，虽然公主病，倒也不喜欢显摆自己家世的类型。

文中有一个推论，把顾明悦开始阔绰的节点，归在了顾骄杨出现之后……好像确实如此，之前她都很朴素，被嫌弃乃至于羞辱之后，多了点意识。那之前她在人前露面的情况，大概确实像刻薄的堂兄所说的那样，寒酸？而更之前，原主的时代，则是根本没有什么露脸机会。

应该是还在贺武的时候就结下的仇人……她转会之后应该没什么接触了，只是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从网上截取她的消息而已。

顾明悦不禁想起之前那篇以护士口吻发布的指责她的长文章，行文其实有相似之处，结构巧妙，文笔相当不错，明明没有切实的根据，却带着很强的感染力和煽动性。

可惜找不到那一篇了，不然估计能对比找出更多线索。

“你说得对，跳梁小丑，”她回复王璞，“转告妍琦少看这些，坏心情。”

“不用知会一声经理吗，”王璞却又截了个图给她，“应该是买了热门，热度还挺高，影响力很快就会上去的……带上了前几天那个话题。”

顾明悦坐在寂静的房间里，抬眼看到窗外，临街的灯火已经熄灭了，路灯映亮的夜似乎漂浮着朦胧的虚影。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嗯，得告这个人诽谤吧。”

王璞回复：“这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早点休息，明天再说。”顾明悦道。

“你不生气吗？”

气死了，顾明悦心想，最终回复王璞：“没什么感觉。睡吧，晚安。”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晚上，在想究竟有什么仇人。

原身的记忆于她本就不稳固，就像看过一遍电影，很容易遗忘的。照理说，那个性子，恐怕得罪的人不少……首先至少可以确定是社会人，在这个圈子里结识的……根本没什么人吧！

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顾明悦被叫去经理办公室，她神色如常地布置下去了训练任务，拿上手机过去。

雷霆队员们大多一头雾水，戴妍琦和王璞反应了一会儿才心里有数，但队长不在任务是在的，副队还站起来巡视了一圈，所有人就继续老老实实地完成训练。

顾明悦在办公室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能太主动地去回应这么一盆脏水，那很奇怪，别人信口辱骂，不揍他个狗血淋头，却巴巴地自我解释，而且除了里面的顾骄杨能一句话说清，其他照片还得分别陈述前因后果，太自降身价而给幕后黑手面子了。

“把我哥摘出来就行了，”顾明悦说，“最确凿的证据是子虚乌有，舆论就能控制。然后找到背后的发帖人，我需要起诉他。”

马经理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他倒是没认出照片里面那个背影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顾骄杨，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帖子从头到尾全都是污蔑。顾明悦说那个被帖子描述成跟她有不正当关系的最大嫌疑人其实是自己堂哥之后，马经理是又气又想笑。

“确实还不能上赶着解释，先报警吧。”他说。

顾明悦点头。

“顾队，你可千万别被这种烂事影响心情，”马经理又忍不住担忧，“即便走司法程序处理，我恐怕短时间内还会有点麻烦……队伍马上又要季后赛了……”

顾明悦笑笑，“不会，在意的事情不是这些，而且季后赛还有一个月呢。”

更麻烦的事是其他的，她昨晚也想了想，干脆趁这个机会说了，跟经理聊起队伍的状态，说队员们精神面貌很好，昨天中午出去聚餐，看上去大家的信心也都很足，可惜您没来。

马经理说：“哎，我就是很放心顾队你……真的，不容易！”

又说你们打比赛的最辛苦，一起聚聚餐放松一下，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呃，因为我们聊起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想跟您分享一下，”顾明悦说，眨了眨眼睛，“您对兴欣怎么看？”

旁敲侧击了一会儿，经理才恍悟，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其实特别看好兴欣队里那个战斗法师，顾队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差一个近战攻坚么……但听闻她对兴欣很忠诚，微草都没挖得去。”

“事在人为嘛，”她说，“如果兴欣在挑战赛里落败，就不一定了。那个选手已经二十出头了，黄金期就这么两年，可以争取一下。”

她不太了解唐柔，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对于兴欣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所以这番话也是认真的，假如不是知道未来的大致走向，她会对邀请唐柔有更大热情的。

“对，有些事是要提前筹备……这都快到决赛了吧？”

“周五半决赛。”顾明悦一直关注着。

“唔。”经理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顾明悦略一犹豫，决定关于孙翔的事还是再放放，提醒经营层有这个意识，到时候她说出购买孙翔这种话，就不会太费口舌了。

说服是一回事，最重要的还是资本啊。顾明悦其实不清楚，提前有所准备的雷霆，和临时凑钱的雷霆有多大的区别，她甚至不知道上一辈子孙翔转会轮回的身价具体是多少，但八赛季唐昊已经是千万级别的了，再加上一叶之秋这样的账号……打包估计得两千万左右。

太敢想了，怪不得张奇都说做梦要做得爽。

她跟马经理道别，回去的路上给顾骄杨发了个短信。

“哥，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下楼梯的时候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顾骄杨回复：“说。”

“发我两张你的照片？生活照。”

“……用途？”

顾明悦略略有些踌躇。

她不准备把这件破事儿告诉顾骄杨，虽然他还隐约在里面露了个面，被当成年轻放荡的富家子弟……

怎么说呢，难为情。说着不放在心上，其实还是很恶心的，都不愿意上网去关注一下这件事目前的进展。复述给别人听，简直就像自己骂了自己一遍一样。

顾明悦深呼吸了几口气，始终还是觉得胸中有块垒。

理智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

“随便发给我两张吧，有用。”她心烦意乱之下随便含糊道。

这肯定是不足以搪塞顾骄杨的，新的短信很快跳出来：“方不方便打电话？”

顾明悦硬着头皮，主动拨号过去，接通后还没开口客气一句称呼，顾骄杨张口就是：“惹什么麻烦了？”

她沉默了片刻，“怎么推论的？”

为什么我惹麻烦会管你要照片啊，难道你是道上的大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