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我说了闪开！”一个灰衣男子趔趔趄趄地穿过城门前的长队，推搡着周围的人群，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核查入城的军士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等鸡毛蒜皮的琐事他可懒得管，只当做没看见。
灰衣男子哆嗦着右手从衣襟中掏出自己伪造的路引公文，忙不迭地递给军士，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后面莫不是有虎豹豺狼在追？”城检军士查验过后，见他如此慌张，忍不住打趣道。
男子先是一愣，随后挤出一个哭丧的笑脸：“躲债，躲债，让军爷见笑了。”
查验通过，他立马一溜烟地跑入城中，转眼就没了行踪。
后方等待的人群怨声载道，骂街之声不绝于耳，只有一个身影显得十分安静。
这里就是长安吗？
他抬头看着这座雄城，想起了什么，略微出神，随后突兀地消失在人群里。
“咦？”军士隐约觉得眼前的队伍似乎少了个人。
估计是眼花了吧，这一天天的，进城的人就没少过。
“别吵别吵，下一个！”
灰衣男子步履匆匆，快步行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心中思忖。
那个煞星跟来了吗？
还是因为没有公文被拦在城门外了？
无论怎样，他进了长安城就如同鱼入大海，想从偌大的长安城找人无异于是海底捞针！
只需换身衣裳，脸上做点修饰，哪怕在人群中相会，对方也不可能找出自己。
念及此处，他闪身进了一侧的暗巷，准备换一副行头。
解下外衫，入目便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露了出来，血色尚新，仍未结痂。
他不禁口中痛骂着，不过就是在醴泉县掳走了几个女子，在请神祭典上作为人牲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煞星，提着剑就将他的几个同伴当场斩杀。
也唯有他，境界略高一筹，趁乱跑掉。
正骂声不绝时，这条本就被两侧瓦房遮蔽的暗巷，似是更暗了几分。
他心头一凛，缓缓地转过身去。
果然，是那个煞星，竟然追到这儿来了！
“你不能动我！这里是神京，是帝都，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羽林军此刻应该就在附近的朱雀大街上巡逻，当街行凶可是重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惊恐地后退。
可那索命的步伐并未停止，随着一道剑影掠过，滚烫的血水飞溅在空中。
白哉随意挽了个剑花，将剑身上沾染的鲜血甩干。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正当他转身准备撤离之时，一个女子瞪大了滚圆的双眼，正惊恐万分地盯着他。
该死，被看到了！
“嘘！”
白哉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他自认为长得斯文俊秀，温文尔雅，现在又是作出了一副和善的模样，这个女人应该不会……
“杀人……”
不会个毛！
他飞身向前，一个饿虎扑食将这个冒失的女人扑倒，随后将女人的嘴紧紧捂住。
跟着这个邪修过来的时候，白哉注意过长安城内几个巡逻的羽林军小队，为首的统领无一例外是超凡者！
他是来考书院，不是来蹲号子的！
白哉再次打量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子，只见她头戴高而方正的巾帽，身穿宽博的衣衫，不知是哪里的女学生。
这般打扮配上她小巧秀美的脸蛋，娇小的身材，着实显得有几分滑稽。
此时她被“恶徒”压在身下，牢牢捂住嘴巴，一双美眸已是泫然欲泣。
毕竟这只是一条暗处的小巷，而不是什么隔音的密室，几步之外甚至还能听到临街的熙熙攘攘。
无奈之下，白哉只能俯身凑到她耳畔悄声说话，几乎可以预见的，女学生的反抗更加剧烈了，眼中噙满了泪水。
“别动，我是好人！”
可能是惊异于对方的无耻程度，女学生瞪大了眼睛，倒是真的放缓了动作。
“那人是个邪修，掳掠妇孺，活祭生人，我从醴泉县一路追杀至此。”白哉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无意伤害于你，你也不要叫喊给我徒增麻烦，我们互不相扰，可好？”
女学生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你起来吧，背对着我，若是胆敢叫喊，我会立刻打晕你。”说完，白哉才将手松开，慢慢地从她身上起来。
女学生乖乖起身，背对着白哉，直至脚步声渐渐消失才回头瞟了一眼。
身后的巷子已是空空荡荡，那人早不知往何处去了。
回想起那副俊秀的笑脸，又看到地上死人散开的包裹中散落的一些邪恶祭品，心中倒是对他的说辞信了几分。
只是那人……第五萌摸了摸被白哉掐疼的手腕。
这般粗鲁无礼，也断不会是什么知书达理之人！
……
白哉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街上走着的
眼看夜色已近，今日便找家客栈歇息，明日再打探考取书院之事。
白哉找了家寻常样式的客栈便走了进去，烛龙一役，整个茶陵彻底人间蒸发，连一草一木都不曾剩下，他自然也没有多少银两在身，现在有的那点银子也全是一路斩杀邪修得来的。
“店家，切盘牛肉，上些酒菜，再腾间客房出来。”
后厨中走出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看年纪正当妙龄，虽是荆钗布裙，却也遮掩不住那张秀气俏丽的面容。
“客官……”美娇娘面露难色，“今日已经打烊了。”
“诶，你莫诓我，哪有客栈打烊的道理。”白哉瞪大了眼睛，要在这长安城里找一家似这等简朴的客栈已是实为不易了，如今他这点身价，可禁不住他往日那般大手大脚。
美娇娘欲言又止，白哉见状，只是笑道：“你给我备些酒菜，只管忙你的事去，我不相扰于你便是。”
“唉，客官若是坚持，那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会儿若有人过来，你可别惹恼了那伙人。”
“知道，知道。”白哉摆摆手，一副了然的样子。
真是的，他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吗？
不一会儿，老板娘便切了两斤牛肉，筛了些黄酒端了上来。
“怎么这客栈，也见不着个伙计，只见你一人在此经营？”
“唉，今日实在有事，本不想再纳客，所以我早早地让他回去了。”
忽然，门口传来吵闹的叫嚷声，美娇娘面色一紧，再次叮嘱道：“可千万别招惹了那伙儿人。”
随后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很快，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哟，小娘子，今日你这客栈倒还开着，可是专门为我牛三爷特地留的门？”
几个地痞相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那美娇娘也不与他们多言，只是冷声答道：“今日客多。”
“客多好，客多好啊，客多才有银两交上来。”
那牛三前一刻还无赖地笑着，下一刻却瞬间变脸：“今天你若是闭门谢客，可就由不得我们哥几个砸了你的门！”
年轻老板娘脸色一变：“你到底想怎样？”
牛三脸色怫然：“呵，这甜水巷里，哪家做生意的没给我牛三爷打过招呼？你倒好，初来乍到，没一点眼力劲，我三番两次给你机会，到了今天还想装傻？”
美娇娘咬了咬牙，低声下气地说道：“牛三……爷，我手头实在没钱，这些日子都拿来购置店中物件了，还请……还请宽限几日。”
“我可没这个耐性。也罢，我看你也确实拿不出钱。”
听闻牛三口风略有松动，她心头一喜，可下一句话却让她如落冰窟。
“你生的这般标致，若能伺候你三爷一晚，我便免了你这个月本来需要打点的银两。”
牛三说完，眼神便肆意地往这个俊俏娘子身上打量，眼中满是淫邪。
“不用了，我当些首饰给你便是。”美娇娘惊慌失措地欲将头上的簪子取下。
牛三却将她的皓腕一把抓住：“有这般美人在前，你就是拿出钱来，我也不要了。”
“怎么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吃酒了？”
客栈之内，传出了一个不耐烦的男声。
牛三心头一紧，可待他看清来人，却有些啼笑皆非。
只见那人不过是个俊朗的年轻公子，身着青色长衫，虽说身材颀长，腰侧悬着一把薄鞘短剑，可脸上已是染了几分红晕，脚步也有些虚浮，俨然已是半醉。
“这世上竟然真有喝你家铺子的黄酒都能醉的人？小娘子，这是你养的面首？模样倒是俊俏，只恐怕是个银样镴枪头！听你三爷一句，若是想要尝尝那销魂滋味，还得是三爷这样的粗鲁男人！”
说完，牛三禁不住和身后那群地痞一同放声大笑起来。
“不干他的事，这只是我店里一个客人。”美娇娘试图将手收回，却如何拗得过成日打斗的地痞流氓。
“喂，我说。”白哉晃悠悠地走到为首的牛三面前，手上还拿着夹肉的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要因为可爱就乱碰哦。”
“哟，想演一出英雄救美啊？”
牛三虽口中仍在调笑，实则已经面色愠怒，他挑衅地将手向着美娇娘更私密的地方摸去：“我若不放呢……啊！”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没见那醉醺醺的公子哥怎么动作，牛三已经惨叫着跪倒在了地上。
细看去，这才发现一根筷子竟然从下至上将牛三的手掌生生贯穿！
伴随着牛三的惨叫，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看得一众凶悍的地痞都有些胆寒。
这个看上去文弱和善的书生，动起手来竟然这般狠辣！
“给老子废了他！”阵阵痛楚从手上传来，牛三双目通红，命令着小弟们。
几个地痞早已按捺不住，瞬间张牙舞爪着一拥而上，可白哉连眼皮都不怎么抬起，只是侧身一肘，一拳，一膝，一踢。
转眼间，几人甚至连客栈的门槛都没踏进便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四仰八叉，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牛三这才明白是遇上硬茬了，他本是色厉胆薄之人，此时毫不犹豫地向白哉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还请宽恕则个。”
白哉看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人，微微皱眉，自己明明已经收力了……
在离开茶陵的这几个月里，虽然还是没能彻底打开虚室的那扇门，可外界的元气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虚室之中，孕养滋润着他的肉身。到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具身体全力之下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几个泼皮也敢如此猖狂？京兆尹干什么吃的？”白哉厉声喝道。
“回公子，小人……小人在京兆府中上下打点过，略有些关系。”牛三一边解释，一面偷觑着白哉，拿不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拿来。”白哉向着牛三摊出右手。
牛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没伤的那只手从衣兜里掏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这是小人身上带着的全部银两了，还请您笑纳。”
可白哉依旧没有将手收回，依旧重复着：“拿来。”
牛三愣了一愣，顺白哉的目光看去，他盯着的竟是刺穿自己手掌的那根筷子！
眼看白哉肯定地点了点头，牛三心中一阵发毛。
这少年长得和和气气，却端的是恶霸行径！
好歹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他咬紧牙关，竟是硬生生自己将筷子拔了出来，再度递到白哉手上。
一时间，血流如注。
美娇娘在一旁吓得捂住了嘴。
牛三头上流着冷汗，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位公子，我几人可否离去？”
白哉这点了点头以示应允：“别让我再看见你。”
几个地痞这才勉力从地上爬起，搀扶着牛三。
临走前，牛三眼中闪烁着精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若再相逢，我兄弟几人日后也好避开。”
“齐献臣。”