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抢Boss这件事从结果上来说残酷堪比正规联赛，只有一个赢家，但现在明显是兴欣从大更新以来就一直占据先手——不，甚至更久，从叶修和他的公会创立以来，网游里的平衡就被明显打破了。肖时钦琢磨着这到底怎么回事，叶修再厉害，也不能说把他们，包括喻文州张新杰王杰希等人在内的一票大神都击败了啊，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诀窍的。

雷霆的正副队长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从雷霆近期唯一一个成功案例分析，得到的结论是出奇制胜，皮厚心黑，诸如此类的。

“有些事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是练不起来的，指挥百人团跟五个人的队伍毕竟不一样，”顾明悦也想叹气，“而且有上千人挤在一块儿的局面，大家也比较不熟练，施展不开。”

“大概吧，据说叶神是荣耀开服起就在玩的，网游经验还真比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人丰富。”肖时钦挠了挠眉毛。

顾明悦点头，然后说：“呃，形势这么严峻，我下周还要请假……”

“啊，那没关系！本来就是夏休啊。”

顾明悦笑了一下，“我会尽快回来的。”

“多玩两天也没什么，Q市是个好地方啊，反正队里——”肖时钦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在对面女孩儿清亮眼眸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坦诚地把这句话吐了出来，“有我呢。”

“对啊。”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眼眉弯弯。

肖时钦也笑了笑，心里却是擦掉了一些冷汗，觉得有些包袱还是得慢慢甩。他又问：“那下周的活动怎么说，你把账号卡留下？”

网游要保持长久的吸引力，更新玩法总是少不了的，推出的各种活动就是一类趣味玩法，更重要的是往往奖励丰厚，是职业圈也不会忽视的。平时也就算了，俱乐部工作人员可以代上号刷一刷，现在夏休，大部分选手还是会选择亲身上阵。前两天出了公告，今年夏天的活动在下周一开启，维持一周，叫“百鬼夜行”。

“嗯，麻烦公会那边帮忙刷一下吧。”顾明悦说。

所以她才说会尽早回来啊，别的不说，最好的奖励只有榜上排名才给，在职业选手的竞争力面前，公会的人能给她刷到哪里去？

时间不太凑巧，不过也是一早定好，没办法的事情。

周一上午的飞机，顾明悦带着简单的行李，在Q市落地。

走在冷气充足的航站楼里，她头还有点晕乎，手机上回了一个消息，突然想到，假如不是有这个行程，那原本今天下午可能会见到喻文州的……她匆忙打住念头，戴好墨镜，快步往外走。

已经过去几天了，从那天傍晚彼此袒露过后，她回答对方要想想，可是说实话，这几天她并没有想，不知道自己要思考什么，能回答什么，潜意识里那股抵抗到底是为什么。

万幸的大概是，那个人明明什么也没问，却好像一切清楚一样，没有逼迫她的意思。如果不是每天晚上还会聊会儿天，顾明悦都怀疑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开了个玩笑，转头已经忘在脑后了。

聊什么呢，也没有追问答案，对面真的是耐心到极致了。

是修炼的吧，一定是，荣耀的操作风格也和这份耐心相通，顾明悦也希望自己能修炼出来，至少在飞机上短暂小憩做了个梦之后不会这么心烦意乱。

直到上了出租车，她看起来还有些心不在焉。

顾骄杨从副驾上扭过头来，挑了挑眉毛，“中暑了？”

“没。”她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

顾骄杨回过头去，没一会儿丢后来一包湿纸巾。她有点惊奇，说了声谢谢，尽管并没有出什么汗，北方的夏天远不如W市捂人。

“你的另一个投资人到了吗？”她问。

“海里泡着，”顾骄杨说，“你记得离他远点儿。”

“……嗯，律师呢？”

“明天到。”

顾明悦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听到他问：“你对海鲜不过敏吧？”

“没事，可以吃的。”

“好，晚上吃海鲜自助。”

随后车里就陷入了安静，顾明悦掏出手机来，给雷霆队群里报了个信儿，说落地了，跟家里人会面了。然后是单独回给某个人的消息，又觉得这样显得太琐碎没话接了，急匆匆地问了一句“百鬼夜行”活动的战况。

“我在游戏上，”喻文州说，“你是65名，目前榜单第一是少天，要看一眼前十吗？”

看了除了干着急有什么用啊……她郁郁地回了一句“不要”，心里稍微有点后悔最终把账号卡留在了公会，如果自己拿着，也许晚上能刷一刷？

“不可能的，65名也很难刷的，不睡啦？”对方残酷地戳穿了真相。

“好吧_(:зゝ∠)_。”

“竞争很激烈，说话的工夫又掉了两名了。”

“你吗？那不要跟我说话了！”

“没关系啊，锻炼一下多线程操作。”他说。

顾明悦打了一路的字，直到觉得头有点晕，车里的香薰和着空调冷风到处冲撞，味道很腻，她侧头看了一眼外边飞速而过的绿化带，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心脏又轻轻地提了一下，挂在高空的钢丝上似的，晃悠。

“要到啦，溜了溜了。”她说。

“好的，玩得愉快。”他说。

顾明悦又看了一眼窗外，回来时发现喻文州又留了一条消息：“流霜稳定在67名有一段时间了。”

她愣了一下，这个数字……刚刚掉了两名的不是我吗！

“快到了，”冷不丁的，顾骄杨开口，“你就背了个包啊？”

“啊……嗯，战队事情很多，我想早点回去。”

“这么刻苦，”顾骄杨说，忽然拧过身来，手臂勾着座椅上方的靠枕，盯着她，“攒了没两年的辛苦钱，投给我，万一血本无归……”

顾明悦无语了，清了清嗓子，说：“我以为你在开口问我的时候就想好了怎么应付这个问题呢。”

“我想有什么用，要是创业失败，我除了携款潜逃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他懒洋洋地说。

“那就当我送给您的养老钱了。”她恭恭敬敬地说。

此行的目的，就是给顾骄杨送钱。

她打了两年职业，虽然贺武时期赚到的很少，雷霆开的薪资在职业圈的队长级别中也不算高（最近正提到修改合同的事情），但比起一般打工族来说，算是小有身家了。顾明悦平时有请一个经理人负责投资理财，自己花的心思比较少，而且像圈里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前辈们买房购车的需求也完全没有，放在手里的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顾骄杨跟她提起，说要不要加入你的穷鬼亲戚的创业项目时，她几乎是有点盲目地答应了。

怎么说呢，感情用事，一方面她没有把钱捏在手里的欲望，另一方面顾骄杨会想到问她，她还挺高兴的。

排除他想骗钱就跑的可能，这应该更符合正常兄妹的往来吧，如果他愿意把这个提议描述成“拜托了兄长需要一点启动资金”而不是“穷鬼亲戚找你要钱你看怎么样”的话。

顾骄杨的穷困其实出乎她的意料，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他是从小在她家里长大，无论从她爸妈的心态还是她的努力方向上来看，其实都是把顾骄杨当亲哥的，但是他本人怎么感觉怎么想，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还是现在的情况，原先的顾明悦极讨厌他，根本不愿意接纳这个哥哥，顾家爹妈又是那种甩手掌柜式的长辈，搞不好顾骄杨心里对这个家根本没有归属感，把自己当个孤儿看。而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一穷二白，宁愿跟同学一起白手起家，仿佛压根儿没想过自己可以进顾家的企业最后坐等分产的可能。

在第一次就这件事通电话的时候，顾明悦仿佛能看到他身上古怪的自负像棱刺一样尖锐地突兀着。

所以他竟然选择打电话让她入伙，真的有某种超越事实表象的意义在，顾明悦觉得很高兴。

两人下了车，一路走向租定给这两天使用的那座排屋时，顾明悦斟酌着把这番偏向于欣慰的喜悦表达了出来。

结果顾骄杨说：“还有一种可能，我是真的想骗你的钱。”

顾明悦冷静了又冷静，才开口：“你这么短视啊，那点钱我一年就赚回来了。”

顾骄杨目光挑剔地看着她，忽然又笑起来。

“那我试试半年给你赚回来。”他说。

“……不要做非法的事情啊。”

顾骄杨不笑了，瞪了她一眼。顾明悦却因此想起来一个多月以前那件事，顾父说顾骄杨交的朋友有问题，刹那间有点冷汗涔涔。

“哎，你另外那个合伙人是什么情况啊？快见面了我是不是应该提前了解一下。”她问。

“我本科室友，这两年在国外读书，如果不是为了凑他的时间也不会这两天拉你来这儿，”顾骄杨说，“是个富二代，没了。你不会和他打太多交道的，最好也别打。”

“为什么？”

顾骄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家里最近催他结婚，到处找女朋友呢，你想试试？”

“不了，”顾明悦立即冷淡道，停顿了一下，“是这样，爸很担心你走上歧途……”

顾骄杨差点儿平地上绊了一跤，他一脸想不通你脑子里有什么的表情，说：“什么鬼？你爸担心还是你脑洞太大？”

顾明悦摇头，不提这件事了。

顾骄杨却阴测测地说：“说到歧途，我倒是想问你啊。”

“啊？”

“电竞圈不是有很多破事儿么，你遇到过没有？”

顾明悦沉默了一会儿，有点生气，“什么叫破事儿？”

电竞产业经过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善了，毕竟是一个已经在体育总局成立专门办公室的竞技项目，只是因为同样讲究明星效应，而且还相当强调这一点，以获取商业回报，从而引发了一些从娱乐圈平移过来的某些类型的流言，坊间传什么的都有。诚然，不能否认一小部分灰色地带的存在可能，但荣耀联盟真的是比较清净的一个存在了，这个游戏的竞技性同期内无可比肩，职业要求也极为严格，加上两代主席其实都比较重视风气这回事，还真的不能以那些污烂的流言来擅自揣度。

顾明悦不知道顾骄杨要问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又不想破坏难得的亲情搭建，干脆打断了他：“算了，挺好的，你别瞎想。”

她大步往前走，顾骄杨却停了两步，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其实我哥们儿也不错。”

顾明悦没听见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