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嗓子还是挺难受的，主要是听对方说，自己打字，很专心，回过神来才发现训练室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闹开了。

肖时钦敲了敲桌子，然后说龙剑士抢完了暂时也没别的事，大家随意吧。

方学才就叫张奇，说今天拿下的材料有一半都要进你装备的兜里，不许休闲娱乐，给公会打工去。

“干什么呀，”他没头没脑地不高兴，“我还能带人下副本不成？”

“有什么不——”

“是不成。”

肖时钦和顾明悦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因为听到了后者的话就自己中断了，屋里瞬间浮起一股尴尬的气氛。

顾明悦口罩上方的一双桃花眼眨了眨，流露出了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无辜之意，见肖时钦没有抢话的意思，就自己解释了一下：“你的水平还带本？被团长带着输出就够了。”

张奇还没不服气呢，肖时钦紧接着开口：“我们五十人团本的收获比较弱，我也打算去下一个副本的，小张……一起吧？”

张奇本能地想说“我不去”，但他还没有疯掉，理智阻止了这句话的出口，他眼巴巴地望向顾明悦。

方学才说：“下午再开吧，愿意打的都一起，现在快吃饭了。”

“嗯，”顾明悦扭头应道，“这周一团的‘镜中深林’还没打，刚刚还说着呢。”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勤劳的雷霆正选们下午也会集合在训练室。其实光是网游副本根本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75级已经开了这么久了，雷霆公会完全有实力征服当前所有主流本，职业选手来带也无非就是快一些。之所以大家都愿意参加这个活动，还是因为肖时钦刚刚回来，大家要尽快熟悉或者重新熟悉，利用各种渠道彼此磨合。

不然的话，早该放假啦。

为了配合职业选手们，雷霆的食堂也还没有放假，打菜的大妈对特别欣慰肖时钦能回来，对他格外厚爱，这两天都给他多添一勺，今天中午他也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酸汤鱼片到桌上来。

为了不浪费粮食，他总是最后一个吃完的，而今天又吃得格外慢，其他队友都先回去宿舍了，而顾明悦之前去门口取了一趟快递再过来，是倒数第二个放下筷子的。她端起餐盘，跟肖时钦打招呼说先走了，肖时钦也立马放下筷子，说我也吃完了。

跟聪明的人交往是一件愉快的事儿，眼色也不用使，顾明悦立刻明白了这是有事儿要单独跟她说，笑了笑，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一起走吧。”

毕竟是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儿，肖时钦觉得一本正经谈工作有点奇怪，对方分明跟戴妍琦同岁，却不能同而处之，走出食堂的路上几乎是在尬聊。

感冒好了没？快好啦就是还有点咳嗽。

你刚刚去拿什么快递啊？哦网上买的泳衣，放假了可能会去海边玩儿。

之类的，最后肖时钦没话了，但感觉寒暄也铺垫得差不多了，便停住脚步，开口道：“其实，对于我回来雷霆，还厚着脸皮当了队长这件事，我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他这个人，思想包袱比较重，尽管自己对于重新接任雷霆队长问心无愧，却总忍不住想别人怎么认为，尤其是顾明悦到底怎么认为。

顾明悦也站定，安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前辈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我也有话要告诉您。”

肖时钦有点寒毛耸立，连忙说：“别这么客气，还您来您去的。”

顾明悦莞尔，这一笑有些小姑娘的娇俏活泼了。

虽然她在赛场上的表现沉稳可靠超越表面年龄，可是就以前的接触，和这个笑容，肖时钦真的觉得小姑娘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打机锋没有意思，两人以后既然要通力合作，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以见的好。

所以他直说了：“我回来……你是怎么想的？委屈，不甘心？或者骂我都行，我也觉得这个决定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可以解读为我的一个自我挑战，对你来说却有些无耻了，尤其是你可能客气一下，提议仍由我担任队长，结果我这么不客气。”

顾明悦手里还拿着她的快递，抱起双臂来，又笑了一下，她连连摇头，说：“这个真没有，队长你想多了。”

她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不甘心是有一些吧……我说实话呀，在决定来雷霆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取代你的地位，做不做队长都无所谓，不过因为肖队你离开了，我临时被委任上来，慢慢地，也觉得蛮好的。”

肖时钦望着她，手指有些紧张地搓动。

顾明悦接着道：“我不认为自己做得很差，所以对于你回不回来，就没什么想法了。”

“我知道，你之前一直在争取孙翔。”肖时钦下意识地接口道。

“嗯，我觉得我们要是有一个强大的近战，格局立刻就会不一样。”

“没错，我之前也……唉。”

“不怕告诉你，肖队，”顾明悦垂下眼睫毛，又微微笑了笑，“如果是你和孙翔谁来这个选择，我肯定支持孙翔，可是如果是你来与不来这个问题，那么我很感激……你最终回来了。”

这个选择题谁不会做？肖时钦又不是什么草包，就算撇去战术大师的身份，一线神级选手的实力也是铁板钉钉的，挑战赛上一战三的表现让很多人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机械师，整个荣耀联盟他认第二再没有别的机械师选手敢称第一。所以雷霆作为一个队员整体实力比较差的队伍，拥有一个强员和没有，闭着眼睛都不会选错。

而这个选择对于顾明悦唯一的难题，只是她甘不甘心被别人在队里压住一头了。而说出“感激”这句话，就证明她把整个队伍的前途放在了个人情绪的前面。

“至于提出还是由你做队长这件事，还真不是客气，”她说，“只要接受你回来，这就是必然的结果，不然的话我一时逞强，以后必定每天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抓住不如意的地方，而前辈你也肯定心里会嘀咕，队友们大概也不好处置。”

而只要她退一步，现在么，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的局面。

“我还年轻啊，确实经验也不足，没有多少人会觉得我受了特别大的委屈，在心里替我过意不去造成紧张气氛的，大家都比较容易接受现在的样子……除了队友，职业圈也是啊，都没有觉得你回来做队长很奇怪吧？”顾明悦轻松地说。

这之中其实有一些曲折的心里转变，远没有现下随随便便说出口这样轻松，但有什么关系呢，结局已定，她也不觉得是个很坏的结局。

人间事常难遂人愿，过分计较什么是最好太累了，而且祸福相倚，谁又能说得清什么是最好呢。顾明悦觉得自己以前是想得太多了，却仍然有那么多根本没想到的情况，铺垫了再久的东西也可能转瞬成空，避免去思考的问题兜兜转转还是摆到眼前，不管了，她还这么年轻，犯傻出错都是自然事，不能因为上辈子幼稚造成了遗憾，这辈子就想极尽所能地成熟避免犯错吧。

她办不到，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办到。

有了这份认识，虽然情绪上的失落和挫折真的没法儿一笑而过，却也不会再是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了，她能自然地对肖时钦说出这番话来。

虽然没有把心理剖析给对方看，但这番并非虚伪做作的言论已经足够惊讶到肖时钦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却是苦笑了一下，说：“看来是我得战战兢兢了，万一被人认为我这个队长做得还没你好怎么办。”

“不会的。”顾明悦弯了弯眼尾。

“是啊，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肖时钦说，心里舒了一口气。

两人又重新往前走，接起了孙翔的话题。

“呃……他当时是答应雷霆了对吧……”肖时钦提起那个只做了一年队友的小伙子，不知道为什么语气自动就带上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味道。

顾明悦摇头，“只是口头答应了我，轮回一要人就跑那边去了。”

“因为一叶之秋太贵了啊……他又不可能放得下的，轮回能一起买，他选择去轮回也是正常的。”

顾明悦嗯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肖时钦立马就有点后悔提这个话题了，尽力弥补了一下：“但是他好像也挺内疚放了你鸽子的，离开嘉世前一直跟我说雷霆怎么好你怎么好让我不要想太多，放心大胆地回。”

话音刚落，顾明悦还没什么反应呢，肖时钦突然被自己话语中的一个短句击中了脑洞，孙翔一直跟他说顾明悦怎么好……

下一刻，这个很好的小姑娘说话了，她说：“我也不可能怪他啊，本来就是口头约定，当时他也说了不想和一叶之秋分开。”

“是吧，而且他跟嘉世的约没有完，去哪里其实也不是完全由他自己做主的事……”

“反正我敲诈了他一顿火锅吧。”顾明悦说，一副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的大度口吻。

肖时钦越看越觉得不对，被脑洞吸引走了一部分注意力，话不自觉地就溜出了口：“你跟孙翔关系一直很好啊，他是职业圈里你关系最好的选手了吧？”

顾明悦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然而神情很快就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

“也就是还行吧，”她说，“他脾气不好，前辈你跟他做了一年的队友体会如何？”

肖时钦捕捉到了顾明悦那抹不自然的神情，然后快要被自己的脑洞击败了。

完了，他心想，我不是这么八卦的男人才对，这不是小戴喜欢干的事儿吗？

真正热衷于此道的小戴姑娘其实早就八卦过了，不过完全不同于肖时钦这么自己瞎想，她跟顾明悦关系亲近，性子也直爽，有话就问，问完澄清。

而且她现在觉得孙翔一点也不是个值得研究的对象，明明是蓝雨队长更可疑才对！

群里刚刚讨伐兴欣雷霆的节奏已经过去了，众口一词地抓着他们的奸诈狡猾不放，人群之中只有喻文州那条很快被淹没过去的发言别致万分——他回应了最开始苏沐橙说的话里“骗我说感冒了”那一句，独独关怀起顾明悦的身体状况。

这就算了吧，本来戴妍琦没有注意到的，没想到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她正玩着手机呢，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喻文州的临时会话，询问情况。

戴妍琦快要震惊裂了。

五月底她生日的时候就琢磨着不对劲了，不过别人的故事嘛，也就是看个热闹，没有契机谁老挂在心上，经过了后来一系列的风波过后，她都快忘了那点子可疑了。现在喻文州竟然主动送上契机来，而且是极其突然的，毫无预兆的，问她顾明悦怎么又感冒了！

虽然这话有点对不起悦悦，但戴妍琦还是想说，人一年到头感冒个两三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哇喻队你！”戴妍琦打出这几个字，又删了。

“喻队你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直接去问我们队长啊！”她一气呵成地发出这条消息，内心感到豪情万丈。

喻文州说：“……问肖队？”

“呸呸呸，习惯了一时没改得过来，”戴妍琦汗颜，想起在肖时钦刚走顾明悦刚来的时候她也犯过这个毛病，人的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是说悦悦，你怎么不直接问她呀，直接表示关心嘛。”

“没联系上，”喻文州说，“沐橙说她在打点滴？”

戴妍琦顿感苏沐橙也是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前辈。训练室里她坐在顾明悦的旁边，清楚顾明悦发了张点滴照片过去混淆视听的始末，那之后为了避免再突然蹦个弹窗出来打扰关键进程，他们的奇袭先锋就关了企鹅，估计后来一直没开，而顾明悦白天很少看手机的，难怪说联系不上。

“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想先问个问题啊前辈。”戴妍琦说。

“嗯？”

小戴姑娘面对这一个字加个问号，竟然感受到了心理压力，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毅然决然地迈上了勇者的征程，说：“这么关心我们家悦悦，喻队你很容易被误会有什么企图哦！”

“呵呵。”喻文州说。

“……哇，可怕的两个字出现了，所以是不是真的有企图啊？”

“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你们家悦悦呢？”喻文州很快便回答了。

戴妍琦脑海中仿佛有一朵烟花炸开，这种吃瓜看热闹看到大热闹的心情比自己成为当事人更兴奋，因为这种情绪相当纯粹，不用犹豫不用思考，只要放心大胆地啃着瓜去推动就好了！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返回食堂寻找顾明悦，虽然自己已经快到寝室门口了。

可是，不对，你们什么时候搞了这么神速的进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