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和邻居只隔了一道墙,她天天感受得到低音炮的震动。
醒着震震也就算了,她用舞曲给震回去。
有一天,过了凌晨十二点,隔壁“咚咚咚”的声音还不停,震得她暴躁,跑去敲门。
音乐“咚咚咚”地响。
她敲门也“咚咚咚”。
过了十来秒,一个男人出来开门,他斜斜披着一件铺满灿烂阳光的长衬衫,怪里怪气的。
陆姩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认不出。陈展星一直是个旁观者,那天坐的位置逆光,她看不真切。
陈展星优雅地倚着墙。就是现在,他仍然无法将她和那个无助的女人画上等号。气质已然蜕变。他悠哉地问:“深更半夜的,美女有事?”
“原来你知道深更半夜?”陆姩实在烦,懒得再摆柔弱姿态,皮笑肉不笑地说:“让不让人睡呢?”
“哦。”他一双丹凤眼瞟向她,“我们这就关掉。”
她接收不到他的暧昧眼波,站得直直的:“那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关掉。”
“安。”陈展星回头唤了声:“我们吵到邻居了。”
透过门板和陈展星的距离,陆姩见到一个朦胧的裸背。灯光下,皮肤白得像天山映雪。她暗道:这色泽近乎病态了。
裸背男转身往里面走。
音响声终于停了。
“美女,晚安。”说完陈展星关上了门。他透过猫眼看着陆姩回去了,才说:“她果然认不出我。”
“嗯。”彭安走出来,拿着一件黑色开衫迅速穿上。他没扣扣子,胸襟黑,皮肤白,煞是夺目:“你要在这住到什么时候?”
“再住几天,我要去北区一趟。”陈展星黑眸凌厉:“我担心她杀了你。”
“不会。我问过楼下的小朋友们,这位陆姐姐挺和气的。是我们的音响震碎了她的和气。”本性露出来才好玩嘛。
陈展星提醒说:“她可能背着几条人命。”
“人渣死不足惜。”彭安无所谓。
“彭箴呢?他可是你弟弟。”
“你的表弟陈燮皓失踪几个月,你眉头也没皱一下。”
陈展星没再说话了。
要说世上谁最像陈展星,又最不像陈展星,就是彭安了。彭安的生活乏味枯燥,又不近人情。他和陈展星能成为朋友,无非是因为两人流淌的血液都没有温度。
彭安拿起一个苹果咬一口:“她当过卡利的二奶。”
“是啊。”陈展星看着苹果上的齿印:“卡利吃了一口毒苹果,赔上了所有。”
“……”彭安扔掉了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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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安自受伤以来就没有再加班,偶尔去公司走走。
陈展星说,换个角度想,彭安应该感激凶手。要是没这场谋杀,恐怕他会工作到住院才知道人生还有休假两个字。
陈展星离开那天,彭安正好去公司。两人一起出门。
又那么正好,陆姩出来了。她冷然地扫视候梯厅里的两道颀长身影。
邻居的音响,还是晚晚震到十一点。她衷心希望上天能降一道雷震死他们。
彭安和陈展星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转过头来。
她在玩手机,没有正眼看他俩。电梯门开了,她一边刷微博,一边向前走,按了一楼键。
电梯门关上了。
陈展星漫不经心地问:“刀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彭安气息有些喘。
“凶手是个精神病,判不了刑。不过,好好讹他们一笔赔偿费是没问题的。”
“嗯。”彭安一手捂着腹部,眉头皱得紧紧的:“都由律师去处理了。”
陆姩觉得这对话像是说中了某件事,她稍稍抬眉。眼前的男人让她险些惊出声来。她迅速低下了头,借着长发遮掩自己的脸。
这个男人,这张脸……为什么她那一刀就没杀死他?!而且他无需卧床休息,就证明她的那一刀力量浅弱。她赶紧闭上眼睛,深怕怨毒的情绪从她的瞳孔中泄漏出来。
电梯里一片静默。
陈展星稍稍低眼,想探究陆姩的脸色。
她的头却越垂越低。
他和彭安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没再说话。
电梯到了一楼。陆姩恢复自然,从容地走了出去。门关上后,她脚步停了一下,余光往电梯看了一眼,然后急步而出。
姓彭的住进来会是巧合吗?大太阳下,她身体泛起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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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姩晚上加班,在外面吃了饭回来,近十点了。才刚换上拖鞋,门铃响了。
猫眼里看去,门外的彭安神情焦躁。
陆姩整了整裙子,拧锁前一秒在想,他是来报仇还是谋杀?接着她笑了笑,其实这两个词意思是一样的。
开了门,她戒备地望着他:“你是……”
彭安驮着背,拢在腰间的一手抬了起来,推推眼镜:“邻居你好,我是住你对门的。”
“哦,晚上震音响的。有事吗?”说起音响二字,她心烦,脸色冷漠不少。
“是这样的,我家的密码锁出问题了,开不了门。修锁的很晚才到,我赶着要拿公司文件,能不能……”
他语速慢,她稍稍不耐:“嗯?”
“从你家窗户爬过去我家……”他姿态局促,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孤男寡女的。”陆姩靠着门框:“我哪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连忙掏出名片,双手恭敬地递给她:“我叫彭安,是一名会计师。你要看身份证,我也有。”
她瞄了一眼名片,这公司地址就是彭大忙人微博定位的办公楼。没错,他就是她要杀的那个姓彭的。她打量他的身形,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一刀下去还没死?而且,他现在的态度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就怕有诈。
她问:“身份证呢?”
他又递了过去。
她看两眼,让开两步:“进来吧。你要有不轨行为,我立即报警。”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轨企图。”他指了指大堂天花板:“有监控的,我犯了事不等着被抓嘛。”这话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陆姩看他一眼。早知他这弱鸡样,她就做足准备再杀他一次了。
彭安踏进玄关,犹豫地问:“……需要换鞋吗?”
“不用。”她拿起桌上的纸和笔:“这样吧,爬窗户这么危险,你把事情的缘由写一下,免得摔下去了,我成了责任人。”
“哦哦。”他擦了擦手,自言自语解释道:“我手心出汗多。”
“……”
彭安接过纸笔,又问:“介意我坐着写吗?”
“不介意。”
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陆姩的目光没有离开他半秒。角落放着一个小小的家用灭火器,她在考虑能不能砸死他。
彭安写完了责任书,递给陆姩检查。
她接过,第一眼惊讶他的字迹——和小学生练字的一样。她又拿来印泥,“按个手指纹吧。”
他听话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问了一句:“这责任书……是在立Flag吗?”
“去爬吧,别影响我睡觉时间。”陆姩想把他从窗户边推下去,摔成尸泥就万事大吉了。
“好。”彭安走到窗前向下望。
底下是花池或者路面都不重要,反正十三楼摔下去肯定死。
他呵呵笑了一下,又搓搓手:“有点害怕。”
她操起手站在一边,怒火叫嚣着让她赶紧行动。她缓缓上前。
这时,他已经一脚踩上了窗户:“咦,有人在招手,他是不是以为我要跳楼啊?”
陆姩正要伸出去的手迅速地缩了回来:“你快点行不行?”
“我还是害怕,要不,我拴条绳子吧。”彭安回头,轻轻问:“有绳子吗?”
“没有。”
“实不相瞒,我前不久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胆子小了很多。”
他音调软绵绵的,让她产生一种柳絮吹进鼻腔的不适感,“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干嘛。”赶紧死吧!
他好心地劝道:“女孩子还是温柔点吧。”
“你到底还爬不爬了?”
“爬。”他坐上了窗户,探身去攀隔壁的窗户。
陆姩的手指动了动,她在犹豫推还是不推。窗户对面有人在张望,或许以为有跳楼的,还会拍摄视频……
她咬咬牙,还是忍住了。彭安住在隔壁,报仇机会多的是。
谁知彭安一个不小心,身子前倾向窗外。
陆姩心中一喜。
他却抓住了窗框,后仰摔在地上。站起时,他的腿在发抖,他面露窘态。“我还是不爬了,回去等修锁的过来。”
接收到她鄙夷的目光,他捂住大腿不给抖了,尴尬地说:“我从小就怕事。我弟弟就不一样了,胆大包天。我们家都奇怪为什么一对双胞胎性格会南辕北辙。”
“你还有双胞胎弟弟?”陆姩眨了眨眼。
“嗯。”彭安问:“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
“你没必要知道。”
“那个男的……”他指指墙上的照片,“看着比你和气。”
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杀了他吧!就在此刻!她轻轻拉上窗帘。
“……”彭安见到她的动作,俊脸微红,“我知道我长得不错,霸王硬上弓的也遇过不少,但我们不合适吧……”
陆姩静静盯着他。他和杀她男朋友的那个彭某感觉完全不同。他是故意伪装吗?还是……真的是双胞胎?
敌不动,我不动。她忽然笑了,“拉窗帘是因为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吧?”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彭安躬着腰出去了。
回到房间一关门,他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屏幕上出现了陆姩房间的画面。
这女的是一只毒苹果,是一尾毒蝎子。不过,以毒攻毒也能酿出一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