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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头,你在这里干嘛呢?”

少年翻过丛生的怪石,爬到山巅的极端。

此处是山巅之巅,因攀登无路,所以即便是登山者到了这里,也只能望峰息心。山巅极端的西北面是山顶平地,东南边是如同深渊的千米高空;善行者从西北极巅跳下尚可毫发无伤,可若从东南面跳下,想必是尸骨无存:离着东南面最近的凸起石台离极巅也有近千米,莫说石台并不大,即便落在上面,又怎会安然无恙?

登上极巅,还未登高远望,就看见极巅的东南面有一老者,他坐在东南面的断壁处,两只脚悬空放着,抬着头,看着天空。

“老头,你在干嘛呢?”少年不待老者回复,又是叫了一声。

慢悠悠地,老者回过了头,看向少年却也并不会觉得怪异。此处的山巅高千万米,莫说老者或是少年,即便是经年锻炼的佼佼者,也难以攀爬如此的山巅。可无论是老者或是少年都爬到了此处,而两人的目光之中,皆无惊讶。

“听。”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看。”老者回过了头。

“有趣!”年幼的张梓听闻两字,心生思悟而倍感有趣,几步点在地面上,跑了过去。

清风被波动了音弦,极巅处留下少年的残影,他跑过去停了下来,坐在老者身边。

听,他闭上了双眸听极巅的声音。

听见了,听见了风流动的声音,数千的海拔带给他的非为地面的寻常,千米的山巅风的流动更是自由自在,在这里风或许会慢了些,无忧无虑,毫无阻拦;这里的风时常会快了些,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飘就往哪里去。听,听不见尘世的喧嚣,只有空旷的寂静,听见了生物们的生命,无论是夏蝉或是秋水,无论是春花或是冬雪,都有着各自的生命。数千米的海拔让温度骤降,可两人所坐的山巅亦是温暖如春。

看,他又睁开了双眸,耳中的声音变得淡了些,视野清晰无比。

他看见了,周围空旷的一切;他看见了,天上白茫茫的一片;坐在数千米高的山巅看那云雾缭绕,看天上一片洁白与蔚蓝,看天上的阳光越来越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把握苍穹。

他又埋下头,看向尘世:尘世的一切变成了缩影,里面的行人比不上沙粒大小,即便是广袤的城区或是边郊,也只是一块块形状不一的拼图。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齿轮,齿轮转动着,带动零件一起转动;生人的死去不会给齿轮增添多少铁锈,即便某一天铁锈多了,从他处传来一汪清水洗涤之后,齿轮依旧转动。

天上空旷,地下喧哗,看与听的世界绮丽,站得越高不仅看得越远,也放佛有了神灵之感,俯瞰人间。

“只是,我不如这老者。每当我站在高处俯瞰人间,我常常感受到世人无法企及之高度的深邈,此状下,我的目光中难以掩饰对凡俗的不屑,神俗分离,就像是天上的神灵那般冷漠无情。可老者不一样,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的是自然,非为亲切,亦非厚重,超越了随心之境,成就了道法自然。”

“我比不过这老者,当我想听山巅之声的时候,我需要闭上我的双眸。闭上双眸能让我进入空无的境界,让我能更好感受万千声音;而当我想领略山巅风景的时候,我的听觉会闭塞三分,这样我能看见更多的美景。可他却不是,他抬着头看着天空的状态,与回应我的时候的状态一般无二,我感受到他的神魂一体,时刻变化,却像是时刻没变。”

“有趣。”

年幼的张梓坐了一会儿,心中有所疑惑,问道,“老头,你是如何做到这般自然的?”

“经历,思悟,”老者很快便做了回答,“你的年龄虽小,却有了远胜年龄的内心,这是你的财富。或许,多经历多思悟对你有所帮助,但老夫也认为若是你的话,说不定某天做做梦,或是随随缘,就能达到自然之境。”

“就如你在听我述说的时候的气息,并无一分波动,”老者又说道,“老夫夸你的时候,你的眼神并无惊喜惊讶,你的状态一如之前,这便表明你十分认可老夫的话:在年幼的年龄拥有远超年龄的内心对你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像是吃饭喝水那般寻常,这便是自然。而你偶尔的不自然,若你听的时候会闭上双眼,依老夫愚见,姑且以为你是带有了刻意,无论这刻意多少,你也想去关注些什么听些什么看些什么收获些什么。因为有了刻意,即便是不知不觉的,也会影响到你的自然之境。”

“这一点,我承认,”张梓爽快道,“如今的我还无法做到毫无刻意,所以我也不去强求,继续思悟下去,某天自然水到渠成。”

“你说得对,万事万物莫强求,万事万物莫急功近利。”

“可有时也需鞭策鞭策自己?”张梓又说道。

“因缘际会,而随心所欲,彼时彼刻,你会有你自己的决定。”老者说道,“世间万物并非一成不变,自然之境也是变化的,每时每刻有所不同,但也皆为自然之境。就像那风在流动,无论去了北方或是南方,皆是风;就像那雨落下,无论是倾盆或是潸潸,皆是水的模样;就像那雷蛇舞动苍穹,闪电轰鸣九霄,也是自然的绮丽变幻,一切终会来,一切终将走,莫执着,世间万道,道法自然。”

“我受教了。”年幼的张梓应了一声,坐在极巅的东南面,倒也不与老者一样,而是盘膝坐着。

他还是闭上了双眸,却并非是为了聆听山巅的世界,他是让自己的思索变得空旷,进入了空无的境界。

早些时候,他站在人间树下,忽然的,附近的人们如同云烟飘散;而那行道树变成了樱花树,漱漱的粉红从树枝飘落,恰是一个春分时候,每一片花瓣里似乎都有着一个故闻,悠扬的笛声穿越着时光而来。

那时的他,擦了擦眼眸,视野中的樱花渐渐地散去,耳中的笛声也慢慢变成了人世间的喧嚣。他擦了擦双眸,重新看向身边,身边依旧是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鸣笛声此起彼伏。而他呢则是靠在树上,来往的行人偶尔也会看一看,投来疑惑的目光,以为是哪家的孩童,在树下等着家人接送。

那一天,他感受了空无之境。

如今,他遁入空无之境,感悟自然。

···

时光,慢慢地流逝。

某时的老者站起身来,想着离去的时候看了看少年,想了想,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

某时,少年张开了双眸,身上的空灵渐渐地沉淀入了身躯,他感觉身子里传来了舒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田之中。他感知身边知道老者已经不在,回过头的时候发现老者站立身后。

“谢谢。”

“感悟为何?”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老者笑笑,而少年略微思索,便又答道。

“我说不清楚感悟了具体的什么,总之现在的我,很是舒服。”心灵的思悟常常是难以说明的,化作文字只发生在有缘的交流之中,此时的少年喜笑颜开,身上的自然多了几分。

“走吧?”少年又说道。

“嗯,老夫离开多日,也想回去看看了。”

说完之后,两人从极巅一跃而下,从极巅的西北面跳下山顶,而后顺着山路,下山而去。

···

“离开多日,想必老头是四处游历,如今也该回家看看吧!”年幼的张梓心中升起了模糊的意象,他心想老头可能是游历天下而修心,离开久了总想回去看看,所以便一路返回,随缘返乡。回家的途中偶有领悟便停下脚步,就如今日在极巅打坐,遇见少年后又是选择了同行。

呼呼呼!清风依旧吹拂。

下山的路很快就被两人走完,而后一老一少又奔驰于风中。

跨越了树林,越过一条条的小溪。

拨开一片丛叶,看见了前方孤独的铁索。

旁边,是一座新修的玻璃木桥,游人走的路是木头做的,两边的围栏上有着玻璃,数十条钢筋铁索牵引着木桥不落,与身前的孤独铁索不相往来。

风雅山,做了些许修建:山中多了些亭子,原来的铁索桥废弃了,重修了一座铁锁玻璃木桥。木桥将两座山连在一起,连接了风雅山与一座无名的清泉小山。小山本无名,只是山上有座寺庙,寺庙名为清泉,所以有人称它为清泉山;清泉寺的僧人不多,也与一般僧人有异,所以很多人不知清泉寺故而不知清泉山,故归无名。

玻璃木桥连接的一端是千丈阶梯,千丈台阶之后是清泉寺的后门,亦或是侧门;而铁索桥连接着清泉寺的荒芜主路,只需沿着主路走,便能走到寺庙的主殿。

老者站在桥前,往后看了看,却看见少年已是超越了他站在铁索上。

少年见他停住,心中有所猜想而有样学样如那侦探摸摸下巴,又回过头唤了一声,“老头,带路啊!”

“好!”老者笑笑,心想那般疑惑何须有,以少年下山脚步便无需担心其攀登这离弦铁索。他比寺内僧人更是灵活,纵然是第一次走,又有何险?

一老一少,跨越了铁锈的铁索,走在了清泉寺的主道上。

呼呼呼!清风吹拂而过。

很快地,少年与老者来到了清泉寺前。

少年抬头,看了看古朴而破旧的门匾,门匾上的清泉二字,跨越了岁月,却依然显得苍劲有力。

他侧过身子,对老者说道,“老头,原来你是清泉寺的?”

风雅山新修木桥,还未对外开放,知道清泉寺的人大多只是山中村民,对少年一口道出清泉寺名老者却无半点疑惑,微微点头应道。

“老夫,是清泉寺的方丈。”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进去找点东西吃,走那么久,都有些饿了。”年幼的张梓立马回答,话还没说完,便进了寺庙,寺内的僧人见状有些疑惑,却并未阻止,而一灰色布衣与一穿着随意之人则是看向门口,欢喜地迎了上去。

“徒儿见过师傅。”

“桑海见过大师。”

少年身后,老者悠哉悠哉,招呼了数人,也随即进了寺内。

···

天色向晚,夕阳西下时,寺庙内升起了袅袅炊烟。

一盘水果,两碗清水面,桌上摆放着一些花生,玉米的蒸汽依然升腾。

席地而坐。

“老夫心想,小友你如此年龄能有如此心思,定是有不俗经历,可否与老夫说说?”老者吃着花生,随口问道。

“一为通灵,一为入梦,通灵我想老头你与我皆有,甚至于更融山水,而入梦之经历我体悟真实,或是每次思悟后的产物,或是陷入空无之境的思索,我喜欢称之为梦,”张梓说道,“这些年,我幻想、思悟了不同的人生。有时候我从梦中站起,原来的幸福美满温暖和甜蜜已是消失不见,只有别样的苦楚笼罩了我的心灵;有时候我从高处跌倒,落入了十万八千里深的深渊却还活着,一日又一日地看着天上黑色的云层,一天复一天地舔舐流血的伤口···”

“···”

“黑暗里的我踽踽独行,却也自由了,待我从黑暗中走出,只知道我做了一个梦,像是他人的梦,是去见证他人的曾经或是现在,亦或是预测了今日仍是少年的他的未来。”

“梦醒时候,忘了太多,只是我依然能记得一些片段,只是我有时也会写下梦中的一两句话:如今的我非为凡人,亦已非神非佛···幻想出来的苦楚让我终有所悟···感谢痛苦,让我提前进入了第三境界。”

“如那东坡所说,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我曾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却换来,哀吾生之须臾,却只能,羡长江之无穷···”

很多问题,从古至今,没有人知道答案。

曾经年少登上摘星楼望尽天涯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自以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如今方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感谢痛苦,让我提前进入了第三境界。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千山万水,千百年间,变的是人。”待少年休息时候,老者说道。

“是啊,”少年笑笑,点头道,“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要如山水一般,做那不变的人。”

···

夕阳下,起了一缕微风;风里吹来过往烟云——少年时候的苦与乐,欢喜与悲伤。

有人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看得更远。少年觉得,站在心灵的田野里,会领悟更多。终有一日,“我能达到前人只能仰望的境界,跳脱出凡尘,进入真正的星空。”

痛苦啊!经历了就会成长,风雨之后可能没有七色彩虹,但也会给心灵沉淀下自强的勇气。

经历了爱,会少了也多了爱。少的爱流传于纸笔口中,多的爱生于心田桑梓。

“没有了忧,没有了喜,少有大彻大悟的时候,已让我非神非佛,亦非凡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难么?早早在数年前心灵萌芽时候,我便是了···感谢痛苦,让我提前进入了第三境界;感谢痛苦,让我能成为真正的人。什么是真正的人,或许,能真正地活着,就是了吧!

老者听闻,看向主殿和偏殿,殿内的佛像泛着金光,铁锈的暗淡也夹杂在锡箔的边缘,他又看向主殿中的石像,模糊的样貌越发清晰。

···

《无名》

太阳普照万物,我不需要太阳

我只想要黑夜里唯一引路的灯

宗教普渡众生,我不需要信仰

我只想要,只影向一人

生命原本就很廉价

世间真正在乎我生死的,又有几人?

人生苦短,不要活给别人看

把别人看不见的过好,才是生活

我也曾是每逢繁盛必感凋零之人

但我现在,更愿意如他所说

知足常乐,无欲则刚

浮生倥偬,且当珍惜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但愿你今后一生快乐。’

‘有一天好活,便珍惜一天。’

‘嗯,我会的。烟花易冷,所以,要抬头看啊!’

“我们每个人活着,无不是踏着尸山血海上来的,既然已经这样,倒不如好好珍惜当下,莫辜负了那些为此丢掉性命的,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又能如何?”

“执着于某一种人生和信仰都是不曾放下,真正的豁达彻悟是对任何生活都欣然接纳,随遇而安,道法自然。好比漫天神佛,我信其普度众生兼济天下,我亦杀其佛是虚名道乃妄立,我爱世间万物亦弃俗世凡尘于虚妄空无,我逐声色犬马花前月下,我逐诗词歌赋长歌纵马,我逐满天的繁星璀璨与遍野的萤火闪耀,我逐清茗的余韵悠扬与浊觞的浓烈缥缈.....这是否便是随性而活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长弓才疏学浅,无法成为那样伟大而崇高的人,只愿做摘星楼的垂钓翁,于倥偬星河之间欲捞岁月匆匆,于江畔何年待故人重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选择风流潇洒地生,还是快意恩仇地死?追逐生命的绽放,横刀纵马仰天长啸;亦或是,人世迷惑,黎明前,盛开一朵黑暗的花。

轻笛扰岁月,烟雨倦年华。壶中日月长,醉里乾坤大。

思悟人生是一件幸运之事,通灵物外让修心人,乐此不疲。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要如山水一般,做那不变的人!

——

花生,早早没了;清汤简水,亦是入了腹中。玉米棒被扔在了沟槽内,院内的篝火只剩下一缕灰烟。

寺庙中,一处屋檐上,少年静静躺着,老者缓慢述说。

此时的少年,悠哉悠然,散漫聆听。

“年少时候,我也产生了疑惑——我看凡人的一生,从出生至死亡,如机器似傀儡。正如凡若木偶机巧,世似车马棋盘——凡人的一生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至死也不明白人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被世俗提线,如何能有真正的一生?可当我转念想自己的时候,又觉得悲哀和悲凉。我们走在成为真正的人的道路上,却很难成为真正的人,连人都不是,又何谈真正的人生意义?”

“没有积淀就无法去追寻目标,看不见远方连方向都没有会让人绝望,但绝望和失败并不能摧毁你我!年少的我一次次地站起来继续走向下一片迷雾,是荆棘还是沟壑,是大山还是大海,都不重要···或许,正是因为人生没有意义,才容得下各自去赋予。若是人生有意义而不是我所想与期待,那才痛苦。”

“若把人生意义化作实物,那么它就是一张白纸。赋予白纸以墨,可画青山绿水,可画天堂地狱,亦可画浮生一梦姹紫嫣红。凡人所画,是红尘。我们所画,是方圆。方圆之地,有红尘,有深渊,有苍穹,有世外。我们的身上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人生意义这张白纸,若只画凡人的红尘实在是无趣,我们可以让红尘在白纸的中心亦或是一角。从一角无限蔓延,蔓延的广度便是我们思想的广度。”

“···”

“我年轻的时候便去追逐幻光,我问自己,什么是我真正的幻光?我想,或许是本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我真正追求和坚持的是什么。这两个问题我想了太久太久,直到如今都没有确定的答案。但仅仅是想,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内心世界被开拓了千万倍,我不拘泥于凡尘俗世,不羡鸳鸯,更不羡仙。我第一个目标就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而知己比起知彼困难万分。”

“我知万事万物不可急功近利而应循序渐进方能周正,万丈高楼平地起,最需要的便是夯实的地基···”

“···”

“世上没有一本书要求你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没有人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人们时常定性地要求了某人要成为怎样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无法成为固定的存在。一个人有缺点必然也有优点,一个懦夫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变得果断,世上本没有相同的两个人,所以无需期待也无需强求一个人必须如何。身而为人不应过分要求他人,而应做好自己——追逐寻心路是一件颇费心思的事,所以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如我早些时候也常常自顾不暇,拨开云雾的时候,倒是轻松自在了。”

“···”

“成人与成才的路充满了陷阱,方向若是错了,看似越学习,越聪明。实在是走错了道,越糊涂,越懵懂。变成他人之工具,社会之机器,天下之棋子。而只有学会拒绝‘命运’的摆布,从蛛丝马迹中寻到真正的知识,才能慢慢地成长为人···”

“在生活的点点滴滴去发现生命的本质,奈何凡人太多,污浊了纯白,使得我空有发现美的眼睛,却难以找到真正的美。像是幻光,藏在了茫茫大海之中,追求的可能性都变得渺茫——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若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

“···”

“某一天,我遇见了一个老者,老者的气息吸引了我,我便拜师学艺,与他游历天下···”

“某一天,师傅带我来了此处,筑了简单的茅草屋。后来寻了些木材建了三间屋子,屋子空空荡荡,却是如今主殿和偏殿的前身···这处的三间屋子便成了清泉寺,卧眠下榻之地,便是三步菩提。”

“那一天,我问师傅修庙可是潜心修佛?师傅说不是,他说仙佛与神灵若是存在,都只是高高在上俯瞰人间。他们并不会兼济天下并不会普渡众生,造化苍生的,永远不是神佛而是人···”

“我亦觉得人活着无需信仰,至少不应信仰仙佛鬼怪,信仰外物是对自己的不满,是源于内心的卑微,而若一个人足够强大,信仰自己便是了。只是经年修心,我又觉得无需信仰——信仰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对于我而言是无,所以便无需信仰。”

“无需信仰,自然无需修佛。仙魔佛鬼皆只是意象,全然抛弃也并无不可。只是既然建了寺庙,与佛结缘也并无不可。只是老夫并非拜佛,而是度化命运。度化命运,便是度化己身,放下夙念,立地成佛。”

“你看殿堂之中,只有少许的佛像,皆是早年村民送来,便一直放在殿内,世人求神拜佛以得自我安慰,虽是一种逃避,却也让他们心安理得地生活,这是好事我不反对···清泉寺的僧人不多,个个都与悟道沾点边,悟道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犟牛脾气,让他们信仰外物,是一件毫无可能的事···”

“···”

“如今,他们挑柴担水,谈经论道,或与老夫一般云游八方···悟道的方式千奇百怪,寻心之路各有不同,老夫诚心祝每个人皆能有所收获,至于这寺庙···”

老者顿了顿,“寺庙与佛像一般,只是外物。有人的地方便有寺,老夫活着的每一天,清泉便香火不绝。他们活着的每一天,清泉便香火不绝。”

···

风,起了;夜色苍凉。

老者还要说下去的时候,感触了风,便停了口。

是啊,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的地方才有寺庙,有僧人之地,便有两捧清泉。

屋檐上,老者静静盘膝而坐,年幼的张梓见老者说完,也坐起了身子。他朝着主殿的方向看了看:主殿里,佛像闪着光芒,非为熠熠的金光,而是饱经沧桑的铁锈灰芒;他看向主殿中的石像,想了想,或许早些年这石像只是一块石头,只是因为经过的人多了,沾染了精气神,有了人的貌相。

“有人的地方,便有寺庙。”

“正如我一席长弓,不耽于世;此两捧清泉,也是未浊于林。”

···

夜色上移,已是到了夤夜。

“时候不早,便回去吧!”张梓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安稳地落在地面,身后的老者仙气飘飘落在地面,与少年同行,走向门口。

门口,灰白布衣静立,见老者到来,行了徒礼,打量了少年数秒,彼此做了简单的招呼。

“走了,老头。”张梓跨过了门槛,朝着老者挥手,话语刚落,步子便是迈开。

“小友,与老夫说说你的名号?”老者在门口轻笑一声,心念至此,问道。

“我名长弓,张家人。”少年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老头你呢?”

“老夫,名为清泉。”

“哈哈!”

“哈哈!”

夜色中,老者与少年反向而行,一人回了家,一人回了院落;两道轻悠的声音,传响于空旷的夜色。

“一席长弓者,自可不耽于世。”

“两捧清泉寺,当然未浊于林。”

一席长弓,自可不耽于世;两捧清泉,当然未浊于林。

修佛缘,修心路。

逐幻光,铸灵心。

人生漫漫,继续走吧!

···

——

“有的时候,我会有些不懂,像是迷惑了些。”

“有的时候,我将悠悠的传说与云游的幻想,融合在了一起,那,是否就是时光的真相?”

“清泉寺的创始人如我,名为长弓,亦有清泉老朽···只是不知彼比丘,是否是此比丘了。”

“种种收获,已是积淀在了心间。”

站在清泉寺前,青年的心中,流淌着故往的传说与心中的随想。

他漫无目的,也并未进去,似是有了些许犹豫与胆怯,心中所想究竟是否现实,可是,没有人能给他确切的答案。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某时,一个女子轻轻地靠近了她···属于女子的香风萦绕在青年身侧,让他感觉到熟悉与美好,他知道,江姑娘又来了。

“长弓公子,我们一起进去吧!”

“嗯。”

进了清泉,亦是一如既往,随心散漫地走着,重回故地,又走了出去。

这一次,两人并没有在路口分别,而是走了千丈石阶,下了山去。

夜晚的草木花林,有了勃勃生机。

···

回顾数日,长弓隽铭静坐书房,写下了心中随笔。

待得某时,他写完后,微微一笑。

“叶子落了,风也变得宁静。”

“一席长弓,不耽于世。”

“两捧清泉,未浊于林。”

“你我修心,皆是胜过了,立地成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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