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到跟前，就听到一阵混乱的声音。

少女尖利的喊声，还有打骂声都混在了一起。

等二顺推开门冲进去，秦方暮的目光才越过那道门，看到里头的情形。

不算太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鸡鸭乱飞，盆子凳子凌乱在地，一个身子纤细的女孩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按压在地，正在扯她的衣服和裤子，一头长发凌乱地沾满了灰土。

一旁还有个看着很痴傻的男人，光裸着上身赤着脚，只穿着一个短裤，正在那里拍手大笑。

“奶，你打她干吗？”

二顺忙跑了过去，拉着那个老婆子。

这就是二顺的奶奶了，二顺姓陈，他奶就也跟着夫家姓。

“不打她她就不长记性，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见是自己孙子回来了，那陈老婆子原本狰狞的脸上才慢慢好了一些。

只是语气仍旧不好：“你咋现在回来了，不去放羊了吗，咱家羊呢？”

说着往他后面看了一圈，就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陌生男人。

“这是谁啊？你咋什么人都往家领。”

陈老婆子瞪着二顺，然后从地上爬起身来。

“羊我让狗蛋帮我看着了，奶，这是秦哥，秦哥是从外头来的，是大城市的人，他在山里迷了路，又受了伤，是我和满福领他进村的，他现在住在村长家里呢。”

二顺赶紧讨好地替他说话，陈老婆子听了，哼了一声：“城里人不好好呆在成立，净往深山里瞎跑什么。”

“不是住在村长家吗，又上俺们家来干啥？”

说着看向秦方暮。

“秦哥想在村里转一下，熟悉熟悉，他这伤要在这里休息好久呢。”二顺又说。

“啥？还要在这里住好久？”陈老婆子一听，就瞪大了眼，表达她的不满。

本来这个村子就很封闭，很少来外人的，这么突然多了一个外人，还是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万一跟谁家的媳妇勾搭上了可怎么好。

更何况，她家也有一个新媳妇呢。

顿时心里就是不满。

说完，又踢了一下地上的女孩。

“不要脸的小荡妇，在外人面前还光着身子，你是死人啊，还不赶快给老娘爬起来，滚回屋子去伺候你男人，还在这露着给别的男人看，丢人现眼的东西。”

女孩原本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扣子已经被陈老婆子撕坏了，露出里面的内衣和细白的皮肤，以及皮肤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被陈老婆子一骂，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

秦方暮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她藏在凌乱头发后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没有任何生色。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是看她的身形，模样应该是不差的。

所以二顺才会说他家的新媳妇比别人家的都漂亮。

这话是不假的。

见他盯着女孩看，陈老婆子眼睛一斜，一巴掌就扇在女孩的脸上：“小贱人，还在这勾搭外人，还不滚进屋去。”

秦方暮皱眉，按压下快要涌上来的情绪，将眼神移开。

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帮她说话，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到最后受罪的都会是她。

女孩被陈老婆子一巴掌打的有些踉跄，还没站稳就被推到了屋子里。

陈老婆子把她的傻儿子也一起推进去，然后把门一关。

门还没关上，就见到那个傻男人一把抱住了女孩，接着就是女孩的尖叫声，但很快就被什么捂住了嘴，最后只剩下‘唔唔’地闷哼声。

“奶，小叔不会把她闷死吧。”

二顺有些担心地看向关上的房门。

“死不了，小贱人命大着呢。”陈老婆子没好气道。

秦方暮注意到，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包括二顺。

他虽然嘴上说着女孩是他小叔的‘新媳妇’，但却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句婶婶，可见她在他们眼里，是低贱的，跟他们不是平等的。

当然，陈老婆子先前骂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她分明就是不把她当人看的。

也许在她看来，花钱买来的女人就不是人。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当然不全都是买来的，也有正儿八经嫁过来的。

比如这个二顺他奶，比如村长的老婆。

但是因为这里太偏僻，又太穷了，所以很难娶上媳妇，外面的人也不愿意嫁进来，加上家家户户又只想生儿子，完全不看重女孩，到现在整个村子里就是男多女少，好多男人都娶不上媳妇，最后只能从花钱从外面买了。

很多人家攒了一辈子的钱，才能给儿子买回一个媳妇，买回来还是继续为自家生男孩，生孙子，延续香火。

常年累月下来，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秦方暮从进了这个院子到现在，基本上一句话没说，当然他也不想跟这个老太婆多说一个字。

他原本先离开这里再说，谁知道刚准备转身，就听到“碰”地一声，却是原本被陈老婆子关上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衣服凌乱的女少女赤足跑了出来。

“哎呀，还愣着干吗，二顺快点拦住她，把门关上，这小贱人想跑！”

二顺楞了一下才回神，赶紧跑去抓她，她却一把推开她往门外跑。

“秦哥，快帮我关门。”

二顺喊了一声。

秦方暮就站在门前，正好对上冲过来的少女，她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分明感觉到她浑身一紧，似乎怕他真的帮他们拦住她，毕竟他是个成年男性，无论体型还是力气都是陈老婆子和陈二顺能比的。

秦方暮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让了让身，少女一愣，似乎没料到他居然会放过她，她以为他是跟陈二顺一起来的，所以一定会帮他的。

但她没有时间想太多，越过他就往门口跑，谁知道一只脚刚刚跨出去，头发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二顺，关门。”

陈老婆子说完，就抓着她往院里拖。

这时，二顺已经把门关上了。

陈老婆子用力抓着她的头发往里拖，然后把她揪到水缸钱，按着她的脑袋狠劲往缸上一甩。

这一力道太狠，以至于少女根本没机会反应，人已经半晕过去了，额头上也瞬间出了血。

秦方暮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走冲到少女跟前，弯下身去看她。

“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要干啥？”

陈老婆子一见他过来，当即尖声起来。

少女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彻底晕死过去了。

秦方暮脸色一沉，转过身护在她跟前，看向陈老婆子。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想杀人吗，你凭什么这样虐待她。”

“凭什么，凭她是老娘花钱买回来的，俺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就算打死了也是她自找的，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俺们家的事。”

“是吗，你花钱买来的？”

秦方暮冷哼一声。

“她是人，不是物品，你凭什么花钱买，你知不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犯法？犯什么法，俺们这里从古到今都是花了钱就能买媳妇，既然花了钱，那她就得给我儿子生儿子，不听话就得打，不然要她干吗，俺们家可不养闲人。”

陈老婆子哼哼两人又道：“这里可不像你们城里，在这里你是天王老子都不管用，她就是老娘花钱买的，是俺们陈家的媳妇，这是俺们村人都认的，可由不得你这个外人来说道。”

秦方暮表情已经冷到极点，即使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太冲动，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那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愤怒还是让他无法冷静。

他转过身，手拉着少女的胳膊，就要把她扶起来，他一只手还伤着，没办法抱她，这么让她靠着他，然后把她地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你要干啥，把她放下！”陈老婆子一见忙叫了起来。

秦方暮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送她去看医生。”

“你把人给俺放下，看什么医生，这小贱＆人又死不了，俺家可没钱再给她霍霍了，这钱都花她身上了，不给俺生孙子，俺还给她看病！做他娘梦去吧。”说着，陈老婆子伸手拦在他面前，就要开始耍无赖了。

秦方暮看着她，面无表情。

“钱我出。”

“滚开。”

“你出？没亲没故地你凭什么给小贱＆人出钱看病，是不是看上她了，俺可跟你说，她是俺花钱买来的，就算你是城里人也别想动什么心思。”

听到她这话，秦方暮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道:“我要救她，只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被你这种恶婆子折磨死。”

“什么，你敢说老娘是恶婆子，你……”

“二顺，把门打开。”

他不等陈老婆子的说完就看向陈二顺。

“如果不想让你们家这个比别人家都更漂亮的'新媳妇'死掉，就把门打开。”

陈老婆子一听忙对二顺道:

“二顺，别听他的，你敢给他开门，老娘打死你。”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见陈二顺噔噔地跑去把门打开了。

“二顺！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娘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要作死啊！”

不管陈老婆子在那里怎么吼，秦方暮已经扶着昏倒的少女往门外走去，也不知怎的，她没敢直接去拉他，竟然就这么看他带着人走出了院门，陈二顺还跑过来帮忙扶着人，满福也很在后面跑了出去。

“秦哥，我知道李瘸子家在哪，我带你去。”满福说着在前面小跑带路。

陈二顺则跟着秦方暮扶着少女在后面走。

“秦哥……她会不会死啊。”

半响陈二顺看着少女额头上的血小心翼翼地问他。

秦方暮看了他一眼，问他:“你希望她死吗。”

陈二顺立马摇了摇头。

他其实，还是很喜欢他们家这个“新媳妇的”。

只是他奶老打她，还不让他跟她说话，他有时候也怕他奶把她打死，他奶不给她吃饭，他还会偷偷藏个煮好的土豆给她。

秦方暮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女，闭着眼睛的时候眉眼都是皱在一起的。

“她不会死的。”他说。

“我不会让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