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嗯,我来了,”白天的少年有些疲倦,到了夜晚又自然而然地精神矍铄了起来,“我想,如此美丽的夜晚若不上来吹吹风,岂不可惜了么,所以我来了,你不也是。”
“请坐。”少女笑笑,指了指身旁的地面。少年自然不会拒绝,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月光太冷难入喉,何家烛火酿成酒···
说完的少年,看了看天空,明亮的圆月将它周围染得洁白。天幕里,云朵消失了踪影,映入眼帘的是闪耀的群星。群星闪烁,像是因为往昔——少年回忆了过往,将超越同龄的愁思寄托给了天空。
“昨日的你,为何会在亭子中,伫立良久?”少年问道,昨日回去的路上他看见芸布衣潇潇洒洒走过,原以为只是晚间散步,没成想芸布衣是径直走向亭子的。而芸布衣到了亭子中,看了看亭子的柱子寻了寻什么就驻足了下来,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待长弓隽铭彻底看不见她的时候,芸布衣已是伫立了十数分钟了吧。
“因为梦,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在亭子中找到了我所想要的。所以我去亭子寻找了很久。”
“结果呢?”
“自然是没找到咯,梦中的亭子和现实中的亭子毕竟位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我也看见了一样的花纹和裂痕,所以也有所收获吧!”
“莫去强求,有些东西只能梦里有——”
“
梦里时长落花,醒时方知烟霞。
三千尘事路漫漫,万丈浮生空物。孤岛寻清溪。
凡若木偶机巧,世似车马棋盘。
百里浮云魂不再,一曲红绡酒又生。北海遗残冰。
”
“一如你所说,梦境便是如此,有的时候梦中的我们会感悟痛苦,经历现实生活中没有经历的事情。梦醒来,忽然发现自己懂了很多,有些事已经不需要去经历就已经能被我看破了。北海遗残冰,残冰又化作清溪,孤岛存于北海,在梦里也是现实。”少女品着少年的诗,悠悠道,“对了,你有类似的梦么?”
“我不怎么记梦的,梦见了,就忘了吧,有的好的梦我会写下来,因为不需三五日我就会忘得干净。要说最近倒也是有这么一个梦,梦里的我是另一人的化身吧,去想了他所想为了他所为,像是见证着他的过去和现在。不过,给我的感觉也像是···”天台上,少年忽然望向卓越楼的四楼,那里几个友人正玩得开心,刘大川洪格蒋奥又是准备逃课了吧,不过遇见了少年,就一同追逐打闹了起来。少年身边的少女,微微嗔了一声,却也不会阻止。
如今的少年少女啊,是否会在几年后,变了模样?
而我为何,在他的身上,仿佛看见了我的如今与未来?
“像是什么?”少女问道。
“像是,预测着一个人的未来。也罢,既然你问了,我就给你说说吧,用我的视角。”他听见少女的问话,微微回神,再去看少年少女的时候发现他们已是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便是与少女论道了。
“嗯!”
——
“梦的背景是一大家子人聚餐,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聚餐是定在了傍晚,而白天,家人们可三五成群去游玩想去的地方。我与大伯他们几个人一起走,同行的还有三四个不认识的人。每一群人都有被策划好去的目的地,如我们去玩的地方,像是古庙也像是学校——如学校一般,主干道两旁有很多的树木,不过树木很高大;如古庙一般,主干道的路与寺院中的类似,是石子路,有些破旧了,不少石板上还有着裂缝,远点的地方还可见水井和木桶,亦有绳索。主干道的尽头倒不像学校的尽头是餐厅,它的尽头是几座阁楼,阁楼的装饰很古朴:如旧时候的纱窗,木质的房梁与红色的珠帘。里面有很多古书吧,就是不知道里面是否住了人。”
“当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发现路很平坦。路的样子像是一张长方形的饼,饼上有不少的芝麻。路是饼,饼上的芝麻便是石子。每一个石子都是镶嵌在路中的,大小不一,但最大的和最小的石子大小也相差不远。走在这条林荫道里会感觉到灰暗,不是没有天光的灰暗,而是寂静的灰暗。仿佛仅仅走在这条路上就能感受到彻悟的心境,不染世俗的尘埃。我细细地去品,又发现这条路不能给人大彻大悟之感。因为古往今来有机会大彻大悟的人可能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何况是一条活在梦里映照现实的路呢?它以现实生活为蓝本,每一个组成部分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这样的路是不能让人大彻大悟的。同时,我也知道了这条路其实也不寻常,它能让人静下来,抛弃世俗的喧嚣,洗涤心灵的烦躁。”
“白天出玩也是有人策划的,我开始欣赏和赞叹这位未曾谋面的策划师了,仅仅我们几人走在这条路上就已经获得了不少。或许,我是获得最少的甚至于没有,但我看得清楚:大伯他们笑了,笑得简简单单,他们的心灵因为这一次出玩获得了洗涤,而这是我难以带给也没兴趣带给他人的。我想感谢这位不知名的策划师,我想啊,大家庭中的其他人也一定会有属于他们的收获。就在我想的时候,我的余光看见正前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是的,是看见的正前方。因为当时的我正在思索,所以看过去的前方模糊不清,我只知道前方有一个人正慢慢地过来。这时,陈姨拍了拍给我说,‘你看,那就是我们这一次聚会的策划师,很年轻很漂亮吧!’”
“我看向陈姨指着的地方,脑海里的思索渐渐散去,视野也慢慢变得清晰了——前方是一个女子,她穿着棕色黄色深青的三色棉衣,裤子是黑色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吧。发型是很可爱的那种,两边的头发刚刚到了双肩。我渐渐地去仔仔细细地看,我发现她是一个瓜子脸,脸上的眼眸里像是有一个世界,她的笑容很纯清···我看过去,渐渐看清了她的相貌。啊,是她!我忽然惊叫了一声,不过呼出来的时候我强行放低了音量所以周围的人也没听清楚。她是谁啊,我问自己,结果我发现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我没办法确定她是谁,只知道我与她有过一段曾经,也或许仅仅见过几面。”
“当时我们的右侧有一个走廊,走廊两边是一些小台子,同行的人走在了里面,正面看得见她的人也就是三四人,也包括了我。”
“她走近了,不知为何我的身体里传来了抗拒的想法——我顺其自然,向着右侧的走廊里走去,我希望她没发现我,但很明显,一开始我在思索的时候我们相距就不远,更别说距离十几米的时候陈姨还叫住了她。我趁着她走近的时候往走廊里走了,进去后,我发现这条走廊是断了的。断了,就没法往前面走,走廊左右两侧的台子我早已司空见惯,难不成去台子上吹吹风?手上还没有可以玩的扑克牌呢!那去何处?我想起主干道尽头的阁楼:阁楼很古朴,似乎进去了就能看见古代人生活的踪迹。去那里吧!我想,于是我从走廊里返回,停在了走廊和主干道的交界处。”
“天空,下起了微微细雨,地面上,不少地方有了积水。我想问这个时候为什么会下雨呢,莫不是每到情感需要渲染的时候就得打打雷落落雨不成?可我又深知我的梦境不是如此——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走廊十分熟悉,它就像是曾经很少看的古装剧中的王府走廊一样,高三米的地方就有屋梁,右手边是白色的墙壁,墙壁上贴了些字画亦或是红色的福字。左手边就是红色的柱子,大多地方是空着的,从空着的地方往回看可以看见走廊旁有着不少花坛,小的花坛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花,中心处的花坛最大,里面盛开了各种各样的红莲。花坛放着的位置就有不少的积水,看来,像是下了雨样。”
“真的下雨了么?我伸出一只手到走廊外,却是没有感受到一滴雨水。所以,地面上的积水是突然出现的吧,仅仅是为了应承往昔看过的一幕幕。我又看向外面——女子和陈姨大伯他们已经交流了起来,他们在我的斜前方,大伯和陈姨稍远一点反倒是女子能够看见我。我一惊,侧过身子贴在墙上宛若一只壁虎,但我又转念一想这样做像啥样,被人发现了我是解释我是在练功还是搞怪?作为男人我可不能怂,所以我又把身子放正了。”
“我从走廊的转角看过去:女子和陈姨大伯他们聊得开心,大概是说的傍晚聚餐的事情吧,什么时候回到家什么时候去哪里,我不关心。见他们聊着我就偷摸摸的出去了,从主干道旁边的小道去阁楼。可就在我出来的时候女子忽然朝我看了一眼——她看着我,笑了笑。却也像是知道我不会回应一样,她也没说些什么,仅仅是多看了我几眼。我有些愣住啊心里还有些别样的尴尬,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进入了小道去了阁楼。”
“阁楼里果然有着不少古时才有的东西,我把玩着心却是静不下来了。从上帝视角来看我也知道了原因,那就不呆在这里了吧,回家去,我想。于是我从此处离开了,回到了家里。我又发现因为家庭聚餐的关系,我回的家也是一个大家,比起寻常的别墅还大了几倍:仅仅是第一层,就有不下于八个卧室和两个客厅。我找寻到我的卧室坐了下来,静静地品味着一口清茗。白天的游玩有什么收获呢,大概是没有吧,但我相信其他人会有很多收获,这得益于一个我认识的策划师。”
“时间慢慢挪移到了下午,出玩的人渐渐回来了,我也出了卧室去看看有没有回来的熟人,可我刚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女子,她发现是我之后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她指了指她的卧室给我说,‘我住在你的隔壁哦!’。哦?这次家庭聚餐你可是策划师,安排谁住哪间卧室还不是你说了算,第一层楼左右各四个房间上都有着对应的人名,左右两侧的房间互相挨着。我住的是左侧的第一个房间,挨着的也只有她的卧室了!看见是她,我也没点头,装作自然地看了看四周找了找人,就关了房门继续坐着了。每个房间上都有对应的人名对吧,那么其他房间上的人名是什么,我隔壁的呢?没看清楚,我也不会去深究,仅仅静坐室内,还想着这个策划人就在我的隔壁会不会捣鼓些什么。”
“很快,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超大家里坐了好几桌人,我是与熟悉的陈姨大伯他们一起坐的,坐的圆桌,大概有十二个人吧。当我坐下来后发现我身旁的位置是空着的,虽有些疑惑却也不去在意。哦,我身旁只有一个位置:因为圆桌挺怪的,分东西南北的话北面和南面各是有两个座位,而东面和西面则是四个。圆桌也不是特别地圆,但从整体上去看,的确也是个圆形。身旁的座位是留给谁的?我又不是策划师我怎么知道,哦,策划师肯定知道!这时,女子走了过来,我熟悉的家人们都在欢迎她,还有人给我介绍说她是这次聚餐的策划师如何如何。当然,她也就坐在了我的身旁。”
“她笑笑,仿佛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还在计划之中的便是家里人的起哄:他们看我们俩坐在一起就开始风言风语了,吹来青春的风,洒下爱情的雨。我很奇怪,但也知道家庭聚餐再怎么说也得给个面子,毕竟这么多人都在这认识的不认识的共上百号人呢!特立独行试试?所以我没多想,在‘煽情’的话里开始了吃饭。有的时候,我用余光看了看她:她的衣服换成一席白衣了,裤子倒还是黑色的简笔裤,脸上的微笑么,还是如白天所见的甜美,也一如往昔。一如往昔?往昔的什么时候我与她见过?我还没去回忆,她便举起了手中的红酒与大家敬了一杯,是最后与我碰的杯,还说了很多话。”
“我看向她,觉得她比穿上了婚纱的时候还要美丽和优雅,耳中又时时响起熟悉亲人煽情的话语,慢慢地,我就要沉沦下去。”
“沉沦的时候我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疑问,是去拥有,还是选择往昔时候的决定?那么,看来往昔的我确实是认识她的,绝不是仅仅见了几面。那么,往昔的我是怎么决定的呢?我不知道,因为白天的出玩下午的在家或是此时的聚餐都已经迷惑了我的神志。我想要真正地判断只有一种方法——是的,我选择了关闭我所有的感性和理性,仅仅凭着本能做事。而保留意识的我就像是第三者于黑暗中旁观,窥伺真正的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靠着本能的我啊选择了给所有人留面子——我吃了饭,与每个人都碰了酒,寒暄了些琐事后,悄咪咪地离开,去了庭院。到了庭院中我的感性和理性又回来了,哦,还回来了被我隐藏的更多的感性。随着我的出来女子也跟了出来,不过此时的我不是白天或是下午尘封了记忆的我,如今的我虽依然记不清往昔但却明白自己的选择。所以,我静静地站在庭院,等着天空变得全黑,也染黑我的双眸。”
“往昔的记忆为何模糊不清了呢,其实,往日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人能完美记住以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记忆犹新?有些事情的细节只会消泯在过去。”
“她站在我的身后,一语不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的是楚楚可怜,双眸里似乎有泪水要落下。是的,她已经发现了,发现了我回归了正常时候,发现我已经清醒,发现她不再是这一段人生的策划师,发现她能策划一场盛大的家庭聚会,但策划不了我本能苏醒的内心。她也仅仅站在我的身后,不过来,不说话。下午相见的时候其实她跟我打招呼的时候靠近了轻轻地抱了抱我,我虽躲开却也碰了碰。因为下午的她知道有些事还存在了可能,可是,身在庭院的我,仿佛已经不在了家庭聚会,跳出了她策划出的囚笼。”
“她的脸颊楚楚动人,眼神中的哀婉令人怜惜,但凡是有一点点感情的人都不忍心如此吧,又或者说,即便是冷血动物也会热了鲜血。可我不一样,我仅仅回过头看了她几眼,就继续注视着天空,等待着黑色的夜完全染黑我的双眸。”
“我们就这么一直站着,聚餐的喧嚣止于庭院门口。这一时,时间只属于我们两人;这一刻,空间只属于我们两人。某时,她忽然问我,‘你这就要走了么?’。我转过身子,笑了笑,‘是啊,我要走了,谢谢今日让我遇见了你,不过,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也谢谢你的策划让我几个叔叔阿姨收获良多,他们的未来,会更加光明吧!’她灵动的眼眸里印刻着我的身影,她清晰地看见我的眼眸里布满了黑暗,只剩下最后的白,仿佛在象征着最后的时光。”
“‘不,其实要谢谢的是我,感谢时光让我拥有了你。你知道么,这一次的策划是我为了你准备的,你的叔叔阿姨会有收获,也仅仅是因为我认识了你,后来的我从年少的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心灵,我发现,你早早就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所以我当了策划师,我想通过策划一次婚礼一次聚餐一次旅游让人获得感悟。你知道么,我今天还准备了很多呢···’她还没说完,就发现身前的我已经消散了,消散的时候我向她挥了挥手,说了最后的话语。”
“我知道啊,再见了!”
“我朝着她挥了挥手,消失在了黑暗中。黑暗里的我踽踽独行,但却也自由了,往昔一幕幕记不清的回忆洗刷着我的脑海,我感受到幸福和美满,我感受到温暖和甜蜜。我知道了她是谁,我也知道了我是谁。梦境结束的时候我站了起来,我忘了,忘了她是谁也忘了我是谁。只知道我做了这么一个梦,像是他人的梦,是去见证他人的曾经或是现在,亦或是预测了今日仍是少年的他的未来。”
“站起来的时候,我已感受不到幸福美满温暖和甜蜜,只有别样的苦楚笼罩了我的心灵。这份感觉很美好,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起来的时候我感觉我又获得了不少,感谢不一样的痛苦让我成长,让我早早进入了凡人踏足不了的世界。”
少年说完,见少女还望着她,便又多说了两句。
“一如这个梦我感受到的别样的苦,这些年,我幻想了不同的人生。幻想出来的苦楚让我终有所悟。”
“我已非为凡人,亦已非神非佛。”
——
少女见少年悠悠地停止了述说便闭上了双眼,她有时也会如少年所说做些经世离奇的梦。听少年的梦也是收获良多,她独自去心灵旧地想了想,像是有了思索,有了共鸣,有了自己感悟后的只言片语,感悟已有,少女便说道。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我曾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却换来,哀吾生之须臾;却只能,羡长江之无穷···
很多问题,从古至今,没有人知道答案。
曾经年少登上摘星楼望尽天涯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自以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如今方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感谢痛苦,让我提前进入了第三境界。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千山万水,千百万年,变的是人。”
“是啊,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也要如山水一般,做那不变的人。”少年笑笑,点点头道。
——
天台上,起了一缕微风,风里吹来过往烟云——少年时候的苦与乐,欢喜和悲伤。
有人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看得更远。我说,站在心灵的田野里,我会领悟更多。终有一日我能达到前人只能仰望的境界,跳脱出凡尘,进入真正的星空。
痛苦啊,经历了就会成长;风雨之后可能没有彩虹,但也会给心灵沉淀下自强的勇气。
经历了爱,会少了也多了爱。少的爱流传于纸笔口中,多的爱生于心田桑梓。
没有了忧,没有了喜,少有大彻大悟的时候,已让我非神非佛,亦非凡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难么?早早在少儿时代,就是了。
“感谢痛苦,让我提前进入了第三境界。”
“感谢痛苦,让我有机会成为真正的人。”
什么是真正的人,或许,能真正地活着,就是了吧!
————
————
“我看凡人的一生,从出生至死亡,如机器似傀儡。正如你那一句,凡若木偶机巧,世似车马棋盘——凡人的一生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至死也不明白人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又或者说,他们获得了作为提线木偶所能获得的人生意义,但他们早已不是真正的人。提线木偶会想要什么呢,会想要,木偶主人想要它度过的一生,这可笑不可笑?”
“可当我转念想自己的时候,又觉得悲哀和悲凉。我们走在成为真正的人的道路上,却很难成为真正的人,连人都不是,又何谈真正的人生意义?”芸布衣感叹了一句,没有积淀就无法去追寻目标,看不见远方连方向都没有会让人绝望,但绝望和失败只会让有心人一次次地站起来继续走向下一片迷雾,是荆棘还是沟壑,是大山还是大海,都不重要,“或许,正是因为人生没有意义,才容得下各自去赋予。若是人生有意义而不是我所想与期待,那才痛苦。”
少年看向少女,发现她变得沉默了些,心中有思,便说了下去。
“若把人生意义化作实物,那么它就是一张白纸。赋予白纸以墨,可画青山绿水,可画天堂地狱,亦可画浮生一梦姹紫嫣红。凡人所画,是红尘。我们所画,是方圆。方圆之地,有红尘,有深渊,有苍穹,有世外。我们的身上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人生意义这张白纸,若只画凡人的红尘实在是无趣,我们可以让红尘在白纸的中心亦或是一角。从一角无限蔓延,蔓延的广度便是我们思想的广度。”
“思想的广度是什么呢?我不好形容,但这么说吧,思想的广度绝不取决于你看了多少书,它或许会取决于一个人思索了多少顿悟了多少。如我年轻的时候便去追逐幻光,我问自己,什么是我真正的幻光?我想,或许是本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我真正追求和坚持的是什么。这两个问题我想了太久太久,直到如今都没有确定的答案。但仅仅是想,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内心世界被开拓了千万倍,我不拘泥于凡尘俗世,不羡鸳鸯,更不羡仙。我第一个目标就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个目标或许十几年后方能实现,所以,我也不去想其他的。小目标都没完成呢,还定另一个目标?万事万物不可急功近利而应循序渐进方能周正,对吧!”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连事情都没有经历多少就大谈人生,连价值观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说别人的三观不正。在错误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思想只会是错误的,我们呢,现在亦不过是处于塑造基础的过程之中。万丈高楼平地起,最需要的便是夯实的地基。”芸布衣越发觉得长弓隽铭与她有着深深的共鸣,“前不久,我去了图书馆看了一些书籍,主要是教育类的。我看着看着,又联想起从古至今的传闻,越发觉得有的书的出发点已经错了。它们定性地要求了人要成为怎样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有优点的时候自然会有缺点。有的人就是勇敢不了他就是懦夫了么,有的人不擅长诚信就是坏人了么?浮生万象中,自有众生象。世界上本就没有相同的两个人。所以,何必期待又何须强求某人一定要怎么样呢?身而为人不应过分要求他人,而应做好自己。其实做好自己已经够难的了,怎么会有功夫管他人的闲事?”
“看似越学习,越聪明。实则是走错了道,越糊涂,越懵懂。变成他人之工具,社会之机器,天下之棋子。而只有学会拒绝‘命运’的摆布,从蛛丝马迹中寻到真正的知识,才能慢慢地成长为人。”
芸布衣叹息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从生活的点点滴滴去发现生命的本质,奈何凡人太多,污浊了纯白,使得我空有发现美的眼睛,却难以找到真正的美。像是幻光,藏在了茫茫大海之中,追求的可能性都变得渺茫——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若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看看凡人,看看你我,追逐幻光不都如此。想想啊,其实,我们也如凡人一样,事情都没有经历多少就大谈人生;连价值观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我有了属于我的三观!呵呵,比凡人强过的不过是有了自己的心,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有自己的心,想想啊,如今的学生不都以自我为中心,你我亦如此,又能有多少差别?”
说着说着,倒是误入歧途,这个问题本不应有,有了,也会很快被解惑。而今,少女身旁还有着少年,旁观者清,他见芸布衣生了疑惑,就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以自我为中心,倒是和他人不一样了。”
“何解?”
少年低头想想,组织了言语,方缓缓道来。
“
少年都以自我为中心,我们与他人,却有所不同
凡人年少时候,与外人一般无二,自大狂妄
我少年时候,看过了世间卑微与繁华,轻轻一笑
‘这尘世,不过如此’
从此不再以一个群体为中心,而是以自我为中心
因为,我再也不愿融入卑微的凡人
先有了群,才有了己;告别他人,才有了己
长大之后,工作了
拼命融入这个世界,是因为没有了退路,也或许是因为我们迟早会再一次步入凡尘
让真正的灵魂静坐于心底吧
将肉身放置于尘世,灵魂闭塞在心间
所以,在哪里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或许,某一天,一个人去了一座小山,静静地看着天空
肉身与灵魂再次完美重逢
却是短暂
年老了,我们活在尘世
回过头看了看
哦!
年幼的时候,我是我
年老的时候,我是我
年轻的时候,我偶尔是我···
”
“它的名字?”
“方才所想,方才所作,名字还没取呢,若要取一个,随便点吧,就叫,《中心的我》。”
“嗯。”
渐渐地,两人聊着,天上的月亮更圆了几分,时间,也在悄然流逝。
————
“小的时候,我看过玄幻小说,看了几本就觉得兴致缺缺——修仙的世界我们是去不得的,所以也无需想象。人活在现实,需要修的,是心,需要炼的,是肉身。”长弓隽铭忽然说道,“说说修心吧,修心修的只是灵魂和精神,肉体方面还在世俗。但肉体再怎么强大若是没有强大的心灵作为基奠,会很快地腐朽。炼体修身,如今的我也在坚持,日积月累的练武会让身体自然变强,可心灵的强大从不是靠着简单的积累。我现在的肉身快达到了凡人的极致却也抵不过刀枪,炼体,不会因为抵不过刀枪就放弃;修身,仅仅是为了心灵的肉体庇护也会坚持。”
“我把人分为三个部分,也可以分成两个。肉体,精神,灵魂;亦或是,肉体与灵魂。精神和灵魂大致可算一类,因为它们与肉体有着莫大的差别。修身的时候我也兼顾修心,有的时候静坐于树下,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化作飞烟飘散,明明我身在凡尘之中所见却已在九霄云外。再看过去,树下的人只我一个,树旁的飞烟落了地变成了人可却扭扭曲曲千变万化。他们变得模糊了,变得透明。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身后的树上忽然开了樱花,樱花落在棕色的土地中,变成了青草,长出新芽。”
“我忽然感受到了古人闹市修心的心境——有的时候,我便如古人一样吧,看人不是人,看物不是物。四周的一切都在进行着虚空的变化,除去了凡俗的表,一个高楼大小的事物最后变成了一粒蓝沙。而我,大致还是我。世界中俗气的事物烟消云散,只剩下的少数说不清的真理,当所有的俗彻底地消失,我也消失了踪影。消失后的我回到了现实,我抬起头,视野里还映照着真理,可下一刻就只剩下了眼中的世俗。我很可惜,可惜像我这样的人太少太少,聚沙成山,聚水成河,点点滴滴的真理的残影组合起来就是真正的真理!可惜,像我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我只希望我一直修心下去,终有一日,我能寻找到我喜欢的东西。”
少年感慨完,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对了,你有信仰么?”
“啊?哦,我没有吧。”芸布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问还有些茫然却也很快回过了神,“家里不少人信仰佛教,一如现在的人大多还会求神拜佛。小的时候啊,我也喜欢菩萨喜欢如来,认为天上的神仙会眷顾地下的凡人,可是事实不是这样。若天上有神仙,那么他们一定过着自顾自的生活。神仙于人而言不就像人于动物而言么,不捕捉蓄养你就算好的了,还天天想着你孜孜不倦地照顾你?所以,我更相信这个世界上无神无佛。”
“不过,意象还是要有的,有了意象,才能如你所言——我们早已非神非佛,亦非凡人。”
“所以你问我有没有信仰,我的答案是没有。我去信仰上帝能够普渡众生?笑话,若是能普渡众生这世界上哪还有这么多的疾苦,兴许基督教的上帝都自顾不暇呢!我想了想,我不信基督不信耶稣亦不信如来与金蝉,那我该信仰谁呢?万事万物似乎都需要有一个信仰,如此即使找不到人生目标也能有心灵的寄托。可我想来想去,这世上,似乎就没有能被我信仰的。信仰自己么?可我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人,或许能成为他人的信仰,又如何能成为自己的信仰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我没有信仰,我等待哪一天我成了真正的人,就信仰自己吧!”
“这就是我们的共鸣吧,我也没有信仰,也不会把现在的自己当做信仰。”少年点点头,周一的时候幸运地来到了天台,幸运地与芸布衣‘第二次’相遇,“无知的人才需要虚假的心灵寄托——他们把辛苦赚来的钱财投入盒中祈求上帝的保佑,他们把金银焚烧试图消泯今生的罪孽,他们临死的时候终有所悟祈求来世的安宁。可是,人没有来世,罪孽有了就无法被抹除,一人做了好事,也不会因为变成恶人就被否定。”
“宗教信仰教给人们的是虚伪的谎言,上帝,只想让教徒活成他们想要的模样。你说教徒们快乐么,也许快乐吧,但他们的快乐是虚假的,如一张宣纸,一拉就破——若有一天宗教濒临毁灭,教徒们奔向教堂寻找最后的港湾。可当他们到的时候只会发现教堂早早就变成了废墟——天使和神灵早早就抛弃了他们,只剩下无数的恶灵,游荡人间!”
“人生苦短,长也不过百八十年,活好一天是一天。”长弓隽铭长舒口气,想了想漫天神佛,却早已消失在了过去。他们的意象,从往昔的模糊到了今时的半点清晰,却变得愈发的可有可无。
世上真有神佛么,若有,也从未到人间。
“听你所说,我忽然想起了几年前,我为自己写的诗。”芸布衣沉思一会儿,忽然说道。
“哟,这么巧,原来我这么厉害啊!”长弓隽铭笑笑,看芸布衣一副欲说的模样,又道,“你且说吧!”
“嗯,这是我为自己所写,曾想有名,终归无名。”芸布衣点点头,慢慢说了出来。
“
《无名》
太阳普照万物,我不需要太阳,我只想要黑夜里唯一引路的灯。
宗教普渡众生,我不需要信仰,我只想要,只影向一人。
生命原本就很廉价,世间真正在乎我生死的,又有几人?
人生苦短,不要活给别人看,把别人看不见的过好,才是生活。
我也曾是每逢繁盛必感凋零之人,但我现在,更愿意如他所说。
知足常乐,无欲则刚,浮生倥偬,且当珍惜。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但愿你今后一生快乐。’
‘有一天好活珍惜一天。嗯,我会的。烟花易冷,所以要抬头看啊。’
”
——
少年听完,笑笑,“你既已写了属于你的诗,那我也即兴一首。你写为无名,我写只为我。”
“
《我》
世人皆醉我独醒
世人皆忙我独闲
世人皆贵我独贱
举世皆浊,我独清!
”
“这不就是用了拿来手法么?”少女听完,有些不解。
“你再想想?”少年摇摇头。
几秒后,少女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感悟,已完全属于你!”
少年笑笑,不去肯定,也不去否定,他只是朝着黑夜里低语了一句。
“不知何时,方能普普通通···”
————
————
时间,消失在云层里的月亮,忽隐忽现。
卓越楼中的学子,出来了几次:云霄月往外看了看,花想容问了问楼道里跑来跑去的剑狗兄弟,倒也听了熟悉的答案,“你问剑慕斯哦,嗨那家伙就这德行,你看今天的星空漂亮吧,月亮圆的厉害。那家伙八九不离十又跑到哪里去看月亮了,没准像上次还来个望月有感呢!”
街道里的人少了,工作的他们早早就回了家。
一个教室之中,少女甜蜜地笑着。书桌上,有一本日记,记录着三年的时光。
天台上,少年一如既往,说了心中所想就暂做休息,双手抱着脑袋斜靠在墙壁,静静等待旁人的相述。
“你知道么,我很喜欢一个人。”少女忽然说道。
“尹千觞么,当初看你的时候潇潇洒洒,一如举酒满怀的浊世佳公子。”少年笑笑,答道,“我有的时候也会玩玩古剑奇谭,倒不是玩的游戏,而是去品味广陌公子和少恭公子的只言片语。你说世人可怜不可怜,想要的生活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是不能实现的,只能寄托于虚拟去寻找替代的满足。”
“其实,能在虚拟中寻得满足已经是一种幸运了——我很喜欢隐士浪人的生活,相比于欧阳公子,我更喜欢浊世的千殇。他受尽了焚寂之力,封魂祭法的法术产生的余威使他记忆全失,但又为了获得复仇的快感,亲眼看着仇人巫咸纵情红尘。欧阳少恭放了他一条生路。从此世上不再有风广陌,而是多了一个‘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尹千觞。对于“重生”后的尹千觞来说,自由与逍遥成了他的代言词,他不愿被过去那些所谓责任与宿命所捆绑住。也许正如欧阳少恭所言,风广陌那人从那时起就死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为了责任付出一切的巫咸,只有快意人生,心狠手辣的尹千觞。”
“若你知道的少,也可以去搜搜,知乎中对尹千觞的概述挺中规中矩的。我知道的多,却也是只多了心中形象,用言语来形容便少了韵味。有的时候,我会做做梦,有的时候,梦里我就成了他。”少女提了建议,人是永远无法用文字形容完全的,尤其,当这个人已成了影子成了另外一个自己,便只能靠着心灵去感悟。
“愿闻其详。”少年拱拱手,笑道。
“那好,我也就给你说说,我曾经去过的梦境吧!”
烟波缥缈的江水上下起了雨,船上的公子慢步至了船头,看向水中青草,一如看向那,池中红花。
——
“少恭是说,我们每个人活着,无不是踏着尸山血海上来的,既然已经这样,倒不如好好珍惜当下,莫辜负了那些为此丢掉性命的,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又能如何?”
“执着于某一种人生和信仰都是不曾放下,真正的豁达彻悟是对任何生活都欣然接纳,随遇而安,道法自然。好比漫天神佛,我信其普度众生兼济天下,我亦杀其佛是虚名道乃妄立,我爱世间万物亦弃俗世凡尘于虚妄空无,我逐声色犬马花前月下,我逐诗词歌赋长歌纵马,我逐满天的繁星璀璨与遍野的萤火闪耀,我逐清茗的余韵悠扬与浊觞的浓烈缥缈.....这是否便是少恭所说的,随性而活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少恭才疏学浅,无法成为那样伟大而崇高的人,只愿做摘星楼的垂钓翁,于倥偬星河之间欲捞岁月匆匆,于江畔何年待故人重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选择风流潇洒地生,还是快意恩仇地死?追逐生命的绽放,横刀纵马仰天长啸;亦或是,人世迷惑,黎明前,盛开一朵黑暗的花。
我风流潇洒,快意人生;亦心狠手辣,快意恩仇。世上本就没有注定的命运,若有,我便与之战斗!
“有一日,人们能放下手中的屠刀,作伴江边么?”
“如你我一样?”
“哈哈哈!”少恭不去回答,笑了一声,江上的公子们,静静无言地看着江面,不再去看江上青草,不再去想满地黄花。
“若有一日,你我为敌···”
“若你先死,共赴黄泉!”
“哈哈!那便如少恭所说,若我独活,共赴黄泉!”
烟波缥缈的烟雨中,隐了公子浊世的心···
————
“今日的思悟差之不多了,待日后若你我都有所悟,再述可好?”
“嗯!下一次,会在雨天么?我忽然幻想多日后的一个雨天,我们逃了门去,在纷纷细雨中往家走。在花园的路口啊,你往了西去,我向了东行。回到家后,写了一首雨中的诗。”
“雨中的诗,是要叫下雨天还是听雨?”
“不,都不是,我们会在路口告别,所以这首诗只有一个名字——《人生的路口》”
“彼时彼刻,我会回忆多年梦中失去的情,写下这一首相逢相识相别相离的诗。”
“我很期待。”
夜晚,少年和少女说得够了,也不管时间到了何时,只知道已是放了学了,回了家去。
天空中,飞过一许流星。
流星上,藏着少年失去的情。
——
《人生的路口》
人生的路口
很多
会遇见该遇见的人
会相逢相爱的人
人生的路口
是相逢的地方
相逢又恨晚
亦是
离别的地方
在这路口
与该遇见的人相逢
对她说一声我在
与应告别的人挥手
道一声后会
或是有期
更是无期
人生的路口
是分别亦是相逢
是相逢更是离别
相逢无言
离别无恨
所谓离愁
不过庸人所有
所以
继续走吧
——
所以,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