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看了一眼秤上的数,“除去陶罐,一共有六斤三两,咸豆干一斤卖六文钱,凑个整数,当给我们三十七个铜板。”
“财宝算得这么快呀,是个做生意的料。”吴老板夸赞道。
算钱的酒馆伙计傻模傻样的,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该给多少铜板,毕竟是不识字的文盲。话说这年头,找到一个会写自己名字会算数的平民百姓可真是难啊。
没钱去上私塾,父母亲戚也全都是文盲,自然没人教着识字算术。
“掌柜的会用算盘,他算得出来。”酒馆伙计脸涨得通红,“今儿个掌柜的出去办事了,留我看店,我不大会算数……”
这倒是提醒赵琼了,她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易朝州,忽然想起他似乎也没学过算术,更不会打算盘。
众人走出小酒馆,准备去集市上摆摊卖掉剩下的咸豆干。
赵琼坐在驴车上压低声音问易朝州,“蛋蛋,你算数算得咋样?”
“也就那样……”易朝州哼哼两声。
得了,“也就那样”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不怎么样”。
赵琼无语半晌,对易朝州道:“以后我还是继续教你识字读书罢,算数也要学了,我会打算盘,也可以教教你。万一咱们以后要到别的地方找活计谋出路,你算数算得好还可以当当店铺的账房,多少也算一技之长了。”
“我有一技之长,你忘了我爹是木匠了?”易朝州道,“其实我会做木工,桌椅板凳都会做,就是没在你面前露过这一手。”
“原来如此。”赵琼恍然大悟,“但识字和算术还是要学的,没有笔墨纸砚可以在地上写。”
易朝州答应了。
他确实有点想学,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识字的重要性,因为他的生活环境用不着识字。而赵琼深知普通百姓要想读书有多难,不仅没有钱上私塾,而且借一本书都要费好大的劲,她从前借书困难,更觉得知识难得。易朝州好不容易识了些字,算是开了一个头,赵琼肯定要压着他继续学下去,不能让他半途而废。
知识这东西,在用得着的时候方会知道它的宝贵。
吴老板在驾车去集市的路上又走访了几间小酒馆,陆陆续续卖掉了剩下的咸豆干,剩下的一小坛子搁在集市上很快就卖掉了。
他们需要尽早赶路回常善,不然天黑了,道路难行,附近山林多野兽多,难免会碰到什么危险。
赵琼在卖豆干的时候沿路打听承平的位置,可是得到的总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们大多只能说出向哪边走,需要多长时间,完全拿不出地图,这让赵琼十分泄气。
吴老板驾着吱呀吱呀的驴车准备出城了,他在走过城门的时候向守门的士兵吆喝了两声算是打招呼。
赵琼看着那俩守城的士兵面相还算和善,不由心中一动,让吴老板停下了马车,跑到那俩士兵面前,问道:“大叔,你们俩知不知道承平要怎么走?”
“小娃娃打听这干啥?”一人疑惑道。
“我和哥哥无依无靠,想去投奔那边的亲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走。”赵琼搬出那套说辞。
“唉,路上乱得很,不好过去,一不小心就会遇到打劫的山贼!”另一个士兵道,“我是不知道怎么走,但隔上一两个月总会有商队和走镖的人路过白眉,他们大多是去承平换茶叶的,你们倒是可以去向他们打听打听。不过你问的时候不凑巧,先前在白眉停留的那个商队已经走了五日了。”
总算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赵琼又问:“路过的商队这么少,必须要等一两个月才会有别的商队来吗?平时有没有可能会碰到路过的商队呢?”
“有道是有,时间不固定,我也说不准商队会什么时候来。”守城士兵道,“有的时候半个月就来一趟,有的时候隔两个月还不来。”
“谢大叔告诉我这些。”赵琼拱了拱手,坐回驴车上对两个守城士兵挥挥胳膊。
易朝州抿着嘴唇道:“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喽。”赵琼垂头丧气,“咱们年纪这么小,只身前往承平,那不是送命吗?我原先的计划就是跟着走镖人或者商队一起去……可是咱们正好错过了商队。”
吴老板闻言回头,忍不住劝说道:“你们这俩小孩还是留在常善罢,在我的豆腐坊干活工钱少,但供你们兄弟俩吃饭是够了。还不知道你们姑母那家亲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这么多年没联系了,说不定你们那亲戚是个不靠谱的呢?别让去了找不到投奔的人,饿死在街上。两个孩子过得艰难,这我知道,常善不富,也不会缺两个孩子的吃食。你们留在那儿吃喝不愁,去承平却前途未知。去什么承平?不如留在这儿罢。”
赵琼和易朝州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她何尝不知去承平前途未知,可她还是要去的。也许赵老三会去承平,也许褚家众人会去承平,去了承平才有可能寻找家人,不去承平就永远也找不到家人。赵琼需要一个希望支撑着自己向前走,她必须要去承平。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才回到了常善。
赵琼和易朝州睡在一间草棚子里,角落的一个木板床上铺着两床棉被。赵琼烧了点热水,洗洗脸泡泡脚,之后才上床睡。
易朝州一沾到床就能睡着,他睡觉时有个特别坏的毛病——爱打呼噜。
赵琼睡觉特别轻,经常被他的呼噜声给震醒,被吵得受不了了她就会把易朝州给踹醒,或者直接把棉被拉过来盖住这家伙的脸。
今天晚上又是这样,赵琼还没睡着呢,易朝州就开始打呼噜了,她被吵得无法入睡,就伸伸腿儿把身边的人给踹醒了。
易朝州醒来之后特别委屈,“你怎么又踹我啊!”
“谁让你老是打呼噜!我一听到你打呼噜就特别想掐死你,但是我及时克制住了这种冲动,选了柔和一点的方法把你踹醒。你打呼噜是因为睡姿不对,长期这样下去脖子会受不了的,你应该感谢我!”赵琼理直气壮,“明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在你嘴里面塞一团棉花,在我耳朵里面塞两团棉花,这样咱们就可以互不干扰了。”
易朝州说不过赵琼,只能调换了一个睡姿,然后道:“我保证不打呼噜了,你好好睡罢。”
“喂,要不你别去承平了,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常善罢。”赵琼突然说道。
易朝州:“……啥?你什么意思?快给我说清楚。”
赵琼解释,“承平又没有你的亲人,你去那儿全是为了陪我,没有这个必要,我自己去也可以。你也听到了,路特别难走,山贼又多,太不安全了,你去那儿多不划算啊,留在常善多好。”
易朝州沉默半晌,道:“你刚刚说你想掐死我,但现在我很想掐死你……咱们俩都是兄弟了,你爷爷就是我爷爷啊。别再提自己去承平的事儿了,再提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赶紧睡,别想那乱七八糟的。”
赵琼瞧着乌漆抹黑的房梁,心想咱们俩什么时候成兄弟了?那不是编出来骗村里人的吗?
按易朝州的意思,是朋友好到极致就成了好兄弟?
……
第二天,赵琼没精打采地起床了。
她思考了一晚上,最终想出了解决之法。
“咱们俩要是去承平的话,还是不要待在常善村做工了,干脆去白眉镇上找个活计罢。”赵琼对易朝州道,“这样可以时刻留意有没有商队和走镖人路过白眉,咱们疏通疏通关系,说不定就可以和他们一块儿去承平了。”
商队会把货物带到承平去卖,然后从承平买走大量的茶叶,如果季节不到,就会带走一些其他的稀罕山货,比如人参、灵芝什么的,商队就这样一年到头就这样往返各地进行交易。
易朝州觉得这法子可行,“那吴老板那里怎么办?他收留了咱们这么久呢,咱俩说走就走了?”
“没办法,迟早是要离开的。”赵琼叹了口气,“白眉可能会有酒馆愿意招伙计,你也可以去木匠铺做点活,咱们俩一边做工一边等商队,等到了就跟着他们离开这里,去承平。”
去承平步行需要一个月,如果是骑马的话一天就可以跑几十里,可能很快就会到了,但是跟着商队肯定是不能这么快的,商队还会在沿途的城镇停留一下,交易货物、补充干粮,路上花费的时间就会变多了。
……也不知赵老三和褚家人能否顺利到达承平?他们能够幸运地在那个城镇相遇吗?
前途未知。
不过赵琼面对着前途未知的时候多了去了,离开柳陶的时候是前途未知、逃出襄陵的时候是前途未知、在山中流浪的时候还是前途未知。
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向前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