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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孩烧伤的血肉中挑出那些砂砾碎石和玻璃残渣就够考验医生的眼力和手稳程度的。

还好手术很成功,没让他高强度工作的几个小时白费。

送走了一些外援,森鸥外摘下了口罩,坐在女孩床边,觉得自己当时大概是昏了头。

病床上的女孩浑身都包裹着纱布和绷带,活像一个木乃伊。因为身体大面积的烧伤,她的上肢、双腿、后背、右脸,都需要做植皮手术。而且冲击波使房屋倒塌时给女孩的双腿造成了骨折,需要用钢针和固架进一步治疗。

在那场起因未知的大爆.炸中,她不仅被高温的火焰灼伤了脸,还伤到了头皮,让他不得不狠下心把女孩那一头及腰的长发剃掉,才顺利给女孩的脑袋和双眼缠上纱布,一张脸只露出了额头和口鼻。

森鸥外本来在手术途中就有点后悔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的,但他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救治病人时,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半途而废。

况且救都救了,多想无益。

在女孩昏迷期间,森鸥外查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很好,家世清白,成绩优异,唯一的亲人也死在了那场爆.炸中,而她的父亲对这个意外诞生的私生女毫不知情,就算知情了也不会在意一个妓.女生的孩子。

只可惜对方似乎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在异能者遍地走的横滨能发挥出来的作用不大,除非她的心智超乎常人,能胜任一些后勤工作。医药方面的就不错,毕竟她的老师,貌似是带着女儿搬到横滨居住,躲避某个组织的人员上门“拜访”、在医药界颇有名望的艾莲娜·世良。

不过等森鸥外拿到新鲜出炉的分析报告的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捡到宝了,但这块宝能不能打磨出钻石还要等到对方康复以后。

这个重伤濒死的女孩伤口好转的速度比他预料中的要快得多,身体里的细胞活性也很强,超出了正常人恢复速度的极限。他合理怀疑对方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异能者,还是极为稀少珍贵的治愈系异能者,在生命垂危的时候才觉醒了异能,促使她缓慢的自愈能撑到他伸出援手。

远山樱桃醒来的时候,第一场手术已经结束了。

她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的黑暗,这令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没能顺利睁开眼睛,还是身处一个不见光的房间。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麻醉的药效未过,她暂时感觉不到失去了皮肤保护的□□是多么疼痛和脆弱,只觉得又饥又渴。

嘴唇有些开裂,口腔里已经自我分泌不出多少津液了,而胃部因长时间未进食而痉挛抽搐,痛感一直侵.略到胸口,引起一阵无形的绞痛。

她躺在床上,想撑着身体坐起来,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你醒了。”

听声音像个沉稳的青年男人。

......被谁救了吗?

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脖子和脑袋,甚至脑袋特别昏沉,移动时十分费力,贴近枕头那一面的右脸后知后觉传来钝钝的痛感,令远山樱桃不再试图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您从爆.炸救了我吗?”

声带振动时的疼痛感,似乎令她想起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大概能猜到自己受了伤在接受治疗,却又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提到爆.炸这个词时,仿佛刻入灵魂的恐惧令她的声音颤抖。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女孩的声音并不好听,仿佛被大火后的浓烟熏哑了嗓子,充满了沙砾和灰烬的质感。

经验丰富的医生已经检查出对方的五感遭到了破坏,但助听器似乎能暂时让她的听力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让他们并非无法交流。

森鸥外温声道:“叫我医生就好。”

“谢谢您救了我,医生。”远山樱桃一向都是沉默而内敛的,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

她伤得这样重,要让她醒过来肯定花费不小吧?但现在的她......她能为医生做些什么?

森鸥外还不至于那么冷血,病人刚醒来就跟对方谈论报酬:“等你好起来了再说吧。”

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端起了放在桌上的白粥:“要吃点东西吗?你伤得很重,现在只能喝营养补充剂和一些流食。”

因为打了麻醉,要隔六小时才能进食,现在时间差不多到了。

不想麻烦救命恩人,远山樱桃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不用麻烦了。”

话刚落音,女孩的肚子就发出了一阵抗议的咕噜声,令她为了方便烧伤的右脸包扎、一起被缠在了绷带下的白皙左颊浮起了红晕。她讷讷的:“对不起......”

其实她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森鸥外笑了笑,将医用摇床的高度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让女孩勉强能直立起上身。

远山樱桃很乖巧,对食物并不挑剔,能活下来就是很幸运的事了。她低着头小口小口的进食,虽然很饥饿,但也没有失去应有的礼仪。嘴唇上的裂口在流血,连带着吃进去的食物也染上了血腥味。

但当她吃完食物再吃药时,却对止疼药产生了不良反应,开始呕吐,刚到达胃部的食物和药片跟随着胃酸一起被吐了出来。

胃酸腐蚀着胃壁,倒流到了咽喉产生了一种灼痛,胃里像是怀着一团阴火,明明在幽暗的燃烧,那种冷却渗透到了骨子里,要人将它全部呕出方能得到缓解。

从疼痛中缓过来,她才想起医生离自己这么近,多半被她吐到身上了。

女孩被呕吐物呛得咳嗽起来,慌乱的道歉:“咳,咳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道歉。”

医学生常有的洁癖令森鸥外微微皱眉,但见女孩慌乱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脱掉了身上染了污物的白大褂,又拿了毛巾替她处理呕吐物,态度很平静,像是在说什么最正常不过的事:“小桃是个好孩子,你只是生病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给女孩喂完饭,他放下摇床让女孩躺回去,起身准备离开时,却被在这期间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着的女孩叫住了。

远山樱桃内心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您能陪着我吗?”

森鸥外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目光又回到全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的女孩身上,估计麻醉的效力快要过去了,再加上今天没什么事,也就答应了:“下不为例。”

女孩的声音怯怯的:“耽搁您的时间了,医生......”

森鸥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随意的拿起了一本管理学的书看打发时间:“好好休息吧。”

或许是知道有人陪在身边,女孩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病房里便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和书页时不时被翻动的声音。

病房的灯开了一夜。

从窗外投射到地板上的皎洁月光逐渐明亮,又慢慢地暗淡下去,随之是破晓的到来。

“......不!不要!妈妈、妈妈快跑!”

做了噩梦的女孩不停的摇头,似乎竭尽全力想要逃离却动惮不得,伤口因剧烈的挣扎而二度崩裂,缠在她身上的洁白绷带和纱布在往外渗血。

被女孩痛苦的梦呓声惊了一下,森鸥外放下书,伸手碰了碰女孩的额头,又看了下仪器,仪器上显示对方的血氧在下降,这会导致人体供氧不足。

她在发热。

这在术后是一个很危险的征兆,很可能会伴随一系列的术后并发症。

森鸥外起身给女孩做了各种检查,发现是肺部感染,又做了常规治疗,给女孩戴上了呼吸机辅助呼吸,就这么折腾到了天亮。

最后给女孩打了一针镇定剂,森鸥外疲惫的坐下,双眼里也有了血丝,他把手放在女孩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她终于退烧了。

其实手术期间,森鸥外好几次目睹对方的生命体征指标急速下降,以为这个孩子挺不过去了,但是对方却生生挺了过来。

森鸥外凝视着身体大面积烧伤的女孩并不可爱、细看甚至丑陋带、到可怖的面容,似心有感慨。

“如果......也该有这么大了......”

*

录像带播放到尾声,太宰治按下了暂停键。

“这些都是栀子自己要求保存下来的监控录像,每当她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重复看这些。”

其实头次看到森先生这么温情的一面的时候,太宰治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同时也对森先生的过去产生了一丝好奇,但在数次探查无果后就放弃了。

森先生的过去似乎被某些大势力心照不宣的刻意隐藏起来了,还隐藏得很深。

太宰治侧头看身边的人,问:“还要看下一份吗?”

中原中也隐约对改变了远山栀子原本平静温馨生活的那场爆.炸,隐约有了猜测。

他垂下眼帘:“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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