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窗的双层帘子只被拉上一层的纱,屋内光线柔和而朦胧,昨晚她一夜无梦。
没有睡意,钟贞索性从床上坐起来。
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旁有一块全身镜。
白框,干净的镜面。
她在里面看到自己,中分短发,她稍低头,眉眼就藏在两侧发间。
这个短发是钟贞初三时剪的,断断续续地修剪保留至今。钟老师一向不赞同她在以学业为重的年纪显露一点点的爱美之心,钟贞则无所谓。
直至见到萧珩的那刻起,她有了留长发的理由了。
也有了各种疯狂的念头。
他就在对门。钟贞在床上抱膝,仰头看雪白的天花板,想,他现在应该还在睡,闭眼的时候睫毛长得让她心痒。
她想离萧珩更近。
近到她吻他时,就能化开他身上所有清冷的气息。
但她清楚,现下,萧珩对她态度冷淡疏离,兄妹这种关系也只是表面上的靠近。
…
六点三十六,钟贞听到门外的异响,她匆匆洗漱完,探头望去。
秦淑原正在厨房忙碌,她弯腰捡起勺子,视线触及钟贞时歉意地笑笑。
她正想说什么,对门蓦地打开。
萧珩手搭眉间,抬头睨了眼秦淑原,眼底阴戾之气愈甚。
余光里,他注意到面前的钟贞。
宽大的睡衣领下锁骨纤细,沿着她颈线往上,他看清她的眼神。
明明白白、不加掩饰。
萧珩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单手扣好衬衣上的第三粒纽扣。
钟贞视线不由随着他手走。
第三粒、第二粒、第一粒。
每扣上一颗,欲.望便消减一分。
到领口处的那颗扣上,一切气息隐瞒得干干净净。
愈看着,迷惑就愈深。
萧珩径自走进洗漱间,她收回目光,憋了一分钟又看去。
那处门半掩着,颀长的黑影印在上面。
钟贞从沙发上起身,秦淑原端着早餐,眼神询问地看她。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洗手……”
她装作很急地走到洗漱间,拉开一点点门,水声蓦地断了。
抬头,钟贞便见到镜子中的萧珩。
他看上去像没休息好,眉眼漆黑而沉郁,脸上面无表情。
他手还搭在水龙头上,指尖冷水滴落,萧珩问道:“有什么事?”
钟贞握住门沿,目光闪躲:“没……”
她后背紧贴着门,低头,两侧头发挡住她的视线。以她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的双手。
水从他指缝间流下,他指尖修整,同他身上的衬衫类似,萧珩是整洁而规正的,浑身有种一丝不苟的肃然。
钟贞看着他清洗双手,忽地怔住。
“哥……”
她抬头。
萧珩瞥去,就见到她盯着他手臂,问:“你受伤了?”
一条细长的伤口跨过右手手背伸入袖中,像根陷进皮肤的红丝线,稍拉扯,就是连皮带肉的痛。
水冲不走这干涸的暗红。
“这个伤口……”钟贞仔细回忆,声音低了,“昨天没有……你——”
“钟贞。”
他朝她靠近,俯下.身来。
他前一刻念过她的名字,她还荣幸地沾染了点他清冷的气息。
这一瞬,她不可避免地被迷惑了。
萧珩凑到她颈侧,半掩的门外,是秦淑原忙碌的身影,他的脸庞几乎被门挡住,他谨慎地注意着,眼眸微敛,余光里尽是一门之隔外的动静。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昨晚睡得好吗?”
她没深想问题的怪异,她被这时突如其来的靠近彻底迷惑了。
萧珩手撑在她背后的门上,钟贞一眼不眨,“还,还可以。”
得到她回答,他站直,捋起右侧袖子,长而由浅到深的伤口露出来,蜿蜒在他的手臂上,像雕塑细微的裂痕。
他在她面前随意处理了下,钟贞不安地问他,“不需要去医院吗?”
萧珩没吭声。
钟贞见他拉下袖子,结痂的伤口裂开,雪白的布料上洇出一圈淡红。
他拉开门,钟贞扯住他衣摆。
“萧珩。”
他垂眸看她,僵持不过一分钟,钟贞到底松开手。
饭桌上,萧珩神情如常,食不言。
秦淑原依旧热情待她,笑容温柔。
…
早自习下课后,钟贞奔到学校小店买了一小袋东西。
她回到教室,坐在位子上,前座的男生好奇地轻轻扯开塑料袋。
里面,是一盒创口贴、一盒云南白药、一瓶紫药水,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治伤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一堆,她也没看,就往小店一个专放卖治伤的小转角柜那每个都拿了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拍开那人的手,她细心地打了一个活结,将这袋东西放到课桌肚里。
下节课是语文课。
钟贞要去一趟十六班。
十六班,本届弇高唯一的实验班,里头精英济济。
而萧珩,是最耀眼的那个。开学之初,他的锋芒便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传言她这位哥哥轻狂傲慢,但那又如何?
她对他的喜爱,是盲目而无理的。
她就是喜欢仰望他。
…
第四节体育课下课,他们在操场上解散。
操场离食堂近,食堂离教学楼却有一段距离,这意味着他们能不排队就提前享受午饭。
钟贞和几位女同学结伴去窗口排队。
没几分钟,食堂人满为患,而她们已坐着享用。
小贾突然两眼放光,筷子指向人群中某一处,低声兴奋说:“年级第一。”
其余两位随即望去。
她被无数仰望他的目光吞没。
钟贞没望见萧珩,小乙便说:“他光靠那张脸就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还要什么成绩……”
两位同学赞许:“精辟。”
他们一番话听完,钟贞怀揣小心思提前离桌。
午饭期间整栋教学楼鸦雀无声,她沿走廊走去,偶尔能见到情侣在教室一隅温存。
她跑回教室,往自己课桌肚里拿出那袋东西,藏在外套下,一只手臂虚夹着,从两栋教学楼的天桥上匆匆走过。
下楼,她望见十六班的班牌,步伐不由慢下来,最终在十六班门口停下。
她佯装路过,在窗口处朝里扫了眼,班内空无一人,只有投影仪的亮光闪着。
钟贞把两侧短发放下来,这样有人来都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轻轻旋开门把手,装作十六班的学生,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班内昏暗一片,她站在讲台上看新学期的座位表,目光越过一个个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最终锁定萧珩。
他坐在中间一组的最后一个座位。
钟贞来到他座位前,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他桌肚。
很多书,比她课桌肚里的书多多了。显然,他这除了教科书还有许多课外书。
钟贞将一袋上药放好,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萧珩课桌上。
先前没在意,原来他桌上还放了一本书。
“《阴翳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