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里，男孩！别碰她。”

“这正是我要对你们说的，别碰她。”大概是史蒂夫的紧身衣留给他人的印象太深了，没有穿战斗服而穿着一身军装的史蒂夫一开始并没有被政客和科学家们认出来，直到他挡在詹姆斯和辛西娅面前，提起盾牌说了这句话。

“美国队长？！”

史蒂夫扫了一眼暗中抽出枪的几人，侧过身体挡住他们的弹道路线，掩护詹姆斯走出这间病房。“不，请叫我罗杰斯，先生们。”

菲利普斯上校疲惫地掐了掐鼻梁，沉声道：“巴恩斯中士，放下你那个麻烦的妹妹。”

詹姆斯一直都很敬重菲利普斯上校，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将怀里的辛西娅抱得更紧了一些。“绝不！”

“放下她！你没发现她在消失吗！”菲利普斯上校提高音量，不怒自威的面容带上暴躁，一把拽过闻言低头查看辛西娅的詹姆斯，强行把辛西娅从他怀里拖出来。

詹姆斯怕弄伤辛西娅，自然不敢跟菲利普斯上校较劲。而也正如菲利普斯上校所说的，辛西娅的发梢正在化作莹蓝色的光点消散。詹姆斯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病急乱投医地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些穿着白大褂疑是医生的人，将上一秒对他们的恨意抛到脑后，颤声道：“我妹妹到底怎么了？喂，别光看着啊，救救她！”

菲利普斯上校麻利地将床头挂着的银色金属丝缠到辛西娅的手腕上，金属丝的一头插\在一把从海德拉基地中缴获的黑科技狙|击|枪中。几乎是海德拉的另一种标志的亮蓝色光线从狙|击|枪的核心绕着金属丝盘旋而上，钻入辛西娅的身体，她的发丝再次聚集出原本的分子，随着蓝光缓缓飘动，然后恢复原形。

“同源……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相似的两个东西之间不可能没有联系。”史蒂夫想起了激活辛西娅异能的那颗蓝色的宝石，它简直和海德拉武器中镶嵌的核心动力源一模一样。“上校，这些东西能让她恢复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缴获的海德拉制式武器并不是很多，而辛西娅损失了这么多能量，凭借这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菲利普斯上校看着期待地望向他的詹姆斯和史蒂夫，久久沉默不语。他对那些又开始申讨起詹姆斯和史蒂夫、把卖国的罪名往他们头上安的科学家和政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为辛西娅的直隶长官，我遗憾地通知你们，巴恩斯下士既不会成为你们的试验品，也不会成为处决的对象。她将作为一位光荣的美国士兵享有最后的荣耀。我想你们不会愿意人民从媒体那里得知拯救了战地医院500多条人命的英雄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而你们正是这一切的主谋。”

“你……我们走着瞧！”人群被菲利普斯上校三言两语便捏住了要害，愤愤地夺门而出。

“最后的荣耀是怎么回事！上校，我不容许你用这个词！”詹姆斯完全没有要尊重长官的意思，揪住菲利普斯上校的领口凑到他脸边愤怒地低吼，脸上青筋直跳。

史蒂夫：“巴基！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你倒是从头到尾都冷静得很！”詹姆斯被史蒂夫一直强调的这几个字激怒了，将炮火转向史蒂夫。“我的西娅为了救那群人的手下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他们却在讨论着瓜分西娅的尸体！这是我的妹妹！”双眼发红的詹姆斯抡起胳膊握拳冲向史蒂夫。

史蒂夫没有躲闪，结结实实地受了詹姆斯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拳，抬手便给了詹姆斯同样力度的一拳，跟詹姆斯一起朝相反的方向跌坐到地上。他侧头吐出一口血水，拿手背随意往嘴角一擦，赤红着眼睛愤怒地低吼：“你怎么敢怀疑我对辛西娅的感情！她也是我的妹妹！我的挚友！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詹姆斯·巴恩斯，我们要救她，不是发泄怒火！”

“啊哈，你倒是冷静到对我出手了。”詹姆斯龇牙咧嘴地揉着已经肿起来的脸，冷笑道。

“你们真的好烦……让人睡个觉都不得安宁。”这个微弱得像是幼猫的声音奇迹般的终止了两只野兽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辛西娅。

“我对两个白痴打架一点兴趣都没有，剩下的话你自己跟他们说吧，西娅。”菲利普斯上校对已经完全忘记他存在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辛西娅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三个人。

“嘿，别傻兮兮地看着我。劳驾帮我倒杯水，我现在渴死了。”辛西娅在他们炽热的目光下笑了笑。她的笑容一向是灿烂的，仿佛方圆五百米都会被她照亮。但辛西娅现在这种虚弱到极点的笑完全没有那种感染力，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暴露了她生命垂危的现状。

光靠着海德拉武器的能量源已经远远不能够抵消身体的自行崩溃了，莹蓝的光点从辛西娅的指尖冒出，她咬了咬了唇，悄悄地把手藏到被子里，努力将消散的部分重新聚集回来。

史蒂夫和詹姆斯手忙脚乱地帮辛西娅倒了一杯水，詹姆斯将辛西娅抱起来靠坐在床头，史蒂夫拿了一根棉棒探进杯子里沾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辛西娅的唇缝。

“我觉得我还没到这种程度，史蒂夫。”辛西娅舔了舔嘴唇上的水珠，忍不住笑出来。

还没等史蒂夫开口，詹姆斯就直接回绝了辛西娅的要求。“亲爱的，我们得小心对待你脆弱的身体。”

“啧，虚伪的男人们。你们还记得在我10那一年你们是怎么骗我去捅马屁股，害得我差点被一蹄子踢死的事了吗？”

史蒂夫和詹姆斯对视一眼，强行收回脸上悲伤的表情，陪着辛西娅一起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略显苦涩。

辛西娅用虚弱的声音开始一一细数詹姆斯和史蒂夫小时候对她做过的坏事，就像是一个陷入了回忆就不愿意走出来的絮絮叨叨的老太婆，脸上的表情恬静美好。

她正说到二十二岁那年在棒球场对史蒂夫表白，史蒂夫却用一个蛋疼的理由拒绝了她的往事，门居然被敲响了。

在得到史蒂夫的允许后，门外那个咆哮突击队的士兵才推门而入，对史蒂夫行了个军礼，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虚弱的辛西娅，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得赶往海德拉在芬兰的基地，有三百个同盟军被关押在那里，明天就会被处决。如果……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们的行动可能会失败。”他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房间里的三个人。“队长，我很抱歉。”

看到史蒂夫下意识地看向放盾牌的地方，辛西娅就知道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了。

史蒂夫半跪在辛西娅的病床前握住辛西娅冰冷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抬起头深深的注视着辛西娅。清澈的眸子中充满了矛盾，愧疚，痛苦，责任，决心都在其中一一闪现。

他是那个为了别人的自由幸福而战斗的美国队长，纵然心碎欲裂，他选择的永远也不会是陪着辛西娅安静地死去，放任数百条人命置之不理的选项。

如果真让他做这个抉择就太残忍了。

辛西娅捏了捏詹姆斯的手示意他别说话，对史蒂夫张开双臂。史蒂夫站起来抱住辛西娅，他不敢用太大的劲，怕伤害到她的身体；但是又很想紧紧抱住她，感受她仅剩的温度。矛盾的想法让他的手臂都颤抖起来。

“去吧，我等你回来。”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是个谎言。

辛西娅从史蒂夫的怀抱里退出来，直接以吻堵住史蒂夫的回答。

史蒂夫的眼泪滑落到辛西娅的嘴里，滋味比她这辈子尝过的所有苦涩的东西加起来都要苦涩。

辛西娅离开史蒂夫的唇，漂亮的湛蓝色眸子弯成两弯新月。

“海德拉基地还有好多我需要的能源呢。把它们带回来当做赔礼吧，我的英雄。”

史蒂夫抚摸着辛西娅苍白而冰冷的脸颊，闭上双眼，与她额头相抵，用温柔得几乎让辛西娅忍不住流泪的声音低声开口：“西娅，我等不及攒够钱买下你的花房当做求婚礼物了。其实在战争中结婚的人也不少。”他咽下满腔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开心一些。“我等不及了。我的姑娘这么优秀，那么多人喜欢着你，个个都想要从我身边带走你，不确定你将永远属于我，我每天每夜都不会安心。等我回来，西娅……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早就把戒指买好了，它在我的枕边放了好久，天天都在吵着要戴到你的手指上。”

辛西娅温顺地蹭了蹭史蒂夫，轻声答道：“好。”

她伸出指尖，一朵粉红色的秋海棠徐徐绽放。她将秋海棠放到史蒂夫掌心，艰难地抬起手替史蒂夫擦去脸上的泪水，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别担心，我在她就在，你不会错过我，亲爱的。”

史蒂夫将秋海棠收进胸前的口袋珍重地放好，痛苦得几乎分裂的大脑再也无法思考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紧紧地把辛西娅拥进怀中，恋恋不舍地亲吻了好几下她的发顶，再也没有停留，再也没有回头地走出去辛西娅的病房。

他不敢。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害怕自己立刻就会丢盔弃甲地跑回辛西娅身边。他不能自私到对数百条人命视而不见。

他是美国的美国队长，他是所有人的希望。

所以，就算是痛到指尖都在颤抖，他也不能停下。他得做他该做的事。

哪怕……哪怕他这辈子最巨大的痛苦正在降临。

辛西娅在詹姆斯的搀扶下来到窗边，一秒也不愿错过的盯着史蒂夫离去的背影。

“哥，我是不是有点傻？”

“我为你骄傲，西娅。”詹姆斯为辛西娅披上一件厚实的羊毛外套。

“咳……至少我留下了咆哮突击队最出色的狙击手，是吗？”辛西娅搂住詹姆斯的脖子，像是小时候一样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支撑，将脸藏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嘟着嘴咕哝。“我其实不太喜欢冬天，冬天的花实在太少了。”

“春天很快就到了。我在你宿舍前面洒下了玫瑰的种子，春天你就会看到他们发芽了，西娅。”詹姆斯揉了揉辛西娅的头发，哑声道。他紧紧咬着唇，生怕泄露出自己的哭声。

“春天啊……真是遥远的季节呢。”晶莹的泪水从辛西娅纤长的睫毛滚落到地板上，溅起一颗小小的水花。一点又一点莹蓝的光芒从地板上升起，辛西娅的白袜子空了，无助的躺在毛绒绒的拖鞋底部。紧接着，她的小腿也化作了莹蓝的光点……

无数美丽的光点萦绕着辛西娅，她的脸色似乎再次恢复了平时那种健康娇嫩的浅粉，在蓝色的光芒中显得虚幻而圣洁，像是不知从哪个神域误入人间的小仙子。

“西娅……别离开我，求你……不……”詹姆斯搂紧了怀中的妹妹，绝望地看着她化作数不清的蓝色光点，哀声祈求道。他伸出的手穿过辛西娅已化作虚无的胸口，颤抖着嘴唇试图去拉住辛西娅的手，莹蓝色光点在他伸过来的一刻就远远地逃开了，就像一群害羞的小精灵。

辛西娅残余的身体向后飘了几步，明亮剔透的湛蓝双眼饱含着泪水，却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甜蜜又可爱。

“我爱你，詹姆斯。也转告爸爸妈妈，我永远爱着他们。

和你们相遇，我很幸福。别哭，亲爱的，别哭，我在这里，与你同在……”

她闭上眼睛，整个身体被炫目的莹蓝色包裹，然后无声地化作无数小小的莹蓝色光点。

莹蓝色的光点绕着呆滞的詹姆斯飞行了一圈，闪烁着，跳动着，像是绽放到极致的烟花，暗淡，溃散，消融，完完全全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不……西娅……”詹姆斯抱着辛西娅空荡荡的衣服无力地跪倒在地面。名为痛苦的巨兽在他心中翻滚嘶叫，将他的心撕得粉碎，无法发泄的绝望堵塞在喉咙里，连吸入的空气都化作了尖刀，残忍无情地刺入柔软的脏器。

“不！！！！！！！！！”承受着剜心之痛的兄长发出痛苦的咆哮。

*

“队长，我们成功了！——你为什么哭了？”

史蒂夫看着那朵正在化作湮尘的秋海棠，撕心裂肺的痛楚逼得他缓缓弯下了担负着整个美国、仿佛永远不会弯折的脊背。

他用那双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鲜血的手狠狠擦拭着眼泪，防止因为迷蒙的视线错过这朵花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看起来狼狈死了。”一个透明的人影从史蒂夫指尖的秋海棠浮现出来，她对史蒂夫俏皮地皱了皱鼻子，然后用手遮住史蒂夫的眼睛——虽然她透明的手指根本什么都遮不住。

史蒂夫伸出的手穿过了辛西娅的腰肢，他似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湛蓝的双眸刹那间便充满泪水，绝望地、祈求地、无助地注视着这个幻象。

“史蒂夫，最后一件事。不许反对，不许有异议。”辛西娅残存的最后一点精神体霸道地板起脸，不过一秒又忍不住笑出来。“还记得我们解决争端的小把戏吗。闭着眼睛输完123就忘记我们的争执。我真的要走啦，这是最后一次。

呐，现在跟我一起开始数吧，史蒂夫。

1……”

史蒂夫将手虚放在辛西娅透明的双手上，就好像能够触摸到她一样。他的嘴唇抖了几下，最后成功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嗓音嘶哑地跟着辛西娅一起数：“1……”

“2……”

“2……”他哽咽着，破碎的声音从喉咙中泄出，他再也不能维持脸上的笑容，痛哭失声。“不，不……别结束，不要继续……西娅，西娅……”他徒劳地收紧双手，却什么也没有触到——唯有冰冷的空气。

“3……

忘了我。”这是她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