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野凉介以前和津世子交往过,但那时候津世子还不住在这里,所以他还是第一次到津世子家里来。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这里的上了年纪的仆人都有点害怕、或者说敬畏矢田津世子。
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的在别墅转了一圈,上野凉介站在客厅环顾四周:“这座别墅建立多久了?”
坂口安吾也习惯了对方的我行我素,回想片刻答道:“十七年了吧。”
那就是从津世子出生前就开始动工了。正当沉思,上野凉介耳尖的捕捉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一声猫叫,据他所知津世子向来不喜欢这些会掉毛的小动物,那会让她有想捏死的冲动,遂抬眸问道:“家里有养猫?”
坂口安吾看向后院,隔着一道玻璃门,花丛里蹲着一只橘猫在扑蝴蝶玩。
“没有。虽然岳父和津世子都喜欢猫,也都有去公园喂流浪猫的爱好,但是津世子不喜欢把猫抱回来养。不过偶尔有流浪猫跟着她跑到家里来蹭吃蹭喝也不会赶它走。”
他还记得牛奶的事,和津世子能在一起也是因为津世子有出去喂猫的习惯,给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让津世子对他改观。
“去公园喂猫?”
上野凉介记住了这个疑点。
客厅里分散摆放着几个装饰用的花瓶和盆栽,上野凉介戴上白手套,试着在里面找了找,果然在花盆和盆栽底下发现了用胶带粘着的窃听器。
目测和零折返回医院检查过的那个可疑花瓶底部发现了的窃听器一模一样。
把这些在一楼找到的窃听器分别放入证物袋,暂时存放在一楼,上野凉介示意看到这么多窃听器愣在了原地的坂口安吾带路,两人一起去了二楼。
没有搜查令不方便进入这里男女主人的私人卧室,他只能在无关紧要的客房等随便看看,没有什么重要发现。
但从客房里出来、看到走廊尽头那个上了锁的房间时,银发少年径直走了过去,拨弄了一下那个锁,发现锁芯已经生锈了。
没问可不可以进有没有钥匙这种蠢话,上野凉介向身旁的青年伸手:“给张现金。”
“津世子说这个房间是她以前和父亲两个住在这个别墅的时候,矢田先生一个住的。津世子上了国中,矢田先生就搬出去住了,偶尔回来看看也是住的这个房间。”以前没怎么注意这个上锁房间的坂口安吾疑虑丛生,摸出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递过去:“你要用纸币开锁?”
“我也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不客气的接过纸币鼓捣了一阵,上野凉介忽然眼睛一亮:“开了!”他运气还是不错的。
迫不及待的推开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上野凉介被门上抖落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走在后面的坂口安吾打开了这个卧室的灯。
令人奇怪的是这间屋子的落地窗是开着的,窗帘却拉上了。多年未使用的卧室里到处铺着防尘罩,地板上也积了一层灰,但没有脚印。
上野凉介走进去,“哗”地一下子揭开了床上的防尘罩,灰尘肆扬。让他不禁用手捂住了口鼻,才开始仔细观察里面的布置。
床垫被褥之类的比周围的家具都新,肯定是换过的。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要换?而且只换这个?得叫侦查组的好好来看看。
上野凉介一边想着,一边走到窗边往外看,只能看到下面占地好几亩的曼陀罗花圃。从上往下看能看出花圃小径的布置是个十字架的样式,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坂口安吾主动说道:“听津世子说,那片地原来是一座阁楼,后来因为岳父觉得那座阁楼影响这间屋子的通风,就把那个阁楼拆除了,留下的土地给津世子种花。”
“通风?”
为什么执着于这间屋子通风、甚至到了要拆除一座楼的程度呢?
法医对尸体的敏锐令上野凉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尸体软组织腐化成半流动液体时的气味。
顺着那种腐臭味,上野凉介来到了房间靠里的那面墙前,伸手抚摸这面墙上贴着的墙纸,在摸到和另一面墙的相接处时,他发现虽然墙纸是一样的,但这面墙的墙纸明显是后来才贴上去的。
靠墙角的位置放着一个柜子,上野凉介蹲下来打开,看到了一堆黑色的活性炭。
心里有了某个可怖的猜想,他站起来,转身递给站得老远的坂口安吾一副备用白手套:“帮个忙,一起把这面墙的墙纸撕开。”
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再不敢面对,又能退缩到哪里去呢?
坂口安吾默了默,选择了上前帮忙。
两人一左一右开撕,墙纸剥离墙面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洁白的墙面一点点露了出来,墙面上看上去隐隐有一个人的轮廓呈现在两人面前。
上野凉介没有破坏物证,拿出手机对着墙拍了张照片:“出油不是特别严重。”
人体的脂肪和肉高度腐烂会出油,尸体腐化后的油脂在墙面产生了的变化,这说明墙内尸体的位置距离墙面比较近。
但如果用刀剔掉大部分脂肪、肉、内脏,那墙面的变化就不会太过明显。
坂口安吾喃喃道:“这里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津世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上野凉介拿出手机给搭档打电话:“矢田家的别墅有问题,可以申请搜查令了。”
降谷零接到电话时正和自己的老师待在一起,手机开的免提,闻言有些吃惊:“你确定?”
等他挂断,在一旁翻看资料的矢田昂叹了一口气:“不用搜查令了,我同意你们带人进入屋子搜查。”
房子是他送给弟弟的新婚礼物,相关证明上还有他的名字,他是有权同意外人进出的。
听完搭档的分析,降谷零心里还有一点疑惑:“矢田津世子小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矢田昂放下资料,摘下了自己的老花眼镜,擦拭了一下眼角:“其实津世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津世子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难产死去了,津世子算是我和藏两个大男人带大的。为了上学方便,津世子一直和藏在那座别墅里一起生活。矢田家已经很富有了,藏不可避免的开始追求矢田家的声望,这些年就一直对外界表示只爱去世的妻子,怕继妻对女儿不好,永不再娶。但其实偷偷养了很多情人,瞒着不让津世子知道。唉,藏也是,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那天,我提前下班,接了津世子从小学放学回家......”
*
“——伯伯再见!”
扎着双马尾的栗发小女孩穿着小学制服、背着兔子书包朝家门前停着的汽车内的大伯挥挥手,就转身一蹦一跳的回家了。
今天没有女仆出来迎接。
“爸爸?”
小津世子在门口换了鞋,进来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在一楼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别墅里有人。
难道今天爸爸给仆人们都放假了?
小津世子疑惑的走上了二楼,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不大。
“藏,我给你生个儿子怎么样~”
“别闹。”
“矢田家只有津世子一个孩子太寂寞了,给她多几个伴不好嘛?”
“好好好,都随你。”
站在父母的卧室门口,小津世子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奇怪声响,因为门没有关,她就好奇的扒着门框,从门缝往里看。
她心目中完美的父亲,正和一个陌生女人躺在床上,而那个女人和她从照片上看到的母亲形象没有丝毫相似。
稚嫩脸庞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却失去了它该有的温度。
小津世子推开了门:“爸爸不是说过,永远只爱妈妈一个吗?”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和她反复的承诺不会找新妈妈呢?不是说过只要她一个孩子就够了吗?
见有人进来,那女人尖叫一声,连忙用被子遮住了自己满是痕迹的光溜.溜的身子。
小津世子现在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样子,是父亲身边的女秘书,以前还亲切的递给她草莓味的糖果吃过。
骗子。
恶心。
坏女人。
矢田藏也老大不小了,被上小学的女儿撞见这种事尴尬得都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津世子......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他试着解释自己的行为:“是,爸爸是只爱你妈妈一个,可是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爸爸也是个正常男人。美奈子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们是真心相爱,以后你会知道美奈子的好的......”
他是真的打算把这个女人娶回家了。但也不想想这种年轻貌美的女人到底图他什么,一幅老态和肚腩吗?再说那个好女人会随便跟男人到家里厮混。
小津世子心情似乎恢复了平静:“你在外面玩,可以。带回家,不可以。要娶这个女人,绝对不行。”
她本以为,这个父亲只是蠢了点而已,还在她的忍受范围内,现在看来,还是她高估了人性。
情人还娇弱无助的躲在自己身后,矢田藏张了张嘴:“津世子......”
小津世子冷笑:“你以为,现在躺在您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真的爱你吗?”她扫了地板上的那堆衣物一眼,就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再看看床上那个不着寸缕的女人,基本上可以把对方近期做的事全扒出来。
她选择性的说出了最扎心的那几部分。
“看来你对这个女人是真爱呢,还给她买了这么昂贵的戒指。可惜这个女人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爱你,看看她戴戒指的手指吧,如果不是经常把戒指摘下来,不会在手指上留下这样的痕迹。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她是真的爱你,她为什么每天和你分开后都要摘下戒指。你们做.爱时她是不是不让你亲吻她的脸避免弄花她的妆呢?一个女人的这些表现能证明什么呢?她每次和你分开后都去见了谁?”
“哦,我发现了。手表,劳力士女表,全球限量情侣款,别告诉我这是你送她的,你这把年纪应该没这种情.趣。这个女人和你的律师什么关系你注意到了吗?仔细闻闻她的香水,嗯,或许还有你的保镖。作为你的秘书长,和你的遗嘱律师、贴身保镖关系这么亲密意味着什么呢?”
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大段话,小津世子冷酷无情的揭晓了答案:“或许是想让你快点死了好继承你的遗产吧。”
矢田藏恼羞成怒,把人从被子里拖了出来:“你!你居然背着我做这种事!”
用被子遮住胸部的女人一脸惊恐:“我没有!她胡说的!”
“贱女人!”
身体还算健壮的矢田藏这一巴掌可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受得了的,竟然就这么被一巴掌打得撞到墙上昏死了过去,一头血很是骇人。
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昏迷几分钟就会醒了。
小津世子上去试女人的呼吸,刻意流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死了!”
看向在床上慌忙套上一条裤衩的男人,强调道:“这个女人死了!”
“爸爸,你杀人了呢。”小手不动声色地按在昏迷过去的女人颈部外侧的颈动脉窦上,让她昏死得更久一些。小津世子歪了歪头,天真可爱的问道,“要不要报警?”
矢田藏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弄混乱了,逐渐失去了理智,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理智的人,平时全靠大哥帮衬,管理家族产业才没有出乱子。他闻言不假思索的否认:“不!如果警察发现了美奈子的尸体,矢田家的声誉就全毁了!”
他和美奈子关系匪浅,警察一定会查到他的身上,而且美奈子的那几个野男人也肯定会趁机生事!
小津世子似乎被他双目赤红的样子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不让警察发现不就好了?”
忽然从女儿的这句话里得到了启发,矢田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女儿面前蹲下,直视她的眼睛:“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好吗?”
小津世子点头。
见女儿答应了,矢田藏可耻的感动了,顿时就忘了他们刚才的那点不愉快,毕竟他知道女儿从小聪明过人。他摸摸小女孩儿的头:“乖孩子......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小津世子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父亲离开房间去储物间拿工具来处理尸体。
地上的那具“尸体”还有一会儿就该醒了。
计算出父亲往返的时间,小津世子小大人似的叹气:“姐姐,我不想对付你的,为什么你非要来给我惹麻烦呢?”
她摘下了胸前的别校徽的别针,轻易的将它掰直,上前蹲下整.根.刺入女人散乱的头发遮住的脖子,准确找到上面的神经中枢同路。
出血量很少,几乎注意不到,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
听得匆忙的脚步声,小津世子抽出了针,在地板上的红色胸衣布料上面擦了擦针身的血,将别针复原,又将校徽戴好,自己也站回了刚才的地方。
矢田藏拿着处理尸体的工具回来了。
这座别墅装修的时候他看过设计图,知道哪面墙是非承重墙,他思量想去,只想得到这一个办法藏起尸体不会被别人发现。
他所谓的真爱,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津世子小姐?津世子小姐?”
栗发少女托着腮,看着某个方向出神。龙宫礼奈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精致的容颜上挂起了得体的微笑:“......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矢田津世子垂眸,掩住黯淡的眸光:“蕾娜,你认为什么是幸福?”
餐馆里,龙宫礼奈顺着她刚才发呆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深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羡慕:“那就是幸福了吧,他们抱着的小宝宝好可爱~好想带回家~”
她遇到可爱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这一点怎么也改不了。
刚避开了那边感官敏锐的刑警的视线,听到橘发女孩的话,矢田津世子微微提高了音量,带着点警告:“蕾娜!”
龙宫礼奈收起了自己阴暗的念头,不开心的撇嘴:“知道啦知道啦。”
那边的街道上,一身警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粉红发色的青年,小心翼翼的从妻子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儿,笨拙的做着鬼脸哄着一离开母亲的怀抱、就瘪嘴哇哇大哭的女儿。
而他的温婉动人的妻子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女的互动,掩唇而笑。
“这样啊......事业有成,妻女双全。确实可以算是幸福了。”
矢田津世子不再往那边看一眼,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隔了这么远,还怕惊扰了对方的幸福。
“我们所做的事、我们所守护的,就是这样的幸福。”
我守护的,就是这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