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灵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呆滞的金色眼眸。有点眼熟，但是又说不上在哪见过。森林中的异兽大都是金瞳，她见过太多金瞳了。

生化人吧。

她想。

应该是刚转化不久，对人类还有留恋，所以才会蹲在暗处窥视。

女孩放下望远镜。

嘴角微沉。

陈大力说会调查。

她点点头，拿着小木板做成的笔记本原路返回。

姬潮在睡回笼觉。

贤惠的鱼鱼早上起来打扫卫生，给司马灵做过饭，终于迎来放松时间——一条鱼霸占一张床，长手长腿伸展开。

睡得莫名奢华。

真好看。

姬潮的身体。

不看脸都那么诱人……还很有安全感。

司马灵看一会儿，洗把脸，主动钻到鱼鱼怀中，枕在他手臂。姬潮醒来，亲下怀中多出的脑袋，声音闷闷的，“怎么了？”

“我也要睡回笼觉，我好困。”

“不去看草了吗？”他低头闻她头发，有点臭，撤开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近闻闻，还是臭的。

司马灵捂他鼻子，“闻什么？”

“闻臭臭。”

“谁臭了？”她抓起头发闻闻，“这是除草药粉的味道！”

姬潮不置可否。

伸腿压住她乱蹬的脚，笑了笑，“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跟踪我。”司马灵把黑影的事说了，口气挺轻松，还加了两句俏皮话缓解气氛。姬潮听完，默默起身穿衣。

“干嘛？”

“出去一趟。”

“可是我还想跟你睡一会儿。”司马灵裹紧小被子，伸脚勾他，“不要去了，等陈叔调查吧，而且我暂时不会出去，没事的。”

姬潮套好衣服。

温柔看她。

司马灵的脚很小，脚趾圆翘、脚跟瘦削，精致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摸。但其实在看到她的脚以前，他是不喜欢人类脚的。

直愣愣两根骨架，既不实用也不美。

“你很久没主动靠我怀里了。”姬潮说，“害怕，对吗？”

司马灵缩回脚。

抿住唇。

姬潮说对了。

她的确在害怕——

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每个猜测都没法完全对上。

可能是生化人。

但是小灰不可能闻不出。

可能是人。

毕竟看外部轮廓，完全就是人，没有任何动物特征。

可是那么深的脚印，那么瘦削的身影，真的能达到一百个张大强的体重吗？如果铁匠们的计算没有问题，那么“黑影”的密度到底是多少？

已经彻底超出血肉之躯了吧。

那还是人吗？

最大的恐惧来源未知。

她甚至有种预感——她的火焰，所谓的神赐之火、不祥之火……什么都能燃烧的火焰，对黑影无效。这种预感毫无根据，可是也足够让她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姬潮打开门。

背影边缘在光中逐渐模糊。

鲛人身体素质很好。

但若要比异能，还是她更厉害。

她都没有把握的事，她都落荒而逃的事……他怎么就一点不怕呢？明明初遇，姬潮还不是一条义无反顾的鱼啊。

他朝她笑了笑。

轻轻关上门。

等司马灵赶到村子大门，陈大力刚好带人回来。

陈大力冲她摇头，“走了，追不上。黑影往树丛钻，他也钻，一会儿就没影，你捡的这个生化人哎……”

“陈叔，他们往哪个方向去？”

“往盐矿的那条路。”

“那不是有金钢猿吗？”司马灵心里一凉，担心是陷阱。

陈大力顿了顿，不想让她担心，宽慰道：“最近巡逻没见过金刚猿，天气回暖，应该是回山了，你别太担心，我瞧姬潮有点本事的。”

司马灵立刻回家收拾东西。

叫醒皮蛋和小灰，嘱咐两个小东西和平相处，“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皮蛋你别欺负小灰，小灰，你别套路皮蛋，知道吗？”

皮蛋还没睡醒。

懒散地摇了摇尾巴，算是回应。

小灰最近很精神，围着司马灵绕圈，仿佛在问它能不能一起去。

“不行，我去找姬潮，很危险。”

一听有危险。

小灰秒怂，开始揣手手。

而皮蛋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飞到她肩头，尾巴炮仗似的甩出啪啪声。

“咝！咝咝咝！！”

“乖皮蛋，姐姐不能带你去打架。”

司马灵收好衣服和干粮。

搓搓皮蛋头顶的绿宝石。

小蜥蜴看她一会儿，宝石开始长草。司马灵小声说谢谢，摘了止血草放到包中，挠挠皮蛋下巴。

时间紧急，来不及找阿四配药，只能找皮蛋割点止血草。

女孩动作麻利，几分钟就收拾好。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这个点会是谁呢？

司马灵打开门，对面站的是龙霄。

许久不见。

青年看起来很憔悴——满脸胡茬，眼中全是红血丝，眼角生出细纹，嘴唇干得起壳。

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有了风烛残年的味道。

不愧是他。

“你终于出现了，龙霄。”

“别出去。”

司马灵推开他，“我要找姬潮。”

“别去。”龙霄一拳揍到门上，“我说了别去，司马灵，你聋吗？”

她冷笑一声。

低头往前。

龙霄一把捞起她往屋里带，狠狠按在椅子上，“我叔病了，我用联络器在村外放出信号，东区和中区没回复，西区有人回了。”

“……”

“我把母狼和幼崽有结晶的情报说出去，交换免疫剂。”之前和东区、中区的联合小队行动时，他只透露过母狼的消息。

对那一窝有结晶的狼崽只字未提。

如果不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龙霄不会把结晶拱手让人。

那关乎他的未来，是上升的最佳机遇。

“所以呢？”司马灵问。

“西区来的，是徐饶。”

龙霄咬牙道。

“徐饶？”司马灵脑中很快跳出徐饶的信息——木系异能者，性别男，喜好男，特长是合成神经毒素，能通过手指尖端的针注入毒液，操控人和异兽。

会用毒不可怕。

主要这个人，根本不是人。

曾经控制过一整个村的人自相残杀，蓄养水异能者为奴隶。行事极端残忍，毫无底线。

原书中有不少乖戾的异能者，但这个，已经不能用乖戾来形容。

完全是变态。

现在下龙村属于基因重度污染区，已经被东区和中区放弃，沦为“无主之地”。

徐饶到来。

毫无疑问可以为所欲为。

司马灵头疼欲裂，想追姬潮，可又放不下村子，看着龙霄那张憔悴中带着几分愧疚的脸，毫不犹豫揍了上去。

“你这只猪！”

“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龙霄咽下嘴角的血，撇过头。

司马灵拳头好硬，这死丫头怎么越来越硬。

“我叔不肯离开村子，除了向废墟求救还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去死？我没想到徐饶会来，如果知道是他……”

龙霄声音低下去。

“他什么时候到？”

“快了。”龙霄低头坐地上，“姬儿现在离开是好事，徐饶看到‘她’，绝对会动心思！徐饶最喜欢水异能者，姬儿长得又好看。”

前世龙霄和徐饶相遇时，两人势均力敌。

龙霄混成东区二把手，带着姬儿和另外两个老婆，活得很是滋润。

徐饶第一次见姬潮，眼睛就移不开。这家伙明明只喜欢男人可还是主动向他示好，说只要交出姬儿，愿意用土系结晶交换。

司马灵踹他一脚。

“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你叔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讲？姬潮是鲛人，治好过陈叔。我治好过张姨……龙霄我告诉你，姬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剥了你的皮！”

“……这不是冰冻症也不是毒素，我叔，变异了。”

司马灵怔住。

“不对，我之前探望过村长，他外表没变化，手脚还更有力了。”当时把她推出门外，毫不费力。

龙霄声音发颤，脸不由自主抽了下，“他把牙都拔光了。”

司马灵沉默。

阿四的生化人特征也在牙齿，怪不得……之前跟龙正说话，对方腔调古怪。

龙霄深吸口气，擦把脸。

眼眶很红。

司马灵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在这没有亲人。

但如果爷爷奶奶出事，她难保不会和龙霄一样昏头。

人性，说到底是自私的。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怪他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想办法积极应对，然后快点去找姬潮。

“徐饶过来，主要是为了夺取冰狼结晶，不一定会对村子下手。”

龙霄摇摇头。

很没信心。

“当初我跟他相遇，实力不相上下，现在碰上，万一他要对村子做点什么，我毫无办法。”

司马灵怪道：“全村就你一个异能者？我不比你强很多？”全世界重担都压在肩上的表情是什么鬼？

龙霄怔住。

瘦弱的女孩放下包袱，朝村口方向望了一眼，收回目光，“这是我们的地盘，能让他为所欲为？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支棱起来。丧丧丧，丧个锤子，当初向外发信号就该做最坏的打算，老子养的怂狗都比你有用。”

小灰揣手手，眯眼睛。

听司马灵说自己有用，瞬间捂住脑袋。

它不想有用。

打架别带它，求求惹。

龙霄深深看她。

“灵儿，你是第一个给我安全感的女人。我从来不知道，被女人保护这么幸福。”

司马灵捞起袖子，“……你他妈找打是吧？”

“你的蜥蜴。”龙霄忙躲开，转移话题。

司马灵回头一看。

皮蛋正在磨她那把匕首，一下一下，外八眼看起来兴奋极了。

“……”

两只崽子的性格但凡中和一点，她也不至于那么操心。

***

下风村原址。

该盆地原属中区和东区共同管辖。

在被两区列为基因重度污染区后，成为无主之地。

徐饶作为西区异能者，还是头一次进来。

东西南北中五大废墟，其中东区和中区的势力范围最大，收纳的异能者最多，同时也是几大废墟中最谨慎的——

一旦某个区域成为基因重度污染区。哪怕该地拥有丰富的资源和物产，也会被毫不犹豫放弃。

“真好。”徐饶探完虎口林，心情不错，“要是他们没有放弃，我到哪寻这么多异化种？刚生产完的王兽最虚弱，一点毒液就能催眠。呵呵，瞧这窝幼崽，都有结晶。”

男人皮肤发绿。

虽然是人类，但是通过手术将手指改造成针，每个手指都储藏有功效不同的毒液。

作为木系异能者，他驱使植物的能力并不强，但是却特别擅长合成毒素。

他知道自己的长项，并且将其发挥到极致。

本来依靠用毒的本事，徐饶可以加入东区，但是因为作风问题，去了自由度更高的西区。

男人驾驶一辆破吉普。

后面跟着一队衣衫褴褛的人。

为首的几个是水系异能者。

是他的移动营养液库。

“1号，舔。”

徐饶下车，命令道。

蓬头垢面的水系异能者闻言跪下，脱掉他的鞋，舔干裂木化的脚趾。徐饶冷笑一声，伸脚到对方嘴中猛捅。

“没用的东西，水越来越少了。”

他的异能后遗症是缺水。

用得毒素越多，身体越干，如果不在身边蓄养水系异能者随时随地补充，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会皱成五六十岁。

“操！”

1号使用过度。

大小便失禁，臭得要死。

徐饶一脚蹬开，爬上车。

“要是抓到那个生化人就好了。”

数天前，他在森林中围捕冰狼，遭遇一个高大迅捷的生化人。对方速度极快，水异能空前强悍，他断了两根手指针，也没能用毒素将他拿下。

“也不知道逃哪去了。”

徐饶打开热能表。

这是一种专门用来搜查火石的设备。

西区少矿，向来要看东区和中区的嘴脸买矿。他这次出来，除了围捕冰狼，还要搜查这块无主之地是否有火石矿脉。

不过，他也没抱希望。

每一块地在建村之前，废墟都会派人探查矿藏。如果有火石矿脉，早就开采了，哪轮得到他来捡漏。

滴滴——

滴滴滴滴滴——

热能表发出蜂鸣。

徐饶点开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方热能超标，峰值数据超过了西区建成以来，热能探查的最高纪录。嘭——热能表炸开，碎屑飞溅。

徐饶呼吸急促。

想向总部发回信息。

联络器没有信号。

“热能影响，没有信号也正常。”男人略一思索，驱车沿村道笔直前行。

虎口林中。

绿芽新发。

吉普车驶入狭窄的隘口，直奔热源所在的盆地。车后跟着一队行尸走肉般的奴隶，还有一只身躯庞大的母狼和几只圆滚滚的幼崽。

高耸入云的松木，蹲守顶端放哨的小型金刚猿一跃而起，朝盆地西南方，原本是下龙村控制的盐矿山脉跑去。

徐饶进入盆地。

只觉越来越热。

等他看到熊熊燃烧的村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到处都是裂口。

木惧火。

他的异能后遗症本来就会导致皮肤干燥。现在到达燃烧的下风村，受到烈火烘烤，脆弱的皮肤屏障瞬间溃败。

“啊——”男人难耐低吼，抓了数个水系异能者奴隶到车中。

车身猛烈摇晃。

暧|昧的低喘断断续续。

半个小时后，徐饶裹着厚厚的衣服出来。

而车中的水系异能者目光呆滞、口水横流，连裤子都没有力气穿好。

“就是这吗？”

眼前冲天的火光，让徐饶几乎崩溃，“这么大的火，我他妈要怎么采矿！”

下风村底下是丰富的火石。

老村长殉村，一把火点燃。

火石燃烧。

火势汹涌。

徐饶就算把几个水系奴隶掏空也没法熄灭大火。

队伍最后。

冰狼幼崽热得吐舌头。神情呆滞的母狼出于母爱的本性，冻结一块地，将幼崽叼上去降温。

徐饶看着冰狼，笑起来。

“天助我也，本来昨天就该宰了你们取结晶，哈哈哈哈哈，正好，正好，你们这群蠢狼，快把火给我灭了！”

男人说着，抓过一头冰狼幼崽往火里扔。

母狼踉踉跄跄冲上去，甩出一片冰霜。

火势小了些。

但很快又燃起来。

圆滚滚的冰狼幼崽在火中发出惨烈的叫声。

好不容易逃出。

又被徐饶扔进去。

男人似乎很爱看残忍的戏码，乐此不疲，当着母狼的面将冰狼幼崽反复扔进去。

母狼面色痛苦，可是因为毒液控制，怎么也无法对徐饶亮出獠牙。

“7号。”徐饶忽然朝吉普车的方向说话，“你替我跑一趟下龙村，给那个土系异能者送免疫剂，哦，再给他两罐圣食，感谢他提供这么好的情报。”

又是结晶。

又是火石。

哈哈哈哈哈哈——

“是。”

驾驶位上，眼底青黑的寸头男人撑起来，拉紧裤子。

“还要做什么，你懂的吧？嗯？”

“是。”7号点头，“抓人。”

徐饶出门，除了水系异能者奴隶，从不带人类战士。那些战士对他而言都是累赘，他一路行来，需要多少人手，就抓多少人手。

反正毒液用之不竭。

现在火石近在眼前，与其上报总部，不如直接挖一批带回。

这样，能换到更多点数。

既然要挖火石，这点人手可不够。

幸好提供情报的人就在附近，那有一个村庄，应该有不少人。

徐饶伸出小指。

朝7号脖子刺了一针，淡黄色的液体流入——本来提裤子都费劲的7号瞬间回春，黑眼圈没了、稀疏的头发变得茂密，就连萎缩的肌肉也暴涨一个维度。

“给你打了好东西，好好办事。”

“是！”

“对了，留意水系生化人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刻放下所有事，回来告诉我！”

徐饶从后备箱拿出两个箱子。

一个箱子里面是弓|弩，配有浸泡过神经毒液的箭矢。整整五百发，足够控制整个村的人。

另一个箱子有免疫剂，剩下的药剂……呵呵，全是好东西。

“如果那个叫龙霄的土系异能者拒绝，你就把这个给他。”徐饶解开手腕密密麻麻的链子，递给7号一条，唇边挂着的笑和恶魔无异。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好事”。

徐饶抱紧自己，激动得发出妩媚的叫声。

7号提着箱子离开。

徐饶换了两个水系异能者进车。

吉普车身上下摇晃。

喘息声不断溢出。

母狼舔舐幼崽烧焦的皮毛，仰头嚎叫，好不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