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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与琵琶公主相比,大公主的声音更为温婉,却难掩忐忑。

胡铁花喝了许多酒,虽听出声音有些不对,但只当琵琶公主新婚羞涩,因此压了嗓音,并未在意。

但对方的出声让他意识到了自己举动的失礼,胡铁花脸色泛红,放下酒杯,准备先挑起新娘的盖头,这时,双手搅在一起的新娘再度开口道:“等等!”

胡铁花满腔热情被这带着紧张惊慌的声音浇了一盆冷水。

他顿住了手,哑声道:“你,你不愿意?”

“我是怕你不愿意。”女声低叹,未待胡铁花反应过来,那搅在一起的葱白玉指已分开,大公主抬起右手,掀开了红帕。

胡铁花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心一寸寸冰凉。

“我,我不是有心欺骗你,只是不知不觉已被推到了这一步,但这并非意味着我全然无过……”

女声温婉柔弱,有着不逊色于琵琶公主的别样风情,可这一切在对上那张丑陋的面庞时都成了被戳破的泡沫。

被欺骗的愤怒并未全然吞噬胡铁花的理智,相反,他在看到女子有意解释后,便按捺着怒气坐到椅子上,右手捏着酒杯,未喝一口,直到大公主解释了一切后,他才一口饮尽杯中酒,冲出了帐篷。

“这大抵就是,”姬冰雁看着从水里出来的湿漉漉的胡铁花,微皱眉头。

“骗婚!”沈琳接着他的话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胡铁花一双虎目怒瞪向一旁唇角含笑的女子,毕竟沈琳听了这一切却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反应,属实让人怀疑。

“我只是知道龟兹国有个不常出门的大公主,其他的可一概不知。”沈琳摆摆手,这个时候说实话只会是火上浇油。

一旁的姬冰雁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看破不说破。

此时帐篷里款款走出一个红妆女子,姬冰雁看过去,在看到大公主的容貌后,并没有别开眼,而是自然地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大公主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抬头时,瞥到湖边三人里唯一的那名女子,忽然心口微震,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惊惧感。

她抬手轻捂胸口,按捺住这奇怪的感觉,对着看着自己的三人道:“父王和妹妹也是为了我着想,希望你们不要怪他们。”

对着那张虽然丑陋却神情平和的面庞,胡铁花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一切当然不是眼前这名女子的错,他的愤怒只是因为那被欺骗的荒谬感,凭心而论,胡铁花甚至对眼前这位大公主心生几分同情,但这同情若表露出来,怕是比他的愤怒更能伤害对方。

沈琳瞅了瞅胡铁花的神情,又看了眼莫名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大公主,双掌一拍:“行了,天色这么晚了,都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吧。”

姬冰雁没说话,抬手拍了拍胡铁花潮湿的肩膀,沉默地向回走。

这一个晚上,不知有多少人无心睡眠,帐篷中属于楚留香的床铺空着,桌上红色的新郎服潮湿,抱着被褥入睡的大公主指尖摩挲着床板上多出的圆洞,星夜下,女子的娇吟声从何处传来。

沈琳回帐篷的路上还听到了巡夜到此的仆人低声讨论白天的彩虹异象,瞧见她,手持着灯笼的巡夜人低头行了一礼。

沈琳点头轻描淡写的回了一礼,回到帐篷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后被领到了龟兹王所在的主帐,却发现主帐里聚集了楚留香一行人,琵琶公主,还有一些衣着华贵的异域面庞。

她走到楚留香一行人跟前,本想询问一番,却发现胡铁花面色不佳,楚留香神情尴尬,忽然恍然,默默后退几步,退到了姬冰雁身边。

姬冰雁扭头看了她一眼,未等她发问,便道:“我们也是刚来。”

龟兹王面色凝重,深深地看了胡铁花一眼,开始说出召他们来此的目的。

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龟兹王妃和大公主不见了。

王妃体弱,避开宴席龟兹王也没往心里去,到了晚上,王妃侍女出面说王妃身子不适,于是龟兹王便一人在帐篷里睡了,毕竟这种事也是常事,他未曾起疑。至于大公主,他心想着有武艺高强的女婿看着,也不会有事。

直到第二天一早,有侍从匆匆来报,说王妃不见了,王妃的几个亲近的侍女和昨晚成亲的大公主也消失了。

这下龟兹王不淡定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掳走了王妃和女儿,想籍此要挟他交出极乐之星。

极乐之星在最初只是一颗价值不菲的金刚石,但龟兹王用谣言为它添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沙漠中流传着,极乐之星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能够帮助龟兹王复国,至于那秘密究竟是什么,自有怀抱着野心的人为其丰富细节。

但这一切,不过是龟兹王为了掩盖自己复国的真正举措而摆出的迷雾阵罢了。

为此,他高价请来中原高手,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让谣言更真,可他没想到,这些中原高手里,龙游剑吴氏兄弟是刺客,王冲无声辞别,就连司徒流星也在营帐起火骚乱的那日消失,只剩下楚留香几人和那位神秘莫测的沈姑娘。

自己挖的坑,却坑到了自己最宠爱的王妃和掌上明珠,这是龟兹王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昨晚我女儿不见时,贤婿你在何处?”

此时的贤婿二字听起来比起昨日多了许多不满的意味。

沈琳能感受到胡铁花有些愧疚的情绪,但他对那位大公主愧疚,不代表他就理亏,面对龟兹王质问一般的语气,胡铁花冷笑了一声:“王爷,我可担不起您一声贤婿,我与公主的婚事就此作废,昨晚我根本没碰她,自己回帐篷里睡了。”

龟兹王唇角僵硬:“贤婿说笑了,拜了堂入了洞房,怎能就此婚事作废,这件事暂且不提,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回王妃和公主。”

“没错,”琵琶公主神情哀伤,“如果掳走母后和姊姊的人是为了极乐之星,他们一定会派人跟我们谈条件,我们现在做的只有等待。”

胡铁花看着琵琶公主,神情复杂,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想起了将近黎明时才回到帐篷的楚留香,又响起昨晚那貌似无盐的大公主,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姬冰雁小声对沈琳道:“其实本来我们今日是想辞别的。”

但是现在,哪怕是被龟兹王套路,心怀愤懑的胡铁花,也没再说告辞离开的事。

沈琳心里已经有了点想法,依她看来,消失的王妃侍女应该是石观音的手下,石观音未归,她们自是知道石观音去做什么,可本该死掉的大公主毫发无伤,石观音却不见了,她们便将大公主绑走追问石观音的踪迹。

如果得不到线索,她们自然会传信过来,用人质来交换信息。

石观音的尸体直接被她借着时停的效果塞到了一个中原商人装满香料的马车里,香料可掩尸身异味,据她所知,那一车香料是要拉到月氏国,月氏国路途遥远,也不知那商人在路上多久才会发现马车上的尸体。

现在想想,这随手而为藏尸体的手段虽然不错,但若是有事要找回来,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沈琳看了眼神情焦虑的龟兹王和琵琶公主,和凝神思索的楚留香等人,心虚地挠了挠脸颊。

她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帐篷,掏出塔罗牌占卜了一下石观音尸体的位置,果不其然,昨日那商队离开,今日已离龟兹王有百里远了。

她忽又想起一事,占卜了一下真正王妃的位置,得到的结果令人惊讶。

真正的王妃就在龟兹国。她出了帐篷,手捏着塔罗牌,顺着牵引之力站定一处,凝视着眼前蔚蓝清澈倒映着天空艳阳的湖水……

整个龟兹国便是靠这湖水生活的,洗漱,饮水,全靠这湖水,虽然知道湖水为活水,但一想到这湖里沉着一具尸体,还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石观音把王妃的尸体沉在湖底,也是有一丝反派的恶趣味在的吧。

现在的王妃估计已经是具腐烂多时的尸体,挖出来估计也辨认不出来了,但沈琳还是本着做好事的心理叫来了一个两个擅长水性的护卫。

据这两人所说,龟兹国擅长水性的人不过十指之数……

两个护卫脱了上衣,深吸一口气,扎猛子跳入湖中,水面溅起水花和涟漪,一开始还能看到湖下二人游动的暗影,渐渐的,便连暗影也瞧不见了。

沈琳盘腿坐在湖边等了一会儿,湖面逐渐又有波动,显然是他们已经开始往上游了。

“沈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楚留香的声音,沈琳扭头看去。

“龟兹王收到了飞鹰传信。唤我们去看。”

“哗啦——”

这时,两个护卫从湖面钻出了头,旋即高高举起手中的事物。

那是一具裹着腐烂衣衫的白骨。

“沈姑娘,湖底果然有一具绑着石头的尸体!”

俩打着赤膊的小哥哥古铜色的肌理上泛着诱人的水泽,让人大饱眼福,只是那瞧向湖边的惊惧眼神,让沈琳很受伤。

她只是单纯的想为龟兹国的饮水安全出一份力而已呀。

“沈姑娘,这是……”楚留香语气狐疑道。

“这是——”沈琳在隐瞒和坦诚两个选项间犹豫了会儿,终于拍拍裙角站起身,摊手坦白道,“这是真正的王妃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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