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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俩一打听才知,这间豆腐坊只留下很少一部分新鲜的豆腐卖给村里人,剩下的豆腐都是要制成五香咸豆干送去镇里卖的。

豆腐脱去了水分变成豆干,然后再经过腌制,可以放很长时间,不容易变坏。

这间豆腐坊的老板姓吴,是个方脸宽眉毛的中年男人,说话总是粗声粗气的,人还算不错。

吴老板的豆腐坊里正好缺两个打下手的人,于是赵琼和易朝州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工钱少些,一个月三文,但是包吃包住,赵琼和易朝州都很满意。

这是一个很好的容身之处,常善远离外界纷扰,村中氛围宁静祥和,村人朴素良善。赵琼和易朝州已经待在这个村子半月有余了,他们俩每日都在豆腐坊里面干活,有时还会去山里采些药草,猎两只野兔野鸡打打牙祭。赵琼胳膊腿儿上总算长出了点肉,易朝州身子也壮实了不少。

如果不是赵琼和易朝州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赶往承平县,他们俩真想长久地住在这里。

易朝州为了多挣两文钱,经常帮村人去山上砍柴,还会帮人去田间地头挑粪,不嫌脏不嫌累。赵琼没有他这么勤快,顶多会去山上帮人采草药,因为他们俩身上藏着的银钱是足够花的,赵琼只求自己吃饱睡好,然后养养身体,好去承平寻赵老三。

豆腐坊的活儿大部分都是在清早和中午,易朝州在外面赶着毛驴磨豆子、晒豆干,赵琼在里面滤豆浆、煮豆浆,两人都累得浑身汗。

好不容易干完了活儿,赵琼说什么都不愿意动了。但是不动还是不行的,她还答应了人要帮忙上山采药。

等太阳稍微偏斜了一点,赵琼和易朝州背着药篓出发了。

他们一般不会深入山林,只会在外围采集草药,采的都是些比较常见的。

赵琼会背几张药方,跟着赵老三久了,她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一些药理知识,有回村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发烧,还是她开的药。风寒发热的药方比较简单,几种草药混煮服下之后便可减轻病症,背几张药方而已,这对赵琼来说不是什么事儿,但村里的人倒是此十分十分惊奇,赵琼只有推脱是他们兄弟俩在山里的时候父亲教过他们辨认药草。

常善村里也经常有人上山打猎,易朝州跟那人学了几日弓箭,现在已经能打得有模有样了,每回上山他都会背着一把借来的小弓,看能不能猎到什么野味。

山中野兽大都非常警惕,遇到的野鸡野兔全都被惊走了,今日进山草药采了一箩筐,野味却是没猎到。

易朝州在树下找到了几串颜色紫黑的莓果,他也叫不出这果子的名字,只知道它吃着酸酸甜甜味儿不错,于是就往赵琼手里塞了一半。

赵琼嚼了几颗,牙都要被酸倒了,她赶忙把莓果塞回易朝州手里,“酸到掉牙了,我不吃这个,你吃罢。”

“我吃着挺好吃的呀……这个季节果子少了,秋天的时候应该会更多。”易朝州把果子全塞进了嘴里,也露出了牙酸的表情,然后补充道,“不能一口气吃完,要慢慢吃……太酸了!”

他们俩又去了埋藏秦王军刀剑的地点,挖出来一看,发现两把剑的剑鞘居然都生锈了。

“还好有剑鞘,刀刃没有损坏,能用便可。”赵琼道。

易朝州爱惜地摸了摸剑,“这两把剑这么利,卖出去估计能值好多钱。”

“不至于值好多钱。”赵琼解释,“他们要给成千上万的士兵装备同样的刀剑,这算下来可是天文数字,这剑大概就值不到一百文。”

“一百文钱还不够多吗?”易朝州瞪眼。

赵琼瞅了他一眼,“你现在可是怀揣至少五百文的人,把剑卖出去你是不用想了,肯定卖不出去的,没有铁铺敢收咱们的剑,上面可是刻着秦王军的徽纹。”

“真让人泄气,用也用不得,卖也卖不得。”易朝州一边嘟囔一边把剑重新埋进了土里,在上面盖上泥土枝叶隐藏好。

“豆腐坊的吴老板明天一大早要进城去卖豆干,咱们跟他一起去,顺便打探一下情况……这小破地方,周边连个驿站都没有,离承平有多远都搞不明白,要是能买到地图就好了。”赵琼愁眉苦脸。

赵琼在村里面四处问人,撒谎说要去承平投奔远嫁的姑母一家,谁知村中的人一问三不知——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常善三十里远的白眉镇。

至于承平,有人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最后还是一个有见识的老头模模糊糊地跟赵琼说,要去承平,步行约莫需要一个月。

一个月?可别还没走到地儿就死在路上了啊!

南方山多水多,匪盗也多,如今正逢乱世,山贼匪盗横行,难以剿灭,时常会打劫路过商队,官府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可赵琼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打探消息,只能寄希望于此次出村去临近的白眉镇卖豆干时找个懂行的人仔细问问。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们背着药篓回去之后饿得肚子咕噜直叫。

吴老板端了两碗蒸豆腐,上面撒上了盐、葱花、芝麻粒和辣椒油。新鲜做好的豆腐滋味格外的妙,除豆香外还带了一丝丝的甜味,吃进嘴里口感糯滑,却不显得软烂,而是有着一点嚼劲,配上辣椒油和芝麻之后越嚼越香。

赵琼和易朝州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大碗蒸豆腐,随后去清洗豆腐坊的盆子、石磨,将滤豆浆的白布洗干净晾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他们就去豆腐坊偏房的草屋里卷着被子睡觉了。

……

第二日清晨,赵琼和易朝州天不亮就起了床,将腌好的五香咸豆干收拾好,跟吴老板一起乘着驴车去了镇上。

驴车速度还算快,可架不住道路崎岖。

“这路是五年前附近几个村里的人一块儿修的,铺着石子和夯实的土块儿,但是前两年雨水下得多,山垮了,石头泥浆一块儿冲下来,把路都给弄没了。”吴老板慢腾腾地道。

“真吓人!”赵琼道,“有人死了吗?”

一遇到泥石流这种特大灾害,人基本上是没有活路的,大点儿的泥石流甚至能把整个村都给埋了。

“运气好,没人死。”吴老板道,“就是以后出去变得更难了,花了好久才把堵在路上的泥土石块搬开,道儿也变窄变难走了。”

他们三个人在晌午的时候才到了白眉镇。

等到了镇子附近,赵琼看看着破败的城墙,才意识到襄陵还远非真正的穷乡僻壤之地。

白眉镇城墙连三丈高都没有,是石块砌成的,看着不怎么厚实,唯独城墙上的牌匾写得遒劲有力,看着有几分气势。

守着城门的士兵居然就两个人,吴老板驾着驴车,跟守城士兵打了声招呼就进城了。

赵琼:“……不收人头费吗?”

“没有进城要收人头费这么一说。”吴老板满脸困惑。

想来也是,这么个小破地方人饭都吃不起,哪儿来的钱付人头费呀?

在五十多年前,燕除了经商之人进出城需要收人头费,别的人进城一概不需要收费,但是近些年国库空虚,老百姓进出城居然也需要收人头费了。

比如柳陶,进城出城都需要交三文人头费才行,而且是一人三文,连驴、马、牛、骡子这类牲畜都要算在人头里面收钱,襄陵这个屁大点儿的地方进出城都需要交一文钱呢。

人头费对老百姓的影响不大,毕竟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出不了自己生活的小城,可这对经商之人的影响大了去了,人人都怨声载道,抱怨朝廷的法令使生活更加艰难了。

富庶的南方诸镇人头费要收得多些,穷苦偏远的地方便要收得少些,像白眉镇这种地方,人头费干脆就不收了,就算真的收人头费,估计一年也收不了多少文钱。

没办法,这儿实在太穷了,人也太少了。

“哎,吴叔,这镇子里面有多少户人家啊。”赵琼问。

“……有上千户?应当是有的罢。”吴老板不是很确定。

赵琼进了城左瞧右瞧,她站在驴车上,向远方望了望,又回头看看破败的城墙,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白眉镇就是一个人口多一点的有石头围墙的大村子……这里连内城外城都不分,房屋低低矮矮,灰色的砖瓦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如果说赵琼刚到襄陵城时那里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是“穷”,那么白眉镇留给赵琼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穷”。

人总是要出来长长见识的,赵琼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她这日子过得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在柳陶的时候,城里光瓷器坊就有上百家,酒楼客栈多到数不过来,青楼戏坊什么的烟柳之地更是不缺。到了襄陵,城里主干道就那么几条,客栈就那么几间,城里的郎中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更繁华的中原看看,然后赚好多好多钱,一辈子吃喝不愁,想去哪儿逛去哪儿逛,想干什么干什么。”赵琼躺倒在驴车上伸伸腿脚,举起手立下了一个誓言。

“等你有了那个机会再说罢。”易朝州斜眼儿瞅着她。

赵琼道:“我才不要困在这么个小地方呢,活着多不容易啊,我要多到外面走走,见识见识,游历天下,然后记下我的所见所闻,将其传于后世。说不定几百年后有许多人齐聚山中观赏美景,他们就会看到我在石壁上雕刻的诗句和下面的署名,然后对着我留下的石刻指指点点,说,‘啊呀,那不是史书上著名的赵某某留下的真迹嘛’……”

易朝州:“……你这个梦可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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