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一个假名,白哉晃悠悠地走回到位置上。
先前的酒还没喝几口呢!
美娇娘则被这巨大的变故冲击得全程不知所措,直到白哉拿着滴血的筷子往里走,她这才回过神来。
“公子还拿着那渗人东西作甚,赶紧丢了。”
“洗一洗便是,我这不是念你生财不益吗?”
白哉笑着说道,却只换来美娇娘的一个白眼,二话不说将他手中筷子取走,换了根新的。
他也不介意,举起酒盏,就是一大口灌下。
“咳……咳咳,老板娘,这酒有些烈哈。”白哉被酒呛的止不住咳嗽。
美娇娘有些无语,自家酿的酒自己知道,也就勉强算是能和“酒”字沾个边,没想到这位公子竟是这般不能喝。
她微微屈膝,双手交叠置于腹上,颔首做了个万福:“奴家柳云酥,公子唤我一声云娘便是。承蒙齐公子大恩,云娘不敢忘怀。”
“哎,什么齐公子,那是我唬他的。我姓白名哉,道上混的一般叫我声小白哥。”
看样子,少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云娘且坐,陪我喝上几盏,这些酒我一人恐怕是喝不完。”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柳云酥有些无奈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年轻书生。
白哉斜眼看着酒盏中晶莹的酒水,眼中流露着追思:“曾经,我老师时常背着我在小院里喝酒,我看他喝得畅快,就以为他是在独享什么好喝的,于是有一次趁他不备,偷偷将他的酒壶夺来,浅浅尝了一口。”
“呸,难喝死了。”
柳云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此时她已经明白过来,这位白公子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陪他喝酒,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
“老师一把夺过酒壶,一脸轻蔑地对我说。”
“酒的好喝就在于它的难喝,人有愁绪,酒才有滋味。你小小年纪,能愁个屁,当然难以下咽。去去去,别浪费为师的佳酿。”
柳云酥适时地接话:“你老师这番话说的倒也有几番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他装逼成瘾罢了。”
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白哉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朦胧一片,仿佛见到了那个为老不尊的中年男人。
“老师,酒,似乎好喝起来了。”
酒到酣时,诗兴顿起,在碎碎念了半晌白先生鸡毛蒜皮的琐事后,白哉竟开始作起诗来。
他艰难起身,晃晃悠悠地在酒肆中打转,口中诵着诗词。或前人文章,或平日偶得,或即兴作出。
“诗吟成,酒酽秋深,草枯蝉鸣,寄与……寄与何人听,嗝。”
这句吟罢,伴随着一声酒嗝,白哉一头栽倒在桌上。
柳云酥静静端详着这个奇怪少年,他此刻倒显得书呆子气十足,和先前那个身手矫健手段狠辣的他判若两人。
忽然,脑中回想起他先前那句“不要因为可爱就乱碰哦”,柳云酥面色绯红地啐了一口,果然就是个呆头书生,也算得前后一致。
想到那拨被驱逐的地痞,柳云酥又心生忧虑,喃喃道:“你伤了那些泼皮,下次我一人可如何对付他们?”
“这还不简单?”白哉的忽然出声,吓了柳云酥一挑,“我正好也没什么去处,给我留间客房常住于此……以后有什么虎豹豺狼,一并给你……给你打发了!”
一句话说完,轻微的鼾声传来,这回看来是彻底睡过去了。
烛光扑闪,柳云酥一双美目映着微醺的少年,眸光潋滟,仿佛要渗出水来。
醉酒的白哉,剑眉星目间抹上了两道胭脂般的绯红,更显得如谪仙一般,醉玉颓山,俊朗得不似人间模样。
只是这眉头却蹙紧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萦绕在他心间,久久不能忘怀。
他这小小年纪,心中竟也有几多愁苦吗?
鬼使神差的,柳云酥伸出青葱玉指,轻轻揉在白哉眉心,试图将紧蹙的眉心抚平。
等她意识过来时,登时羞的满面通红,像是夕阳晚照,映出满江红霞。
呀,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这是在做什么呀。
柳云酥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
翌日,白哉从陌生的床上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得头痛欲裂。
身上的外衫已经不见踪迹,只剩下贴身的襦衣,而自己一点上床的记忆都没了。
酒竟是如此可怖之物?
他赶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神术』正安详地躺在一旁的桌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初从已成废墟的茶陵镇醒来时,过往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神术』安详地躺在自己手中,证明着那一切经历、战斗,还有那个女孩……不是一场幻梦。
可陆稚然明明只是一道神念,为何能将实体传递过来呢?
这让白哉不禁联想起了曾经在书房中翻到的一本游记。
当然,不是什么《在女儿国纵横的日子》,而是一本叫《万国杂记》的正经游记,作者叫做徐晚,年代不详。
书中除了写到如旅居彩云国、鬼方国之类的经历外,还有一篇名为“天上神国”的玄谈。
里面记载着某日,徐晚在一座无名山谷中睡去后,恍惚中来到了一个天上神国,神国的土地是通透晶莹的琉璃,道路由黄金铺就,天空中时常有香花洒落,上有神女翩跹曳舞,和煦的风中传颂着经文教义。
徐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仿佛看出了他的猜疑,神国中的人微笑着地递给了他一枝玫瑰作为证明。
当徐晚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仙山乐土已经不再,只剩下了一个空寂的幽谷。正当他怅然这一切果然只是一场梦时,手中却忽地传来一股刺痛。
他低头看去,一支玫瑰被自己攥在手心,正是神国中人赠与的那一支!
原本的白哉只把这当做是一篇不明所以的梦呓,可经历了茶陵的一切后,他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起了这篇游记。
徐晚误入的“天上神国”是否就是某一处神域,而由于神域具有唯一、真实的双重属性,他从神域中带出那支玫瑰,出现在了现实中。
陆稚然交给他的『神术』正是就如那支玫瑰一样,被他带出了梦境。
白哉将神术紧紧握住,这是他除了回忆之外仅剩的过往了。
“吱呀~”
白哉醒来的动静很快被柳云酥听见,她端着早早煮好的醒酒汤走了过来。
“劳烦姑娘了,我昨日酒后失态,可曾讲了什么胡话?”白哉有些忐忑不安。
想到他昨日醉酒赋诗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柳云酥捂着嘴笑道:“没有。”
……没有你笑什么?
白哉止不住心慌。
“只是公子说要替我躯赶虎豹豺狼,不知算不算胡话呢?”柳云酥美目流转,媚态天成。
白哉松了口气:“这话我倒是记得,姑娘若是给我留个容身的地方,那等小事不算什么。”
“公子倒是好,昨夜喝酒时一口一口云娘叫得亲昵,今天一醒又喊上姑娘了。也罢,我一个鄙陋村妇,原也当不得公子这般对待。”柳云酥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幽怨,简直柔酥入骨,令白哉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