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特林休息室里的火炬在热烈的燃烧。
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休息室里空空如也,黑湖绿幽幽的水影从半透明的穹顶外渗透而下,像是打了道朦胧的光束,照亮房间里那些粉尘状的细灰。
房间不甚明亮,只燃了两支火炬,剩下的只有烧的通红的壁炉,偶然溅出的火屑把靠近它的那张软皮沙发上的人影照的半明半暗。
诺特独自一人靠在休息室的沙发里,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壁炉里的火舌微弱起来,十一月的冰冷湖水包裹着地下的休息室,寒气从水晶似的窗玻璃外使劲往里涌。
诺特的膝盖上盖着层毛毯,右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尖偶尔推一推滑落的眼镜,看上去依旧颇有耐心。
好在他也确实没等多长时间。
午夜的钟声敲响,沉重的撞击声隐隐从城堡那头传来,连带着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似乎都震了震,湖水投掷的那片光影不经意的波动半分,光线掠过铺着地毯的地面,照在一个刚刚踏出宿舍走廊的拖鞋前。
诺特在沙发上偏了偏头,看到来人,手指抵着眼镜框笑了出来:“雷古勒斯。”
那双黑色的拖鞋踏进休息室的地面,深蓝色的丝绸睡裤搅乱那些沉淀的绿影,稳稳的走到被火炬照亮的地方。
跃动的火光落在少年白净的脸庞上,将他原本就清俊的五官衬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双黑灰色的瞳仁里情绪很淡,对着诺特颔首:“西摩尔。”
“呵呵。”
诺特笑着将两只手并在一起,指腹相互摩挲着:“没想到安塔尔丝是派你来打发我呀。”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雷古勒斯客气的勾了下嘴角,在诺特对面的长沙发上落座,胳膊搭上皮沙发的扶手,身形放松:“妹妹惹出的麻烦,自然要做哥哥的解决。”
他说着,正视起诺特的眼睛,额头一缕黑发垂下来,刚刚好盖住他的眉尾。
“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我想布莱克家没什么做不到的。”
诺特闻言弯了弯眼睛,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哦,雷古勒斯。我想要什么,可是一本正经的和安塔尔丝说过了,只是她不愿意。所以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你们想要什么呢?我尊敬的布莱克?”
雷古勒斯的指尖蹭了蹭沙发扶手,倒也不和他客气,开口道:“第一,取消订婚。你父母应该都很听你的话,这对你不是难事。第二,停止和我妹妹的小约定,以后,永远,不要再给她惹麻烦。”
他一字一句的吐字,说到最后,眼眸毫不掩饰的半眯起来。
“可以。”
诺特像是没看到雷古勒斯略带威胁的眼神似的,点了点头,双手交叉在一起搭在膝上:“那么——我能得到什么补偿呢?”
他笑眯眯的:“虽然之前,你妹妹大有一副要和我鱼死网破的模样,不过她既然能让你出面,就代表我们之间还有协商的余地,对不对?”
“没错。”雷古勒斯眉目不变,向后靠在椅背上:“我可以向你保证的——就是我们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诺特家族欺骗布莱克的事情,不会被第四个人知道,包括我们的父母,和交好的所有纯血家族。并且,我会直接为你介绍你所需要的人际资源,比如马尔福家、莱斯特兰奇家、罗齐尔家…他们的接纳,会使得诺特这个姓氏在纯血界无往而不利,你想要的…也就是这个吧。”
“没错。”
诺特笑着点点头,甚至鼓了两下掌:“不愧是布莱克家族未来的继承人,雷古勒斯,你确实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过…”话音一转,诺特扶了扶眼镜,海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不过,我想你的小妹妹大概没全和你说实话,相对于我所知道的,你说的这些,可还不够呢,雷古勒斯。”
对面的少年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你还想要什么?”过了片刻,雷古勒斯手指揉着沙发扶手,沉声问道。
“很简单。”诺特慢悠悠的开口,身体缓缓朝雷古勒斯靠近,茶色的头发被壁炉通红的光焰照的浓郁而深沉。
“不是什么难事,不会费你太多功夫…”他语调上扬的话语吹进雷古勒斯的耳边,声音低不可闻——
“我想见那位大人。”他说。
“!!!”
雷古勒斯冷淡的掀起眼。
……
“他答应了?”
安塔尔丝从一本灰扑扑的《魔法防御理论》里抬头,脸上还挂着油墨,浅灰色的眼珠子有些惊讶的朝雷古勒斯看去。
“嗯。”雷古勒斯答应一声,没有看她,眼睛漫不经心的扫着桌面上摊开的算术占卜的作业。
天气很冷,发蓝的窗户外是密不透风的云层,叠在一起偶然摩擦出几道闷雷。快要入冬的气温逼进图书馆里,空旷的桌椅间不剩几个人影。
雷古勒斯和安塔尔丝坐在离壁炉最近的位置,头发被蜂蜜似的灯光染的金澄澄的。少年头都不抬,笔尖从羊皮纸上划过,顺便答道:
“他之所以急着和你订婚,就是怕被你发现后失去既得利益。只要答应他给他想要的资源,并且不影响诺特家以后的声誉,他目的达成,自然什么都答应了。”
“是吗…”安塔尔丝拧着眉,咬了咬棒糖羽毛笔的笔头。
她倒是没想到诺特这么好说话——看他上次的模样,十足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不想连累卢平,她根本懒得再和他废话,甚至都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不过后来想一想,诺特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大家都是为了各自利益,也许还有协商的可能。虽然她在诺特面前大义凛然的装了半天,但是说到底,她当然不希望她和卢平的故事传到纯血家族里去,所以如果能两全其美,自然最好。
也因此,她才将这件事告诉了雷古勒斯,让雷古勒斯出面帮她解决,毕竟雷古勒斯才是能代表布莱克家族的人,他说的话更能起作用。
当然,她在雷古勒斯面前隐瞒了卢平的事情,只告诉雷古勒斯她发现了诺特的欺骗。以诺特那么狡猾的性格,不会没发现这点,所以安塔尔丝对这次谈判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想先稳住诺特,再想想后招。
却没想到,这次诺特倒答应的干脆。
难道是她上次的态度真的吓住了他?——安塔尔丝怀疑的想,棒棒糖咬得嘎嘣脆,腮帮子鼓起来,活像偷吃的松鼠。
“别想了。”雷古勒斯写下最后一个单词,朝安塔尔丝挥了挥右手:“牢不可破咒:取消订婚、停止交往、还有将这件事保密,三个誓言都立了,还能有假?”
“什么!”安塔尔丝吓了一跳,立刻抓住他的手看了看——雷古勒斯的手指修长白净,无名指根部有三条金红色的细细的丝线。
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吞下嘴里的糖果,眉头皱着:“你疯了吗?怎么能立牢不可破咒?”
“不立咒语,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雷古勒斯挑起眼睑,深灰色的瞳仁在火光照射下近乎透明:“我们可都是斯莱特林。”
“要立也是我立。”安塔尔丝揉揉雷古勒斯的指节:“牢不可破咒的后果那么严重,你干嘛替我承担?”
“这有什么?”
雷古勒斯神色不变,收回手:“只是一个咒语,他完成我们的要求,我履行他的条件,达成约定就可以。换作是你,恐怕连保证都不好做吧?”
“…哼。”
被一语戳破,安塔尔丝撅起嘴,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
“是是是,我人微言轻,哪有你说话算话。要不是你们俩都是男生,诺特要找订婚对象绝对不会找到我…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工具人嘛…”
雷古勒斯有些失笑,白了安塔尔丝一眼:“你知道就好。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是个不靠谱的约定,你非要答应。”
“我还不是被逼急了…”安塔尔丝揉揉鼻尖,冻的有点红的指头戳着面前的墨水瓶,郁闷不已的说着。
彩色绘窗外的世界更阴森了一些,有掉光了叶子的树杈被风打的贴在了玻璃上,张牙舞爪的。图书馆里的油灯灯芯有些闪,安塔尔丝窝成一团的影子明明灭灭。
女孩睁着眼睛看着墨水瓶里晃荡的液体,眼里的浅灰透明的蔓延。她沉默了一会,突然埋着头低声开口:
“雷尔…”
“如果…以后我真的没有嫁给任何一个能为你带来利益的家族,你…真的会不要我吗?”
“……”
雷古勒斯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终于侧过头看向安塔尔丝,漆黑的发顶是金潋潋的灯光,瞳仁却一如既往的冷静深邃。
他敛了下眸,伸手去抹掉自家妹妹脸上沾着的墨水,表情很淡的道:
“想什么呢?”
……
布莱克和诺特的分手,绝对是斯莱特林十一月最大的谈资。
虽然这件事同他们当初“交往”一样,并没有被安塔尔丝或是诺特大张旗鼓,广而告之。但是随着他们那个无缘无故的订婚宴的取消,各个纯血家族都已经心里有数。这个消息,也就像每个小道消息那样,在斯莱特林学院里不胫而走,很快就掀起了一波热潮。
安塔尔丝对此早有准备,因此在面对这些七嘴八舌的同学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不知道诺特是怎么安排的这一切,不过他确实做得很好,分手这件事并没有带给安塔尔丝什么不好的影响,婚约的取消虽然让卢修斯等提前知道消息的人给她寄过些略表遗憾的信,但没有产生任何乱七八糟的流言,或是舆论。
甚至就连沃尔布佳,除了给安塔尔丝寄了一封阴阳怪气冷言冷语的讽刺信外,也没有过多的指责,要知道…安塔尔丝可是做足了收到一封吼叫信的准备呢。
看来雷古勒斯的牢不可破咒还是很有必要的,如果不是这个咒语,安塔尔丝才不信诺特会愿意把这件事处理的这么漂亮。
在其他人看来,诺特和安塔尔丝绝对是“和平分手”,他们在分手后都没有什么Drama出现,在见到对方时还会互相打招呼,诺特同雷古勒斯等人也没有交恶,怎么看都绝对是纯血家族结束关系的典范。
他们之间如此坦然,其他人的新鲜感也就逐渐过去。诺特那边是什么情况安塔尔丝不清楚,但是在她这里,还真的没有谁敢在她面前多问一句。
当然,这个“没有谁”里,可不包括她亲爱的舍友——克拉格。
“你和诺特分手了?!!”
十一月初的宿舍夜晚,克拉格从床上一跃而起,丢下刚刚还捧在手里的《女巫周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安塔尔丝的太阳穴跳了跳。
她还记得上次没有告诉克拉格她和诺特“交往”消息时克拉格发的脾气,因此这次吸取教训,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克拉格。但是现在看着自家舍友满脸八卦熊熊燃烧的样子,她突然就后悔起来。
克拉格才不管她这些,她从床上跳下来,穿着袜子踮着脚蹦到安塔尔丝身边,抓起安塔尔丝床上的抱枕掐在怀里,悄咪咪的凑近问:
“为什么?他出轨了吗?”
“…怎么可能!”
安塔尔丝扶着额头,没忍住的瞪她一眼。
克拉格咖啡色的眼睛睁得更大,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是你出轨了?!”
“……”
安塔尔丝的嘴角抽了抽。
她一巴掌拍到克拉格的脑门上,将她远远的推开,气急败坏:“你才出轨呢!你全家都出轨!…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常的想法?!”
“喂…干嘛呀干嘛呀!恼羞成怒呀!…”
克拉格被她推的倒向自己的床铺,床幔上垂下来的流苏扑了她满脸,她胡乱拨开那些流苏,露出凌乱的脸蛋,还执拗的刨根问底:
“那你为什么跟他分手啊?诺特没有哪里不好吧?血统和家境都不错,成绩听说也挺好。”说着摸摸下巴:“而且他能容忍你这么久,一定脾气也很好…”
“克-拉-格。”安塔尔丝阴森森的。
“呃…我是说,他的性格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这段时间在斯莱特林里评价还挺高的…你干嘛和他分手?”
“需要理由吗?不合适罢了。”
安塔尔丝虚伪的含糊其辞,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揪了揪,酸溜溜的:“而且我记得,你以前还觉得他太过普通,孱弱苍白,配不上我呢?”
“可是…”克拉格无辜的耸耸肩,理所当然的:“你不就喜欢这款吗?”
“……”
安塔尔丝忍无可忍,将手里的枕头扔过去:“你给我闭嘴吧!!”
——
苏格兰的气温,在进入十一月份后,迎来了一次骤降。
如果说十月份的时候,安塔尔丝还可以只在巫师袍里穿件毛衣和衬衫熬过去,那么到了十一月,她已经需要再加一件马甲,巫师袍也要换成冬季加厚带绒毛的那种,才能度过苏格兰阴雨绵绵的初冬。
城堡里潮湿的厉害,接连的雨季饱和了空气里的湿度,霍格沃茨里冻的冰凉的石壁上经常会渗出玻璃球似的小水珠,从墙根一路蔓延到窗扉。中央庭院里的橡树和冷杉都大把大把的落叶,淡褐色的叶片经常被卷进喷泉里,顺着那些白花花的水流堵成一滩粘稠的液体。
餐厅里的壁炉烧的很旺,热气熏的四面高耸的窗户上布满了雾气,模糊了窗外庭院里的萧条。炸面包和烤香肠在咖啡和奶酪的香气里徘徊,学生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躲避着动不动飘过来的冷飕飕的幽灵。
安塔尔丝扎着条围巾缩在斯莱特林长桌的尾端,一只手搅拌着碗里的麦片粥,另一只手慢吞吞的翻着本小小的咒语书。
十一月已经过了快两周了,魁地奇都举行了两场比赛,五年级的课程在不断加重,更麻烦的是,德拉萨尔教授安排的那场黑魔法防御术的比赛近在眼前。
这段日子里,安塔尔丝没事的时候就会练习一些趁手的魔咒,她的魔咒储备本来就比一般人多,现在更是提到什么都能信手拈来,虽然大部分是一些攻击性不强的小魔咒,但是在比赛时多少能起到些作用。
出于保护选手的原因,各个学院里对于要参加比赛的人员都保密的很好,暴露出来的没有几个(波特那种自告奋勇恨不得全校都知道他要参加的人除外),安塔尔丝隐藏的尤其深,除了她和雷古勒斯几个比较亲近的朋友外,几乎没有人相信她居然也会参赛。
安塔尔丝对此特别满意,她已经忍不住要看到波特面对她时惊掉下巴的表情了…真是想想都忍不住要挠掌心。
斯莱特林里仅有的几个知情者对此也很上心,毕竟他们都很讨厌波特,也很希望斯莱特林能获胜,为此还偷偷摸摸的主动为安塔尔丝收集了很多情报。
“除了波特,你要注意的就是赫夫帕夫六年级的选手。”
小赛尔温在安塔尔丝斜对面悄咪咪的出声:“我听说他们派出的是级长麦克费尔,那可是个难得厉害的角色,他们家上世纪还有人当过魔法部长。”
他舀了一口茄汁黄豆塞进嘴里,信誓旦旦的说着。
“还有拉文克劳的那个五年级,奇洛。”沃林顿在他旁边补充道:“听说他很聪明,理论知识非常扎实,要不是性格过于内向,今年拉文克劳的级长恐怕就是他了。”
“哦…魔法部长,理论知识,这可算不得什么实力。”另一边的赛尔温拨开自己金色的卷发,恹恹地说:
“我相信布莱克能应付他们,就算应付不了,我们还有六年级的斯内普,那孩子在学院里可是无人敢招惹,我们会取胜的。”说着还甩了甩自己的小银叉。
安塔尔丝正在翻页的手指略微停顿一下。她又喝了口麦片粥,咬着嘴巴里的小勺子没说话。
之前通过各种小道消息,她已经知道斯莱特林六年级参加比赛的学生正是斯内普。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有些吃惊,毕竟斯内普其实算是比较低调的人,她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同意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
或许他也是基于和她同样的理由才参加的?
安塔尔丝摇了摇头,在心里为波特默哀一秒,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小书。
“我注意到,你手里拿的是本《对付恶作剧的锦囊妙计》。”雷古勒斯在她身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幽幽的道:
“据我所知,这是本魔法把戏书,你确定它会对你的比赛起到任何帮助?”
“唔…你别小看魔法恶作剧,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实用的魔法呢。”安塔尔丝一本正经的教育他,还抓起少年的手:“比如这个——”
她拿起魔杖扫过雷古勒斯的手指,嘴里嘟囔出一句咒语,立刻的,有一根带着金色的红线从她的手心窜出,像是小蛇似的钻进雷古勒斯的掌心,沿着他的掌纹埋进肌肤里,剩下掉在他们双手之间的红绳在轻轻的荡。
安塔尔丝洋洋自得:“一个加强版的追踪咒!比三年级时我对你用过的那个还好用,钻了点魔法的小空子,能无视任何地形和距离,甚至还能无视空间魔法,只要不施反咒就不会消失,见鬼的,发明它的人简直是天才!”
“哇哦。”雷古勒斯敷衍的张了张嘴,拨弄了一下掌心的红绳:“那么请问这个咒语对你的比赛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牵着对手当宠物吗?”
“咳…当然。万一…对方会幻身咒,那么只要这一个咒语就能克制他…”
安塔尔丝舀着麦片,道貌岸然的说道。
餐厅里无数的蜡烛照亮天花板外阴沉沉的天空,叼着各种信件包裹的猫头鹰一窝蜂的从小窗外涌进来,羽毛和羊皮纸满天乱飞,橘色的灯光搅拌进牛奶桶里,整个餐厅里闹哄哄的。
而与此同时。
位于城堡四楼的奖品陈列室里,黑暗在肆无忌惮的笼罩着这个房间。
寒冷从摆满盔甲的走廊里灌进门缝,没有点火的房间里冷的可怕,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被一个少年提在手里,那点微薄的光很快反射出房间里摆得满满当当的水晶玻璃柜和各种金色或银色的奖杯。
埃弗里停下脚步,将手里的油灯挂到墙角的一只陈列柜上,然后转过身看向身后跟随他的两个少年。油灯的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将他本就很深的轮廓映得黑漆漆一片。
“很好。都已经准备好了。”
黑暗里,埃弗里压低声音,阴仄仄的说道。在他手里,还上下抛着一枚金色的奖牌,奖牌上冷冷的泛着光,刻出几行好像是“T”开头的名字的字母。
“太棒了!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那群傻瓜被吓傻的模样了!”
在他对面,穆尔赛伯兴致勃勃的挥了挥拳头,黝黑的皮肤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冒着邪恶的光。
而在场的另一个少年却沉默起来。
水晶玻璃柜熠熠闪亮的光源照射在他油腻的长发上,他睁着漆黑的双眼,薄的像刀片似的嘴唇蠕动了下: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被发现,后果可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哦,西弗。你害怕了吗?”
埃弗里轻蔑的扫视了斯内普一眼,他比斯内普还要高,垂着眼睑的样子看起来阴森至极:“不经历一些风险,如何能成大事?更何况,大人不会让我们被发现的,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可不要给我掉链子,西弗勒斯。”
“没错,西弗。”穆尔赛伯跟着撞了撞斯内普的肩膀,咧开嘴笑:“不要怕,没事的。那些人那样对你,你就不想报仇吗?”
“……”
斯内普没说话。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乌黑细长的手指攥在一起,过了一会,轻轻搭上埃弗里握着奖牌的手。半张蜡黄的脸被肆无忌惮的黑暗吞没,眼底暗的没有一点光。
他对上两个少年的眼睛,下颌绷着,嗡嗡出声:
“…我知道了。”
……
十一月下旬的一个周末,阳光好的出奇。
安塔尔丝早起用餐的时候,就看到天际线外的白云薄的几乎透明,天空蓝得发白,早晨的红霞是绯红色的一抹,渐渐爬上霍格沃茨周围的山头,逐渐加深成明丽的曙光,像是金色的丝线缠绕上城堡深灰色的塔楼尖顶。
餐厅里聚满了学生,都在狼吞虎咽的吞下自己的早餐,看上去急得不得了。这可怪不得他们,毕竟德拉萨尔教授的那场黑魔法防御术的比赛就安排在这个周末的上午。这场比赛是难得的能在霍格沃茨里看到的魔咒对决,又关系到几个学院的荣誉,自然饱受瞩目,甚至比前段时间的魁地奇比赛都要热闹。
比赛被安排在大礼堂里,因此他们需要尽快用完早餐。
安塔尔丝吃早饭时享受到了非常隆重的待遇,斯莱特林里的不少学生都已经知道她会代表学院参加比赛了,因此都纷纷向她表示了慰问,还在她的桌面上堆满了食物,什么蛋奶酥、奶油卷、香煎培根…还有大把的糖果和巧克力。
安塔尔丝十分客气的对他们表示了感谢,然后一点也没浪费的把所有甜食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早餐结束后,他们都回到了休息室,又等了一个小时后,再进入大礼堂时,里面已经焕然一新。
刚刚还摆的满满的长桌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礼堂中央出现的一座金灿灿的舞台。舞台高出地面半米左右,周围围了一圈透明的魔法防护带,能看到有魔力波动的影子,像是水流似的环绕着整座舞台的边缘。
已经彻底亮起来的奶白色的阳光透过天花板,将整个礼堂照的亮堂堂的。但即便如此,礼堂里还是点燃着数不尽的蜡烛,似乎有意要照亮每个角落。高耸的窗户上每一片玻璃都亮闪闪的,反射的,是遥远的飘着薄雾的黑湖水面。
一切看起来都太美好了。
孩子们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一群群像是蜜蜂似的涌到舞台下,五颜六色的校服摩擦在一起,各种各样的脑袋挤来挤去,使得各个学院的级长不得不高声组织起秩序。
虽然这场比赛并没有强制大家出席,但是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天,又哪里有别的事能比这更吸引人呢?
来到这里的学生比安塔尔丝想象的还要多,叽叽喳喳的声音惹得她捂了捂耳朵。和她同行的雷古勒斯已经和沃林顿一起去组织纪律了,安塔尔丝就慢条斯理的剥开一块水果糖塞进嘴巴里,从人群的边缘挪呀挪呀挪,一直挪到舞台下方,被斯莱特林六年级的女生级长希格斯逮个正着。
“嘿!布莱克!”
这位颇有礼貌的级长朝安塔尔丝招招手,很热情的开口:“快来,站到这里,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在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穿着一身乌漆麻黑的长袍子,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很黑地看着乱糟糟的人群,那样子活像是刚刚从地底爬出来的食尸鬼。
是斯内普。
安塔尔丝犹豫了一下,咬了咬舌尖上的糖果,还是走了过去,朝希格斯点点头:“学姐好。”然后又僵硬的看向那个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少年,硬着头皮:“斯内普学长。”
斯内普理都没理她,黑眸眯了眯,脸上挂着冷笑,冷淡的扭过头去。
希格斯一点也没看出来场面的尴尬,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看了看乖巧的安塔尔丝,又看了看今天难得洗了头的斯内普,十分满意的拍拍两个人的肩膀:
“你们今天好好表现,不要紧张,我相信你们的实力。比赛前先好好沟通一下吧,你们可是难得的盟友哦。”
斯内普的表情一下阴沉起来。他恶狠狠的瞪着眼睛,张开嘴嘶嘶地:“谁和她是盟友?!”
“呃…”希格斯愣了愣,满脸问号的看向安塔尔丝,完全不明白斯内普怎么会突然发火。
安塔尔丝吧唧着嘴,两根手指戳了戳,假装没听见的望了望天。
好在这时候,德拉萨尔教授及时出现,替希格斯缓解了一波尴尬。
大礼堂的门打开,德拉萨尔教授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巫师袍,像是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走进来,在她身边,还有笑的满脸褶子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正绅士地搭着她的手。
德拉萨尔望着满礼堂的人,惊讶的轻呼一声:“梅林,居然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的比赛,这可真好,霍拉斯。”
他们的魔药学教授挺着自己的肚腩,笑津津的:“谁说不是呢。”
德拉萨尔满意的弯弯眼睛,从分流的人群里走向那个花里胡哨的舞台,一边走一边挥舞起自己的魔杖,很快的,礼堂里就出现了无数把银光闪闪的小椅子,整整齐齐的摆在舞台下方。
“都坐下吧,孩子们。”她用了扩音咒的甜美嗓音充斥在礼堂里:“感谢你们来观赛,请尽情享受今天的比赛,我想这对于提升你们的黑魔法防御术实力很有帮助。”
她说着眨了眨眼,灵巧的跳上舞台,提着巫师袍的边缘朝台下优美的行了一礼。
舞台下乱糟糟的人群逐渐安静,他们在各个学院级长的安排下陆续入座,很有默契的分成了四块区域,四种颜色的校服排列的一丝不苟。
雷古勒斯也终于从一群低年级的萝卜头里解放出来,重新回到安塔尔丝身边,在安塔尔丝揶揄的眼神里翻了个英俊的白眼。
“这个比赛我已经计划了半个学期了——”
舞台上的德拉萨尔教授开始语调轻柔的说起她的开场白:“我想你们需要有这样的机会来锻炼自己的实践能力,毕竟魔法不是纸上谈兵,实战才是最重要的。我很高兴有这些孩子同意我的观点,并且很勇敢的参加我们的第一次比赛,希望大家能给予他们善意的鼓励。”
她面带笑容的说完,带头鼓了鼓掌。礼堂里也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有些呐喊和口哨。几名学员从各个学院的人群里走出,看样子正是这次比赛的参赛人员。
斯莱特林里也响起了欢呼,小蛇们站起身来伸长脖子朝前看,小赛尔温等几个知情者都含笑望着安塔尔丝,克拉格在使劲的鼓掌,坐的远远的诺特端着水杯喝了一口,面带微笑的瞥了瞥这边。
安塔尔丝嘴巴里的糖果终于吃完了,她舔了舔嘴唇,和雷古勒斯对视一眼,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她今天依旧穿着斯莱特林的校服,敞开的巫师袍里是布料柔软的毛衣,刺绣的围巾裹住她的半张脸,浓密的黑发下那双浅灰色的眼瞳水汪汪的像是闪着光的猫眼石。
斯内普已经站在了舞台下,微微低着头,长发遮着他的眼睛,剩下的半截脸上,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塔尔丝不情不愿的走到他的身边,对着舞台上鼓励的看着她的德拉萨尔笑了笑,然后视线越过半个舞台,看向其他学院里走出的学生。
来参加比赛的成员和小赛尔温他们告诉她的差不多,赫夫帕夫的是六年级的麦克费尔和五年级的麦克米兰,麦克费尔是个很高大的褐色皮肤的男生,眼睛炯炯有神,麦克米兰比他低半头左右,头发金黄金黄的,面容和善。
麦克米兰是个难得的没有在斯莱特林的纯血统,这一代有兄妹两人,安塔尔丝的奶奶就是这个家族的成员,只不过这几代以来麦克米兰愈来愈亲混血和麻瓜,逐渐和布莱克断了联系。
安塔尔丝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和自己有着不远不近的血缘关系的男孩,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得到麦克米兰很绅士的一个微笑。
在他们俩旁边,是拉文克劳的选手。六年级的是一个女孩,个子高挑,深棕色的头发看起来温温柔柔。安塔尔丝觉得她有一点眼熟,不过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女孩已经僵硬的转移了视线。
另一个就是沃林顿提过的奇洛,看上去是一个很腼腆的男孩,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摆,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再往后——自然就到了格兰芬多。
这是最没有悬念的比赛选手了,在这场比赛刚刚在几个学院里传开的时候,波特会代表格兰芬多六年级参赛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霍格沃茨。他本来就是校园名人,这次更是赚足了目光,彻底掩盖了跟在他身后的格兰芬多五年级女孩的光芒。
不过此时,我们的风云人物波特正对着安塔尔丝吃惊的张大了嘴,眼睛瞪的和眼镜一样圆,下巴都快要掉到胸前了。
安塔尔丝小小的得意了一下,隔着半个舞台对着波特挑了挑眉,眼尾上扬的模样像是刚刚磨好爪子的猫。
“梅林的胡子!!”
舞台这边的波特暗叫一声,也不管周围的视线,几步退回到自己的好哥们身边,揪着头发朝西里斯发火:
“大脚板!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妹妹也会参加这个比赛?!”
西里斯同样吃了一惊,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两道浓密的眉毛挽成个疙瘩,深灰色的眼睛盯着安塔尔丝,没好气的:
“你以为我知道?她根本就没告诉我。”说着依旧无法相信的揉着下巴:“她懒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活动?”
“不是我说,大脚板,你这个哥哥当的可一点都不称职!”
波特把头发拨得更乱,瞪了一眼西里斯,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等会试试用障碍咒或者缴械咒把她推下台吧。”
“别开玩笑了,詹姆。”西里斯撇撇嘴角,满脸不屑:“安尔的魔咒水平不比你低多少,指望那两个咒语可奈何不了她。”
“哦。”波特眨巴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那我…用烈火咒和蜇人咒?”
“你敢?!”
西里斯当即横眉冷对,凶巴巴的朝波特眯起眼睛:“尖头叉子,那可是我妹妹!”
“我…”
波特张大嘴巴,委屈的愣了半天,控诉地看向旁边的卢平:“莱姆斯,你管管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是非分明的卢平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舞台另一边,清秀的眉眼微皱,绿褐色的眼眸里沉沉浮浮。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少年唇角有点紧,满脸不认同的朝他看过来:
“詹姆,布莱克比我们小一级,又是女孩子,你怎么能用那么恶毒的咒语对她?”
“???”
波特目瞪口呆,在和同情但是没有发言权的佩迪鲁对视一眼后,悲愤的转身就走,嘴里骂骂咧咧:
“打个屁!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好在,德拉萨尔教授并没有关上波特的最后一扇窗。
舞台上宛如花蝴蝶一般的女教授在甜蜜的介绍了今天比赛的纪律,又介绍了观赛嘉宾斯拉格霍恩教授后,就将几名选手叫到了舞台下,取出一枚金色破口的龙蛋,让他们在里面抽签选择对手。
“抽签?”
安塔尔丝在最后面,拧着眉叹了口气。
这可和她预想的不符,她原本以为他们会一对一决斗,直到选出最后的胜者,这样她就会对上波特,然后好好捉弄一下这个现在和他哥哥同居的偷心贼。但如果是抽签的话,她可能就会事与愿违。
在他身边的斯内普大概和她怀着同样的目的,在看到那枚龙蛋时脸色和她一样难看,还从鼻尖里狠狠的哼出一股气。
对面的波特倒是活了过来,淡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满脸坏笑地和安塔尔丝摆了摆手,得到女孩没好气的瞪视。
他也不恼,笑呵呵的将视线转移到斯内普身上,表情立刻变得呲牙咧嘴,带着满满挑衅的看着斯内普,手掌从脖子上刀刃似的一划。
斯内普阴森地同他对视,两个少年的目光在半空里噼里啪啦的燃着火花。
好在最后,他们三个里,没有一个人达成愿望。
斯内普抽到的对手是赫夫帕夫的麦克费尔,波特抽到的对手是拉文克劳的奇洛,安塔尔丝抽到的则是拉文克劳那个六年级的女生,并且她很倒霉的被安排在第一个出场。
斯内普和波特看上去都有些失望,波特在缠着德拉萨尔教授要求重新抽签,被他们好脾气的教授忍无可忍的揪着耳朵扔回了格兰芬多。
斯内普看着这一幕讥讽的笑了笑,甩甩袖子跟只黑蝙蝠似的呼啦啦坐了回去。
德拉萨尔教授在收拾完波特后长舒一口气,捋了把头发招呼安塔尔丝和拉文克劳六年级走上舞台。
舞台上光线明亮,透明的天花板外是蓝白色的天和棉絮似的云层,看上去就像是露天的场地,冬天奶油般柔和的阳光落在安塔尔丝的头顶,在她漂亮的黑发上洒下一圈圈的光晕。
德拉萨尔亲切的拉着她们两人的手:“不要紧张,孩子们,只是一场比赛,希望你们能展示出你们的实力。”
安塔尔丝和对面的女孩都点了点头。
德拉萨尔于是满意的微笑,举起魔杖在半空里画了个色泽明亮的图画,有亮晶晶的粉色光尘在她们头顶烟花一样散开,她们的女教授就在闪亮的流光里用扩音咒宣布——
“黑魔法防御术比赛,第一场,玛莎·卡米切尔对安塔尔丝·布莱克,开始~”
舞台下响起了热闹的掌声。
克拉格坐在斯莱特林队伍里,一双小手拍得通红。沃林顿和赛尔温她们矜持的鼓着掌,眼神里饶有兴趣。斯内普冷着眼睛瞟着台上,手指在口袋里攥的死紧。雷古勒斯捏了捏眉心,表情看起来倒不是太放松。
相比起来,西里斯简直没心没肺,他和波特两个人并排朝安塔尔丝吹了吹口哨,在身后小狮子们抱怨的声音里依旧站着将后面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佩迪鲁窝在旁边抱着水杯,卢平则是一只手将西里斯和波特拉回到座位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垂,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
舞台上的安塔尔丝反而没有这种情绪。
她只是有点疑惑,在德拉萨尔话音结束后,她一边和那个女孩走到舞台中央,一边捏着下巴想了想,“卡米切尔”这个名字莫名的耳熟,棕发女孩的长相也似曾相识,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正这么想着呢,对面的女孩离她几英尺远,冲她有些勉强的勾勾笑,主动打招呼:“布莱克小姐。”
声音又细又柔,蓝汪汪的眼睛眉目流转,神色好看又温和。
安塔尔丝霎时想起来——卡米切尔,这不就是三年级时卢平带去舞会的那个拉文克劳的女孩吗?
她反应过来,脸蛋从围巾里露出,颔颔首:“卡米切尔小姐。”
说完眼底暗含深意的朝卡米切尔背后的格兰芬多那里一瞥,在傻乎乎的朝她挥着手的波特和西里斯旁边,耳朵有点烫的卢平正慌乱的转移视线,绿褐色的眼眸在乱眨,还握拳抵在唇边虚假的咳了咳。
哼哼。
安塔尔丝在心底撅了撅嘴,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摸出魔杖,像剑一样竖在胸前,表面上还扬起布莱克家招牌的假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卡米切尔同样做好了准备工作,同她一起行了礼,然后有些紧张的抿抿唇:“小心了。”
她说完,在德拉萨尔的一声令下后,动作极快地将魔杖举过肩头,与此同时是一道清晰的咒语声:“速速禁锢!——”
“啪!”
魔咒的光闪电一样飞到安塔尔丝面前,然后狠狠撞上安塔尔丝的“盔甲护身。”
卡米切尔的动作一顿,手腕翻转,一道又一道的咒语接连而至:“统统石化!”“昏昏倒底!”“除你武器!”…
舞台上顷刻间就是五颜六色的厉光。
安塔尔丝没有急着出手,站在原地懒洋洋的甩出一个又一个盔甲咒,准确而标准的挡住卡米切尔的所有攻击。
她在试探对手的实力,卡米切尔毕竟比她高了一个年级,昏迷咒和石化咒这种基础的攻击魔咒用的很流畅,可以看出她平时没少练习,咒语也念的准确冷静,只不过她的咒语都是霍格沃茨教材里所有的,安塔尔丝对这些咒语实在是很熟悉,很难感受到什么威胁。
在大概了解了卡米切尔的魔咒储备和攻击速度后,安塔尔丝再次挡住女孩的一个攻击咒,然后魔杖指了指自己,幻身咒像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滑落,血液在悄悄的变凉,与此同时的,是安塔尔丝的身影像是融化进空气似的一点点消失不见。
舞台下响起了一小片惊呼声。
幻身咒在霍格沃茨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存在了,毕竟这可是当年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多洛霍夫的拿手好戏,只不过虽然认识这个咒语,但不代表有很多人能够掌握它——幻身咒是一种相当高级的魔法,霍格沃茨现在的学生里能够使用的人可能十只手都数得出来,因此在看到五年级的安塔尔丝用出这个咒语时,很多高年级的学生都倒吸一口凉气。
卡米切尔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她反应很快,魔杖甩出几个障碍重重,一边护着自己,一边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寻找着安塔尔丝的身影。
障碍咒像是一堵墙似的从舞台这边呼啸过舞台那边,卡米切尔左边两步远的地方,空气似乎有轻微的波动,她很快翻了个滚移开位置,与此同时的是一道“火焰熊熊”毫不犹豫的甩到那个地方。
红色的魔咒在空气里爆炸开,冒出的火焰窜出舞台,撞上那道透明的防护带后自然而然的消失,空气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渐渐消散,留下一团烧得乌黑的地面,还有几缕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烟雾,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是烟雾咒!
卡米切尔瞳仁一缩。
紧接着,身后的气流悄然变动,有一根魔杖抵住了她的背心,安塔尔丝有点凉的声线响在她的耳边——
“Expelliarmus。”
“嗖”地一下,卡米切尔的魔杖脱手而出,牢牢的被她身后渐渐显露出身形的安塔尔丝握在掌心。
胜负立分。
“干得漂亮!布莱克!”
斯莱特林座位里,克拉格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喊了一句。小蛇们渐渐反应上来,都站起身欢呼着。雷古勒斯吐出一口气,僵直的身体终于靠上椅背,嘴角轻微的勾了勾。
“厉害啊。”
另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格兰芬多队伍里响起,波特和西里斯毫不顾忌小狮子们的目光,兀自鼓了鼓掌,西里斯扬着眉眼一脸骄傲,波特则是抱怨的嘟囔出声:“可惜是斯莱特林的…”
卢平在他们身后沉默地坐着,浅棕色的发丝下露出白皙的侧脸,他看了眼舞台上被晒得像是在发光的女孩,嗓子里溢出声低笑,眼眸温柔的收敛。
掌声零零散散的从礼堂四面八方响起。
德拉萨尔教授重新出现在舞台上,和满面油光的斯拉格霍恩教授一起恭喜安塔尔丝。
女孩眨了眨眼,眼睛被晒的微眯,她将手里的魔杖还给卡米切尔:“承让了,学姐。”
“不…”卡米切尔脸有点红,接过魔杖朝她摇摇头:“你很厉害,布莱克。”
安塔尔丝朝她笑了笑,小手理理自己有点乱的围巾,在德拉萨尔教授的示意下走下舞台,和第二个上场的斯内普擦肩而过。
身体交错的瞬间,安塔尔丝有点意外的看到斯内普阴沉而紧张的神色,他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嘴角紧绷着,像是根绷紧的弦,脚步沉重的走上舞台,朝他的对手走去。
女孩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在她的意识里,斯内普的实力已经强大到除了波特以外不需要担心任何人,更何况他向来自负,安塔尔丝完全没想到他会紧张成这个样。
她蹙了蹙眉头,走下舞台坐回到雷古勒斯身边。
台下的斯莱特林学生们都对她表示了赞美,克拉格更是从后座扑上来抱着她的脖子晃了晃。就连向来自持身份的雷古勒斯都睨了她一眼,将准备好的果汁递给她,笑意浅浅:“发挥得不错。”
安塔尔丝压下心头那点怪异的感觉,小眉毛挑着接过果汁,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在短暂的休息后,第二场比赛很快开始。
斯拉格霍恩和德拉萨尔就坐在离安塔尔丝不远的地方,斯拉格霍恩望着舞台上行礼的斯内普,还在得意洋洋的朝德拉萨尔吹嘘,说这是他的得意弟子,斯莱特林百年难遇的魔药天才。
斯莱特林里大部分的学生也都对这场比赛充满信心,虽然斯内普的人缘不算好,他们并不很喜欢他,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斯内普的实力实在是毋庸置疑。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比赛短短开始了五分钟后,斯内普竟然是被全面压制的那一个!
“四分五裂!”——
又一道魔咒的光从麦克费尔的杖尖喷射而出,带着厉风冲到斯内普的眼前。
少年有点狼狈的侧身躲过,宽大的校服袖口被分裂咒打到,一片布料被撕裂开,飘飘荡荡的垂落到地板上。
“哈哈哈太帅了麦克费尔!”
格兰芬多的座位里,波特比刚刚看安塔尔丝比赛时还要兴奋,已经兴冲冲的就差没跳上舞台为麦克费尔助威了!他在斯莱特林隔着半个场地朝他注视过去的仇恨目光里,毫不顾忌的挥舞着拳头:
“再凶悍一点!打的他满地找牙!”
“波特!”
在他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冷冰冰的声音。波特声音一顿,转过头去,看到一头红发的伊万斯正抱着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如果你再这么大呼小叫,影响别人观看比赛,我不介意去找德拉萨尔教授,请求取消你的比赛资格。”
“啊?”
波特顿时安静下来,他果断的将屁股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揉揉头发,有点委屈的开口:“伊万斯,你干嘛这么凶?”
说着瞪大眼睛:“你不会是看到鼻涕精快输了,心情不好拿我出气吧?喂,我说,他可是斯莱特林的!你可别站错队伍!”
“你胡说什么呢?!”
伊万斯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她猛地站起身,踢了一脚波特的椅子,然后看了眼台上还在战斗的两人,握了握拳:“无聊。”
她冷冰冰的吐字,也不管剩下的比赛了,转身就离开了大礼堂。
“她怎么又生气了?…”波特望着她气鼓鼓的背影,摸不着头脑的嘀咕几句,向旁边的西里斯抱怨:“我真是搞不懂女生这种生物…”
“那就别管了。”
西里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深灰色的眼睛看着比赛,毫不在意的咧咧嘴:“快看,鼻涕精差点又被打到!”
“!!”
波特立刻转移注意力,目不转睛的又朝舞台上看去。
斯内普的状况确实不算太好。
麦克费尔正如传言所说,是个实力挺强大的六年级。他的入侵咒和牵制咒用的很漂亮,还有一手用于自保的迷幻魔法。甚至于他在比赛前可能还对斯内普进行过研究,斯内普拿手的倒挂金钟和闭耳塞听根本没有用出去的机会。
舞台的场地就那么大一点,斯内普已经被麦克费尔逼得节节败退,他长发凌乱,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脸上还带上了些小伤口,只能徒劳的用盔甲咒负隅顽抗。
但麦克费尔的强大也体现在这里,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一点没有轻敌。深褐色的皮肤上,五官端正而浓郁,视线一眨不眨的锁定着斯内普,在眼看斯内普已经被逼到舞台边缘时,右手凌厉的在空中挥舞,切割咒势如破竹,又狠又快的击中斯内普的胸口!
“呲——”
魔杖的光同时亮起,斯内普的移动咒用的非常及时,切割咒在伤到他的前一秒被挪开,但它凌厉的咒语还是划开了斯内普那身漆黑的长袍!布帛裂开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斯内普口袋里贴身的物品一连串的掉在了舞台上,稀里哗啦。
“哦!”
斯莱特林的队伍里响起懊恼的低呼声,在台上被逼成这个样子,实在有点难看。但同时的,赫夫帕夫那边响起了逐渐加大的掌声和赞美,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波特高声的大笑:“鼻涕精!别再丢人现眼了!快点滚下台去擦你的鼻涕吧!”
斯内普支撑起自己歪倒的身体,毫不理会波特的叫嚣,看了一眼自己洒了满地的随身物品——几个小剂量的水晶瓶,几枚铜纳特,一堆报纸碎片和落在里面的一块闪闪发光的奖牌。
他一刻也没有犹豫,抓了一把地上的物品朝麦克费尔扔去,在少年视线被干扰的瞬间一个闪身从舞台边缘擦过,魔杖如臂使指:“锁舌封喉!”
咒语的光从一堆飞扬起来的报纸碎片里穿过,准确的打到麦克费尔身上!
麦克费尔刚刚念起的魔咒卡在了喉咙,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张着嘴巴徒劳的发出几个音节。
他依旧很冷静,也十分自信自己的实力,他会无声咒,此时就挥了挥魔杖,咒立停的咒语就差一点用到自己身上——可是斯内普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急速咒带着他转瞬挪到了麦克费尔面前,魔杖擦着麦克费尔的脸侧而过——
“神锋无影。”
一道白光闪过所有人的视线。
下一秒,麦克费尔惊慌的睁大眼睛,距他脸庞不过几英寸的地方,魔咒一闪而过,将他脸侧的头发精准的削去一缕!
黑色的发丝缓慢的落在地面,和刚刚斯内普掉落的一堆玩意一样。
斯内普冷淡的用魔杖搭着麦克费尔的脸,一只手负在身后,神色中哪有之前被他追击时的慌乱和狼狈。
赫夫帕夫的少年吞了吞口水,收回魔杖,坦然承认道:“我输了。”
“……”
礼堂里鸦雀无声。
赫夫帕夫刚刚还在拍的手停在半空中,小獾们一个个张大嘴巴难以置信。斯莱特林同样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刚刚还看着无力回天的局势怎么就突然逆转。就连一直在看好戏的波特都一点点瞪大眼睛,头发上咋咋唬唬的一根毛耷拉下去,坏心情的骂出声:“搞什么啊…”
斯内普一言不发。
他在麦克费尔认输后就收回了魔杖,也没有捡自己掉落的物品,转过身目不斜视的朝刚刚走上台的德拉萨尔教授点点头,然后就穿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袍子在众目睽睽中走下舞台,径直回到斯莱特林的区域,顺便给自己的衣服补了个“恢复如初。”
诺特和他的两个小朋友就在他的位置旁边,茶色头发的少年拍着手祝贺他:“很漂亮,西弗。”
斯内普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坐回座位,手指交握在一起,起茧的指腹抵在掌心。
礼堂里渐渐响起些窃窃私语。
大家都反应了上来,望着这边的斯内普交头接耳。斯莱特林的小蛇们慢半拍的鼓了两下掌,坐在最前方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挺了挺大肚子,笑眯眯的继续喝他的蜂蜜酒。
德拉萨尔教授站在台上重新组织起比赛,第三场的波特和奇洛已经开始上场。
波特收拾好刚刚看斯内普比赛的憋屈心情,揉了揉自己从来没整齐过的头发,在格兰芬多巨大的欢呼声里嘚嘚瑟瑟的跳上舞台,脸上挂着神采奕奕的笑容,还不忘和底下的支持者们挥手飞吻。
西里斯在台下被他逗笑,他用两根椅子腿撑着地面,一只手塞在口袋里,英俊的脸上勾出一个懒散的弧度,朝波特道:
“让他们看看你的能耐,大脚板。”
“没问题,哥们。”波特嘿嘿一笑,两根手指从眉毛处向下一划,表情嚣张极了。
雷古勒斯眯了眯眼,不耐烦的从舞台上收回视线,长腿交叠在一起,指头点着膝盖:“真辣眼睛。”
安塔尔丝倒是没看到这一幕,她咬着果汁的吸管,慢慢的将视线从斯内普身上收回,若有所思的凝了凝眸。
第三场比赛在格兰芬多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呐喊声里拉开帷幕。
阳光很澄澈的落了舞台满地,将刚刚那些战斗的痕迹、掉落的物品都晒得晶莹剔透。波特和看起来颇为紧张的奇洛面对着互相行礼,魔杖举在胸前,两个脑袋上都是热乎乎的白光。
比赛没有耽误的很快开始。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最没有悬念的一场,圆形的舞台很快被魔咒绚烂的光晕覆盖,波特有心炫技,魔杖舞得花里胡哨,看得格兰芬多的学生们一声接一声的惊呼。
奇洛实在不是波特的对手。虽然以五年级的年龄来说,奇洛已经很优秀了,他知道的魔咒比大部分这个年龄段的巫师知道的都多,但是很显然他平时不太常用,咒语念起来都有点磕磕绊绊,更何况他遇到的是詹姆·波特——霍格沃茨的小霸王,从一年级开始偷鸡摸狗的事情就没少做,最简单的咒语都能被他用出别样的效果。
眼看舞台上脸色红红的奇洛被戏耍的团团转,台下的格兰芬多和赫夫帕夫们都在毫不掩饰的大笑,就连奇洛本院的拉文克劳都不忍直视的捂住脸。神色最不屑的反而是斯莱特林,他们冷眼旁观大出风头的波特,一个个憋在心里给他念恶咒。
雷古勒斯已经完全不看比赛了,他正和沃林顿商量一些级长的事情,安塔尔丝后座的克拉格在和小姐妹聊天,诺特和斯内普两个人说了会话,大概是实在没兴趣看波特的自娱自乐,已经起身离开礼堂。
安塔尔丝还坐在原地吸着果汁,视线绕来绕去,从隔壁的拉文克劳和赫夫帕夫身上掠过,有一下没一下的看向格兰芬多最前排正坐在一起的西里斯和卢平。
西里斯依旧翘着椅子,偶尔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转转手腕,还侧头和卢平说笑几句,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卢平的神情也很自在,他正坐在能被太阳晒到的地方,苍白的皮肤难得染上些血色,修长的手指握着波特的水瓶,望着舞台上的好友,眼眸弯弯的。
已经快要中午了,太阳翻过山谷,给那片沉寂了好几周的灰绿色的山间铺上点松软的热气,大片的云像是浪花滚过塔顶,城堡里飘荡起湿润的白雾,阳光似乎是停滞的,缓缓踱过礼堂一排又一排的玻璃,将舞台上波特的影子晒成好看的乌青色。
好安静。
安塔尔丝咽下最后一口果汁,唇瓣湿漉漉的想。
真的好安静。安静到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初冬的温度沉淀在心头,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悄悄钻进她的血管,让她微微发热的指尖凉了下来。
女孩在满是人的礼堂里蹙起眉,拉了下雷古勒斯的袖子:“雷尔——”
“轰隆隆!!”
安塔尔丝的话都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