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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BGM:LightAFire—RachelTaylor

建议配合食用。

“轰隆隆!!”

安塔尔丝的话都没有说完。

巨大的声响从礼堂不远处轰然而至,带着明显的震动感,像是裂开的地表从远处横贯至热闹的礼堂,地面打了个颤,西里斯的椅子被晃倒,周围的窗玻璃都抖了一抖。

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整个霍格沃茨都是一愣。

礼堂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有很多人站了起来,茫然的望向窗户外,低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刚刚有点微醺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已经丢下蜂蜜酒,神情严肃的站起身,德拉萨尔教授也很快上台中止了比赛。波特手里一个华丽的咒语还没用出来就消散,少年推推眼镜,不满的撅起嘴:“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

斯拉格霍恩从口袋里抽出魔杖,眯了眯凸起的眼睛,道:“是温室那边的声音,罗拉,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同样抽出魔杖的德拉萨尔回到台下,冲他点点头。两人一起朝外走去,经过斯莱特林的时候,斯拉格霍恩还点了几个级长:“希格斯、雷古勒斯、还有沃林顿,你们跟我一起去,其他人留在这里。”

“是。”

没有人有异议,几名级长已经快速的起身。安塔尔丝的手指越来越冰,她还牵着雷古勒斯的袖口,张张嘴:“雷尔…”

雷古勒斯拍拍她的手背:“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收回自己的袖子,很快跟着魔药学教授一行人走出礼堂。随着他们的离去,礼堂里的声音逐渐加大,他们都涌到窗户边,对着窗外指指点点,低声谈论。

天花板外是明媚的天,数不尽的蜡烛还悄无声息的燃烧着。

克拉格站到了安塔尔丝身边,蹭蹭女孩的胳膊:“怎么了呀?那么大的声音?不会是温室塌了吧?”

安塔尔丝朝她摇摇头。

她心里有点乱,看着面前七嘴八舌的人群,心头的那点不安愈发加重,耳朵里已经听不见克拉格的声音,眼眸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另一侧的格兰芬多看去——

这一看,便是一愣。

格兰芬多那里比斯莱特林还要乱糟糟,小狮子们唯恐天下不乱,已经站起身你推我搡的打闹起来。奇洛眼见没有人注意他,和波特鞠了一躬后就很快跳下舞台,波特夸张的笑了笑,走到舞台边缘蹲下,和脱了巫师袍正将胳膊搭在舞台边的西里斯说话,佩迪鲁在他们身边仔细的听着,偶尔紧张的点一下头。

而卢平…

卢平在看她。

安塔尔丝慢半拍的眨了下眼睛。

周围的人群像是剪影一样模糊在她的视线里,灰漆漆的,只有那个少年绿褐色的眼眸明亮如初。

卢平离得远远的看她,那身有点旧的巫师袍穿在他身上,带上点被晒出来的暖白色,衬衫和领带规矩的系着,包裹住他白皙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

他清秀的眉头微锁,目光透过那些灰色的剪影,望向她的眼睛。

然后他微微一愣,似乎是从她的眼里读出了什么,眉头温柔的松开,对她安慰似的抿出一个笑,嘴巴一开一合——

“别怕。”

安塔尔丝轻咬了下舌尖。

她收回视线,侧过脑袋,白生生的脸皮上浮起点潮红,蜷曲的发丝从鬓角滑下来,她两只手勾住自己的围巾,手指缠着那些流苏绕啊绕。

克拉格的声音还响在耳边,絮絮叨叨的:“…估计要到中午了,看来今天的午餐会被推迟,啊,我已经有点饿了…”

“…哎,布莱克,你觉不觉得,好像有点冷啊?”

她突然道。

安塔尔丝唔了一声抬头,看到克拉格站在她身边,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上下搓了搓:“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安塔尔丝也后知后觉的感到,大礼堂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塔楼外的太阳被一团迷雾似的鸦青色的云遮住,金色的光一格格从窗户映到地板的阴影里褪去,悬浮在半空里的蜡烛被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熄了几只,之后就像是多米诺骨牌,颤巍巍的烛火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什么回事?…天怎么黑了?”

“喂,好冷啊…”

“窗户怎么结冰了?”

……

很多细细碎碎的声音响在四周,安塔尔丝脸上的红晕消失,她听见自己心头清晰的咯噔一声。

刚刚脱去了巫师袍的学生都重新套上外套,离窗户最近的几个人惊呼起来,指着玻璃上莫名结出的冰花让大家看——白色的晶体像是突然出现的拼图,一片片迅速连接,很快覆盖住整扇窗扉。

礼堂被冻住了,更诡异的是,那些冰似乎是在玻璃内部出现的。

人群有些慌乱,低年级的学生已经坐不住了,纷纷朝出口跑去。天色更加暗沉,天花板外已经不见丝毫光亮,好像有雨从塔楼顶端渗出,滴答滴答落在干燥的木地板表面。

克拉格原地打了个寒战,抱住安塔尔丝的手,呼吸间有白雾吐出:“布…布莱克,我们也走吧?”

“嗯。”

安塔尔丝点点头,抽出魔杖护在胸前,和克拉格跟着潮水般的人群往外走,刚刚踏出一步,身后传来西里斯骤然爆发的呐喊——

“詹姆!小心!!”

“?!!”

安塔尔丝猛地回头——

视野在这一刻陷入漆黑。

安塔尔丝惊讶到后退半步,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一只从失去光亮的舞台里爬出来的穿着斗篷的身影,它又高又大,身体扭曲着飘向空中,头部被漆黑的兜帽完全盖住,从阴云般的斗篷里伸出的手上布满黏液和斑点…

女孩的呼吸像是被冻住。

——“是摄魂怪!!”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在这里的都是巫师,他们自然知道摄魂怪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霍格沃茨,也没有人来得及想。

人群里开始爆发出尖叫,此起彼伏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蔓延上每个人的耳膜。

朝门口涌去的人更多了,他们像是沙漏里的颗粒,疯狂的从狭窄的门廊里泄出!

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整座礼堂,安塔尔丝听见了摄魂怪喉咙里的咯咯声,像是骨头撞击在一起。它伸出那双像是腐烂了的手,带着灰白色的冷雾,动作阴森地朝离它最近的舞台上的波特冲去!

台下的西里斯几乎声嘶力竭:“詹姆!!”

詹姆·波特在一开始就感到不对劲了。

他的后背很冷,刚刚运动过的背心透出的汗似乎都结了冰,他蹲在舞台边缘看着人群挤到窗户边指指点点的时候,还觉得内心发慌,似乎有不透明的黑暗降落在他眼前。

这太奇怪了…他捏了捏掌心的魔杖,正打算对西里斯说出口,就见向来淡定自若的西里斯瞪大双眼望向他的背后,猛地喊出他的名字!

波特反应很快,瞬间就举起魔杖转了个身!——

寒意淹没了他。

波特脸上警惕的表情像是冰块一样被冻住,黑暗覆盖住他的眼睛,有一股糜烂的腥味涌入他的喉咙,少年的胃里揪成一团,手里的魔杖轻飘飘的坠在地面上。

“见鬼!!”

西里斯骂出声来,手肘撑着一翻就翻身上台,魔杖从袖口里脱出,几个混淆咒和障碍咒一连串的冲向那只摄魂怪!与此同时的,是他揪住波特的兜帽将他猛地扔给台下的卢平,捡起地上的魔杖就要往下跳!

“咯咯…咯吱咯…”

令人牙酸的声音像是影子紧紧贴上耳后!

攻击咒根本伤不到摄魂怪,却更激怒了它,它尖啸一声,只剩骨节的手指扒开脸上的兜帽,露出结着灰痂的空洞洞的眼窝,还有一张不成形的洞口般的嘴,鬼魅一样靠近西里斯的身体!——

西里斯的面容模糊了,五官像是被什么拉扯住,身体在半空里重重的跌落!

“西里斯!!”

安塔尔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顾不得那么多,攥紧魔杖背离着尖叫的人群朝那几个少年跑去!

克拉格满脸诧异,慌乱间揪住她的围巾:“布莱克!你疯了?!”

“你先走!”安塔尔丝扯掉围巾甩掉,头发摩擦出小小的静电,她的身体已经像鱼一样滑开。

无尽的冰冷和黑暗笼罩住眼前的世界。

西里斯的身体在安塔尔丝的面前坠落,被台下的卢平接住,但是那只摄魂怪如影随形,几乎贴紧了西里斯的后背!

已经缓过神来的波特被佩迪鲁搀扶起来,望着西里斯白了脸。卢平撑着西里斯软下去的身躯,脸色被冻得发青,朝波特提醒道:“詹姆,守护神咒!”

波特反应过来,拿起魔杖对准摄魂怪的眼窝:“呼神护卫!!”

什么都没发生,摄魂怪张大了嘴,冰冷黏湿的手卡住西里斯的脖子,吮吸着他的神智!

波特冷汗都下来了,手心在发抖,四年级他们在密林里碰到安塔尔丝的那次是在说谎,他们一直在练习的都是阿尼马格斯,守护神咒从来没有好好研究过,他只在那时候试验过一次。

他在心里竭力想着快乐的事情,汗水滚落他的眼镜边,手里的魔杖一下又一下的用力:“呼神护卫!”“呼神护卫!”…

他咬紧牙关大叫:“呼神护卫!!”

桃花心木的魔杖杖尖涌现出一缕炙热的光,虽然纤细但是分外明亮,像是流星划过愈来愈阴冷的空气,狠狠砸上摄魂怪僵尸般的脸!

“嘶!”摄魂怪的身体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后仰,兜帽重新盖住了它的脸。

“成功了!”

波特大叫一声,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那只摄魂怪攥紧骨节重新朝他们冲过来!——

“快走!”

身后一个女孩的声音。

几个少年急匆匆的回头,看到安塔尔丝甩着魔杖指向西里斯,漂亮的脸蛋上神情严肃,漂浮咒用得得心应手,西里斯昏迷的身体很快被托起,像一团滚动的云浮在半空!

“你的守护神没有具体形态,挡不住它!我们快走!”她紧抿着唇瓣,用魔咒带着西里斯,着急地朝他们喊。

少年们却看着她大惊失色。

安塔尔丝对上卢平的眼睛,里面绿褐色的光被搅乱,她呼吸一紧,紧接着就听到哆哆嗦嗦的佩迪鲁指着她颤声:

“布莱克!你身后!!”

“?!”

安塔尔丝下意识的回头——

另一只摄魂怪从天花板的阴影里爬出,灰色的手骨拨开漫天的蜡烛,兜帽滑下它的脸,露出那深渊般的喉咙,它从天而降,直直的朝安塔尔丝扑来!——

“呼——”

安塔尔丝什么都不知道了。

冷…

好冷…

身体像是结了冰,恐惧从头到脚麻痹住神经,安塔尔丝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说不出话,连手指都动不了。

大脑一片空白,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软弱无力,被人孤零零的扔在大雪里,雪花刀片似的刮过她的脸,湿冷的空气淹没了她的呼吸,她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只觉得心脏都盖满了白霜。

前方白茫茫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影,身高腿长,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像墨水一样在脑后飘荡,半露出来的侧脸宛如雕像,带着流苏的围巾被雪卷在身后,长长的一条。

是西里斯。

小姑娘猛地站起身,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嗓子里灌满了雪。她挣扎着,从大雪里踏出一步,想要去追赶那个背影。雪那么厚,她没走几步就摔在地上,又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追着那人。

“西里斯…西里斯…西里斯!”

她无声的呐喊着他的名字,伸出手去想要够他的围巾,那些流苏卷在鹅毛大雪里,像是古老神话里阿里阿德涅丢给忒修斯的金线,只要够住…只要够住就能走出这里。

她牙齿打颤,努力的向前一扑,拽住了少年的围巾,声音好不容易漫过大雪,叫他:“…哥哥!”

前面的少年停下脚步。

他半侧过头,英俊的侧脸上毫无温度,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谁是你哥哥?”说着拽回自己的围巾,好看的眉眼里满是轻蔑:“我早就不是布莱克家的人了。”

“!!!”

安塔尔丝如坠冰窖。

她孤独一人被丢在雪地里,脑袋疼的发胀,好像有好几年的记忆被硬生生塞进脑海——她看到纳西莎站在图书馆的彩色绘窗下,厉声质问:“你怎么敢这样做!”、看到穿着丝绸睡裙的安多米达点燃一根烟,在烟雾里喃喃出声:“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还有贝拉美艳面容上狰狞的表情:“我会亲手让你死在我手里!”……

“不…”

安塔尔丝捂住脑袋,缓缓蹲下身,大雪盖了她满身,带着无数的重量,像是要将她彻底压垮。

“不要…”女孩颤抖着声音说出来。

“啪”的声响,重重的巴掌扇在安塔尔丝脸上,她偏过头去,听到沃尔布佳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西里斯,声音尖细刺耳:“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怪胎?!”奥赖恩随即举起魔杖,满手沾满西里斯的血。

而西里斯…西里斯背靠着微微泛光的布莱克家族挂毯,上面参差不齐的巨树像是着了火,灰烬降落在少年眼底,他的眼眸黑的彻底:“你们让我恶心。”

“不要…西里斯!”

安塔尔丝就快要哭出声,忍不住朝西里斯迈出一步,身后有谁握住了她的手,她回过头,看到雷古勒斯冷淡的抬起眼眸,对她说:“你什么也做不了。”

……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安塔尔丝站在被黑暗侵袭的大礼堂里,湿漉漉的眼瞳里失去了焦点,摄魂怪贪婪的攀附在她的头顶,饥饿的吸食着她疼痛的理智,像是要毁灭她的灵魂。

“布莱克!!”

有谁在叫她。遥远的,颤抖的,像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水浪,听不清楚。

安塔尔丝眼前的大雪都融化成了水,她的意识跌落进冰凉渗骨的湖里,黑暗的湖底伸出无数的海草,缠着她不断向下,那点温暖的天光离她愈来愈远…

女孩面容模糊,浑身抖了抖,魔杖从指尖滑落,手臂无力的垂下去,连带着她疲惫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

“噗通。”

漆黑的水面突然泛起乳白色的涟漪。

有人跳了下来,重重一声,破开沉重的水面,毫不犹豫的朝她伸出手,然后牵住她一个用力——将她死死抱进了怀里!!

“咚咚…咚咚…”

安塔尔丝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像是砸在耳边的鼓,一声声唤醒她快要昏迷的灵魂。

浅灰色的瞳仁里渐渐凝聚出光点,安塔尔丝的指尖动了一下,麻木的皮肤上逐渐有了温度和触感,她的手指在紧紧拽着一个人的衣角,像是拽着阿里阿德涅的金线,也像是拽着什么救命稻草。

女孩蓦地睁大眼睛——

她真的被人抱在了怀里。

在她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和摄魂怪之间。摄魂怪那云雾似的黑压压的袍子从她的眼前划过,剩下的只有少年像是要融化在黑暗里的浅棕色的发丝。

莱姆斯·卢平…

安塔尔丝的呼吸在发抖,她的脑袋被少年捂在胸口,额头抵着他的下巴,手指揪着的是他陈旧的,柔软的毛衣下摆。整个身体都陷进了他的怀里。

——“布莱克!!”

她终于听见了叫她的声音。

安塔尔丝从卢平怀里露出头,看到已经几乎空无一人的大礼堂里,克拉格还站在轮廓模糊的门边,明明害怕的要死,还死死攥着门框,声音嘶哑的叫着她的名字。

另一边的舞台下,西里斯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他还在昏迷着,黑发潦草的盖住他的眉眼。佩迪鲁在拖着他的身体,波特则是双手举着魔杖,用一丝丝薄弱的银光抵挡着另一只摄魂怪。

“布莱克!你要坚持住!!”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满头大汗的朝她喊。

“……”

安塔尔丝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她拽拽卢平的衣角,声音微弱:“卢平,我们要帮他…”

卢平没有回答她。

安塔尔丝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她抬起头看向少年的眼眸——暗淡的光源闪烁在她的眼底,她恍惚的看到之前那只摄魂怪还在他们头顶,腐尸一样的脸孔上是一个扭曲的大洞,露出里面腐烂血腥的牙齿,正在吸食少年的情绪和精神。

女孩大惊失色,慌乱的抱住少年的肩膀,摇晃他:“莱姆斯!”

卢平半垂着头,脸上毫无血色,那双绿褐色的眼眸空洞洞的,里面有什么在清晰的破碎。

安塔尔丝的心脏狠狠一疼。

摄魂怪以吸食人类的积极情感为生,只留给受害者最痛苦的经历…安塔尔丝不用想就能肯定,卢平的经历要比她恐怖的多,他正在承受的…是比她更痛苦万分的事情。

女孩的嘴唇咬出了血,眼尾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只有一个办法…

她红着眼睛抱住少年的腰,卢平的身体颓然的一歪,现在与其说是他抱着她,更像是安塔尔丝在努力支撑着他。

要对付摄魂怪,只有一个办法…

女孩强忍着眼里的酸涩,撑着少年向下滑坐在地板上,伸手摸到自己的魔杖,举起来,吐出彻骨的寒雾:

“ExpectoPatronum…”

…她说。

月桂木在冻结的空气里反着光,安塔尔丝深深地呼吸,拼命集中精力回想最快乐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咒语:“ExpectoPatronum。”“ExpectoPatronum!”“ExpectoPatronum…”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倒在她怀里的少年身体越来越冷,像是血液被一点点的冰封。安塔尔丝的脸白了又白,四周的一切又开始远离她,她的视线在不断发灰,有无数的冷冰冰的脸孔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世界下起了雨。

密密麻麻的水线模糊了感官,安塔尔丝浑身湿透,哆哆嗦嗦的看到西里斯和波特搭着肩膀从她身边跑去…

…雨水从眼眶滚落,雷古勒斯和多洛霍夫站在一起,手心牵着她的追踪咒,但还是很快被黑暗吞噬…

…身体似乎悬空,女孩瑟缩着低头,天文塔被她踩在脚底,大雨打在她身后的玻璃上,面前是纯白的少年,唇齿开合,吐出钻心的话语…

“你是一个斯莱特林…”

无数熟悉的脸在她面前重合,脸上变换着漠然的神色,逐渐将她逼到天文塔的边缘,张着嘴一字一句告诉她:“你是一个斯莱特林…”“你是一个布莱克…”“你在奢望些什么?…”“你永远都要这样生活…”

“你命该如此。”

…你命该如此…

不…

安塔尔丝死命地摇着头,在心里告诉自己:“…假的。”

都是假的。

她用力摁住在不断颤动的胸腔,转过身猛地从天文塔上跳了下来!世界在她下坠的视线里分裂,大雨消散,摄魂怪重新回到眼前,卢平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呼吸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

女孩什么都顾不上了,跌在地上,喃喃着,只知道念出那句咒语——

“ExpectoPatronum…”

魔杖在掌心里磨的生疼,眼瞳里像是融化的雪。安塔尔丝死死攥着木柄,声音忍不住含了哭腔,她哽咽的喊:

“Ex…”

“Expecto…”眼泪滴下去:“求你…ExpectoPatronum…呜…求…求你…ExpectoPatronum!…”

……

她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用不出这个咒语?…

安塔尔丝绝望的想。

一只手在这时候,温热的握住了她的掌心。

安塔尔丝呼吸顿住,胸腔里的湿意在沸腾,她泪眼朦胧的低头,看到卢平苍白修长的手指,在轻轻的握着她的手。

他明明就要失去意识,他连话都说不出口。

却依旧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的手收拢进手心,近乎透明的指尖触碰着她的手背,在虚弱的,温柔的,坚定的,划过痕迹。

一笔一画:“A——R——E——S.”

Ares.

安尔。

他在叫她,一遍遍的。

安塔尔丝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打了个颤。

“安尔。”温柔的声音。

列车吭哧吭哧的在轨道上前行,空气里是闪闪发光的金色灰尘。少年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软软的求她:“安尔…别这样。”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这个名字。

她不是个受欢迎的人,连互称教名的朋友都没有几个。除了家人之外,会这样叫她的人…只有他。

他会为她挤进水泄不通的糖果店,会动不动将甜食塞进她的口袋,会告诉她“慢点跑”“小心点”,会耐心的在双面镜那头回应她的每一句话,会每年每年的为她誊写笔记,会在她跌落湖水时跳下来拯救她,也会在她摔倒时拥抱她,再脸红红的撇开视线…

他曾对她说过:“安尔…我不可能接受你。”

却也同样捧起过她的脸,将她的眼泪捺进掌心,告诉她:“没关系的,安尔。”

“你别哭。”

安塔尔丝的肺腑像是在剧烈的燃烧,她死死攥着少年的手,指节用力到泛青。呼神护卫的咒语哽在她战栗的心头,她擦掉眼泪,想起三年级时少年站在日光烂漫的密林里,微笑着对她说出的那句话——

“迟早有一天,我们都能发出守护神咒。”

“所以,你别灰心,布莱克。”

“总有人会在未来等你。”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安塔尔丝在心里轻声的问,卢平的神色是一望无际的温柔,他握着她的手,刚刚为她涂好的药膏冰冰凉凉的,少年的皮肤上是光的碎影,一字一句的告诉她:

“我希望,你能嫁给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人。”

“是比起全世界,都要更喜欢你的人。”

——你看,有的。

心底前所未有的通透。

安塔尔丝闭上眼睛,睫毛湿润的交错在一起,瞳仁底不可磨灭的深红逐渐褪去颜色,像是烧毁掉的图画,一张张重新拼接在一起——

她看到安多米达优雅清丽的字体,刻在她笑靥如花的照片上,写着“…你且入梦,且憩息,待从梦中醒来,再哭泣。”…

…她看到克拉格紧张的揪住门边的手指,脸色煞白,还在咬着牙喊自己的名字…

…她看到西里斯像是一阵风的挡在她的面前,丢下沃尔布佳的手,冷声宣告“她是我妹妹!”…

…她看到雷古勒斯白了她一眼,伸手擦掉她脸皮上的油墨,声音淡淡的“想什么呢?”…

她还看到…不过一时三刻前,她在人影憧憧的礼堂和卢平对上视线,少年眸光温和,面容白皙,无声地告诉她:“别怕。”

安尔,别怕。

我不怕。

安塔尔丝嘴唇动了动…我不怕。

她这样想着,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早晨的巧克力,几下塞进嘴里。快要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像是有暖流流经五脏六腑。

她在心底朝少年笑了笑,重新睁开眼时,瞳底的浅灰色像是会发光的水晶。手指捻在光滑的魔杖底端,声音干净的念道:

“ExpectoPatronum。”

眼前骤然明亮。

银色的光从魔杖尖喷涌而出,像是无数的丝线在空中交汇成一只灿烂夺目的银色动物。周围那么暗,它像是骤然撕开的星河,霎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礼堂重新被照亮,巨大的光弥漫到灰暗的门廊,克拉格震惊的捂住嘴,眼看着那只动物昂着骄傲的头颅,冷冷瞥一眼那两具腐烂的身影,带着漫天的银光朝它们疾驰而去!——

摄魂怪发出了刺耳的咯咯声,转瞬间后退到舞台的阴影里,像是被破开的迷雾,很快消失不见!

吧嗒的清脆声响。

波特手里的魔杖丢在了地上,他摸一把头上的汗,劫后余生的愣了愣:“得救了…”

说完猛地跳起来和身后的佩迪鲁抱在一起:“我们得救了!虫尾巴!!”

天花板外的沉重云层被金色的光线穿透,奶油般的阳光重新一扇扇照亮礼堂的窗面,那些结在地面和玻璃上的冰都化成了水雾,一阵烟似的飘走,数万只蜡烛重新点燃,烛光的光在木地板上起舞。

门廊外逐渐有吵闹的声音响起,是刚刚涌出礼堂的人群,感受到身体的回温,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

“吓死我了…”

还顽强的呆在门口的克拉格同样跌坐在地,喘了几口气后揪着头发瞪向安塔尔丝,咬牙切齿:“真是最差的一届布莱克!!”

安塔尔丝根本不知道克拉格正在用什么话咒骂她。

几乎冻僵的身体重新有了温度,女孩披头散发,脸上还挂着泪痕,猫眼似的眸子呆滞的看着那只轻易击溃了两只摄魂怪的动物昂首叫唤一声,踏着月亮一般皎洁的光朝她跑来,亲昵的钻进她月桂木的杖尖。

“!!!”

安塔尔丝差点扔掉自己的魔杖。

她的眼神乱晃,突然反应上来扭头朝卢平看去——少年在她释放出守护神时已经恢复了神智,悄悄松开她的手,同她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此时的卢平脸色也很奇怪,苍白的唇瓣微启,绿褐色的眼眸定格在安塔尔丝的魔杖上,刚刚那只守护神的模样几乎刻印在他的眼底。

…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波特神经大条,现在已经扑到西里斯的身上开始疯狂的摇醒他,克拉格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唯一一个好像有所察觉的佩迪鲁在原地看了看上跳下窜的波特,又看了看彼此尴尬对视的卢平和安塔尔丝后,果断闭上了嘴。

…没有其他人注意到那是什么。

但是卢平和安塔尔丝都看到了。

刚刚那只布满了银光,像是颗流行砸向摄魂怪的守护神有着毛茸茸的躯干,竖起来的两只耳朵和一条垂在身躯后的长长的尾巴。

那…那分明是一只狼啊!

安塔尔丝人都傻了。

卢平不会不知道守护神具像出来的动物代表着什么意思,那简直就像是撕开了她这几个月的自欺欺人,将她内心无法说出口的情绪直勾勾的甩在卢平脸上。

安塔尔丝徒劳的张了张嘴,嗓音有点干,磕磕绊绊的:“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卢平深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将目光从她的魔杖上挪开,压下心里翻滚的浪潮,眉眼清明的朝紧张的安塔尔丝看去。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也当然知道女孩在害怕什么。

那不是她的错。卢平有点心疼她,担心她难堪,所以很快点了点头,配合她道:“我没想什么。”

安塔尔丝吞了吞口水:“这是个误会…”

少年一点也没有犹豫:“我知道。”

“我…”女孩的声音卡在唇瓣,还在挣扎:“我可以…我可以解释的…”

“好。”

卢平简直是害怕她钻牛角尖,绿褐色的眼瞳安慰的注视着她,像是看着一只淋了雨的小猫。

安塔尔丝却卡壳了。

她狼狈的躲开少年的目光,脸上血色翻涌。

解释个鬼啊解释,她根本解释不了,一点狡辩的余地都没有。“守护神会凝聚巫师最愉快的记忆,往往会变成生命中真爱的形象”,德拉萨尔不过半个月前在课堂上的话还记在她的脑子里,此时就像是什么电闪雷鸣响在她的心底,不断提醒着她一直逃避的那件事——

她喜欢莱姆斯·卢平。

即使他是一个狼人,她也很喜欢他。

可是…可是她不能啊…

安塔尔丝脸上刚刚漫上的血色又潮水般的退去,她呜咽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卢平的呼吸都紧了,他的睫毛颤了颤,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安塔尔丝的发丝,声音很低:“安尔…”

他敛起眸:“安尔,没事的。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不能代表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你相信我,没事的。”

“……”

安塔尔丝的鼻子又开始酸了。

她的眼尾漫开湿润的红色,慢慢放下手,瞳仁望着卢平垂下来轻哄她的脸,声音哽了哽,只觉得难过重重的击中她的心头。

她突然意识到,卢平一直都是这么好。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温柔,善良,耐心,克制,生怕伤害到别人一分一毫。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没有对不起她。

先喜欢上的,是她。

先招惹他的,是她。

现在窥探到了他所有秘密,让他捧得了一颗真心,却无法回应。明明看得清楚,还逼得他什么都藏在心里,甚至让他隐忍退居着朋友身份的…

也是她。

安塔尔丝·布莱克,你可真是自私。

在心里狠狠的唾弃着自己,安塔尔丝红着一双眼睛,牙齿咬着出血的唇肉,攥攥拳兔子一样的跳起身来。

卢平被她吓了一跳,身体后仰,逐渐明丽的初冬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好看的像是透亮的玉石。

他眼眸放大:“…安尔?”

安塔尔丝没有说话,在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后,推开他猛地朝门口跑去!——

在门口的克拉格刚刚扶着墙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一抬眼就看到安塔尔丝披散着毛茸茸的头发,动作极快的越过她一脚踏出门厅!

“喂,布莱…”

克拉格的声音都没来得及的说完,下意识伸出去拽她的手穿过女孩的发丝,连根头发都没拽下来。

简直是一阵风。

克拉格在原地伸着手愣了愣,然后莫名其妙的揉揉脸:“她又发什么疯呢?”

安塔尔丝也觉得自己发了疯。

她的大脑里晕晕沉沉的,只觉得有满腔热血推着她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门廊里满都是人,堵满了从礼堂到大理石阶梯的全部空间,都是那些被摄魂怪吓出来的学生。

此时他们看到浑身凌乱的安塔尔丝从里面冲出,都跟见了鬼一样。有几个斯莱特林的学生走上前想和安塔尔丝说什么,被女孩不耐烦的推开,娇小的身躯像是一条鱼从人海里滑出,灵活的跑出了城堡。

被无视了的人群面面相觑。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边缘,几名熟悉的少年聚在被水晶灯照射的大理石阶梯上。斯内普发青的手指陷在楼梯扶手里,他从长发里抬起脸,看着安塔尔丝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城堡外的天空明亮的像是被水洗过。

庭院里的橡树还在慢悠悠的掉着叶子,枯黄的草茎铺了满地,乳白的雕像喷泉里喷出的水花有几滴溅在了呼啸而过的安塔尔丝的长袍上。

女孩无知无觉,风吹起她的卷发,她满眼的红,跑得跌跌撞撞,一路朝着在阳光下钻石似的闪闪发亮的温室跑去——

还没跑到那里,已经稀里糊涂的撞到了人!

“唔!”

安塔尔丝捂着被撞红的额头吱唔一声,正准备不讲道理的发脾气,一抬头就看到雷古勒斯满脸冷峻的看着她。

少年大抵是听说了礼堂里的事情,刚刚同沃林顿一起赶来,深灰色的眼眸紧张的盯着安塔尔丝,声音拔高几度:“安尔,你没事吧?我听说有摄魂怪在霍格沃茨?现在呢?你们没遇到什么吧?礼堂情况怎么样?…”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安塔尔丝本就混沌的大脑更乱了点。

女孩胡乱的摇摇头,来不及解释那么多,鼓着心底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股劲儿,一把拽住雷古勒斯的袖子,眼瞳湿漉漉的:

“雷尔,我有话要和你说。”

“?!”

雷古勒斯看着她凝了凝眸。

自家妹妹虽然满身狼狈,但看起来好像没受什么伤,雷古勒斯心里的恐慌感消散了大半,扫了眼安塔尔丝执拗的拽紧他的手,想了想,扭头朝一脸震惊的沃林顿道:“你先去,看看情况。”

沃林顿将奇怪的视线从安塔尔丝身上收回,没说什么,对雷古勒斯点点头后就继续朝城堡里跑。

雷古勒斯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安塔尔丝有点红肿的额头,语调放缓:“说吧,有什么事这么急?还有你这满身的土从哪来的?”

安塔尔丝哪还管的了那些,将他的手拿下来,黑发乱蓬蓬的,呼吸颤了颤,望着他眼睛不眨的开口:

“雷尔,我有喜欢的人了。”

雷古勒斯的手顿住。

空气似乎停滞了,四周连风都没有。雷古勒斯的眼眸从安塔尔丝的额头挪到女孩的瞳孔,英俊的眉眼里搅动着看不清的光。

“哦?”单单的一个音节。

安塔尔丝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快速的消散,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这次发出的声音有点颤:

“他…他不是纯血。”她硬着头皮说道:“也不是…斯莱特林。”甚至于…他还是个狼人。

最后的那句话她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只能脸色愈来愈苍白,望着雷古勒斯的眼瞳里湿了湿,有光在里面泯灭。

“我知道这是错的,我不应该这么做。”女孩吸吸发酸的鼻子:“我应该嫁给一个能对你以后有所帮助的家族,一个能减轻你负担的家族,我也真的这么想过…”

“但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差点要低到尘埃里:“…但是我喜欢他。”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眼尾的红弥漫开来,有苦涩的水汽顺着喉咙涌上眼睛,安塔尔丝的眼前开始模糊,几乎是用光了她所有残存的理智。

“对不起,雷尔。”她是真的真的感到很抱歉,对着雷古勒斯不断摇头,呼吸破碎在透明的空气里:“真的对不起…”

“可是…”她哭着说:“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他。”

喜欢到,想要为了他不计后果的疯狂一次。哪怕他们还是无法在一起,哪怕她会面临更难熬的境地,也无所谓。

因为卢平啊…值得她在最重视的人面前,不假思索的一句喜欢。

“……”

雷古勒斯很久都没有说话。

远处的城堡里传来嘈杂的声响,教授们应该都聚集在了那里,正在处理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城堡通往温室的小径上倒是空无一人,只有冬鸟沐浴在难得的晴空下,舒展羽毛毫不留恋的擦过他们身边。

安塔尔丝在强忍着满腔的湿意,厚重的巫师袍下的肩膀在止不住的颤。

雷古勒斯闭上了眼,手指摁住自己的眉心揉了揉,沉默许久后,叹一口气,没有安塔尔丝以为的恼怒,只是淡淡的无可奈何,睁开眼问她:

“就这么喜欢他吗?”低沉着嗓音:“那个莱姆斯·卢平?”

“?!”安塔尔丝哭成兔子的双眼猛地抬起来。

雷古勒斯在这种时候还能优雅的翻个白眼,撇撇嘴:“我又不是西里斯,我不瞎。”

魁地奇世界杯之后他就注意到那个少年了,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很久,再加上诺特面对他时欲言又止的那个小秘密…雷古勒斯是多么通透的人,早就了然于心。

只是他没想到,安塔尔丝居然有忍不下去要主动向他坦白的一天。

安塔尔丝的神色慌乱极了,就像是生怕他去找人麻烦似的,打着哭嗝:“对…对不起,雷尔…可是,不关他的事…他…他什么都没做…”

那模样,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雷古勒斯简直失笑,又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揉女孩还红着的额头。心里没来由的难过起来,那是属于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

他知道她没说谎,她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喜欢的不忍心委屈他一点。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东西,这是她第一次告诉她,她想要什么。

雷古勒斯垂了垂眼眸,遥远的温室那排反着光的墙体落在他的身后,衬得少年更加唇红齿白,他半阖着眼睑,声音轻的能被风吹走:

“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说不出比这更离谱的话:“…那就去喜欢吧。”

“!!!”

安塔尔丝的哭腔止住,看着他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雷古勒斯说错了,可是仔细回忆了半天,每个单词拆开再组起来,好像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那个意思…

女孩犹豫了一下,决定一次搞个清楚:“你…你是说…我,我可以…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吗?…不和你断绝关系的那种?”

雷古勒斯挑起一边眉毛:“除非你不愿意这样。”

安塔尔丝傻乎乎的看着他。

“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清楚。”她结结巴巴的:“卢平他…你知道他不是什么纯血,然后也…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姓氏。”

“他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利益,他没有权…”顿了一下,补充:“好像…好像也没有钱…即使这样…”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太过于挑战布莱克家族的底线。但还是硬着头皮,对上雷古勒斯的视线:“即使这样…”

我也能和他在一起吗?

得到你的认可的,和他在一起吗?

女孩眼巴巴的瞅着他,和他相似的眉眼里是他都不忍心扑灭的名为期冀的小小的光。

雷古勒斯笑了出来,英俊的脸上隐隐带着布莱克家族血液里的骄傲和不羁,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像西里斯,即使他可能永远都不打算承认。

他伸手捋顺安塔尔丝蜷曲的头发,淡淡的道:“我的妹妹,不需要那么委曲求全。”

“安尔,你值得所有你想要的。”

轰。

安塔尔丝的心里像是盛开出灿烂的烟花。

“当然。”雷古勒斯看着她的表情,警惕的伸出一根手指:“你们的事情必须要保密,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家里我会帮你隐瞒,在我继承家族之前你都不可以…”

“雷尔!”安塔尔丝已经扑上去抱了他满怀!

雷古勒斯的下巴磕上她的额头,少年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见女孩窝在她耳边湿润的话语——

“雷尔,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哥哥。”

“……”

雷古勒斯的脸庞一点点柔和下来。

他缓缓伸手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女孩松开他后退几步,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眸清亮又明媚,弯成一个月牙,玫瑰色的唇瓣咧开,露出一排珍珠贝似的牙齿。

雷古勒斯想不起来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过,好像是自从他们长大以来?他们太过于相像,都是早熟而冷静的少年,面不改色似乎已经刻进了血液里。

但其实,偶尔放肆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又不会世界末日。

雷古勒斯这样想着,勾勾唇角,伸出手指点点女孩的眉心,将她推开:“去吧。”

“嗯!”

安塔尔丝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头发毛茸茸的像是动物炸起的毛发,在狠狠的点头后,就猛地转身,像是终于从牢笼里飞出的鸟,带着从未体会过的喜悦和自由,一头扎进天光明媚的明天。

世界在她眼前铺开银白色的光。

像是守护神咒念出了咒语。

苏格兰许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大片大片的白光泛滥过头顶,霍格沃茨城堡外的山体像是墨绿色的油画,晕染着不规则的深浅。成群的候鸟斜斜飞过钟塔,翅膀戳破氤氲的白云。

钟声敲响,沉闷的撞击着泛起喧嚣的城堡。

安塔尔丝在槐树和冷杉光秃秃的阴影里穿梭,巫师袍鼓成了黑色的裙摆,白衬衫和白毛衣擦过带着甜味的风,头发上洒落下流淌过的潋滟的光。

跑了没几步,塔楼下的钟摆沉默的晃过她的眼前。

有苍白的少年从灰黑色的剪影里追出,头发暖的像是杂糅的阳光,轮廓柔和的像是未经雕琢的玉,绿褐色的眼眸是安塔尔丝见过的最温暖的色泽。

他看到安塔尔丝,逐渐停下脚步,在离女孩几英尺远的距离,吸着气,伸出手朝她解释着:

“安尔。”他后怕的叫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都没想。你不用害怕,那只是一个咒语,没有人会在意。”

他艰难的吐字:“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安塔尔丝的皮鞋陷进柔软的泥土。

她微微有些气喘吁吁,扶着腰喘了两口气,浅灰色的眼瞳仿佛也被水洗过,看着少年摇了摇头:“不好。”

卢平的视线灰下去,修长的手指收拢,他捏着掌心,神情像是受了伤的动物,在强忍着不转过身去舔舐伤口。

他难受的要命,却还得继续开口,带着一惯的隐忍和孤寂:“我知道了…”

“那我,以后会离你——”

——“嘭!!”

卢平残缺的欲言,被堵在安然盛放的冬日。

少年剩下的音节还来不及吐出,面前好看的惊人的女孩已经笑出声,头发犹如浓密的海藻甩在身后,身体蓦地冲过来——稳稳地撞进他的怀里。

那么重的一下,像是颗从天而降的星体。

卢平像是中了石化咒。

他被安塔尔丝撞的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发丝柔软的扫过眉宇,少年的瞳仁在不住的收缩,摊开的手臂还僵在半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女孩却已经埋在他的胸口骂骂咧咧:

“见鬼的见鬼的见鬼的。”她将耳朵贴上少年的心跳,闭着眼毫不讲理:“如果我母亲要为此杀了我的话…我会拉着你陪葬的,卢平!我真的会!”

轰隆隆的声音,震撼的响在世界里。

卢平的眼睛几乎瞬间就湿了。

他迟钝的眨了眨眼,睫毛缠在一起的触感像是蝴蝶停落在心头。他缓了很久,才敢轻轻收拢手臂——然后,微微附身,将女孩彻彻底底的捺进怀里。

灰绿色的钟摆满载着厚重的时光在他们头顶摇摆过一个刻度,露出山头的太阳越过水光烂漫的黑湖和变换着季节的植被,从中央庭院的外延朝塔楼更深的地方涂出更大的一片光亮。

少年就站在这片光亮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像是抱着那场他苦心积虑的梦。

梅林…

我何德何能?

白的透明的指尖在女孩的肩膀上轻颤,少年的脸颊埋进女孩柔软的发丝,他身上独有的干净清澈的味道被阳光稀释,像是晒过的衬衫一样让人安心。

安塔尔丝将脑袋抵上他的锁骨,眼泪不争气的融化进他毛绒的胸口。

然后她听到少年的回答,伴随着他胸腔的战栗,像是从荒芜的寒川里走过一整个冬季,终于有勇气降临在她的耳边。

——“不会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在那之前——我会先挡在你面前。”

——“我向梅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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