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渐渐地深了。

高一下的某一天，少年的心中有了淡淡的不平与不安，不安与不平让他烦恼，让他对生活有了淡淡的厌倦。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从转瞬即逝的梦境出来，虽然在现实之中只是过去了几十分钟，可是在梦境中他仿佛过了半年：梦里，他长大了，去参加了一个人的婚礼；梦里，他当了英雄，为了守护他人身受重伤；梦里，他依然张扬潇洒，睥睨天下；梦里，结束终末一战的他，摘掉了面具，一个人孤独地走向黑夜。

“那个人，是未来的她么？我感受到了相似的灵动···也许，这个世上还有许多寻心的人，等待着我去发现。”

“能力越大，我越胆小害怕，像我这样欺软怕硬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保护他人身受重伤，我是自私的好不，遇见危险第一个跑的就是我啊···”

“肉身修炼到极致真的能够睥睨群雄么？可是，时代变了。除非我能够修仙修真，那么永远别想着仅仅靠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世界。”

“孤独，是通往巅峰的必备；是强者的美酒；是心性的调味···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岁月早已过去，人多了，能够到达很高的高度，但永远只有一个人，才能走到巅峰···山巅的景色不是用来分享的，是用来独享的，跨过一座座山，登临我所希冀的海岸。”

“心中，有了不知缘由的疑惑，我被困在了囹圄之中。所以，出去走走吧，看看天空，看看夜色，或许就散了；或是等等，某一天水到渠自成，某一天，我忽然拨开云雾。”

长弓隽铭想了想，望向窗外深邃的黑夜，他没管下一节自习课是什么，随意与身边的他们挥了挥手，走向了卓越楼梯，渐渐地消失在了其中。

龙龟在走廊看了，还想着给他说游戏的事，但见少年消失便是心想化学反应了；花想容在教室里目送少年离开，身边有几人与她闲聊，所以她没能跟上他的脚步；李艺轩想着放学后的夜晚，是去阶梯教室学习一会儿，还是去跑跑步，女生和男生不一样，怎么可能天天跑步的，只是有了兴趣跑跑也好···云霄月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那张淡黄的脸庞上有着远超同龄的宁静，照耀着岁月静好。

时间悠悠，渐渐地，上课了。

龙龟看向几个座位发现他们又是不见，找寻了长弓隽铭发现他也未归，心有疑惑，想着少年胆子很小能够出去干嘛，偷偷去操场跑步了？这可能性还真有，也可能，是去买零食了吧。

花想容看了看长弓隽铭的座位，从她的视线里，能够看见群书环绕的座位中，并无少年的身影。

李艺轩想着晚上奔跑的事，朝着少年的座位看了看。

云霄月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偶尔地，会有淡淡的像是疑惑像是思索的目光。

学校外的某处，响起了汪汪叫的声音。

与此同时，表方楼的露天天台之中，长弓隽铭双手抱着脑袋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弓着左脚，右脚搭在上面，看着漫天的夜色与星空，好不悠闲；身旁，一位少女静静坐着，两人无话，却是在宁静中感受到了相似的心性。

某时，少女打破了宁静。

“早些时候，我以为你仅仅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奇特的人，越观察，我从你的身上看见了更多的东西，今日在此遇见，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呼应。”

少年侧过脑袋，朝着黑夜中的少女淡淡地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或许，是命运，让我们注定有缘相逢。”

——

少年与少女一见如故，并非同学之间的认识，而是超脱时光的相通。

“你说，如你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夜晚，更是深邃了些，少女静静地靠着月色，轻声问道。

“或许是来人间修行，磨炼肉体凡胎与心台；也或许是贪恋红尘烟火，经历诱人的繁华刹那；或者来人间经历磨难痛苦，注定不是凡人的一生，”少年想了想，便是答道，“或许，这个世界的我们闭上了双眼，另一个世界的我们就会醒来，好似大梦一场···所以，对这个世界的东西不要执着，经历就好，感悟就好，不要以凡人的好坏去评价。”

“我们应该体会更多的生活，体会不同的人生，才能有不同的感悟，所以我从不拒绝失去与获得，若是觉得心灵有了枯竭，甚至于我会给自己创造新的得失···我只是凡人，长活不过百年，短或许只有不惑，所以我要在刹那芳华中领悟心灵的极致大道的巅峰，让我的内心圆满，让我有真正属于我的人生。”长弓隽铭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前世何种原因来到人间，今世为人，便不负凡人的一生，我对死亡是有恐惧的，但曾经幼小时候的我第一次那般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让我更懂了生命的意义···若是有缘，碰见一个对死亡有所感悟的人，我会问问他，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生命的意义。”

“就像是，失去了之后才会珍惜吧！还好无论是我或是梦中的他，都能有重来的机会，可是未来的某天，我失去了些什么，或是我许下的承诺，或是我满心期待不灭的友谊···时光一去不复返，人总是在不断地失去，所以我想快快成熟，让自己变得强大，让我的心灵变得无暇···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被带走了呢！”

少年说完，少女品味了会，悠悠地道。

“来此人世一遭，只是来体验的，寿命长短，金钱名欲，都不重要，一切终归尘土，等待另一个世界的重生。”

“没有人可以想象，年少的我们究竟经历了多少；我无法理解世人的庸俗，也拒绝同流合污。这一世，我只做我自己···我只是一过客，没必要真正获得与失去，也无需在任何事任何人身上倾注丝毫的感情。”

“我只是我，自大，狂妄，与淡漠。我发现我愈发不能控制我的气质，这预示着我正在步步高升，我希望我能表现得随和，但很明显，对世人的幼稚，我只能表现淡漠。”

“···”

“是啊，我终究是人，生而为人，便逃不过生死的界限，所以要在有限的时间见多识广，故而感悟更多···走在路上，留过一缕，留过一席，留给世人的只能是背影。或许，连背影都不曾留存。”

少年静静地听完，忽然觉得有些话像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只是换了一个身份，今日第一次与芸布衣论道却是感觉早早就一同品过人生。

是在轮回的过去么？若是真有轮回，那便是了吧！

他笑笑，等着少女沉静时候，说道，“所以现在的我，并不害怕和抗拒任何一种生活——凡人所谓的美好与凄惨，于我们都是一种体验与修行。比如我想每天坚持跑步，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比如我未来的某天和许多人大吵了一架，我也不会因此去解释自己···我早就不在乎未来我能挣多少钱，今天有一百，那我就吃一顿好的，今天只有十块，我吃一碗面同样也吃得很舒服。”

“我不会成为金钱的奴隶，十五年的平凡已经磨平了我的棱角，活在世上，金钱于我虽然多多益善，但是够吃就行，让我有个下榻之地就行，无论是租赁的单间，或是江边的茅草···我不为了追求某种生活而改变什么，或者说只是苦苦寻心···随遇而安，游历人间，道法自然。”

“重要的是心境，”长弓隽铭悠悠说道，“我心里有苍穹星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星辰闪耀。”

“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星河迢迢。”少女等少年说完，轻轻地点了点头，“欢乐与痛苦皆是你我修行的一部分，若是高中事了，此后又有机会，我真想与你一起游历人间。”

···

某时，天台上又是响起了少年少女的声音。

“人呢，开不开心重要么？”

“开心或许重要，但总不能为了开心而开心吧！”少年答道，“人们常说，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我觉得应该换一个词语——享受。”

“活着，最重要的就是享受每一天，”少年又悠悠说道，“享受追寻人生意义的过程，享受这一路上的获得与失去，享受每一次的痛苦，享受每一次的领悟···有一天，便好活一天，烟花易冷，也正是韶华易逝，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觉得，享受一定快乐么？”她问道。

“我觉得享受就是享受，是一种独立的‘情绪’，其本质是为了实现一个目的，而让经历被确定为有意义，”少年想了想，说道，“就像痛苦和欢乐可能本身并无意义，但经历痛苦与欢乐，对我追寻人生有意义···这就是享受，我享受众生百态，享受众生百态中的我，享受每个夜晚的梦，享受梦里寻心的我。”

“梦？在梦里，我们终有获得。”

“嗯，如同我忽然想起的数年前的一个梦——我在梦里独善其身，因为世人满是魑魅魍魉，所以我也只能只求，独善其身。”少年心中忽然多了幻象，与今夜的转瞬即逝交汇在了一起，“我梦见我纠结是真诚还是沉默···我梦见我在狂风骤雨中坚持，毅然决然地跑了下去；我梦见一个东西，在我眼前唾手可得，像是一份答案，若是获得，未来的生活便好了，但我拒绝了。身边的他们不解，问我为何如此，我说如果那不是我追寻的，那么获得了便没意义；我说如果那是我所追寻的，如今幼稚的我还没有获取的资格——我还需成长，需在坚持自我的岁月里与无情的时间展开不死不休的战斗。”

“为了自我实现，是得受苦与经历，也如你之前所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得趁着年轻，多经历啊！”少女笑道。

···

“我曾写过一篇日记，如今记得良多，你要听么？”夜色苍茫的星空下，少年悠悠问道。

“听与不听皆不重要，心中若有思，菜市皆可；心中若无思，叶下也无。”少女轻声回道，“长弓同学，你且讲吧！”

闻言，少年点了点头，静静地说了下去。

“我曾踏足山巅，亦曾跌落低谷，这二者都让我受益良多，这句话，许多年后，也许你就懂了。”

“多少年后，偶尔时间，人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所以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无视他人的不解，强大到敢于挑战世俗，光明正大地走在自己唯一的道路上···”

“人们的欢乐与忧愁，真的并不相通。今日的我偶有所悟，闲暇时，用余光看了他们的笑容——但一切的一切我都觉得无聊，一切的一切我都觉得毫无意义···我早早地过了浮生若梦姹紫嫣红的年龄了，如今，我可以睡在浑浊的黑暗里···人这一生只有几十年时间，人也不知道何时会忽然迎来终结，所以，为了自我实现，一切都是应该而必须的。”

“身而为人，我知道我无法逃脱凡俗的天性。如今的我是在丢弃与创造，丢弃凡人的凡性，创造我的天性，身处何处的人都与我们处在了两个世界。其实，无论是你与我，或是我与他，我们每个人，都是走在了各自的道路上。”

“身为过客，我对世界发生的一切难以心潮澎湃，我只是路过罢了，终有一天，我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会前往我梦想的地方。”

“···”

少年断断续续说着以往的日记，少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听着，有的时候，她觉得少年像是在和他自身交流；有的时候，她又在想少年是不是老早就想过会遇见心性相似的她；有的时候，她在想少年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是如他所说，忽然就失去了，或是实现了承诺。

未来，是不定的啊，一步步走向未来，享受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静静地听完，品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它的名字？”

“好像叫《万事不惊》？”少年想了想，犹豫道，“就叫它‘万事不惊’吧，反正也差不了多少，随缘就好。”

···

天空，愈发地黑暗了些，喧嚣的玩乐传递在教室左右，宁静的言语飘荡在天台东西。

龙龟无所事事，在桌子上写着许许多多的方程式，时不时地看看桌子中一个特制的盒子；花想容四处找寻了少年的身影，没找到他后，给他发了消息，却是没有一条回复；梦佩蝶想着少年的张扬，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眼中像是出现了许多画面；云霄月依然如同往日般成熟，不受外界的影响，做着自己的事情。

校外一处，响起了狗大爷几个少年郎的声音。

“卧槽，你他马在干嘛啊，这个技能也会空？”

“你不服？你来玩辅助！”

“你一个小小白金也敢在我钻石面前叫？下一局，你玩打野，我来辅助，让你知道什么叫世一辅！”

天台上，少年看着漫天的黑夜，听着从风中传来的声音，悠悠说道，“有的时候，我也会羡慕俗物的获得——看着他们在那欢快地笑着，我也会产生参与的想法，可我也知道，无论我是否参与，我都只能获得最为本质的情感——我经历了七情六欲的一部分，经历了什么，便看穿了什么···”

“这么来说，我经历了快乐，在大概知道什么才能让我感受到真正的愉悦之后，我便没了‘简单’的快乐；我经历了痛苦，所以平常的失去再也不能动摇我的心台，除非它多次重复，或是需要我舍弃一些我在意的东西；我经历了失去，所以即便是失败，对我也没了什么意义，反倒是，失败反倒是成功之母吧！能让久久成为他人眼中榜样的我，知道站在山下是什么感觉，知道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他人被夸奖的无能为力，知道我会心生羡慕还是嫉妒，知道我会怎么做，用以填补我空缺的心田。”

“俗物的获得是诱人的，未来有着更大的诱惑会出现我的身前，我只是一届凡人，有太多无法割舍的东西，所以我要成长，要强大到可以战胜自身的欲望···”

“···”

少年将视线转向城市，感慨一声，“可是，每当我有了堕落凡尘的冲动，我只要看看苍穹，无论是白天或是黑夜，我的心便渐渐地静了，看着霓虹越发闪烁的夜晚，我渐渐有了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你我皆是童子命？”她笑着说道，“童子命，是天上的仙童谪降人间，经历人世苦楚之后···换言之，你我生下都是有所天命的人，注定度过与凡人不同的一生。”

“也许吧！”长弓隽铭淡淡答道。

某时，天空中飞过一只飞鸟，少女指着黑夜中悄然流逝的影子，述说了自己的曾经，“曾经，我养了一些宠物，包括金鱼、乌龟、兔子，鹦鹉我准备大了些再买，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学业总是繁忙了些，我能有时间论道是非，却是没时间把鹦鹉养好了···”

某时，少年给少女说，“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相通的心性，这和我以往时候与他们待在一起不一···那个时候，我感受到了神俗的对立，也许还没到对立的地步，但神俗却永远殊途。”

“所以，你写了日记么？”少女问道。

“我虽爱写日记，不过当时，却是做了一首短诗。”少年答道，看见少女眼中一闪一闪如同星辰一般，便是轻笑几声，将自己过去写的诗轻吟了出来。

“

《相通》

身侧的人谈论着吃喝

空气里

忽然响起俗人的笑语

凡俗的他们商量何处游乐

伴奏是楼下悠长的鸣笛

长笛，在烟柳河畔轻轻

音符里流淌着愁情

侵寻着，沁人心脾

遁入世俗，看那灰白荧屏

雨雪霏霏，染了谁的眼眶？

生别死离，沐了谁的泪滴？

谁家哀伤迟惋惜？

何处青石破春泥？

轮回中的相守，生生世世的相依

诗剑仙醉梦豪情，金锣沙场笑千军

撼动了，磐石般的心灵

却得下一秒，消失无踪迹

了无心痕，出了门去

不见青草青青，只见灯红酒绿

思念，到了尽头就通达

思索，到了尽头便虚幻

通达的是为人者的念想

虚幻，是到达了梦见的彼岸

孤岛小憩，便又一席长弓远航起扬帆

我不为他人的哀伤而哀伤

不因他人的欢喜而欢喜

我追逐神性的完备，俗性的泯灭

有所获取，便注定有所失去

天下何人，懂我意？

天上何人，知我心？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无聊也无趣

”

···

临近放学时候，少年站起了身子，依偎了一会儿围栏，慢慢地在宁静的地面踱步，“我今天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我感觉到心情愉悦···”

“所以，你想给我说说它么？”少女闻言，见少年忽然停止述说，问道。

“不了，时间已晚，该回去了，或者说思绪已无，所以应该从天上蓬莱返回人间红尘···至于梦，早些时候做的转瞬即逝的梦让我看了未来的烟雨年华，我欣赏地足够了，没了说与不说的想法与差别。”他指了指手表，看向来时的学堂。

互相看看，就要告别了。

“对了，你希望我叫你什么？”目送着少年，少女或是继续待着，或是选另一个方向回去，她看着少年，像是看见了很远很远以后的他。

那个时候的他已是老了，却依然年轻；如今的他年轻气盛，却早早超越了耄耋。

你我一日，当胜凡人十年。

“张同学可以，长弓也可，剑慕斯亦可，亦或是那条狗，或是叫我的全名，”长弓隽铭随意说道，“名字，仅仅是一个称呼吧，对于寻心的你我没了过重的意义，寻心路上，若是只有一件事有意义，那便是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心吧！”

“再见，芸同学。”

“再见，长弓同学。”

两人挥手告别，双双消失在了夜色苍茫。

···

某一天，少年回家的时候，看见熟悉的少女慢悠悠地走向一个亭台，亭台有些年代了，早些时候的他路过此地也见过。

她是在干嘛？他看着她，心中有些不解，却发现少女走向亭子之后站在了一处，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东西。

“红尘本一物，心中有大千。”

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去打扰少女的宁静，慢悠悠地继续回家，只是早早从骑行变成了推车；他慢慢走着，偶尔会回过头看着少女，发现少女还在那；走着走着，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回首望去的时候少女的身影只剩下层峦叠嶂遮掩的丝毫，快要看不见了。

他没多想，走向了家。

“让今日，变成往昔，随缘，拂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