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落下,裴安然取出白隼脚上的信筒,拿出纸条,随后只见他嘴角上扬,毫不吝啬显露出他那得意笑容。
一点刀尖直指天幕,二十万洛北国南征大军,过江南下!
“杀!”
喊声滔天,二十万大军踏上冰河,大有陷阵之志。
身穿麻衣,头戴木簪的老人,只见他眯起眼睛,鄙夷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随后纵身一跃,一道白光从地上一飞冲天,接着又径直冲往地面,直直砸在了冰河之上。
大军根本无视面前这个如同芥子一般的人影,只见老人双手缓缓而动。在周身划过一圈之后,猛地朝后一跺脚,顿时传来一阵子的炸裂声。
东西绵延近千里的洛江冰河,顿时碎裂一片,再看老人脚下,除去双脚站立的一片圆圆的浮冰,周围已是碎裂如镜片一般。
前方冲锋的骑兵,眼看就要坠入江中,老人双手大袖朝前一推,骑兵正面一股强劲罡风猛然袭来,最前面的几乎近千人,几千丈。
脱缰的战马以及兵卒被吹向空中,摔在后面人群之中,但是还是有无数战马失控,一跃而至,跳到江中,不过好在战马基本都同水性,马匹在江中缓缓而游。
老者望向前方军队,不由得出了神。
那时,在易安城受了快要一个月的山珍海味,珍馐款待,洪还初本来只是想先吊着他,但是连着一个月,老人自己心里也犯嘀咕,到底有什么事要麻烦自己一个不过是写个人生感悟的山野村夫,所以在一次酒局上就明摆来意,询问独孤长庚到底要干什么?
没想到蓝衣男人,不鸣则已,开了口一语惊人,要他来看住洛北大军,并道明他实为修士的身份。
老人眯起眼睛,脑中回想不久前的往事。
“你是怎么判断出我是修士?我来易安城这些天一点灵气都没汲取!不是我自夸,知晓老夫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连一起生活的家人都还不知道老夫已经是所谓的神仙了,不过只是近一个月的相处,你便能看破老夫的真身?”
那个年轻人岔开话题,反而说起了读自己这本著作的心里过程。
“先生可能当时是喝了酒,不严谨,写下了这几句,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您写下了,唯略施小计者,实为哗众取宠,看似卖名济世之举,实则已远离大道,不知其何为长生根本!”
“可能世人眼中,不过是先生鄙弃那些只为功名利禄,披上救民济世的外皮,实则不过是卖弄技艺,富贵求荣的名利之徒,但是我却读出了另外一番风味。”
“在洛北国多有修士担任世家供奉客卿,就连这里的商离国历史上就有一位女官,更有传言是来自道宫的修士,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修士这个身份可以在世俗之中捞到不菲的油水,而我认为老先生这句话表面上是攻击那些名利之徒,其内在更是对那些担任供奉客卿的修士的鄙夷。”
“学生不才,这些年也读过不少书,我看书有一个毛病,一句话喜欢一直看,一直读,有时候半天还停留在一页,之后读书多了,我便能细细揣摩作者写这句话的特殊用意,或是想要表达一些不一样的看法,再后来我单单看到一句,就能从细微处感受作者当时的态度,甚至以此来猜测作者的为人性格。”
“哦!难道单凭老夫的心旷三集,你就能断定老夫是一位修士?”
“嗯……,我承认的确有赌的成分,可是不赌就一点可能也没有,不是吗?”
洪还初当时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怔怔愣在原地,只是脑海
中,不由得想起了不知已经是多少年前,那是还是少年的他,在山坡上望到一个女子拿着木槌捣衣,木槌一上一下声声响,似乎每一下都敲到了少年的心头上,心弦振动,女子不知是察觉到什么,还是无心之举,猛地一抬头,那少年满脸羞红的跑开。
思绪飘转,时过境迁,老人回过神来,嘴里喃喃道:“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终究还是不敢的借口。”
裴安然抽刀指向前方不知何人,怒骂道:“来者何人?竟敢阻挡我大军南下!”
老人瞥了眼他,阴阳怪气说道:“哟!还是个修士啊!”
银甲男人急不可遏,跃下马背,脚踝发力,朝后重重一跺,随后飞起,一跃而至直,右手虎爪直冲老人面门。
“老子没功夫跟你耗,滚!”老人冷哼一声,又是朝地一跺脚,一股罡风扑面而来,裴安然竟是被吹了回去,重重摔向薄冰上,居然将浮冰摔得粉碎,落入寒凉刺骨的江中。
这裴安然也不愧是筑基期的真武修士,好歹越过了炼气瓶颈,体魄也经过他那道宫师父打磨,只见他从水中猛地跳出岸上,浑身湿漉漉的他,衣角处不停滴着寒冷的江水,他的脸色铁青,嘴唇发白。
随后他便下令回营,大军暂时驻扎江边。
之前的地洞当中,从乾坤袋中拿出手巾,包了一块白雪球,随后拧紧出水,将昏厥过去的白衣女子那血污的脸庞擦拭干净,之后为李灵嫣注入灵力,等她的气息平稳,男人放心的吐出一口气,方才收手。
随后一身黑白道袍,头戴道冠的独孤长庚离开洞穴,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好像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那边看着自己,他心中略有触动,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是天生煞骨,你周围的人都会因为你而受到牵连!遭遇不幸!”老真人的话一直回荡在他脑海中。
好像有个女子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内传来“你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早点死了算了!”
又有老妪般的声音恳求道:“你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求求你发发慈悲,离开我们!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独孤长庚脑子中突然涌现出这些的声音,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心神不宁,急促呼吸后,年轻道人才有些好转。
一个身影在空中已经等候多时了,紫衣男人凌厉目光盯着这个站在雪白悬崖尖上的身影。
“本来准备一剑将这里全部劈烂……哎?你身上的道袍是哪里来的?”温庭定睛一看,他怎么这一身的道士的打扮?而且那黑白道袍和鱼尾冠与道宫中修士的衣装也有些不同,但是自己还是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独孤长庚纵身一跃,手中不知何时就已经出现了那柄剑意所形成的黑色长剑。
只见他跳到半空,双手持剑,长剑举过头顶,手腕用力,一道剑光猛地朝温庭面门劈下。
顿时火光四射,两锋相交,火点如同星光一般洒落下来。
温庭微微挪步,一个转身用力,先是击飞独孤长庚,又是猛地一记回劈,瞬间拉开两人身形,一袭白衣一个后跳,重重踩在雪堆上,随后右脚用力划过脚下雪地。
顿时,又一阵雪花飞起的白雾,遮挡住他的身形。
紫衣男人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没用的!”
随后便是一道凌厉剑气划过,白雾顿时被劈成两半,温庭长剑举过头顶,剑尖直指天幕,降雷长剑剑身紫色剑纹逐渐发出耀眼灵光,一道剑气从剑身中涌出,直冲天幕,顿时这一片天地间,乌云滚滚,空中一片黑暗,不断有紫色雷电在黑幕中闪烁。
一道身影从地面上冲出,他双手握紧剑柄,剑尖直冲御风悬挂在空中的金丹剑修,当长剑将要刺入温庭胸口之时。
只见紫衣男人身上法衣上的黑色符咒,发出灵光,几道紫色电光闪过。
一声巨响,一道身影落在地上,身上赫然已经多了几道血印的独孤长庚,踉踉跄跄才站稳脚跟,他两眼血色,猛地看向双手,两只手掌颤抖不已,十只手指头如同红花绽放一般绽裂出血,刚才被电打到的时候,就如同被几千万只蚂蚁啄食骨头和内脏一般难受。
独孤长庚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浓稠的血液洒在霜白的雪地中,雪花逐渐融化,形成一个小圆坑。
年轻道人缓缓闭上双眼,在空中的温庭纳了闷,哟!放弃抵抗了?
随后一人一剑直冲下方晃荡身形,那柄降雷长剑,剑锋之上已经布满了闪烁的雷霆,就在一剑将要刺中面前紧闭双眼的独孤长庚心口之时。
一个清脆响声,犹如清晨山巅寺庙敲响的头钟,那个如同一道紫光的身影倏然停滞不前。
紫衣男人瞪大双眼,简直不可置信。
已经是鲜血淋漓,那只右手五指!指头处已经是露出白骨,肉和指甲已经被雷电烧掉!
但是就是这只显出白骨的手死死捏住长剑剑锋,温庭根本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温庭一念之间,就已经被眼前血肉淋漓的男人抓住机会,一只同是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捏住他的脖颈。
之后便是几声嘎嘣作响,骨头碎裂声传来,被死死握住脖子的男人口吐白沫,两眸之中,翻出白眼。
独孤长庚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之中,没有狠辣,没有凶恶,没有凌厉,甚至连一点兴奋都无,有的只是怜悯。
有一件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而且他很少和别人说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也是李雪芙一直以来对他身世感兴趣的原因。
在大概他来到雪松山上五六年的时候。
一天夜里,师父找到他,两人并肩而行在山路上,独孤长庚不想赶超师父前头,只是师父有意无意与他并肩而行,路上,老人问了一个十分重要而又奇怪的问题。
那一天独孤长庚第一次见到老人的眼中有股看不透的浑浊。
“独孤长庚,师父不是不给你机会,你也知道师父三天两头不在山上,虽说山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有你跟你俩师妹,所以我考虑再三!”
那时的少年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浑身上下丝毫不敢松懈。
“你愿意走上长生这条道吗?当然若是不行,师父不勉强。”
随后老人挤出个笑脸,看向神色紧张的木讷少年,“就算不求长生,师父也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若是师父想赶我走!那我愿意走!只要不给师父添麻烦!”
少年两眸中已经有些星光,几滴滚烫的泪珠划过他的脸庞,但是眼神依旧坚定,倒不是他软弱不堪,只是他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年时光中,早已对几人有了感情,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他曾经多次从内心感谢几人,让自己觉得想要活下去,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东西叫“盼头”。
老人默不作声,神色凝重,眼神如死水般浑浊宁静,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闪过一道亮光。
其实少年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早就习惯了。
瞬间,山路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他身旁的老人也不见了身影,独留他一人呆呆的愣在原地。
忽然一道光芒刺破他的瞳孔,他猛地闭上眼睛,再次睁眼,眼前景象令他呼吸差点就要停止,两眼散发出金色的灵光。
一道横跨天地的长桥屹立于他的脚下,面前一轮明日照耀无量光芒,眨眼间,天地又换了一幅景象。
一双大到无边际的金色手掌,十指相对,两只手心中握着一轮明日!
顿时,那一轮明日热焰气势越发膨胀,几乎要将他吞噬淹没,少年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
“都要好好活着!”
“代我看一看这个世界!”
他的心湖中响起一个声音,独孤长庚只感觉到像是有一双手紧紧握着自己,随后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一道流光闪过,那轮明日顿时被一分为二,天地一片寂静。
老人抱着昏睡过去的少年,少年双手已经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流出鲜血,他给少年包扎好双手,随后目光望向远方。
独孤长庚一直以为那时候,是被老人带回到山上,其实,老人知道,当时这个少年拖着几乎已经进入鬼门关的身子,在漫天白雪的山脚下走到山路上,一步一个血印,最终倒在了老人院子里。
老人也露出难有的惊讶,究竟是什么意志能让他从山脚走到这里,这可惜少年昏迷了几天几夜,醒来之后,他早已为他准备了一碗热粥,又不敢给他做太多,怕他饱一顿给撑死了。
但是少年依然流着鼻涕和眼泪将碗底添了个干净,他当时还玩笑道,鼻涕就饭好吃吗?那少年望着他,他的瞳孔中似乎有一个尖刺,好像能刺穿每个人的心灵似的,他只是一直流着鼻涕和泪,两两相望,都无话说。
孩子不说话,也不识字,没一会儿就会睡着,然后又被噩梦吓醒,两眼通红,老人烧了缸药汤热水给他好好洗洗,老人拿出毛巾轻轻擦拭他那满是青红发黑的冻痕的身躯。
“呦!青一块紫一块的!挺能熬!”看样子冻得不是一天两天,两只僵红的脚丫子已经失去知觉,鼻子也冻坏了,少年浑身颤抖,呼吸急促,泪水从一开始就没停过。
“烫!你倒是喊出来啊!”
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这才开始嚎啕大哭。
之后,老人给他起了个名字,给他些书,教他读书写字,他也用功,整天除了读书就是睡觉,在之后有了一个小姑娘上了山,自那天起山上便不只是有一老一小两个,老人多了个徒弟,少年多了个妹妹。
之后又有一个小姑娘上了山,是老人亲自带上山的,老人拉起她的手,女孩不哭不闹跟着老人来到了这里,只是独孤长庚第一次见到容嫣的时候,便对她有点疑惑,觉得她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东西。
独孤长庚在之后的时间中,那时候老人就已经一年当中有很长时间不在山上,他们几人的衣食住行都是少年负责的,更多的还是千方百计教她们两个读书写字。
至少在读书这一方面,有时不合的两个小姑娘会搭起伙来对付他。
在之后直到独孤长庚下山的时候,除了他自己会去冰湖上面淬炼灵力,就是被老人用剑气磨砺体魄,那感觉就如同一把刀子在体内飞驰,最受罪的就是那一双手,每次都会搞得皮开肉绽,露出白骨,骨头再嘎嘣作响,直至碎裂,之后敷上药膏等待恢复,往往几个时辰便能长好。
最残忍的时候,老人要让他自己用厚重冰凉的冰块使劲砸手,每一次都是将手砸的血肉模糊,骨骼,关节,就这么露在外面,就差掉了!再将手指掰断,来来回回无数次之后,将手先是放到滚烫的药汤中烹煮,在放到寒凉刺骨的冰湖中冻结,之后又是被湖中的鱼啃咬,将手上的肉全部咬掉,只剩骨头,在反反复复这样轮回折磨,冰锥的刺痛以至于最后双手失去知觉,变得麻木,滚烫药汤的煎熬,其实这个步骤最痛苦的还不是双手的知觉上的灼痛,难受的是内心的折磨,就像千万只马蜂的毒刺猛地钉在心头肉上,这般痛楚谁有能理解,偏偏少年从小到大都喜欢独自承受,从不抱怨发泄,当双手触碰到冰湖之中,就如同十支竹签死死插在手指头上,不过等一会儿就好了,之后手就失去了知觉,以至于双手的肉都被鱼咬掉,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等到双手已经成了两架白骨,抬起来后,先不提接下来继续反复折磨,就是看都能把人给吓死。
有段时间连着五个月,都是师父下厨,那时候少年流泪都会感到疼痛,还是扎心的那种。
只要师父在家,那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这件事情没人知道,就连方晴和容嫣察觉到满是伤痕的大师兄,因为师父的原因也不会太过问,反倒是她们两个修行的功法,师父根本不在意,如容嫣的阵法符箓,但有一个事情是独孤长庚一直都不知道的,他的修行境界修为一直是他们三人最慢的,师父从来没有说过灵根,这也是独孤长庚第一次从杨言口中得知根骨的重要性。
思绪飘转万千,浑身满是伤痕的独孤长庚重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省人事。
一个身形摇摇晃晃起身,两条血痕挂在他的嘴角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前方血泊中的男人。
跌跌撞撞来到晕厥过去的独孤长庚身边,温庭双手握紧长剑,剑尖直指下面男人咽喉,他费尽最后一口气笑道:“这下你总该死了吧!”
一个撕裂声传来,鲜血染了独孤长庚一身,整个咽喉被一指穿透的男人,一只煞红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瞥向后面,随后便被身后的人握紧脖子,像挥衣袖一般,扔在地上。
身影显现,那位白衣老人手掌摊开,那个被李灵嫣炼化为法宝的玉玺正悬空在他手掌上。
“走吧!”老人一声令下,身后白衣女子缓缓起身,只是眼神晦暗不明,老人随后冷哼一声,一跃而起,如虹光飞逝,只留李灵嫣与地上两人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
温庭最后摔的一下吐出鲜血,再无声息,身体蜷缩在地上,地上的两人逐渐被大雪掩埋。
几天后,洞穴之中,此时独孤长庚胸口处一股暖意袭来,他的脑海意识中似乎有个人正看着自己,他猛地一睁眼,呆呆望着上方黑溜溜的墙壁,随后缓缓起身,扭头环顾四周。
独孤长庚正躺在之前的那个石面之上,再看自己,浑身都被白布缠着,看样子是有人将自己伤痕给包扎好了。
突然他眯起眼睛望向前方石面,定睛一看,竟是那把降雷长剑横放在上面,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
独孤长庚起身上前,刚想拿起长剑,却突然发现上面贴着一张符箓,他两指夹住符箓,随后注入灵力,黄纸符箓逐渐发出灵光,慢慢出现金色火焰开始燃烧。
“他已经死了,这把剑和下面的法衣都是品质不错的法器,你在这里先养好伤,之后……你最好是来京城找我,我可不敢保证你现在的身体,在之后没有什么内伤旧伤发作!记住了一定要来找我!”
清秀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洞穴内,独孤长庚眼神晦暗,他深吸一口气,手刚握住长剑剑柄,只见剑柄闪出一道紫色电光,独孤长庚顿时感到一阵麻意。
“还有这个长剑与法袍,你需要破解原主人的禁制才能使用,紫色法袍我已经帮你破解了,至于这柄长剑还需要你注入剑意与它相互磨砺融合,慢慢让它接受你,我不是剑修所以帮不了你!”
言罢,符箓烧尽成灰,散落空中。
独孤长庚闭上眼睛,慢慢感受周围充沛浓郁的灵气在空中流动,毕竟死了一个至少是结丹期修士,修士一旦身亡,不谈被强力或是特别手段搞得无法投胎转世,兵解之后一身修为灵力都会重新化为灵气重返天地,经过上次大战死的几近百位修士,这次又死了神仙,这里的灵气可以说已经超越了洛北国道宫,成为洛江南北灵气最满,最足的修行最佳的地方。
只见,道袍男子褪去身上的衣服,再将缠满身子的白布取下,一头扎进了那个小水池之中,独孤长庚往下游,直至看到那副壁画,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在这里修行快有一个月,这里的灵气已经尽数被他汲取。
他将紫色法衣和黑白道袍装到乾坤袋中,随后在池水中便映出一袭蓝衣,背着长剑的清瘦身影,独孤长庚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平时用来割肉的短刀,随后在下巴处,就是清风微抚,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数十根细丝落下,他就此离开,重新踏上旅途。
其实在这期间,令独孤长庚没有想到的是,他将乾坤袋中的雕有龙纹的巨大梓宫一番查看过后,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有一座髹金雕龙椅和一身龙袍,这三件东西无一不是雕龙画凤,蕴含磅礴龙气。
独孤长庚刚掀开那口龙棺盖子,看到里面尘封已久的龙椅龙衮,顿时只感到头皮发麻,当时的他连忙左右环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重新装回了乾坤袋中。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此事还是有些后怕,可谓是胆战心惊,不安而立,面无人色!
不过他嘴角还是会不由得偷偷上扬,老子给你们商离打生打死,拿你们些东西怎么了,之前不是已经跟李灵嫣打过招呼了嘛!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想好,甚至是没想到最后能得到这些好东西。
“不亏不亏!流多血都不亏!赚大发啦!”
已经快要新年了,年轻男人缓缓走到城中,随后望向某处,那间紧紧关上门的小屋子,城中因为两人厮杀的缘故,有多数屋子遭到破坏,连皇城也坏了一大半,现在满大街到处都在招短工,连攻破京城的二十万大军都留下来修破碎的城墙了。
没办法,上面的人下了通告,新帝要赶在春节登基,正好撞一撞过年的喜气。
一袭蓝衣走到一间宅邸前,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欣慰的摇了摇头随后将一张地契并夹着一张书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随后转身离开。
他又路过几家,低头看向手中的纸条,上面圈圈点点还写的密密麻麻,来到其中数家宅邸里面皆是传出阵阵低声泣吟,将准备好的金锭放到门缝后望着一些贴上白纸挂上白布的大门,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皇宫内,金銮殿上灯火通明,身穿金黄华丽裙摆的秀丽女子,看着眼前快要堆积成山的奏折,伸出纤细玉臂,白葱细手微微扶额,只是眼睛下意识般,不自觉地看向某处,只不过再无身影罢了。
“不是说好了来找我嘛!”女子嘟起嘴心里怒骂道,之后她的眼神便变的有些晦暗,随后好像是经过了天人交战了一番,终于叹了一口气,在书桌上写了一封书信。
青灯古佛,易安城中寺里,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有一位常客,几乎到了天天来的情况,那个女子只是每次来嘴里都咬着一个糖葫芦,她痴痴地往着那颗湖中月桂,一根红绳上面烫金色的字,显得多么耀眼。
马车上,姑侄女二人望着车窗外风景,路过一片桃林,她的脸颊不知怎么,变得通红,如那盛开的桃花一般,湖水上落下一片叶子,掀起了一阵涟漪。
一个蓝衣身影骑着马,与马车擦肩而过,女子瞪大眼睛望着那个被斗笠遮住脸的清瘦身影。
“停车!”当女子下车一看,再无人影,无论她如何叫唤,呐喊,都没有人回答,她的神色有些低迷,一双本是明媚的眼神也变得黯淡,回到车厢里,一张画轴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座上,女子搂紧画轴,随后打开一看,顿时几滴光点划过半空,直直落在了宣纸上面,画轴上的红衣微微湿润。
夜深人静,马儿慢悠悠的走,年轻男人拉着马绳,手上握住了那柄长剑,经过快要一个月以来的剑意磨合,已经比刚开始电的自己手皮开肉绽好的很多,现在只是手心处有些微微发烫,成不了气候。
只是可惜之前的那一把飞剑已经打碎了,要不然他现在就有两把剑,倒是有就可以陆地上双剑并驱,空中脚下踩一只手里拿一只,独孤长庚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有些得意忘形。
这几日却都是游山玩水,路过风景优美的地方还会水墨丹青一番,但这样迷迷荡荡的奔赴洛北国,只是他自己心里都发嘀咕,找人,确定不确定是那老头,他都不敢说,更别提了人在哪?
要说自己为什么回来,估计还是因为商离的事情,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眼子跟个蓝天似的,有时候云暮滚滚,有时候连个鸟都没有,就因为那李昭定一句话自己就将那长烟谷的大火给扑灭?先不提那大火是机缘这一回事,万一自己真就嗝屁了!怎么办?不过幸好自己福大命大不禁灭了大火,还破境筑基,可喜可贺啊!
“只是真的是他那一句话?”独孤长庚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时的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无数灾民拥堵在易安城外,还有那几个山贼,因上司抢占功劳,一气之下反出朝廷,当了山贼,那就又有一个问题困扰在他的脑中。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在哪里?皇帝不理朝政?昏君暴君有的是!佞臣当道?小人作乱?这前提下是他有祸国殃民的权力,那这个权力是生来就带着的吗?不一定!性善性恶,老实说他是最搞不懂的,好像道理所有人都知道,却又不知道,或者说是做不到,每个人都知道要当个好人,可是世间的坏人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到底什么样的才算是好人?什么样的才算是坏人?
那个李昭定为了拯救自己的子民大军北上,是坏人吗?那他与我无仇无怨,却三番五次要我的性命,是好人吗?如果说是因为那个女修,那他自己就不能分辨善恶?他他娘的比老子还大,就不懂这些?可是那些个土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算是好人吗?但要是据他所言属实,他在战场上屡立奇功,也算得上是保家卫国,那他又是坏人吗?说不清!太多都说不清,好像是一会儿是好人一会儿是坏人。
独孤长庚望向夜空,皓月高照,群星闪耀,他喃喃道:“月黑风高,歹人行凶。”
夜晚帮助坏人做坏事,黑夜算是坏人的帮凶吗?当然不是!
独孤长庚长叹一口气,他的问题太多太杂,理不清,道不明,他心里琢磨着,要是洪老先生能在这里就好了,以后有机会得出六州的学宫书院多看看,好好问一问那些君子贤人这些问题。
想到这里他哑然失笑,自己没饭吃,快要饿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些,怎么一到了酒足饭饱,闲的蛋疼的时候,脑子就有这些挥之不去的问题,哪怕自己已经学会断念,但是只要稍微一想,就这么开了一个口子,这些东西就像洪水一般奔腾到自己脑海里。
“终究是闲的啊!”独孤长庚索性来到一棵树下,盘腿打坐,开始淬炼灵力,毕竟修行要紧,道理什么的先放一边。
忽然独孤长庚只觉得有一阵动静,随后纵身一跃跳到树上,然后只见他黑着脸,皱起眉头。
“快走啊!”独孤长庚小声喊道,原来地上那匹马一直看着自己,他朝它比手势,使劲赶它走,它这才动起马蹄缓缓离去,只是走的时候还故意朝着天上叫了一声。
“师兄!这里好像有动静!”
“哎!我不是说了吗!赶快把灵力收起来,别让师尊发现我们!”
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的两人,缓缓从路边阴影处走出,一男一女两人拉起小手,还是十指相扣,动作亲密。
“没事!师尊现在还在洛北国辖境内,没到商离这里呢!”
“你说三师尊离开道宫这么久,到底去了哪里?还得要咱们倾巢出动来找!”
年轻男人有些气愤,说道:“管他作甚!师尊这次前来是因为洛江南北又有妖物作祟,顺便来找那个温庭的!本来师尊在道宫待着好好的,没事就炼炼器,搞些丹药,给我们这些弟子,而且每次见到师尊我都觉得那股冷清气态真是人间少有,绝……”
男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子狠狠踩了一脚,女子冷哼一声。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是说人家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仙子,你小心我告诉师尊,要她割了你的舌头,赶你下山!”
男人这才赶紧搂住她,急忙解释道:“不是你先说的温庭,我才生气的,怎么了吃醋了?”
女子脸颊羞红,两眼秋波暗送,男人花言巧语,一双眸目诚恳的盯着她,只是那一双不安分的猪手,从慢慢扶住女子细柳腰,缓缓向上,两人口中连喘热息。
坐在树上的独孤长庚能够明显的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他紧紧闭着眼睛,只是有些无奈,为什么这些事总会碰到自己,你们在哪莺莺燕燕,卿卿我我不行,非要在这?
这两人说来也奇怪,这年轻男子叫程楚,是那位专精炼器的女子掌座门中的弟子,而这女子呢,名叫谷芳,却是那道宫大掌座,那位符箓修士门下不记名弟子,两人也不过是三座道宫中的一般弟子,没有仙根道骨,也无名气。
但是因为道宫派遣外出,两人多次在山下相遇,也算是缘分,这一来二去,所谓日久生情,两人成了道侣,但在道宫中多有不便,况且两人还并未对道宫同门长辈公布恋情,平时也只敢偷偷摸摸在山下幽会。
正好借着这次二掌座亲自带领一众弟子下山,一来是洛江南北都有妖物作祟,二来便是那位金丹剑修掌座下山搜寻亲传弟子窦兰的线索,现在反倒杳无音信。
这反而给了这对神仙眷侣,缠缠绵绵的机会,两人还特地远离同门,来到洛江以南,商离辖境这里想要好好快活几天。
就在男人一支指头刚刚触摸到女子后背,那女子竟是双手推开他,生气骂道:“等等!你发誓!你这次回去一定要请示掌座,将咱俩的身份公布!”
言罢,女子转过身去,两只手挡住自己的脸,不停传来一阵阵啼哭声,这谷芳看似脸皮子薄,实则心计深重,这不捂脸的右手中指与无名指,两只手指之间偷偷透出缝隙,斜眼瞥向身后男子。
上面偷偷眯起眼睛,一直偷窥的蓝衣男子露出略有所思的神色,微微点头。
程楚急忙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一脸谄媚,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回去就禀告大掌座,恳请他同意咱俩的事!这样总行了吧!”
随后两人紧紧抱住一起,男人的一双手慢慢下移,轻轻揉搓,女子满脸涨红,柔声叫骂。
“对了,你说那清水城到底怎么回事,短短几天,空无一人怎么成了乱葬岗?”
“谁知道呢?反正师尊现在就在那里!估计是有妖怪,之前好像就有传闻妖邪作祟……”
树上男子猛地睁开眼睛,顾不得思考,顿时一条虹光从树上飞出,地上两双骇怪的眼睛望向天幕,大惊失色。
山野丛林之上,无数树枝尖头被人一脚踩断,一道因阴影遮挡而间断的蓝弧在漆黑夜幕下闪过,狂风席卷男子面颊,将他的青丝吹得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